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敢：大明王朝最后的子民們

果敢：大明王朝最后的子民們

近些年，果敢因戰(zhàn)亂不斷曝光，被稱為“內訌迭起的九反之地”?！肮胰恕边@個崛起于緬北高原的華人社團，在血統(tǒng)、歷史和文化上帶有太多的中國烙印，加之在地理、經(jīng)濟、社會等各方面，果敢都與中國保持著天然而密切的聯(lián)系。

果敢位于緬北，毗鄰中國云南鎮(zhèn)康、耿馬縣之西。當?shù)刈蕴柟胰耍挼槌姓J為其132個民族中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果敢族”95%以上人的血統(tǒng)是中國的漢族。該地主要流通使用人民幣，人們說的是云南官話，學校教的是漢語，用的教材是中國國內課本，手機使用的是中國移動號碼，座機用的是云南監(jiān)滄地區(qū)“0883”區(qū)號。

北金三角，大明王朝最后的子民們

“果敢”，望文生義，本來是形容武人果決勇敢的好字眼兒。但在果敢特區(qū)，這個詞其實并非漢語，而是來源于緬甸的撣族語?！肮笔蔷诺囊馑?，而“敢”是人家的意思，合起來就是“九戶人家”的意思。那么，這“九戶人家”從何而來呢？

這就要從三百多年前的一場改朝換代說起。從明到清，從民國到緬共，“前朝遺民”似乎注定了和果敢有著特殊的緣分。

公元1644年，闖王李自成攻陷北京，明朝滅亡。隨即清軍入關，橫掃了李自成的大順、張獻忠的大西，又向南明發(fā)動了進攻。1659年，南明最后一位皇帝——永歷帝朱由榔為逃避清軍追殺，帶著上千臣民，從云南逃入緬甸，但終究無法自保。三年后，在平西王吳三桂的威逼之下，緬甸國王交出了永歷帝。

據(jù)說，吳三桂本想將永歷帝斬首，倒是滿洲將領認為太過分，建議保留全尸，于是吳三桂親自動手，在昆明篦子坡把永歷帝用弓弦勒死。永歷雖死，那些南明殘軍卻多數(shù)留在了緬北。他們的數(shù)量雖不算多，但卻是當?shù)氐牡谝慌鷿h族移民。撣族語中的“九戶”，應該指的就是他們。

其中，一位殘軍將領，自稱祖籍南京的大理人楊高學，在與當?shù)仄渌褡宓臓帄Z中，最終建立起漢人政權，形成了今天果敢特區(qū)的雛型，開始了楊土司家族持續(xù)三百多年的統(tǒng)治。

從此之后，果敢作為薩爾溫江以東的漢族聚居區(qū)，吸引著形形色色的漢族移民不斷遷入，又逐漸向緬甸各地輻射開去。最終形成果敢縣人口僅有20萬，全緬卻有100多萬果敢族的民族版圖。他們說漢語，大多自認漢族，保持著與云南邊境漢族一樣的生活習慣和文化風俗。

緬共時代的彭家聲

任何一位“果敢王”，都把自己的私利放在第一位

雖然是明朝遺民之后，但楊家并無效忠大明到底的意思。入清以來，從雍正到道光年間，為了自己的“合法”身份，楊家屢屢向中央政府示好，表示自己的忠心。經(jīng)過不懈努力，最終得到了清朝政府認可，被封為世襲果敢縣令，并頒給“世襲果敢”銅印，取得了合法的統(tǒng)治權。

但不久之后，1886年，英國吞并緬甸貢榜王朝，將其作為印度的一個省。緬北的木邦土司困桑董紅降英后，與之關系親昵的楊土司也見風使舵，趁機又投向英國，成為英緬治下的土司。1897年，英國迫使清政府簽訂《中英續(xù)議滇緬條約附款》，果敢正式劃歸英屬緬甸，生活在果敢的漢族由此改稱為果敢族，漢語改稱果語，漢文改稱果文。

從明到清再到英國，楊家前后三次變色，可謂“三姓家奴”。不過有一點是不變的，就是他們追求的，從來都是自己的利益，是對其自治權力的認可。至于具體向誰效忠，顯然根本不是什么大問題。

1948年，緬甸獨立，世屬中國云南鎮(zhèn)康的果敢，本該回歸母國。但楊土司家族再一次出于自己的私心雜念，寧為雞頭不為牛后，為了保住自己千秋萬代的土皇帝寶座，當時的果敢土司楊振材和他的弟弟楊振聲在緬甸聯(lián)邦首屆國會中提出議案：“果敢系緬甸聯(lián)邦領土，果敢人民應當享受緬甸聯(lián)邦的合法公民權益?！苯?jīng)國會通過，被載入緬甸聯(lián)邦憲法。1962年，中緬兩國劃界，本著“尊重歷史，照顧現(xiàn)實”的精神，果敢被正式劃入緬甸版圖。

楊土司家族的美夢做得挺好，幻想改朝換代后，能夠繼續(xù)維持自己家族三百年的統(tǒng)治?？扇怂悴蝗缣焖?，緬甸廢除土司之后，執(zhí)行強硬民族政策的緬族軍官團發(fā)動兵變，緬甸政府軍隨后進駐果敢，楊振材被捕，楊振聲逃亡泰國，楊土司在果敢的三百多年統(tǒng)治宣告結束。那枚由清朝頒給的銅印，一直用到1965年4月，終于完成了歷史使命。

而此時，又一批漢族新移民出現(xiàn)了，他們將深刻地影響果敢的命運，直到今天。和四百多年前南明軍的窘迫景象相似，1950年代初，一批國民黨殘軍同樣是被解放軍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終潰敗入緬，盤踞于緬泰老三國交界地區(qū)，這就是金三角“國軍殘部”的由來。為了“反攻大陸”，他們在果敢辦了一所軍事學校，培養(yǎng)軍事人才。日后聞名金三角的大毒梟坤沙和羅星漢，還有彭家聲都是這所學校的學員。

1960年代，國內外形勢的迅速變化給果敢地區(qū)帶了一場大動亂，背景各異的各種勢力你爭我奪，給野心家們創(chuàng)造了充分的發(fā)展空間，這一時期的果敢亂局，儼然就是一場小規(guī)模的諸侯爭霸。

出于各自利益的選擇，果敢軍校的同學反目成仇：彭家聲效忠于楊土司，羅星漢則轉而效忠于緬甸政府。在與緬政府軍的合作下，羅星漢終于驅逐了楊土司的勢力，成為果敢新的漢族軍閥，這也成為他發(fā)家致富的第一桶金。羅星漢從武裝押送毒品運輸開始，逐漸發(fā)展成為擁有馬隊、倉庫和海洛因提煉廠的毒品大王。到了70年代初期，他已經(jīng)是金三角地區(qū)的大毒梟，被美國人稱為“海洛因教父”。

而彭家聲雖然不敵羅星漢和緬軍的聯(lián)合圍剿，卻并不服輸，退入中國云南境內之后，他脫離楊土司集團，加入緬共人民解放軍，最終又殺回了果敢，攆走了羅星漢和緬軍。

小小的果敢，就始終處在這般風云變幻之下。任何一位“果敢王”，都把自己的私利放在第一位，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永遠的只是他們對個人利益的追逐，從晚明至今，一脈相承。

反思：身份認同的尷尬帶來的諸多無奈

不可否認，果敢在血統(tǒng)、歷史和文化上帶有太多的中國烙印。加之在地理、經(jīng)濟、社會等各方面，果敢都與中國保持著天然而密切的聯(lián)系。

根據(jù)云南民族事務委員會的調查顯示：中國移民到緬甸果敢地區(qū)的共有約21萬人（包括流動人口），其中老街就有11萬多人，主要以漢族（果敢族）為主，他們通用漢語，其余還有彝、傣、苗、傈僳等數(shù)個主要民族。

因此，大多數(shù)果敢人內心的祖國仍然是中國。但自從果敢被劃歸緬甸后，果敢在國際法意義上屬于緬甸，這造成了果敢族在身份認同上的脫節(jié)。

而緬甸方面出于大緬族主義的考量，雖然承認了果敢族的合法地位，卻并不給予其國民身份待遇。果敢族居民甚至沒有緬甸公民普遍使用的身份證明，也不能自由出入緬甸內陸地區(qū)。

而在果敢內部，彭家聲20年的統(tǒng)治，則完全是一部排斥異己，任人唯親的政治史。彭本人任特區(qū)主席不說，他的六個兄弟和五個兒子中，除二弟夭折、第四子癡呆外，其余9個都在政府和同盟軍的要職部門負責。彭氏家族像當年的楊土司家族一樣，牢牢掌握了軍事、政治和經(jīng)濟大權。

從果敢三百多年的歷史和現(xiàn)實來看，無論是楊土司、緬共還是彭家聲，這里的軍閥們顯然從來也沒有想過要“認祖歸宗”，他們唯一看重的，還是自己的私利和統(tǒng)治地位。一直以來，對于緬甸的少數(shù)民族地方武裝組織，我國始終采取“三不”方針：即政治上不承認，經(jīng)濟上不援助，軍事上不滲透，但在實際中，卻又留有一些調和的空間。在緬甸局勢極不太平，各種勢力積極參與攪混水的今天，我們似乎應該把態(tài)度表示得更明確一些。在緬甸問題上，重申國家主權原則仍是必要的。

（《長江商報》2015.2.16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