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
2015年是村上隆的群嘲之年。2015年7月17日,LV集團宣布將結束與日本藝術家村上隆長達13年的跨界合作,Murakami Multicolore合作系列將于本月底永久下架。據《女裝日報》消息,紐約薩克斯第五大道Louis Vuitton的銷售人員表示,與村上隆合作的Monogram Multicolore系列“將在7月底永遠退出店鋪。”
同樣是2015年7月,村上隆的首部電影《水母看世界》在2015年7月于紐約首映。影片《水母看世界》是村上隆根據自己孩提時的一個夢境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影片,村上隆希望觀眾可以通過觀看這部影片回憶起自己的小時候的夢??上н@部電影的評價極其糟糕,首映里出現了“故事不是一般的弱,全場被雷到,倒是大家當joke看反而頻頻笑場。村上隆你就安心做superflat不行么”的吐槽。
2015年10月,村上隆在日本東京森美術館舉行的大型個展“村上隆的五百羅漢圖”,“五百羅漢圖”是村上隆時隔14年之久再次登陸日本的作品。有人認為這是村上隆轉戰(zhàn)日本本土藝術市場的一個信號,有人認為這是一種對日本傳統藝術的宣戰(zhàn),亦有人認為這是一種回歸與妥協。
村上隆現象在什么環(huán)境產生?
要說到村上隆的飽受爭議還是得從他所處的環(huán)境說起。二十世紀的六十年代被稱為“搖曳的六十年代”,和平年代的到來各種新觀點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女性主義,后殖民主義,少數民族藝術,黑人藝術,同性戀藝術、涂鴉藝術,行為藝術,表演藝術,街頭藝術,電腦藝術等等;二十世紀后期攝影被納入當代藝術,二十一世紀藝術被重新定義。
80年代日本是當代藝術最活躍的時刻。大和族人的危機感、好勝心和“踏實肯干”誕生了80年代日本的“終生制”合同,穩(wěn)定工業(yè)造就了許多知名品牌,如在數碼產品內有索尼、松下,富士,東芝,奧林巴斯,佳能尼康占據了如今單反的主要市場;汽車類誕生了本田、豐田;在這樣的社會環(huán)境下,日本希望爭取世界藝術中心的地位。
日本早期通過購入大量的西方藝術品來學習當代藝術,后始終無法擺脫歐洲和美國的影子,于是日本開始立志做亞洲藝術中心。日本哲學家曾提出“日本不是停留在表面來分析西方,而是將西方視為一種尋求自身文化形態(tài)的媒介?!?/p>
90年代的日劇是大多80后的青春回憶,現在卻不是這樣。藝術家關根伸夫說“中國當代藝術充滿能量,日本則始終無法擺脫美國觀念藝術和大地藝術的影子。大地藝術家普遍厭倦現代都市生活和高度標準化的工業(yè)文明,主張返回自然,但這種藝術形式早在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就產生了。
由于日本本土的當代藝術市場過于脆弱,以及二級市場的缺失,使得當代藝術市場主要靠海外藏家支撐,加之中國當代藝術的競爭,除了少數幾位日本藝術家外,日本當代藝術變得郁郁寡歡,形式固定在“卡通”、“超扁平”等概念上。日本有當今即使是普通人也熟知的當代藝術家,如村上隆;只是村上隆在日本自身有一大堆反對者,他在國外亦遭遇了尷尬。他被發(fā)過主流社會聯名抗議,因為他的作品進入凡爾賽宮展覽。
觀察日本的當代藝術史便會發(fā)現,日本的“非西方”地位顯得極其尷尬。對待外來文化的“通通吃下”和“抵抗”同時上演。他們既挪用、模仿,又要不斷表現出對傳統文化的珍惜,祈求在西方語境中找到自己的話語權,渴望成為亞洲藝術中心。這不禁讓我想起了前段時間熱播的“傳承者”,對于一段鼓文化,年輕人表示出的是“這個節(jié)目仿佛一直都是這樣的,沒有什么創(chuàng)新的余地”,“這些技能未必會在他未來的人生道路上給他一口飯”,“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事看得太多了這幾千年”,陳道明的發(fā)言一片叫好:“對于有些文化我們傳承的文化你們連常識都沒有!”,“文化也需要接力,要存一種甘于寂寞的精神”,叫好的背后,中國藝術亦面臨同樣的尷尬。
被村上隆包圍,為村上隆尖叫
村上隆,1962年生于東京,他將日本的宅文化和美術史合并發(fā)明“超扁平”概念,是上世紀60年代以后出生的日本藝術家中極具影響力的一位,也是最具爭議的藝術家之一,被譽為日本的“安迪沃霍爾”。他于2008年入選美國時代周刊“全球最有影響力100人”;他的作品屢屢登上凡爾賽宮、洛克菲勒廣場,美國洛杉磯當代藝術館等美術館;他頻頻跳出藝術的界限,與商業(yè)跨界,他的頻繁跨界被解釋為”當代藝術的出路”,也被解釋為“見錢眼開”,精于包裝和炒作。
在一些美術史研究者的觀點里,世上本不存在“跨界”這一件事情,當代藝術本來就是當代文化、思潮的反映,何來跨界?所謂跨界不過是打著“將藝術融入生活”的大旗,大膽撈金。只是村上隆曾經認為“不要妄圖跟我聊當代藝術,反駁我,不如去看看日本的藝術是否是當代藝術,他們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之上”,相類似的命題亦出現在中國當代藝術圈,時尚編輯們對于當代藝術家采訪提綱的第一個問題便是:所以你要怎么界定當代藝術?
村上隆和美國的“姐夫”往往因為同一種理由“被公眾黑”——明明是幼稚力的表現,明明是小朋友的兒童畫,憑什么拍出百萬高價?而對于專業(yè)人士來說,他們痛恨他把博物館變成了一家檔次再高一點的梅西百貨。但這一切卻深受這各大品牌方的喜歡。
淺罔肇合作的陀飛輪手表“Death Takes No Bribe”說不上好看,甚至骷髏的造型曾讓網友們大呼“和地攤貨一樣”。與卡西歐合作的限量版“G-ShockFrogman”腕表在短短的時間被炒到4萬美元,而它不過是一款電子表。當然其中最著名的要屬和LV的合作,03年村上隆與Marc Jacobs簽訂合同,在之后推出我們所熟知的“櫻花包”,“字母包”,“櫻桃包”,我們甚至到后來很難分辯是LV成就了村上隆,還是村上隆成就了LV,畢竟我們都看過那個印著Monogram的LV門店,LV也因村上隆而擺脫那個“古老傳承悶得要死”的形象,籠絡了一大群年輕的粉絲。
《紐約時報》將村上隆定義為“新波普”,他甚至不再需要自己動筆創(chuàng)作,他擁有了大型工廠“HIROP0N”,他早已成立了自己的公司KAIKAIKIKI從頭腦風暴,到創(chuàng)作,展覽和交易形成一條龍合作,這種模式比中國徐震的“沒頂公司”還要早,而“藝術家商業(yè)化產業(yè)化”在守舊派的限量是對藝術的“大不韙”。不過不要緊,村山隆的圖騰已被大量印刷在鞋上、T恤上、他版畫的價格節(jié)節(jié)高升,2007在洛杉磯當代藝術博物館的93平方米的商店內,他公然售賣960美元的LouisVuitton手袋。
“做藝術就是為了賺錢。一個藝術作品好不好,金額是評價當中最容易了解的軸線”。
——村上隆《藝術創(chuàng)業(yè)論》,2011
我們甚至慢慢發(fā)現村上隆無所不在一一你可以不喜歡藝術,但你無法不和藝術家村上隆發(fā)生聯系。植村秀、Visvim和G-SHOCK的村上隆款化妝品流落在各種女生的包里。2015年Vans發(fā)布了和村上隆的合作Logo,用以開發(fā)Vans旗下高端支流線Vault by Vans。品牌公關們用生澀的語言來嘗試理解這場跨界,用“混搭”,“與西方當下潮流結合”,“沿襲日本傳統文化”來表示自己的品牌和藝術創(chuàng)作擁有同樣的價值觀。
然而爭議背后,卻有一群人清醒地認識到,對村上隆的評價不應僅僅留在“藝術道德”層面上??傊?,那群完全不懂藝術為何物的IT程序員們能在Google上見到藝術得益于村上隆,他與GOOgle合作生產了一款“夏至日”的Logo。
“神話”應轉型、挑戰(zhàn)、還是回歸?
2015年年初在紐約高古軒畫廊展出的“村上隆:在亡者之地,踏上彩虹的尾巴”讓我們看到了村上隆的變化。這一次,他的漫畫當中充滿了負能量。此次展覽的靈感來源于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村上隆在見證這場地震引發(fā)的海嘯后,開始意識到環(huán)境和自然災害問題。他開始思考日本的文化,力圖找到一種根植于日本本土的信仰和宗教。他如同一個產品經理,洞察用戶的需求,結合當地的圖騰,去重新構建一個新的故事。為此,村上隆大量參考了日本畫家狩野一信創(chuàng)作的系列羅漢圖。狩野一信從1854年開始為日本的一座廟宇繪制羅漢圖,并在隨后的—年親眼見證安政大地震;于是,狩野一信便在這種恐懼、痛苦、掙扎中創(chuàng)作出了一系列的羅漢圖。時隔兩個世紀,藝術家用繽紛的漫畫語言重構28幅繪畫作品,所用的元素不盡相同,骷髏頭等重金屬的遍布并沒有帶來絲毫的違和感,倒是如同—座橋梁,實現兩個世紀精神的對話。
不過,這種嚴肅憂郁的氣息很快就被村上隆自行打破。他在instagram搖旗吶喊,邀請數十萬他的粉絲來到高古軒畫廊和他一起自拍。他那條instagram上的原文為:“如果你周六在紐約,下午12:30在我的高古軒畫廊個展上相見,這里將有我的第一次lnstagram見面會,讓我們一起來拍這樣的照片!”。村上隆如同一個玩笑般將博物館的“肅然起敬”建立,又在社交媒體上將其頃刻瓦解。而這一次在日本本國的大型個展,又有什么樣的游戲規(guī)則在等著大家呢?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