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瓚：打響“捉蔣”第一槍

呼東方

西安事變里打響“捉蔣”第一槍的人是誰？

這樣一段影響中華民族歷史的真相，竟然被謬傳多年。

1981年12月13日，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西安事變史編輯組于西安事變四十五周年之際，在北京舉辦了華清池“捉蔣”辯論核實會。將王玉瓚和孫銘九及其他親歷者邀請到場，澄清臨潼華清池“捉蔣”過程的真相，完成周恩來總理的遺愿。

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邀請了原任張學良衛(wèi)隊第一營上校營長王玉瓚、第二營中校營長孫銘九、一○五師一旅一團團長張治邦、東北軍騎兵第七團團長陳大章、原張學良的機要秘書郭維城、張學良隨從副官朱宗愈、張學良胞弟張學銘等人。與會諸多當事人撥去歷史的重重迷霧，認定最先進攻華清池的是衛(wèi)隊一營的加強連，也就是說，真正打響西安事變第一槍的人是王玉瓚。

在此之前，從西安事變到1979年，長達四十多年間，因埃德加·斯諾在《西行漫記》引用的孫銘九對西安事變的回憶，加之孫銘九先后在《人民日報》《解放日報》和《文匯報》等報刊上發(fā)表了不少關(guān)于他自己捉蔣過程的文章，故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史學界一直以訛傳訛地確立孫銘九為“捉蔣第一人”。

那么在西安事變中，王玉瓚和孫銘九各自到底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上書葉劍英

盡管孫銘九發(fā)表了很多自己捉蔣過程的文章，也由于他在不同時期發(fā)表的文章之間有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引起了史學界人士的質(zhì)疑。

有人發(fā)現(xiàn)，盡管情節(jié)上有很多講不通的地方，但孫銘九卻始終如一地從不提衛(wèi)隊第一營營長“王玉瓚”的名字，甚至也不敢說自己是“衛(wèi)隊第二營營長”，只含糊地說“衛(wèi)隊營長”。而在具體的細節(jié)中，他有時說：“我們計劃沖進二道門，直搗五間廳。”有時卻又說：“我率部突進華清池大門，同蔣介石自己的衛(wèi)隊殺成一團。還不知蔣住的五間廳的具體方位?！边@就讓很多人疑惑了：連具體方位都不知，何談“直搗”？

1979年10月，葉劍英元帥收到了一封不同尋常的信件，是一位名叫王玉瓚的東北老兵寄來的。在這封6000字的信件中，他講述了自己華清池捉蔣的詳細過程。而其中有很多內(nèi)容，與孫銘九文章中的表述極為相似。

在這封信的結(jié)尾，王玉瓚這樣寫道：“關(guān)于西安事變到現(xiàn)在這四十三年中，我所作所為，尤其是捉蔣和云南起義兩事需要調(diào)查核實的話，請向我提出的見證人征取書面證明，即可完全清楚了！總之，在《人民日報》《解放日報》和《文匯報》上已登載了孫銘九有關(guān)捉蔣文章的今天，不會有敢于冒充‘捉蔣先行官，而甘愿受法律制裁的蠢人?！?/p>

為什么一個年邁的老人在西安事變發(fā)生四十多年后要寫下這樣一封請求查證的信件？這引起了葉劍英元帥的高度重視，而他本人對這段歷史的真實性也有一些疑惑，于是他把王玉瓚的信批轉(zhuǎn)并責成遼寧省委“速辦”。

據(jù)王玉瓚的兒子王文成講：“我父親想，西安事變從打響第一槍到捉住蔣介石全過程他自己都是一線的指揮官，孫銘九講得根本不是事實。他就覺得他自己又是這么一個親歷者，就有責任還原歷史本來面目，把真相告訴后代?！?/p>

王玉瓚的子女保留了一封孫銘九寫給父親王玉瓚的親筆書信，這封信寫于1979年的5月2日。書信的開頭是這樣寫的：“你的兩封信我均收到了，真是喜悅地知道你已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信中除了家庭式的寒暄外，還提到了這樣的事情：“在你的信件中提到的有……我認為你的答復(fù)是適當?shù)模瑢v史事實必須是‘實事求是的。”這是孫銘久信中的原文。

王玉瓚的子女們都知道：父親王玉瓚曾寫信讓孫銘九作證，他曾參加捉蔣介石的這個事。孫銘九回信了，但在信中孫銘九回避了王玉瓚請求作證的這件事，只在信中嘮一些家常，說大哥大嫂你們挺好吧，原來我不知道你們健在，現(xiàn)在知道你們在，現(xiàn)在你們挺好吧！

于是，王玉瓚就給葉劍英元帥寫了前面提到的那封不同尋常的信。

接到葉帥的批示信件后，時任遼寧省委書記的黃歐東將這封信轉(zhuǎn)批：“請撫順市委調(diào)處”。并派秘書專程趕赴撫順市催辦。撫順市委決定由“市委統(tǒng)戰(zhàn)部調(diào)查處理，并將結(jié)果報市轉(zhuǎn)省”，還委托一位副書記負責，定要在王玉瓚生前將此事辦妥。

負責外調(diào)的兩位工作人員于1979年6月25日出發(fā)，到10月7日返回撫順。他們查證了22個線索，走訪了呂正操、萬毅、劉瀾波、和原張學良騎兵軍軍長何柱國、東北軍一○五師師長劉多荃以及旅大市委書記宋黎等人。

據(jù)調(diào)查組成員曲學貴回憶，“我們開始第一個找?guī)熼L劉多荃。見到劉德權(quán)，我就問他有一個叫王玉瓚的你認不認識他，他說認識，他說這人是衛(wèi)隊一營的營長。我問他在華清池捉蔣事件有沒有王玉瓚，他說有此人?！?/p>

在云南，曲學貴他們又找到原張學良衛(wèi)隊一營的一個排長。這位排長也證明，“奉營長王玉瓚命令，我們在華清池參加了‘捉蔣的全過程?！?/p>

曲學貴說，“有了這些人的證明，我們心里就有點底了。還有幾個排長，他們提供了一些情況，另外還有呂正操等人的證明，我們就把西安事變的過程查清楚了?！?/p>

1979年11月16日，撫順市委統(tǒng)戰(zhàn)部的兩位外調(diào)同志帶著《關(guān)于王玉瓚政治歷史問題的結(jié)論》，來到王玉瓚當時暫住的小女兒家，請王玉瓚簽字。這份結(jié)論這樣寫道：據(jù)查：“王玉瓚一九三六年在西安任東北軍總部衛(wèi)隊營一營營長時，基于反蔣抗日的愛國思想，參加了‘雙十二捉蔣事件?！?/p>

王玉瓚看后非常激動，他在這份結(jié)論后面工工整整地寫下了“符合實際，同意、感激”八個楷字。

外調(diào)人員還特別對王玉瓚的大兒子說：“你父親提供的材料沒有一句假話，調(diào)查到誰都說他是個老實人?！?/p>

在收到這個結(jié)論后不久，1980年年初，王玉瓚被增補為遼寧省第四屆政協(xié)委員，后又被選為第五屆省政協(xié)常委。

還原歷史真相

那么，孫銘九與王玉瓚在西安事變中，各自充當著什么樣的角色呢？

1981年12月13日，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西安事變史編輯組在“西安事變四十五周年”之際，在北京舉辦了華清池“捉蔣”和“二二事件”辯論核實會，還原了這二人在西安事變中的真實角色。

事實上，張學良當時的衛(wèi)隊團團長兼第二營營長就是孫銘九，副團長兼第三營營長賈陶（中共地下黨員），而第一營營長是王玉瓚。在辯論核實會上，王玉瓚當著西安事變中的參與者，重述了一遍西安事變前后他所經(jīng)歷的一切。

1936年，蔣介石前后兩次到達西安，其行轅均設(shè)在臨潼華清池，而蔣介石自己只帶了二三十名貼身侍衛(wèi)?！爸灰褟垖W良當時派的是哪個部隊守衛(wèi)蔣介石行轅駐地這個關(guān)鍵問題搞清楚，‘捉蔣的真實過程自然會弄個水落石出?！蓖跤癍懻f。

而當時的會議記錄上清楚地寫著：王玉瓚的衛(wèi)隊一營負責華清池頭道門的守衛(wèi)和附近公路的警衛(wèi)。王玉瓚說：“我非常清楚地知道‘雙十二前臨潼縣城和華清池附近沒有一○五師的部隊，‘雙十二拂曉六時左右，一○五師一旅一團才進入華清池外圍地帶，但沒有進入華清池，也沒有到過驪山北坡?！?/p>

而在座的原東北軍一○五師一旅一團的張治邦團長也證明：“你們完成捉蔣任務(wù)撤離華清池后，我團才進入華清池的。我們是處理善后工作的。蔣介石的隨從人員死亡17人（包括秘書蕭乃華和蔣孝先）是我們給處理的。”

王玉瓚說：“我根據(jù)命令要求，派連長王世民率其步兵第一連負責守衛(wèi)華清池頭道門及其附近公路；派連長邵興基率其騎兵連駐十里鋪，擔任十里鋪至臨潼公路的巡邏警戒；又派排長金萬普率其手槍排駐灞橋鎮(zhèn)，擔任灞橋鎮(zhèn)地區(qū)的警衛(wèi)任務(wù)。蔣介石到達后，由他自己帶來的衛(wèi)士負責二道門以內(nèi)和五間廳的守衛(wèi)。蔣介石回洛陽過生日，衛(wèi)隊一營沒有撤。12月4日，蔣介石第二次來西安是乘火車在臨潼車站下的火車，其行轅仍駐在華清池，衛(wèi)隊一營的第一連仍舊擔任華清池頭道門守衛(wèi)及其附近公路的警衛(wèi)，而蔣介石的侍衛(wèi)依舊擔負二道門以內(nèi)和五間廳的守衛(wèi)，這是鐵一般的歷史事實。”

據(jù)王玉瓚回憶：12月11日下午四點鐘左右，張副司令（張學良）同蔣介石談完話出來，走到頭道門時對我說：“王營長，跟我回城里去?！蔽覀兒芸靵淼綎|門里東大街路南的金家巷一號。我在門外下了車，就停了下來。張副司令見我沒跟上，就朝我喊道：“來?！蔽疫@才跟他到了西樓的客廳。我光顧著跟他走，竟忘記了關(guān)門。他對我說：“上門?！蔽谊P(guān)門后，立正站在客廳里，屋里就我們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目光嚴峻而堅定地對我說：“命令你把蔣委員長請進城來！”

王玉瓚繼續(xù)回憶道：我當時聽到這“請”字的一瞬間，心里就犯了嘀咕：你剛從他那兒回來，怎么還讓我“請”呢？聽完張副司令說：“要抓活的，不許打死他！”這句話時，我立即意識到“兵諫”的時候到了，便非常堅定地回答：我保證完成任務(wù)！蔣介石的侍衛(wèi)二三十人，池外憲兵也不過數(shù)十人。我以步騎兩連三百多人的兵力包圍之，保證捉來。

張副司令對我說：“明天，你死我死都說不定，要有思想準備，做好行動部署！你和孫銘九要互相協(xié)助辦好這件事。”接著又說：“你營是華清池守衛(wèi)者，應(yīng)先行動?！睆埜彼玖钣謬诟赖溃骸澳銈円拇┧{色軍衣，以便打起來能跟蔣的侍衛(wèi)穿的黃色軍裝區(qū)別開。具體事情由譚副官告訴你?！蔽彝顺隹蛷d后，譚海對我說：“開始時間定在明天拂曉，你先換衣服吧！”我當晚沒有回家，一直待在譚副官的辦公室。

“一晚上，我也沒怎么睡覺，就是坐一會兒，起來一會兒，心里就盤算著，我就想怎么能把他抓住呢，怎么樣給我們的士兵分配任務(wù)，到兩點鐘時，也就是‘雙十二的早晨，早上兩點鐘，我就從公館出來。我乘摩托車先到十里鋪，叫醒騎兵連長，傳達捉蔣命令。隨后又趕到灞橋鎮(zhèn)，命令手槍排長帶領(lǐng)全排戰(zhàn)士迅速到華清池參加捉蔣；接著趕到華清池第一連，部署捉蔣事宜，命令一連連長派兵去繳華清池西側(cè)禹王廟憲兵的械，撤掉南大門的崗?！蓖跤癍懼v到這里，整個西安事變的脈絡(luò)已經(jīng)明朗了。

當場孫銘九還辯稱說，是他同車送蔣介石去西安的。原東北軍一○五師一旅一團團長張治邦立即說：“蔣介石的車上沒有孫銘九。那天我的指揮位置就在公路拐彎路邊的坎上，看得很清楚?！?/p>

在座的文史專家們分析認為：孫銘九衛(wèi)隊二營是內(nèi)圍。所謂內(nèi)圍，就是保護東北軍的黨政機關(guān)，保護他的家屬，保護他的要害部門，不是在外面保衛(wèi)。華清池是外圍，外圍警戒就是王玉瓚參加。如果孫銘九去捉蔣介石，他必須通過王玉瓚。

與會者特別注意到孫銘九，他坐在王玉瓚的對面，面對王玉瓚等人的質(zhì)問不說話了，臉一會紅一會白，低頭就是不說話。

通過一天面對面地辯論核實，澄清了西安事變里王玉瓚與孫銘九各自真正扮演的角色。

這次會后，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副主任張魁堂在1986年第6期《文史通訊》上，發(fā)表了文章《臨潼捉蔣史實全貌已基本查清》。文中稱：戰(zhàn)斗前華清池和大門崗由衛(wèi)隊第一營一個加強連守衛(wèi)。王玉瓚于12日凌晨二時乘摩托離西安，經(jīng)十里鋪調(diào)了騎兵連，經(jīng)灞橋鎮(zhèn)調(diào)了手槍排，進至華清池，繳了禹王廟憲兵的械。時值排長馬玉昆（即馬體玉）帶班守衛(wèi)大門，隨即發(fā)動進攻。捉蔣是極其秘密的事，是由張學良將軍親自分頭下達的命令，各部隊事前是互不通氣的。這是比較合乎史實的。

接著，張魁堂又在《臨潼扣蔣的兵力部署和主要指揮官》（《文史資料選輯》第21輯，中國文史出版社，1990年9月）一文中特別寫道：“如果臨潼扣蔣的布置真像孫銘九所述的那樣簡單，就讓孫率幾十人一沖完事，既不顧友鄰部隊，也不怕蔣突圍逃跑，那將置張學良將軍于何地？這樣一件關(guān)乎國家民族命運的大事，就簡單地交孫銘九一人帶幾十人去辦，豈不是視同兒戲？哪里還像一個久經(jīng)疆場的30萬大軍的統(tǒng)帥？”文章最后結(jié)論性地寫道：“經(jīng)過編輯組反復(fù)核實，臨潼扣蔣的主要情況和參與人員清楚了。歷史事實俱在，誰也不能改變。”

真正的第一槍？

在1981年12月的這場辯論核實會上，在座的人們還提出來：那么誰先打的第一槍？王玉瓚馬上接到：是我打的第一槍，不僅是一槍而且是三槍。

這次辯論核實會過后不久，王玉瓚回到西安故地重游，寫下了回憶文章《重游華清池，回憶西安事變》，為后人研究西安事變的真相提供了寶貴資料。

王玉瓚的三兒子王文成一直小心保存著兩件珍貴的東西：一是王玉瓚寫的回憶錄，另一是王玉瓚生前的一段錄音。在王玉瓚的回憶錄與留下的錄音中，他對“捉蔣”過程都有極細致的描述。

據(jù)王玉瓚回憶，12月12日凌晨四時許，臨潼原野，風寒天冷，一片寂靜。穿過庭院，三園門已近在眼前。黑夜里，只見蔣介石衛(wèi)隊一位步哨來回走動。他掏出手槍，對著哨兵連擊三發(fā)，然后命令一營戰(zhàn)士開始進攻，并有意通知從城內(nèi)趕來的孫銘九率領(lǐng)的衛(wèi)隊二營官兵迅速前進?！拔翌^一槍就把門內(nèi)的哨兵打倒了，于是，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之幕就此拉開。我也由一位保衛(wèi)蔣介石安全的負責者，變成了一名‘捉蔣的先行官?！?/p>

王玉瓚率部下王世民、馬體玉等人沖進三園門時，蔣介石的侍衛(wèi)長跑出房門，連聲喊問：“發(fā)生了什么事？什么事？”王玉瓚的部下?lián)魯懒诉@位侍衛(wèi)長。頓時，槍聲大作，子彈橫飛。蔣介石的侍衛(wèi)們憑借門窗拼死抵抗。

緊接著，孫銘九中校率領(lǐng)的衛(wèi)隊二營五六十名官兵，和王玉瓚一營的金萬普排長帶領(lǐng)的手槍排，也乘卡車趕來參加戰(zhàn)斗。驪山的山谷里手槍、步槍、自動步槍和手榴彈響成一片。

“我和王世民等借助黑影和廊亭，翻過荷花閣，繞過貴妃池，躍到五間廳外的平臺上，見蔣介石住的三號廳的門半開著，就飛步?jīng)_入蔣介石的臥室。見床上沒有人，被子還掀著，摸摸被窩余溫猶存。我們就急忙瞧床下，也沒發(fā)現(xiàn)人。我們留心室內(nèi)物品， 發(fā)現(xiàn)蔣介石的衣帽和黑斗篷還掛在衣架上，桌上的一只杯子里放著假牙?！蓖跤癍懻f，王世民和緊隨入室的戰(zhàn)士把臥室內(nèi)外查了個遍，還是不見蔣介石。

這時，王玉瓚又接到城內(nèi)張學良的電話：捉不到蔣，以叛逆論處！“我的心情越發(fā)焦急：掉腦袋是小事，完不成副司令交給的任務(wù)，可要貽誤兩軍的大計啊！”

一營手槍排戰(zhàn)士石志中跑來報告：“后墻根下發(fā)現(xiàn)一只鞋！”王玉瓚判斷蔣介石可能已越墻逃上后面的驪山，急令衛(wèi)一營戰(zhàn)士從左側(cè)搜山，孫銘九則令他營戰(zhàn)士從右側(cè)搜山。

按王玉瓚的回憶：天已微明，枯草和樹枝在晨風中瑟瑟作響。滿是亂石和草窠子、樹杈子的驪山北坡，上上下下盡是搜尋蔣介石的士兵。在距五間廳500米開外的半山腰上（就是今天驪山兵諫亭所在地），蔣介石躲在一塊大石后邊的亂草叢中，可能是又怕又冷，不時探出頭來，窺視四周動靜。“恰被我營手槍排的班長劉允政發(fā)現(xiàn)，他連忙大喊：‘委員長在這哪，在這哪！”

王玉瓚聞聲向劉允政手指的方向奔跑過去，蜂擁而來的官兵們把大石頭圍得水泄不通。王玉瓚最先奔到蔣介石身邊，把瑟瑟發(fā)抖的蔣介石抓住，交戰(zhàn)士們架持住。

此時的蔣介石早已失去了威風和體面，光頭，跣足，面色蒼白，古銅色睡袍和白色睡褲遮掩下的身體在不斷打顫。他驚慌失措地東張西望，并連聲問：“張漢卿在哪里？在哪里？”

王玉瓚率部圓滿地完成了“捉蔣”任務(wù)，他們把蔣介石從驪山北坡“請”到山下。當時孫銘九帶的幾十個人是乘汽車來參加“捉蔣”的，只有他手下有車，而他又是負責警衛(wèi)張公館的。王玉瓚說，“我一見一○五師的師長劉多荃也在現(xiàn)場，就請他送蔣介石回城。劉師長說：蔣介石認識我，我送他不方便。八時許，大家把蔣介石塞進一輛小車里，由譚海等人押送回西安新城大樓。那里是張、楊兩將軍的臨時聯(lián)合指揮部?！?/p>

使命完成后，王玉瓚又命令一連、騎兵連、手槍排迅速返回原警衛(wèi)崗位?！笆Y介石的假牙、斗篷及日記，是一營一連二排排長匡德潤最先拿到的。而華清池的善后，是由一○五師一旅一團二營機槍二連連長葛志先負責處理的?！睋?jù)王玉瓚回憶道。

曾經(jīng)不贊成和平解決

王玉瓚在1984年去世前，先后撰寫了《捉蔣回憶》《西安事變的那幾天》《扣蔣回憶》《驪山腳下第一槍》《華清池捉蔣紀實》等回憶史料。

他曾在一篇回憶錄中寫道：“在對蔣介石處理問題上，我們這些軍官起初是不贊成和平解決的?！?/p>

一天夜間，張學良讓副官處通知王玉瓚等七八個東北軍軍官到張公館開會。

“我們在辦公樓一個陳設(shè)簡單的小會議室里剛剛坐穩(wěn)，周恩來副主席、葉劍英代表就進來了。周副主席身穿藍棉襖、棉褲，面孔清瘦、眉毛很重，兩眼特別有神，坐在我斜對面。葉代表也是穿著藍棉襖、棉褲，微胖臉盤，十分白凈，坐在周副主席對面?！蓖跤癍懟貞浾f，周恩來與大家寒暄幾句后，就開始講話。葉劍英拿出本子認真地記錄周恩來講話，大意是：現(xiàn)在全國各階層都要求蔣介石抗日救國，英美為其自身利益也同意中國抗日。在這種形勢下，逼蔣介石抗日，是可能做到的?！爸芨敝飨雮€多鐘頭的談話，講的道理句句使人心服。我本來是不贊成放蔣的，經(jīng)周副主席這番開導(dǎo)，便放棄了原來的看法，完全同意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主張?！?/p>

這次見面，讓王玉瓚印象極其深刻。這也是后來他為什么會寫信給葉元帥澄清這段歷史的原因。

華清池“捉蔣”成功后，張學良獎勵王玉瓚5000元，還提升他擔任了東北軍十五旅四十三團上校團長。盧溝橋事變后，王玉瓚奉命開赴華北和上?？谷铡Ｋ山瓚?zhàn)斗中，他九死一生，在旅長殉國的情況下英勇指揮，被提升為副旅長。

但由于西安“捉蔣”得罪了蔣介石，從1941年到1949年，王玉瓚遠避在云南任軍職，軍銜一直是上校。1949年底，在中國人民解放軍二野部隊向大西南挺進之際，他率千余官兵配合云南省軍政長官盧漢參加了12月9日云南起義。

1956年，西安事變二十周年紀念活動時，很多東北軍故舊都想到邀請王玉瓚出席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召開的紀念大會，可他當時正在撫順監(jiān)獄蒙冤服刑，未能參加。此后便出現(xiàn)了各種有關(guān)西安事變的書籍和影視作品中，將“捉蔣”指揮官寫成了孫銘九的謬傳。

幸而王玉瓚在有生之年里，終將西安事變“捉蔣”真相還原給了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