楊東+王小娟
【摘 要】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為適應抗戰(zhàn)形勢,延安的史學工作者針對青年思想實際,編纂和制定了具有革命與時代特色的教材和課程體系,開展革命政治教育。教材的編纂就是堅持“教材要抗日化”的原則,在內容上增加抗日的比重,在教材的組織編排上適應戰(zhàn)時的環(huán)境。通過較為系統(tǒng)的教育,延安青年的知識儲備和思想文化水平都有了顯著提升。但是,史學教材畢竟是特定時代下的產物,因而不可避免的存在著一些時代烙印。
【關鍵詞】延安青年;史學教育;史學教材;史學課程
【中圖分類號】K265.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碼號】1674—0351(2016)06—0074—07
抗戰(zhàn)爆發(fā)后,針對大批奔赴延安的青年開展史學教育,在民族危機的緊急關頭凸顯史學的精神動力和價值張力,是延安時期史學教育的重要特點。然而翻檢近年來的相關成果,其中論述延安時期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研究比比皆是,關于延安教育的成果也不乏佳作,但針對延安時期史學教材與課程設置卻沒有較為深入的研究。本文擬就這一問題作一谫陋之究,以期拋磚引玉,冀望學界能有更深入細致的考察研究。
一、史學教材編纂的背景與基礎
1930年代初期,日本就開始利用從武力到文化的一切力量,加緊對中國的侵略,“作為文化部門之一的歷史學,自然也被積極地動員了”[1]。鑒乎此,一些有識之士呼吁:“中國的青年迫切地需要教育,需要最健全最有效能的教育?!盵2]348通過史學教育為抗戰(zhàn)服務,自然就成為其中的一環(huán)。
抗日戰(zhàn)爭的總目標是推翻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舊中國,建立新民主主義的中國。這就需要利用各方面的知識來為抗戰(zhàn)服務,“我們需要關于自己本國的社會歷史的知識,也需要關于日本帝國主義以及世界各國的社會歷史知識,在我們決定斗爭的戰(zhàn)略策略的時候,這一切社會歷史方面的知識對于我們是有很大幫助的。”[3]而中華民族是一個有光榮的革命傳統(tǒng)和優(yōu)秀的歷史遺產的民族,“我們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這對于指導當前的偉大的運動,是有重要的幫助的。” [4]534革命教育家吳玉章也說,歷史科學不僅“能十倍地堅強我們奮斗的信心和給我們這種勝利條件的知識”,而且還能“激發(fā)民族自尊心與自信心”,也就是說“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常常是從歷史中動人的事跡得來”。[5]因此,“在這個很需要發(fā)揚愛國熱忱,繼承革命傳統(tǒng)的時候,研究自己民族的歷史,有特別重大的意義”。[6]1一言以蔽之,“光榮史跡足以激起愛國心的作用”。[1]史學教育與抗戰(zhàn)的關系可見一斑。而延安史學的發(fā)展興盛,則為史學教材的編纂與史學教育的開展奠定了基礎??箲?zhàn)爆發(fā)后,中華民族面臨生死存亡,一些有良知的史學工作者與廣大愛國學人,自覺地把歷史與現實結合起來,通過歷史研究回應時代的需求。中共所在的陜甘寧邊區(qū),也開始大量吸收知識分子,倡導史學研究,使得延安史學逐漸發(fā)展興盛起來。
1937年3月,由張聞天組織建立的中國現代史研究委員會,可謂延安時期最早的史學研究機構。由他編纂的《中國現代革命運動史》,就是一本系統(tǒng)運用馬克思主義觀點分析研究中國近百年歷史的書,也是用馬克思主義觀點研究和編寫中國革命史、中共黨史的開創(chuàng)之作。1938年5月,馬列學院(后改名為中央研究院)在延安成立,范文瀾任中國歷史研究室主任。研究室分設三個組:近代史組、農民土地組和民族組。其中葉蠖生撰寫的《中國蘇維埃運動史稿》,利用各解放區(qū)負責人集中在延安學習之際,“分頭訪問,搜集資料,并同《紅色中華報》和《向導》雜志上的材料相印證,編成初稿”。[7]75這部書稿亦是中國共產黨史學發(fā)展史上第一部比較全面反映內戰(zhàn)期間黨所領導的革命運動的著作,該書第一次較詳細地介紹了中國蘇維埃運動的產生與發(fā)展、鞏固與擴大及蘇維埃政策之轉變的全過程。延安中央研究院的其他研究室也結合各自的學科特點,開展專門史研究。與此同時,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張聞天等領導人,都以自己的方式開展中共黨史研究。1942年至1943年間,為適應廣大黨員干部學習和研究黨的歷史的需要,中共中央編印了《六大以前》和《六大以來》二部黨史資料,從不同側面反映了此前中共黨史的基本狀況,促進了黨史研究的深入。
除此之外,延安史家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國古代史、中國近代史的研究也取得了極大發(fā)展。早年曾治經學和中國古代史的范文瀾輾轉到達延安后,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對中國傳統(tǒng)經學的研究作了首創(chuàng)性的系統(tǒng)總結。值得一提的是由范文瀾撰述的《中國通史簡編》,是在新史觀指導下編纂的一部新型通史。郭沫若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是“應用歷史唯物論來系統(tǒng)地研究中國史,其開創(chuàng)的功績,是不能否認的”[8]339。延安青年史學工作者尹達著成《中國原始社會》一書,如他自己所說:“目前國內外關于中國原始社會的著作大都還未能及時吸收大批新的材料和學術界之新的成果;在這里我把新的材料貢獻給同好的學人,也許還會有一點益處。”[9]222在中國近代史方面,陳伯達對中國社會經濟轉型的研究,何干之對中國社會經濟結構的研究,都是非常有益的探索。何干之于1937年撰寫的《近代中國啟蒙運動史》,是較早系統(tǒng)研究中國近代思想史的著作之一。在近代通史方面,由范文瀾編寫的《中國近代史》上編,不僅在思想內容方面具有顯著的特色,體現了科學性與革命性的兩度結合, 由范文瀾所奠定的中國近代史基本框架,更是影響中國近代史研究達數十年。[10]
總之,抗戰(zhàn)時期延安史學,在中國抗戰(zhàn)文化發(fā)展與繁榮的大背景下獲得了巨大成就,在鼓勵史學研究的政策下,延安史家不僅為馬克思主義史學體系的建立和發(fā)展作出了杰出貢獻,而且為教材編纂與史學教育的展開奠定了堅實基礎。
二、史學教材編纂的原則和課程的設置
延安時期,大批青年懷抱激情理想奔赴延安,然而他們(甚至是已經加入中國共產黨的青年黨員)在理論上卻沒有太多的基礎。因此,針對青年學生的思想實際和特點編纂教材,設置切實可行的課程體系,成為當時延安史學工作者的一個重要任務。
戰(zhàn)時教材的編纂,要堅持“抗日的教育政策,改變教育的舊制度、舊課程,實行以抗日救國為目標的新制度、新課程”[4]356。就史學教材而言,就是“教材要抗日化”,在內容上增加抗日的比重,在組織編排上適應戰(zhàn)時環(huán)境,“歷史課本的編排是先今后古,中外混合的?!盵11]130在歷史觀方面,要堅持唯物史觀,“只有辯證法唯物論,能把唯物論的觀點徹底推廣起來,能正確把握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客觀的規(guī)律,能把社會歷史嚴格地當作科學對象來研究,能使我們在社會歷史領域上掌握到精密的科學理論,以便于指導我們的革命的實踐?!?[12]要注意借鑒蘇聯歷史教材的編寫經驗。師哲曾專門就此撰文指出,歷史教材的編寫要把馬克思主義理論與具體的歷史事實相結合?!敖炭茣敖淌诒旧?,都帶著抽象的和公式的性質,提供給學生們一些社會經濟形態(tài)的抽象定義,而不用生動有趣的方式和依照年代的次序,講述最重要的事件和事實,以及歷史人物的特點等以教授本國史,這樣就以抽象的社會學的規(guī)式,代替了本國歷史之有系統(tǒng)的講述”。因此在編纂教材時,要按照歷史年代的次序講述歷史事件,且使學生牢固地記憶一些重要的歷史現象、歷史人物和年代月日,“只有在這樣的基礎上,正確的分析和正確的總結歷史事件(這都是使學生對歷史走向馬克思主義的認識)才有可能”。[13]在注重事件的同時也要注重論理,“由歷史的到論理的”,在大綱和提綱的編制中,“在體系上,須使歷史的敘述同論理的說明之間,保持有機的辯證的聯系”。[14]
中國的抗日戰(zhàn)爭既是民族戰(zhàn)爭也是革命戰(zhàn)爭。歷史教材的編纂既要注意世界革命運動史,也要注重中國革命運動史。“學習馬列主義,必須研究同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發(fā)生與發(fā)展不可分離的世界革命史,特別是聯共黨史。研究聯共黨史,是解決精通馬列主義任務的最重要的道路。”學習馬列主義,“還必須研究共產國際綱領。共產國際綱領,給我們以關于世界無產階級革命和殖民地半殖民地革命的戰(zhàn)略與策略的知識。”當然,“我們是中華民族的兒女,我們的黨是中國共產黨,我們中華民族已有數千年歷史,自然有它自己的發(fā)展法則,有它的民族特點和許多寶貴的遺產。我們如果不認識自己的民族,接受它數千年歷史的寶貴遺產,就無法領導中國革命走向勝利?!盵15]208更為重要的是,要注意編寫中國革命運動史與中共黨史。要“把革命氣概和實際精神結合起來,在這種態(tài)度下,就是不要割斷歷史。不單是懂得希臘就行了,還要懂得中國;不但要懂得外國革命史,還要懂得中國革命史;不但要懂得中國的今天,還要懂得中國的昨天和前天。”[16]298根據上述原則和方針,延安時期編寫出版了供青年學生學習的歷史教材,既有通史類教材,也有斷代史教材,既有中國革命史教材也有世界革命史教材。其中頗有影響的教材主要有以下幾本:
通史類教材中最著名的是由范文瀾等編寫的《中國通史簡編》。當時范文瀾受黨中央委托主持編寫這部中國通史讀本,目的是便于學習者了解中國歷史發(fā)展的概貌?!吨袊ㄊ泛喚帯飞蟽院椭袃苑謩e于1941年、1942年在延安出版。這是第一部運用馬克思主義觀點系統(tǒng)論述中國歷史的通史著作,也是唯物史觀指導下新的中國通史體系的初步研究。毛澤東對這部教材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他說:“我們共產黨人對于自己國家?guī)浊甑臍v史,不僅有我們的看法,而且寫出了一部系統(tǒng)的完整的中國通史,這表明我們中國共產黨對于自己國家?guī)浊甑臍v史有了發(fā)言權,也拿出了科學的著作了?!盵17]170作為一本教材,該書還兼具文字精練純熟、通俗易懂、“文史兼通”的特點,從而減少了青年讀者閱讀的困難。
張聞天主持編寫的《中國現代革命運動史》,是一部用馬克思主義觀點系統(tǒng)地分析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近百年歷史的教本,也是用馬克思主義觀點研究和編寫中國革命史、中共黨史的重要開創(chuàng)之作。編寫《中國現代革命運動史》的目的,就是要通過學習,汲取中國革命運動的經驗教訓,理解并掌握當前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因此,這本教材中最精彩的篇章,就是對各次歷史運動經驗教訓的總結,這也是該教材最見功夫的地方。雖是一本教材,但由于“張聞天深厚的理論功底、良好的文字素養(yǎng),對中國國情與中國革命歷史的深入研究,使得這本中國現代革命運動史著作達到了很高的水平。在中國現代學術史和政治思想史上,張聞天及其《中國現代革命運動史》都有一席之地”。延安時期的各類院校,無論開設“中國革命基本問題”課程,還是“中國現代革命運動史”、“中共黨史”課程,一般都把這本書作為教材或藍本。此后,范文瀾等許多人寫關于中國近代史、中國革命史方面的著作,都參考了這本書。從抗日戰(zhàn)爭到解放戰(zhàn)爭,它先后出版了10多個版本,印行20次以上。由此足見它是一本深受讀者歡迎、適合干部學習的教本。[18]451-452
關于世界革命史教材,有較大影響的當屬由陳昌浩編寫的《近代世界革命史》。該書共2卷,第1卷主要記敘資本主義發(fā)展前期西歐各國革命運動史;第2卷主要講述十九世紀中葉、二十世紀初期歐美各國的革命運動史。在該書的長篇“緒論”中,陳昌浩針對為什么要研究近代世界革命史這一問題,開宗明義地指出:“簡明的答復,就是為了中國今天的革命,同時也為了中國將來的革命?!标惒普J為,無論是中國現實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還是將來的社會主義革命,以至中國社會最終必須走向共產主義社會,都必須借鑒近代世界資產階級革命的經驗教訓,這就是研究和學習近代世界史的根本目的?!拔覀兊娜蝿站驮谟谏朴诎l(fā)掘這些革命中的經驗教訓以供今天以至將來中國革命之參考?!盵19]9但是陳昌浩也指出:“中國革命也有中國革命的許多特點”,我們只能根據中國國情,“恰當地運用那些過去各國革命中可以運用的經驗教訓”。《近代世界革命史》可謂是中國第一部用馬克思主義觀點寫成的近代世界革命史專著。
《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也是延安時期的一部重要歷史教材。這部教材于1939年5月由延安解放社出版,是延安青年學生的必讀歷史教材,必須“學到底”,要“不偷、不裝、不吹”,認真閱讀。因為它既“是歷史的,又是理論的,又有歷史,又有理論”,并且“如果有五千人到一萬人讀過了,并且有大體的了解,那就很好,很有益處”。只要有空余時間,“就讀他一遍或者看他一兩句,沒有味道就放起來,有味道就多看幾句,七看八看就看出味道來了”[20]242。在中央的大力倡導下,這本黨史著作在延安和各根據地成為搶手貨,1940年延安給“山東送去一二百本《聯共歷史》,但是他們只收到了七本,為什么呢,半途上你一本、我一本地被搶光了。”[21]
青年學員中還有文化水平較低者,上述教材畢竟有一定的理論深度。針對一些人“難于閱讀大型書籍,并且不易獲得這類書籍。所以需要為他們編輯一批必要的通俗的小型讀本,這樣的讀本又可作為下級干部的教科書” [22]。于是延安史家還編寫了不少通俗化和大眾化的歷史讀物。這些書籍在內容上大多圍繞抗戰(zhàn)的需要,選取抵御異族入侵的抗敵素材,體裁和語言上盡可能適應文化較低人群?!皥蠹埵侨嗣竦慕炭茣?,而黨報,就還是黨的教科書。黨報的每一個寫作者、編輯者、校訂者,就是黨和人民所聘請的教師?!盵23]因此,延安出版的報刊、中央領導的講演、報告、論文以及《解放》《共產黨人》《新中華報》上的重要文章,都是青年學生的學習材料和教科書。
延安時期的史學課程,主要有“中國革命問題”“中國近代革命運動史”“社會發(fā)展史”“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史地常識”等。
“中國革命問題”是青年學生的必修課,這門課程主要是從中國革命運動史講到中國革命基本問題和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救國政策以及論持久戰(zhàn)的有關部分。課程特別注重講授中國近百年來怎樣淪為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性質的社會。
“中國現代革命史”這門課程,是為了適應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要求,并對新參加革命的青年知識分子進行革命傳統(tǒng)教育而設立的,這門課程主要講授黨在過去的戰(zhàn)略策略,使用的教材是由張聞天主持編寫的《中國現代革命運動史》。
“社會發(fā)展史”是在上述課程講授基礎之上開設的一門課。這門課程在一些學員中有一個有趣的稱呼——“猴子變人”。主要內容是揭示人類社會發(fā)展的進程和普遍規(guī)律,原始共產主義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生產方式和政權的更迭,以及資本主義社會的腐朽性和帝國主義階段矛盾重重,因而必然為社會主義所取代。在講授社會發(fā)展演變過程的基礎上,提出人類最崇高、最理想、最美好的共產主義社會一定要實現的愿景。
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這門課程,主要是講授第一、第二、第三國際的發(fā)展歷程,使學員們了解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的大概。課程特別注意講授俄國十月革命后,蘇聯社會主義建設以及第三國際是全世界共產主義事業(yè)最高領導機構等問題。
“革命文選”課所包括的內容,大致涉及宣傳勞動、斗爭、知識分子與工農相結合、反小資產階級情感,反自由主義、反教條主義等。通過這門課程的學習,引導學員逐步建立革命的人生觀與正確的思想方法。同時,為了能夠引起學習興趣,所選文章偏重“行文的生動、潑辣,并涉及各種體裁、以資調劑”。革命文選的學習主要是為配合教員的講授,“以自己閱讀為主,閱讀后再進行漫談”。[24]185
“邊區(qū)建設史”課主要包括“邊區(qū)革命及建設史略”“三三制及政權問題”“文教政策”“財經政策”“司法政策”等內容。這門課程的主要目的是培養(yǎng)學員了解邊區(qū)建設歷史、現狀、前景及具體任務,培養(yǎng)他們對邊區(qū)建設的思想感情和獻身于邊區(qū)建設的決心。
“史地常識”是一門文化課,其中歷史課著重講授中國近百年史,即近百年來中國人民的斗爭簡史。文化水平較高者酌量講些中國古代史,使學員認識了解中華民族的歷史傳統(tǒng)及發(fā)展過程。中外地理概況的授課對象是全體學員,其中中國地理著重使學員了解抗戰(zhàn)形勢,世界地理則著重講授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形勢。
當然,史學教材與課程的學習只是青年學生學習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要在課堂之外廣泛涉獵,抓住一切機會去學習,去讀書,形成讀書和學習的高潮。毛澤東曾建議抗大的青年要開展讀書競賽活動。他說:“我們要來一個讀書比賽,看誰讀的書多,掌握的知識多。只要是書,不管是中國的,外國的,古典的,現代的,正面的,反面的,大家都可以涉獵。但不能一目十行,三國中那個龐統(tǒng)能一目十行,我是從來不信的,那是神話。讀書先是粗讀,有個大概的印象,然后是復讀,重溫一下重要章節(jié),也叫精讀。在這個基礎上再寫點讀書筆記,問幾個為什么,聯系實際思考一下周圍的事情。這樣才能防止教條主義。”[25]56
三、史學教育的成效及時代特點
延安青年在接受教育之前,知識背景千差萬別、文化水平參差不齊。通過統(tǒng)一的史學教育,無論是他們知識的擴展儲備,還是思想文化水平,都有了顯著提升。但是,延安時期的史學教育畢竟是特定時代下的產物,還很難稱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專門教育,因而不可避免的存在著一些時代烙印和特點。
不少初到延安的青年學生,知識結構與文化水準參差不齊,相當一部分青年知識儲備嚴重不足。安吳堡青訓班學員入學測驗時,“有許多大學生連三民主義的基本內容,或是簡單的政治常識都不大熟悉,也竟有些初中學生由于自學的努力,政治了解程度遠在大學生之上”[26]76。陜北公學對剛入學的青年學生進行測驗后,同樣發(fā)現“入學測驗的政治問答很多是不及格”。[27]546再加之思想背景復雜,社會成分多樣,“對這樣復雜的教育對象來進行教育,當然會感到極大的不便與困難,這是任何學校所尋找不出來的現象,恐亦為許多教育家們所難于理解甚至無法理解的問題”[28]。但是經過較為系統(tǒng)的教育,學員們的成績都有了顯著的提升。陜北公學原來入學測驗不及格的學生,“畢業(yè)時多數能答對90多分以上” [27]546。抗大在一次總的檢閱中,他們各方面課程的測驗結果,不僅總的成績是很優(yōu)良的,并且還發(fā)現了一個奇跡,“這就是他們個人與個人之間、班與班之間、隊與隊之間平均分數的差別,全部都沒有超過十分以上,這就是說,全體學生的測驗成績都在八十多分到九十多分之間”。原來千差萬別的學生,在學習的過程中,“把那種程度不一的距離逐漸縮小,一直縮小到很小的限度?!边@種教育進度的平衡發(fā)展,在羅瑞卿看來,“就在一切的學校,恐怕都很難找到這種情形的吧?另一方面,程度不一的現象,任何的學校都不會有如我們這個學校的差別之大了,這難道不是一個奇跡么?” [28]36
不僅如此,學員們的知識儲備也有了極大的拓展。青年學生奔赴延安,雖然學習熱情很高,但對中國社會、中國革命、中國共產黨的斗爭歷史、社會發(fā)展史、以及唯物辯證法等,一般都知之甚少。許多學員后來都回憶說,他們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史學課程,因而當時聽起來是很新鮮的。特別是“社會發(fā)展史”這門課,不少學員都是第一次知道“猴子變人”這一人類進化史的問題。抗大學員陳鶴橋在學習“社會發(fā)展史”和“中國近代革命運動史”這些課程時,就是第一次了解了“猴子變人”的學說,從而“懂得了人類社會由低級向高級發(fā)展,社會主義必然代替資本主義這一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感到既新鮮又解渴。他像久旱的禾苗吸吮雨露一樣,如饑似渴地學習新理論、新知識,拼命汲取革命知識養(yǎng)分”[29]248。毛澤東等中央領導給陜公青年學生講課的內容,學員們更是“聞所未聞”。他們在講課的過程中,經常聯系中國歷史與中國革命,他密切結合中國革命的實際,深入淺出地講授中國革命與黨的歷史,“學員們聽了耳目一新,參加過實際斗爭的干部,思想震動更大,多年來心中的疑團,豁然冰釋,對黨內斗爭的種種問題,找到了思想根源”[30]31。
初入延安時,有不少學員曾對學習歷史課程存在不同看法。特別是已有過一定工作實踐的青年學員,認為不學習歷史照樣可以工作,對于歷史學習產生過疑惑。甚至有學員說:“我們滿腔熱血,不顧一切艱苦,跑到延安去學習一切抗戰(zhàn)知識,哪曉得他們卻教了我們些馬克斯(思)主義,統(tǒng)一戰(zhàn)線,還要我們加入共產黨。試問這些玩意和打日本鬼子有什么關系?”[31]21但是經過較為系統(tǒng)的歷史學習,正如成仿吾所說:“在灌輸歷史科學思想方面,我們也收到了相當的成績,使青年們了解了社會進化的法則,和應該怎樣來改造這個社會?!盵32]22王平凡回憶自己在陜北公學的學習經歷時就指出,當時講授《中國近代革命運動史》的何定華老師,結合中國革命的歷史和現實,生動而深刻地闡述了“沒有革命的理論,就不會有革命的運動”這一真理。王平凡說,何定華老師在講授太平天國時,提到石達開敗走四川,到達安順后,被清政府反動武裝包圍,遭到全軍覆沒的厄運。紅軍長征時,也有一路武裝是從安順場地區(qū)渡過大渡河的,這是歷史上的一個巧合。但何定華老師斬釘截鐵地說:“歷史是絕不會重演的,用馬克思列寧主義武裝起來的中國共產黨怎能與石達開相提并論呢?”正是由于“何定華老師這課生動的歷史課,使我們進一樹立了中國革命必將取得徹底勝利的堅強信念”。不久他就體會到:“沒有馬列主義的指導,就不會正確地認識世界;也很難順利地進行工作并出色地完成任務。有兩段馬克思主義的名言,一經接觸,并用以觀察現實的革命斗爭,就發(fā)現了它的無比威力,成為我們銘刻在心、永遠不忘記的真理?!盵33]244-245
更為重要的是,史學教育也極大地影響了延安青年的人生歷程。舉凡在延安學習和戰(zhàn)斗的青年,無一不對當年所接受的教育感懷不已。一位抗大學員就說,他在抗大接受的教育,“有廣泛的普遍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抗大的“每一項實際活動,都是實實在在,活生生的人生教育,絲絲入扣,刻骨銘心,觸及靈魂,令人經受脫胎換骨的改造”。在數十年的人生歷程中,最值得回憶的就是在抗大受到的人生教育。在青少年時期,經過抗大的洗禮,奠定了終生走革命道路的信念,至今仍是激勵他老有所為,老有所樂的精神支柱。之所以能夠如此對待生活,而且生活得充實有意義,在他看來,就是與在抗大教育的深刻影響分不開。[34]273、279一位陜公學員也深情地說道:“在半個世紀的革命生涯中,我的每一個足跡都刻有陜公的印記。陜公,她把我變成一個共產主義者。在這里,我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入黨的莊嚴儀式、入黨的誓詞‘為共產主義奮斗終身,至今仍然給我鼓舞和力量。我為共產主義奮斗的漫長歷程就是從陜公起步的?!彼叨确Q贊陜公的教育效果:“三個月的時間雖短,但學風很好,聯系實際學習,很能解決問題?!盵35]34
綜觀延安時期的史學教育,其成效無疑是極為突出的。它不僅在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時期發(fā)揮了積極作用,而且對于青年學員自身的精神塑造和人生歷程,也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但是我們也必須認識到,延安時期的史學教育也不可避免的帶有當時條件下的歷史烙印和時代特征。
就總體而言,延安時期的史學教育很難稱得上是專門的史學教育,而是涵括在革命政治教育范疇內的一種特定的教育模式。延安青年所接受的教育,所要學習的首先是一個“政治方向”[36]119。延安時期的史學教育實際上就是為現實政治服務的教育。毛澤東在中共六屆六中全會上就特別強調教育為革命服務的問題。他說:“一次偉大革命戰(zhàn)爭的勝利必須要有偉大的革命戰(zhàn)爭教育運動與之相輔相成?!边@就需要通過教育“完成提高民族文化與民族覺悟這一偉大的任務”。一言以蔽之:“馬克思列寧主義教育之目的是為了培養(yǎng)改造現實的戰(zhàn)士?!盵37]就是說,延安時期的史學教育,不是單純書齋里的學問。何干之即說:“一切歷史的東西,只是學究書癡子的玩意兒,實一種極偏頗的看法。” [38]121-122,268葉蠖生也說:“抗戰(zhàn)推動一切學術更走向實踐之途,它的理論斗爭和實踐更密切的聯系著,歷史學自然也是如此。”具體體現為:“一方面,抗戰(zhàn)派則從歷史的發(fā)展規(guī)律中證明抗戰(zhàn)勝利的可能性及今后建國應走的道路,或者從歷史上民族斗爭的光榮史跡來鼓勵抗戰(zhàn)的信心,或者從歷史上民族敗類的賣國陰謀來提高對投降份子的警惕性。”[1]由此可見,延安時期的史學教育實際上就是“革命的政治教育”。成仿吾說:“我們的政治教育從教學內容到教學方法都和舊學校根本不同,我們在教學實踐中逐步形成了一整套革命的教育制度和教學方法,這在中國教育史上是一個創(chuàng)舉。”[30]31正由于如此,貫穿在整個教育教學過程中的延安教育,皆以思想政治教育作為基礎,所謂史學教育實際上是涵括在思想政治教育的框架下展開的。
從教材與課程體系來看,當時的教材主要側重的是中國與世界的革命史以及中共黨史方面,因此課程的設置是較為單一的。當年延安大學校長周揚在與美國記者岡瑟·斯坦交談時,也不否認課程設置的單一。他說,延安青年原本“需要以較高的學術標準為目標”,但是因“沒有財力和時間,只能辦短期的特別訓練班來滿足軍隊和總動員的最迫切需要”,因而學員的知識結構“當然是膚淺的?!盵39]252-253實際上,延安時期的史學教育不僅課程單一,而且具體內容也是有所側重的。當時的史學教育主要是從現實出發(fā),從革命斗爭出發(fā),因而在當時一些人看來:“中古以下的歷史,則大部均以‘階級斗爭為中心而改編。倘說中國的舊史是依著‘成王敗寇的觀點而寫的,則延安版的國史恰取著相反的觀點。凡是舊史上的‘寇,差不多都翻身而成為階級斗爭的革命英雄了。因為這樣,所以越寫到近代就越難寫?!盵40]164個中觀點雖然有失偏頗,但也反映了當時史學教育中存在的一些缺陷。
從教育的過程來看,“短、平、快”是當時教育的一個顯著特點,一般而言只是接受幾個月的教育。這種教育方式盡管適應了戰(zhàn)時需要,但卻與教育規(guī)律背道而馳。葉圣陶曾指出:“學校里課程的設置,通常根據三種價值:一種是實用價值,一種是訓練價值,還有一種是文化價值。古書具有文化價值,讓學生讀些古書,了解‘固有文化,實在不是沒有道理?!盵41]45如果以此來看,延安時期的史學教育,顯然更多關注的是“實用價值”和“訓練價值”,而無法關涉到“文化價值”。注重實用技術,注重社會實踐,本無可厚非,但在具體執(zhí)行的中也有偏向,比如有時狹隘地了解實際,勉強地聯系與實際,使教學內容陷于支離破碎;過多地強調生產勞動和參加社會活動,也一定程度上減少了課堂教學,影響了學員文化水平的提高。我們也應該看到當時在開展史學教育的過程中體現的歷史局限性。
參考文獻:
[1]葉蠖生.抗戰(zhàn)以來的歷史學[J].中國文化,1941(2,3).
[2]一二九運動資料:第2輯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3]鼓勵自由研究[N].解放日報,1941-06-07.
[4]毛澤東選集:第2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5]吳玉章.研究中國歷史的意義[J].解放,1938(52).
[6]吳玉章.中國歷史教程緒論[M].北京:新華書店,1949.
[7]溫濟澤,等,編.延安中央研究院回憶錄[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
[8]呂振羽史論選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9]尹達史學論著選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9.
[10]陳其泰.范文瀾——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杰出開拓者[J].近代史研究,1994(1).
[11]辛安亭論教育[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3.
[12]艾思奇.辯證法唯物論怎樣運用于社會歷史的研究[J].解放,1941(126).
[13]師哲.怎樣寫歷史[J].解放,1941(134).
[14]羅邁.戰(zhàn)時干部學校教育——根據陜北公學教育經驗的總結[J].中國文化,1940(4).
[15]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編.老解放區(qū)教育資料·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上冊[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6.
[16]中央文獻研究室,等,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8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
[17]蔣建農,主編.毛澤東全書:第4卷[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
[18]程中原.張聞天傳[M].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1993.
[19]陳昌浩.近代世界革命史·緒論[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90.
[20]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譯.共產國際、聯共(布)、中國革命文獻資料選輯:21[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2.
[21]朱德同志在延安在職干部學習周年總結大會上的講話[J].解放,1940(110).
[22]羅邁.我們要學習什么?怎樣學習?[J].解放,1939(79).
[23]喬木.報紙是教科書[N].解放日報,1943-01-26.
[24]王云風,主編.延安大學校史[M].西安:西安: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
[25]馮文彬,主編.毛澤東與青年[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2.
[26]共青團中央青運史研究室,等,編.安吳古堡的鐘聲:安吳青訓班史料集[M].北京: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
[27]華東師范大學教育系,編.中國現代教育文選[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9.
[28]羅瑞卿軍事文選[M].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
[29]中共黨史人物研究會,編.中國人民解放軍高級將領傳:第28卷[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13.
[30]成仿吾.戰(zhàn)火中的大學[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2.
[31]原景信.陜北剪影[M].廣州:新中國出版社,1938.
[32]中央教育學研究所,編.成仿吾教育文選[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4.
[33]王平凡.文學所往事[M].北京:金城出版社,2013.
[34]北京抗大光榮傳統(tǒng)研究會,編.抗大精神永放光芒:第1集[M].北京:長征出版社,2003.
[35]人民共和國的建設者[M].中國人民大學??庉嫴烤?,1987.
[36]毛澤東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37]教育上的革命[N].解放日報,1942-01-13.
[38]何干之文集:第1卷[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3.
[39]岡瑟·斯坦.紅色中國的挑戰(zhàn)[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
[40]趙超構.延安一月[M].上海:上海書店1992.
[41]葉圣陶語文教育論集[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0.
【責任編輯 劉 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