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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和的左翼:抗戰(zhàn)時期史家張蔭麟的論政與參政

      2016-11-25 19:22:33李欣榮
      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6年4期

      李欣榮

      (中山大學 歷史學系,廣東 廣州 510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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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和的左翼:抗戰(zhàn)時期史家張蔭麟的論政與參政

      李欣榮

      (中山大學 歷史學系,廣東 廣州 510632)

      [摘 要]粵籍史家張蔭麟年少已在學界成名,同時對于政治長期有著超乎尋常的關(guān)心?!捌咂摺笔伦兦?,持費賓社會主義之學說,同情中共,抨擊政府對日的軟弱外交,論政屬于溫和的左翼;事變后復又參與重慶政府之事務,試圖為抗戰(zhàn)出力,卻無法一展所長,為時半年便黯然淡出,協(xié)同張其昀創(chuàng)辦《思想與時代》以進行“文化保守”之工作。提出在抗戰(zhàn)的大背景下,中共以外的左翼人士亦能為政府所用,卻又無法大用。民國知識分子雖然逐漸邊緣化,但仍普遍認為繼承“道統(tǒng)”或代表“清議”,預示著全國人心的走向。通過張蔭麟的進退經(jīng)歷,正可認識左翼知識分子在抗戰(zhàn)時的思想趨向,亦可幫助理解抗戰(zhàn)結(jié)束后為何人心思變。

      [關(guān)鍵詞]張蔭麟;左翼知識分子;費賓社會主義;《思想與時代》

      1940年3月陳寅恪出席蔣介石為中研院評議員舉行之晚宴,接觸之下,深覺蔣氏其人不足有為,故有“看花愁近最高樓”之詩句。①吳學昭:《吳宓與陳寅恪》,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02頁。這絕非個人片面之觀察。即便與政府關(guān)系密切的傅斯年,也對蔣之施政有諸多不滿,只是覺得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而唯有擁護,但同時也毫不客氣地抨擊其下屬行政院長孔祥熙。②參見王汎森:《傅斯年:中國近代歷史與政治中的個體生命》,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2年版,第177—195頁。國民政府固然獲得了抗戰(zhàn)的最終勝利,然而其低效的抗戰(zhàn)表現(xiàn)卻令知識分子深感不滿,政治立場開始左傾化。與政府合作者固然有之,但也是出于“君為李煜亦期之以劉秀”③陳寅?。骸锻跤^堂先生挽詞(并序)》,載《陳寅恪集·詩集》,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12頁。的態(tài)度而為之。胡適在接受駐美大使的任命時表示:“時代已改變,已無反對政府之余地?!雹芄⒃浦荆骸逗m年譜》,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68頁。其無可奈何之態(tài)顯然易見。

      粵籍史家張蔭麟(1905—1942)在抗日時期與國民政府的離合亦是顯著一例,且內(nèi)情較為曲折。其人年少即已在學界成名,在通史、科技史、宋史和近代史等方面貢獻尤多。同時正如錢穆所評價,其人“學既博洽,而復關(guān)懷時事,不甘僅僅為記注考訂而止”⑤錢穆:《中國今日所需要之新史學與新史學家》,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18期,第12頁。?!捌咂摺笔伦兦岸喟l(fā)表時評,同情中共,抨擊政府對日的軟弱外交,論政屬于溫和的左翼;事變后復又參與政府事務,試圖為抗戰(zhàn)出力,卻無法一展所長,為時僅半年便黯然淡出,做些幫閑的思想啟蒙工作。提示出在抗戰(zhàn)的大背景下,中共以外的左翼人士亦能為政府所用,卻又無法為用。民國知識分子雖然逐漸邊緣化,但仍普遍認為繼承“道統(tǒng)”或“清議”,預示著全國人心的走向。通過張蔭麟的進退經(jīng)歷,正可認識左翼知識分子在抗戰(zhàn)時的思想趨向,亦有助于理解抗戰(zhàn)結(jié)束后為何人心思變。⑥關(guān)于張蔭麟的研究,集中于其學術(shù)的一面(特別是《中國史綱》及其史學理論),可參李埏、徐規(guī)、許冠三、王家范、黎華趙等人之文。均收入陳潤成、李欣榮編:《天才的史學家:追憶張蔭麟》,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另可參李欣榮、曹家齊:《張蔭麟評傳》,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而關(guān)于其政治方面的專論,至今仍付諸闕如。

      一、國難日亟與論政的左傾化

      在1929年初,張蔭麟作為清華畢業(yè)生初抵美國留學時,曾經(jīng)寫英文長信向賀麟陳述自己政治思想的新發(fā)展。他承認在清華讀書初期(1922年入學)持單純的民族主義,反對教會化、洋化,以及不滿離開傳統(tǒng)文化去談政治革命,皆其外在之表現(xiàn)。①賀麟:《我所認識的蔭麟》,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20期,第9頁。1926年暑假,張氏回粵省親月余,就所見所聞撰寫《回粵見聞記》。文中“表無限之同情于‘國民革命政府’”,“就大體而論,此政府實循光明之途徑,向光明之方向進行。雖其進行甚遲滯,且亦嘗迷誤于歧途,而其決非奔入黑暗之窟,則可斷言也”。②張蔭麟:《回粵見聞記》,載《清華周刊》1926年第384期,第26頁。全文未刊完。據(jù)文首目次顯示,尚有“中央軍事政治學?!?、“我之赤化觀”和“黨化教育與黨化的人才”等內(nèi)容,或因內(nèi)容過于敏感,未能面世。此前張氏曾發(fā)表《論“入井”運動》一文(載《清華周刊》1926年第24卷5號),猛烈抨擊盲從的“主義”崇拜,看來這次回粵之行在某程度上改變了他的政治態(tài)度。即使對于個人學術(shù)上最景仰的梁任公,由于其政治上激烈反對國民黨,張氏也毫不客氣地加以否定:“挾其歷史上寶貴之地位,旅進旅退于軍閥、官僚、奸雄、宵小之間,卒無補于國,而學亦荒,豈不惜哉?”③素癡(張蔭麟):《近代中國學術(shù)史上之梁任公先生》,載《學衡》1929年第67期,第7頁。

      然在國民黨北伐成功以后,“他乃由民族主義的思想,進而贊成一種近似英國費邊式的社會主義(Fabian Socialism)”,“意在站在文士學者的超然立場,盡量鼓吹改善貧苦階級的經(jīng)濟生活”,并勉勵賀麟多讀費邊(張氏譯作費賓)社會主義的書,且勿太偏重理論,且須兼顧實行。④賀麟:《我所認識的蔭麟》,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20期,第9頁。

      張氏嘗作《英國費賓社及其與吾人之教訓》一文加以鼓吹,大致可見其政治主張。該文原系打算應友人梁朝威之約,投稿于國民黨的《建國月刊》。后因胡漢民被囚事件,“知南朝無望,遂輟筆”。在這篇未完之文中,蔭麟解釋何謂“費賓”精神:

      其(一)當眾人洶洶地鬧著要全盤破壞或盲目地堅持要保留現(xiàn)狀的時候,他們卻冷靜地用嚴密的科學方法考察社會的實情,并研究當前所需要而有切實方法可以達到的改革;他們認清楚了要做的是什么,然后依著預定的計劃按位做去。

      其(二)他們不相信歷史是可以一筆抹殺,不相信社會可以一朝翻新,不相信黑暗是可借急遽的暴動而掃除。尤其根本的他們不相信人民可未使知而先使由,他們?nèi)本袼奂氖亲钣鼐?、最不易見效的工作;轉(zhuǎn)移知識階級的信仰,教導群眾,組織輿論,使在政治上直接表現(xiàn)。

      其(三)是他們一種“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的精神。他們一心去散播善種,并不計較什么時候才能收獲,更不打算自己做收獲的人。⑤張蔭麟:《為東省事件復容希白書》,載《火把》1932年第29期,第4頁。

      換言之,“費賓”主張以學術(shù)為基礎(chǔ),從下而上,以不流血和循序漸進的方式,進行最基礎(chǔ)的社會改革工作。原本作為激進革命政黨的國民黨,張氏對其原本抱有希望。但蔣上臺后,則以為失去革命之精神而大感不滿。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fā),隨著日軍侵華腳步的逼近,包括張蔭麟在內(nèi)的許多讀書人的政治趨向開始劇變。容庚與張氏同為粵籍,平時極為稔熟,相知甚深,然在事變前兩人卻從未談及時事,因為后者以為容庚“一心古學,無意當世之務”。然此次事變予容庚以相當深刻的刺激,使其不得不關(guān)注國事,并問計于蔭麟。張氏因此作文《為東省事件復容希白教授書》,以為答復,后發(fā)表于容庚主編的抗日報章《火把》。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張文政治見解之激烈化和左傾化。由此前所極力主張的“費賓”式改革,轉(zhuǎn)而認為“布爾雪維克”和“費賓”式兩種方法于“今日中國兩種方法皆有試驗之價值與必要,何者試驗成功便是適用,何者試驗失敗便不適用”。依張氏之意,“在今日之左傾思想,則布爾什維克也”,①張蔭麟:《悼丁玲》,載《大公報·文學副刊》1933年第296期,第11版。提示出他也自居于左翼陣營,至少屬于中間偏左的政治立場。

      作為經(jīng)驗主義的史學家,張蔭麟并不贊同支撐共產(chǎn)主義的學理解釋——唯物史觀。他認為:“幾乎沒有例外的,自來偉大的社會改革理論家總喜歡提出一種歷史解釋來把他的政治方案‘合理化’(rationalized),而亦同樣沒有例外的,他們的政治方案雖然適合于一時一地的需要,而他們的歷史解釋卻是錯誤的?!畤业钠跫s起源說’之于民治主義,黑格爾的歷史哲學之于國家主義,唯物史觀之于共產(chǎn)主義,都是很好的例子?!雹趶埵a麟:《梁漱溟先生的鄉(xiāng)治論》,載《大公報·社會問題》1933年第5期,第11版。但他覺得“布爾雪維克”可以一試,愿意接受激烈的政治和社會革命,原因在于“對于今日有槍階級頭目之絕望”。③張蔭麟:《為東省事件復容希白書》,載《火把》1932年第29期,第4頁。

      在其后給容庚的去信中,他主張開明的專制統(tǒng)治,反對胡適的試驗民主政治之說;然而國民黨的政治領(lǐng)袖,如汪精衛(wèi)、蔣介石、馮玉祥等人,都不能令人滿意,而且各級政府“政治毒菌之蔓延”,無可寄望。因此,在上可容許“布爾雪維克”之革命;在下改良教育,“大學校宜特別注重致用之學,而治此等學者須謀盡其用”,作“費賓”式的改良運動。只有雙管齊下,才能應付國難日棘的時勢。④張蔭麟:《為東省事件再與容希白教授書》,載《鞭策周刊》1932年第1卷第11期,第2—6頁;1932年第12期,第4—5頁。

      容庚并不贊成張氏的主張。在他看來,在國勢岌岌可危之時,已無余力進行內(nèi)部改革或階級斗爭,唯有全力鼓吹抵抗一途。容庚對于最高當局亦未像張氏般悲觀,馮玉祥可令其“心折”,蔣介石“亦為不可多得之人材”,“愿以華盛頓、克馬爾期蔣介石、馮玉祥”,“故余對于政府,失望雖是失望,樂觀仍是樂觀”。⑤容庚:《答張蔭麟書》,載《火把》1932年第30期,第2頁。簡言之,“攘外”還是“安內(nèi)”為先,可謂容、張二人政見的最大不同之處。

      不過,張蔭麟對于革命又有不少的猶豫,覺得目前并不具備革命的條件,因而宣稱要“反革命”。⑥素癡(張蔭麟):《論思想自由與革命(對話體)——戴東原乩語選錄(四)》,載《國聞周報》1933年第10卷第39期,第2頁。他的主張,不是不要革命,而是革命的時機未到?!爸挥袆?chuàng)造新的生命才能革掉舊的生命。不然,革命只等于尋死。創(chuàng)造新的生命,以一個新的社會秩序易一個舊的,那豈是病夫易室、貴人易妻那樣容易的事,而急促得來的?”但同時對于革命者又有極多的同情,勸告國民黨當政者勿施以屠殺:“你們必得反省,為什么有些于信仰者個人自身絕對無利而能有大害的學說和主張,而他們非信仰不可?為什么有些于活動者個人自身絕對無利而能有大害的活動,而他們非做不可?這類人是否殺得盡,禁得絕的?把這一類人殺盡了,禁絕了,國家又將成個什么樣子?”⑦素癡(張蔭麟):《玩〈易〉》,載《大公報·世界思潮》第59期,1933年11月16日,第11版。

      令人驚異的是,張蔭麟公開提倡崇拜列寧:“他是一個能學、能思、能教、能行的大人,他是莊生所謂內(nèi)圣外王的唯一實例,他是新時代的領(lǐng)袖的好榜樣,我希望中國的青年們能多讀他的全集?!敝灰袑幰活惾顺鰜眍I(lǐng)導中國革命,“為著合理的新社會秩序的擁護,為著民眾的真實利益的實現(xiàn),要把一套能和科學相容的思想來作共信共守的權(quán)威”,張氏亦愿意接受“統(tǒng)一思想”。⑧素癡(張蔭麟):《論思想自由與革命(對話體)——戴東原乩語選錄(四)》,載《國聞周報》1933年第10卷第39期,第6—7頁。

      與此同時,張蔭麟對國內(nèi)左翼文人亦頗多贊賞之處。例如其著文稱贊魯迅“算得當今國內(nèi)最富于人性的文人”,“已為一切感覺敏銳而未為豢養(yǎng)所糟蹋的青年們所向往”,代表著“正義的命運”。同時亦寄寓了其對國民政府殘殺革命青年的諸多不滿,“想起一些與柔石輩遭遇相似的同學少年,禁不得在‘人間何世’的疑問下擱筆了”。⑨張蔭麟:《讀〈南腔北調(diào)集〉》,載《大公報·圖書副刊》1934年第44期,第11版。這篇文章曾引起胡喬木的注意,見《胡喬木談中共黨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43、302頁。對于國民政府在清華校園公然逮捕學生十人,表示公然的譴責:“這種政策的持續(xù)只能使政府失卻全國有血性、有頭腦的青年的同情。古今中外,沒有一個政府,失卻全國有血性、有頭腦的青年的同情,而壽命能長久的。殷鑒不遠,就在清季?!雹購埵a麟:《論非法捕捉學生》,載《獨立評論》1935年第143期,第5頁。

      當時傳聞左翼女作家丁玲被殺,張氏從美國寄文悼念,將丁玲比于法國的喬治桑(George Sand),猛烈抨擊國民政府對于異見者未審便殺的行為。其言頗為沉痛:“清黨時代之痛史,割乳剖陰之慘劇,丁玲寧獨無聞?茍其不致身受同類之待遇,則當閉目飲彈之前,亦應北面泥首,以謝黨老爺、黨大帥之深思厚澤矣!”②張蔭麟:《悼丁玲》,載《大公報·文學副刊》1933年第296期,第11版。另外,張蔭麟對當時已然傾向共產(chǎn)革命的張岱年還主動寄箋結(jié)交,“對于你的學術(shù)觀點和社會理想深表同情,愿附朋友之末”。兩人在“1933年至1937年之間,多次晤對,議論無不契合”。③張岱年:《我與張蔭麟》,載陳潤成、李欣榮編:《天才的史學家:追憶張蔭麟》,第125頁。

      在對日政策方面,張蔭麟擔心國內(nèi)激烈的兩黨斗爭有利于日本的侵略,恐怕明季李自成和明朝相爭,而滿洲入關(guān)的情形再現(xiàn),因而對國民黨提出“以撫濟剿”的建議:

      我們對于新光明的散播者能否不加慘酷的逼害?我們能否澈底地以生產(chǎn)的勞苦民眾的福利為施政的目標?我們能否把國家歲用和勛貴享用的大部分負擔從生產(chǎn)的勞苦民眾肩上移去?我們能否減少“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對照?④燕雛(張蔭麟):《晚明與現(xiàn)代》,載《大公報·史地周刊》1934年第5期,第11版。

      國難之際,張蔭麟亦不愿袖手旁觀。他向好友張其昀表示:“當此國家棟折榱崩之日,正學者鞠躬盡瘁之時?!雹輳埰潢溃骸毒吹繌埵a麟先生》,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18期,第25頁。1932年初的淞滬抗戰(zhàn)之后,國民政府成立國防設(shè)計委員會。經(jīng)傅斯年的引薦,張蔭麟?yún)⑴c該會的第八組(文化組),負責編纂中小學歷史教科書,并向清華請假兩年,專力于此。⑥參見李欣榮:《主流與旁支:張蔭麟與民國學界》,載桑兵、關(guān)曉紅主編:《先因后創(chuàng)與不破不立:近代中國學術(shù)流派研究》,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版。

      影響最大的是1936年10月張氏本人起草的《教授界對時局意見書》,主張中日交涉應在不辱主權(quán)的原則下公開進行,并堅決抵制日本侵蝕華北的各種侵略舉動;⑦《教授界對時局意見書》,載清華大學校史編研組編:《戰(zhàn)斗在一二九運動的前列》,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后經(jīng)顧頡剛等人修改,得一百零四人署名,其中多為北平高校中之文科教授(以燕京大學為主),再通過燕京大學師生將宣言寄往全國各地,反響巨大。⑧顧潮:《歷劫終教志不灰——我的父親顧頡剛》,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182頁。

      張氏于事后頗受政治壓力,曾向支持國民政府(尤與朱家驊親近)的傅斯年致信,表明自己的政治態(tài)度:

      近聞仆之思想傾向,頗不理于南中士夫之口。仆于現(xiàn)狀,素抱逾常之不滿則誠有之,然亦止于閑居放言。若云鼓動學生,則告者過也。仆對先生之感念,有非政見之異同所可掩者!⑨張蔭麟致傅斯年,1937年1月7日,臺灣史語所“傅斯年檔案”NO.49-6。

      傅氏隨即復信,就所見所聞表示諒解之意:

      弟并未聞南京人士有議論先生者,(議論頡剛兄則有之)所聞轉(zhuǎn)在北平,亦皆友人同情關(guān)切之意,無惡意者也。政見異同,本與個人交誼,及學問的工作毫無關(guān)系?!芤詾槲彷呑x書人,如發(fā)議論,應發(fā)其自己心中之議論。故先生縱有議論,弟不能茍同,弟知其無他也。⑩傅斯年致張蔭麟,1937年1月20日,載王汎森等主編:《傅斯年遺札》(第2卷),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2011年版,第774—775頁。

      但是,傅斯年與張蔭麟的政見分歧明顯。前者主張“中國必須聯(lián)俄(為抗日計),而絕不能容共”,擔心中共為蘇俄之傀儡和代言人,并不類于張氏“以撫濟剿”、同情中共的主張。此外,傅氏更指出北平學界背后實有政治勢力之操縱(例如“文化界救國會”),“若干人士全有背后之組織,受人之指揮,明曰抗日,實則全則對內(nèi),明曰愛國,實則泄憤,此則不可為訓耳”。故向蔭麟提出善意的提醒:“對彼等有組織,有背景,有作用者,似不可不預為警戒。”①傅斯年致張蔭麟,1937年1月20日,載王汎森等主編:《傅斯年遺札》(第2卷),第774—776頁。張氏后來確實未向左翼陣營作進一步靠攏,反而在機緣巧合之下,走上與國民政府合作的道路。

      二、失望的重慶參政之旅

      盧溝橋事變后,張蔭麟南下浙江,在天目山小住,為浙江大學作短期講學。隨即沿浙贛、贛湘、粵漢鐵路南下廣東,在家鄉(xiāng)東莞短期居住。次年夏初,與陳寅恪自香港乘海輪自越南入滇,繼續(xù)任西南聯(lián)大歷史和哲學系教授。一路上的顛沛流離,使其對抗戰(zhàn)所遇見的問題多了切身的觀察,成為日后為政府建言的依據(jù)。

      事變以前,張蔭麟對于國民黨和國民政府多有批評,已為有關(guān)方面所側(cè)目。特別是1934年初,其發(fā)表《戴東原乩語選錄(六)》,假借戴震之口,說出批評政府,特別是譏諷汪精衛(wèi)的話。②素癡(張蔭麟):《戴東原乩語選錄(六)》,載《大公報·世界思潮》1934年第67期,第11版。當時張厲生掌管北平的黨務工作,注意到此文,并用黨部名義,致函《大公報》予作者以警告。同時,他也頗為欣賞這位署名“素癡”的作者之才氣,一直留意,并最終打聽出“素癡”即張蔭麟。于是向政治部長(軍事委員會五部之一)陳誠推薦其人。陳誠于是發(fā)電報,愿“敬聆教言”,請張蔭麟迅速飛渝。到重慶后,蔭麟與陳誠詳談了三個多小時,并注意到“至緊要處,陳先生還親自筆記下來”;又見到蔣介石,“詢以曾否研究邏輯,似有請他在中央訓練團講授邏輯的意思”。③賀麟:《我所認識的蔭麟》,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20期,第12頁。

      張蔭麟?yún)⑴c重慶國民政府事務,希望能為抗戰(zhàn)時的政治有所貢獻,畢竟他對時事長期有著超乎尋常的關(guān)心。到重慶后,他曾擬訂宣傳工作綱要;④張其昀:《張蔭麟先生追悼會致辭》,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18期,第27頁。并向陳誠上過意見書,指出鼓動民眾、進行抗日宣傳應注意之點。是即在重慶《掃蕩報》發(fā)表的《組織、宣傳與訓練》一文。文章提出,鑒于后方大部分民眾教育程度低下、政治意識薄弱的現(xiàn)實,“組織民眾去援助抗戰(zhàn)的運動,必須和改善民眾生活的運動結(jié)合為一”。要做到這點,就要各地的國民黨黨部和三民主義青年團主動反對土豪劣紳的欺壓,使民眾減輕對地主或債主的負擔,免除惡吏的敲詐。⑤張蔭麟:《組織、宣傳與訓練》,《新力》1940年第5卷第25期,第10—11頁;轉(zhuǎn)載自同年8月9日的重慶《掃蕩報》。這與中共當時實行的土地政策有著呼應之處。

      除了宣傳方面外,張蔭麟對戰(zhàn)時士兵的生活和撫恤問題也比較關(guān)注。1938年張氏便著文主張改善士兵之生活,以之為“抗戰(zhàn)中心的問題”。這緣于其南下逃亡,“沿路有機會觀察從前線下來的士兵的情形。他們多數(shù)沒有充分的寒衣,在車廂里瑟縮著”⑥張蔭麟:《抗戰(zhàn)中心的問題》,《益世周刊》1938年第2卷第1期,第7頁。。其后又在《大公報》上發(fā)表兩文《關(guān)于戰(zhàn)時撫恤制度的一個建議》和《關(guān)于改善士兵生活之建議》,進一步提出改善之法。論其緣起,在給《大公報》主編王蕓生的信中說得清楚:

      貴報迭次鄭重提出改良士兵生活之問題,深獲我心。弟向認此為當務最急之一,關(guān)系抗戰(zhàn)根本,近九中全會召集在即,若貴報于此更作一系統(tǒng)之論列,以弟所知,黨中敏識之士將有響應而采作提案者。誠因貴報之倡導,使此事得以實現(xiàn),其造福國家民族以至數(shù)百萬之戰(zhàn)士,寧有涯量。⑦王蕓生:《悼張蔭麟先生》,載陳潤成、李欣榮編:《天才的史學家:追憶張蔭麟》,第24—25頁。

      具體而言,《關(guān)于戰(zhàn)時撫恤制度的一個建議》提出將“證券”頒給為抗戰(zhàn)死傷之士兵及其親屬,或服公役之人,以“保障戰(zhàn)后可以憑券分期或一次向政府兌支若干物資或現(xiàn)款”。同時應當及早制定法令,保障戰(zhàn)后退伍士兵的生計以及得到優(yōu)待。①張蔭麟:《關(guān)于戰(zhàn)時撫恤制度的一個建議》,載《大公報》(重慶版),1941年10月15日,第3版。《關(guān)于改善士兵生活之建議》認為應當注重戰(zhàn)時士兵之飲食,并與軍官考績相關(guān)聯(lián),同時杜絕軍中貪蠹之弊。特別是提出“戰(zhàn)士幸福公債”的建議:行之于“戰(zhàn)士幸福捐款”募集之后(“二者在時間上須有相當之距離”),主要以城市攤派為主。②張蔭麟:《關(guān)于改善士兵生活之建議》,載《大公報》(重慶版),1941年10月29日,第3版。

      另外,他曾發(fā)表專文,探討中下級政治干部人員的培養(yǎng)問題。他認為戰(zhàn)時的中國官場存在“衙門習氣”,即尊己抑下與奉上凌下的風氣,亦是健全政治之障礙。③張蔭麟:《論中下級政治干部人員的培養(yǎng)》,重慶《掃蕩報》,約發(fā)表于1938年。引自謝幼偉:《張蔭麟先生之哲學》,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18期,第19頁。不難發(fā)現(xiàn),張蔭麟之政論,關(guān)注中下階層,不倡高論,注重實行。這應與其“費賓”思想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對于最高當局的需求,他也嘗試加以配合。賀麟說:“他(張氏)在政治部住了幾個月,讀了幾種蔣委員長的演講集,如《廬山訓練集》、《峨嵋訓練集》之類。當時尚是密本,并未公開發(fā)行。他似寫了一兩種宣傳冊子,大都非經(jīng)心之作?!雹苜R麟:《我所認識的蔭麟》,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20期,第12頁。另曾為蔣介石的宣傳抗戰(zhàn)之演講作長篇注釋,是即《蔣委員長論抗戰(zhàn)必勝訓詞釋義》。⑤此書由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在1939年3月編印。原書未署名。今據(jù)徐規(guī)的《張蔭麟先生著作系年目錄》(《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18期,第37頁)訂為張氏作品。張其昀也說該書為張氏著作,見其《張蔭麟先生追悼會致辭》,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18期,第27頁。在書中,張蔭麟介紹說:“既有必勝、必不拔、必不散之道,則當使人人澈知而確信之,庶以堅其戰(zhàn)心、守志與聚力?!倍Y氏既為“全國最高統(tǒng)帥,亦全國兵學之泰斗”,“言戰(zhàn)事之形勢,宜以其言為最重,故今取其言而闡釋之”。所作注釋甚為顯淺,旨在向民眾、士兵進行宣傳,然亦注意引用歷史上之教訓,如宋、明的亡國,乃由于缺乏民族主義和犧牲精神,今則須依賴蔣委員長“革命的戰(zhàn)術(shù)和戰(zhàn)略”。⑥張蔭麟:《蔣委員長論抗戰(zhàn)必勝訓詞釋義》,載陳潤成、李欣榮編:《張蔭麟全集》(下冊),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673、1686—1688頁。

      對蔣之歌功頌德,固難避免,但相信與張氏之初衷有違。張蔭麟要求政治家須有哲學的修養(yǎng),包括“理智上澈底誠明的精神”、“‘求全’(全體的全)的精神”和“價值意識的鍛煉”,乃至“必待政治家成為哲學家,一國的文化的發(fā)展才得到合當?shù)闹笇?,而免于不合當?shù)南拗啤?。⑦張蔭麟:《哲學與政治》,載《思想與時代》1941年第2期,第13—16頁。此時他也由主張開明專制轉(zhuǎn)為提倡民主政制,并區(qū)別民主政制之本質(zhì)與行民主政制國家之政治實際,而民主政制必要而充分的要素之一為元首公選。⑧張蔭麟:《民主政制與中國》,此文未完成,亦未發(fā)表。引自謝幼偉:《張蔭麟先生之哲學》,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18期,第18頁。對比這些理想化的要求,蔣介石顯然不符合。

      有意思的是,在注釋蔣氏演說時,張蔭麟還不忘表彰八路軍的抗戰(zhàn)貢獻?!埃侥蠀^(qū))這個區(qū)域內(nèi)的多數(shù)抗日部隊,聽說也屬于第八路軍。政治組織也受該軍干部的指導?!薄暗诎寺奋娪谌ツ昶甙嗽麻g攻入冀東,轉(zhuǎn)戰(zhàn)十余縣,時常將天津、山海關(guān)間的鐵路割斷。”⑨張蔭麟:《蔣委員長論抗戰(zhàn)必勝訓詞釋義》,載陳潤成、李欣榮編:《張蔭麟全集》(下冊),第1697頁。

      另外,張氏在重慶期間似乎輯過一冊《愛國詩歌選》,利用傳統(tǒng)思想資源為抗戰(zhàn)服務。然其在重慶僅約半年時間,便感到“留在重慶無適宜的工作,亦乏貢獻所長的機會”⑩賀麟:《我所認識的蔭麟》,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20期,第13頁。。其弟子李埏則說“去到以后不過備顧問、資清談而已。他覺得事無可為,乃不辭而別”?李埏:《張蔭麟先生傳略》,載陳潤成、李欣榮編:《天才的史學家:追憶張蔭麟》,第171頁。。在1939年7月返回西南聯(lián)大任教。離開以后,“平素不提”參與政府之事,?張其昀:《張蔭麟先生追悼會致辭》,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18期,第27頁。亦提示出其對國民政府的抗戰(zhàn)政策和實際舉措不滿意。

      兩年后,張蔭麟更著文《論修明政治的途徑》投往《大公報》,王蕓生“覺其語旨切直,躊躇再四,一直擱置了十個多月,未予發(fā)表”,最后因蔭麟去世才得以發(fā)表。①王蕓生:《悼張蔭麟先生》,載陳潤成、李欣榮編:《天才的史學家:追憶張蔭麟》,第25頁。在文章中,蔭麟提出,要做到“任賢使能,賞功罰罪”以修明政治,就必須摒棄中國傳統(tǒng)的“家庭主義”:

      有人問:古人也說,“內(nèi)舉不避親”,難道這句話沒有一點真理?答道:有,看在什么時代,處什么地位,在紀綱確立、法度整飭的時代,在下位的人,內(nèi)舉不避親是應當?shù)?。但在一個“匿抱提諶”(Nepotism)已經(jīng)風靡一世的時代,主持氣運的人,為樹范矯枉計,在用人上豈獨應當“避親”,簡直應當“斷六親”,否則“風興草偃,上行下效”,更加上經(jīng)典的護符,大家理直氣壯地以國事為家事,以家事為國事,政治便不可問了。

      又認為“上下層之間生活的甘苦差別太大”,導致“政治的癱瘓”:

      老爺天天對書辦和差役訓話,講道德,說主義,要他們盡忠,要他們犧牲。然而老爺訓話完了,坐汽車回到廣廈華堂里,享香港用飛機運來的珍饈,賞洛陽用飛機運來的牡丹。書辦和差役(作弊的除外),聽訓完了,回到寒冷的家里,對著衣不暖、食不飽的妻孥。這種情形老爺也許不覺,書辦和差役是知得清清楚楚的。在這種情形之下,老爺?shù)挠栐?,對如書辦和差役豈能不如“東風之逆馬耳”?②張蔭麟:《論修明政治的途徑》,載《大公報》(重慶版),1942年10月27日,第3版。

      這些話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可看出這是對蔣介石任用私人,親屬貪污舞弊情況的控訴。難怪王蕓生在接稿時也因懼怕麻煩而拒登此文。好友謝幼偉亦不由慨嘆:“此言固平平無奇,然吾人不能不承認其為當前政治之藥石。”③謝幼偉:《張蔭麟先生之哲學》,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18期,第19頁。此時張蔭麟或許已意識到要解決中下層的政治問題,樞紐還是在于上層的改造。

      三、政府諍友之地位

      1940年7月,張蔭麟離開昆明西南聯(lián)大,赴遵義浙江大學任教。此前中央大學和浙江大學爭相來聘,因為與主政浙大文科的張其昀相熟,蔭麟選擇進入浙大。張其昀當時儼然為政壇新星,被選為第二、三、四屆國民參政員,又受蔣介石器重,被委任為三青團第一、二屆中央干事及常務干事。由于張其昀有著較為深厚的政治背景,浙大不斷獲得政府補助,呈現(xiàn)出蒸蒸日上的景象。④張其昀在浙大的簡要情況,參見王永太:《鳳鳴華岡——張其昀傳》,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2—34頁。也正因為這層關(guān)系,張蔭麟與國民政府仍保持諍友的關(guān)系。

      1941年4月,張其昀臨行重慶前夕,走訪蔭麟寓所。經(jīng)過一夕詳談,兩人達成共識:“擬糾合同志,組織學社,創(chuàng)辦刊物,在建國時期從事于思想上的建設(shè);同時想以學社為中心,負荷國史編纂之業(yè),刊行‘國史長編叢書’。”⑤張其昀:《敬悼張蔭麟先生》,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18期,第24頁。前者為《思想與時代》月刊和學社之創(chuàng)辦,后者則有名著《中國史綱》之出版。

      經(jīng)過張其昀的活動,《思想與時代》月刊和學社稍后得到蔣介石的鼓勵和資助,“其目的在于根據(jù)三民主義以討論有關(guān)之學術(shù)與思想”,經(jīng)費問題得以解決。思想與時代社遂于1941年6月正式成立,8月《思想與時代》創(chuàng)刊。⑥據(jù)竺可楨言:“布雷與曉峰昨在委員長宅晚膳,委員長允〈撥〉五萬元為辦雜志之用”,“月刊定于七月起發(fā)行,每月由總裁撥七千五百元作事業(yè)費,其中2 500為出版費,1 500為稿費,編輯研究2 000元,與史地部合作研究1 500元”。見《竺可楨日記》(第1卷),上海:上??萍冀逃霭嫔?004年版,第496、515頁。另詳參何方昱:《“科學時代的人文主義”:〈思想與時代〉月刊(1941—1948)研究》,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年版,第44—58頁;林志宏:《戰(zhàn)時中國學界的“文化保守”思潮(1941—1948)——以〈思想與時代〉為中心》,臺灣中央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論文,1997年,第85—99頁。

      張其昀擬請蔭麟撰發(fā)刊辭,后者謙讓,遂定以簡單的征稿條例說明刊物的旨趣:“本刊內(nèi)容包涵哲學、科學、政治、文學、教育、史地諸項,而特重時代思潮與民族復興之關(guān)系?!焙m在通讀前二十期的雜志后指出,“建國時期主義與國策之理論研究”和“我國固有文化與民族理想根本精神之探討”,“這兩條就是他們的宗旨了。此中很少好文字。如第一期竺可楨兄的《科學之方法與精神》,真是絕無僅有的了”。這主要是因為社中的主要人物存在問題?!皬埰潢琅c錢穆二君均為從未出國門的苦學者,馮友蘭雖曾出國門,而實無所見。他們的見解多帶反動意味,保守的趨勢甚明,而擁護集權(quán)的態(tài)度亦極明顯。”①曹伯言整理:《胡適日記全編》(第7冊),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539—540頁。就內(nèi)容性質(zhì)而言,胡適之論不無所見。錢穆自己也承認:“余自《國史大綱》以前所為,乃屬歷史性論文。僅為古人申冤,作不平鳴,如是而已。此后造論著書,多屬文化性,提倡復興中國文化,或作中西文化比較,其開始轉(zhuǎn)機,則當自為《思想與時代》撰文始。”②錢穆:《紀念張曉峰吾友》,《錢賓四先生全集》(第51冊),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公司1997年版,第411頁。但在評價方面,胡適未必公允,因其有全盤西化的偏見,但亦可反證出《思想與時代》的“文化保守”之傾向。

      《思想與時代》名義上由張其昀主編,但實際負文衡之責者,卻是張蔭麟。據(jù)謝文通說,該刊的“日常事務像組稿、編輯幾乎是(張蔭麟)一手包下”,并約請眾多知名學者撰稿。③謝文通:《記歷史學家張蔭麟》,載陳潤成、李欣榮編:《天才的史學家:追憶張蔭麟》,第90頁。張其昀也承認:“他(張蔭麟)實際負起掌持文衡的責任,于甄選稿件不辭勞怨,以期樹立本刊嚴格之標準。”④張其昀:《敬悼張蔭麟先生》,載《思想與時代》1943年第18期,第26頁。張蔭麟在政治上既為溫和的左翼,又何以在文化上持保守的傾向呢?大概受到乃師梁啟超歐游以后“文化史”路徑的影響,張蔭麟以為梁氏“力以昌明中國文化為己任”。⑤素癡(張蔭麟):《近代中國學術(shù)史上之梁任公先生》,載《學衡》1929年第67期,第8頁。1942年國民政府突然表彰梁啟超,“乃因張曉峰之文提及任公對青年之影響未被政府所重視,接著張蔭麟又在《思想與時代》上著一文,均為委員長所見而有褒揚之議”。⑥《竺可楨日記》(第1卷),第494頁。張文認為梁任公不過忠于自己之政治信仰,故不與國民黨合流,而且“有大造于文教而無毫末之負于國家”。⑦張蔭麟:《跋〈梁任公別錄〉》,載《思想與時代》1941年第4期,第32—33頁。為梁任公平反一事,算是其在政治上幫閑之成績。

      吊詭的是,張蔭麟為國民政府做事,并不妨礙其對中共的期待之情,“九一八”事變以后產(chǎn)生的左傾政治思想仍得以延續(xù)。1940年2月,張氏以其史家的卓識,已經(jīng)預言抗戰(zhàn)為“中國有史以來最大的轉(zhuǎn)變關(guān)頭”,是“一個赫然在望的新時代”。⑧張蔭麟:《中國史綱·自序一》,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此言或太隱晦,不妨參證其私下之談話。同年7月離別昆明前夕,席間友人談及時局,均以抗戰(zhàn)前途為慮。唯獨張氏樂觀而興奮地說:“抗戰(zhàn)是長期的、艱苦的,但最后是必勝的。只是到勝利之后,國旗上的‘青天白日’已不存在,只剩下‘滿地紅’了?!雹崂钲铮骸稄埵a麟先生傳略》,載陳潤成、李欣榮編:《天才的史學家:追憶張蔭麟》,第192頁。可惜張蔭麟在1942年10月便因病在遵義去世,未能親眼看到日后中國政治的翻天巨變。

      [責任編輯 王 桃 責任校對 李晶晶]

      編者按語:根據(jù)中共十八大三中、四中全會的部署和頂層設(shè)計,更為全面深入的司法體制改革已經(jīng)自上而下地鋪設(shè)開來,這是對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后期開始的中國司法改革的接續(xù)與深化。改革,顧名思義是既“改”又“革”:改就是要改變現(xiàn)行司法體制機制中不適應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方面。革則是要去除積弊,革除職權(quán)配置的不當、利益分配的不公、職能成效的低下及不利于司法正義實現(xiàn)的弊端。

      2014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lǐng)導小組第三次會議,審議通過了《關(guān)于司法體制改革試點若干問題的框架意見》,習近平強調(diào),完善司法人員分類管理、完善司法責任制、健全司法人員職業(yè)保障、推動省以下地方法院檢察院人財物統(tǒng)一管理,都是司法體制改革的基礎(chǔ)性、制度性措施。《改革框架意見》提出了七個方面的政策導向:一是對法官、檢察官實行有別于普通公務員的管理制度。二是建立法官、檢察官員額制,把高素質(zhì)人才充實到辦案一線。三是完善法官、檢察官選任條件和程序。四是完善辦案責任制。五是健全法官、檢察官職業(yè)保障制度。六是推動省以下地方法院、檢察院人財物統(tǒng)一管理。七是完善人民警察分類管理制度。

      有鑒于此,我刊特推出本期筆談,對相關(guān)熱點問題進行研討,關(guān)注總結(jié)司法試點經(jīng)驗,傾聽學界不同聲音,為此次司法體制改革的順利進行獻計獻策。欄目主持人暨南大學法學院教授梁玉霞在其論文《司法責任認定標準的二元論》中,提出了以什么標準認定司法責任的問題。她認為司法責任的認定標準,長期以來一直存在結(jié)果論和過程論兩種學說的分歧與對立。結(jié)果論者認為,應以案件實體結(jié)果的對錯作為衡量司法是非的標尺;過程論者則認為檢驗司法對錯的標準只能是司法程序的正當與否而不是案件處理結(jié)果的對與錯。她主張將結(jié)果與過程兩者分離才能防止偏頗,準確認定司法責任。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jīng)濟法教授,博士生導師薛克鵬的論文《司法機關(guān)不是司法改革的主導者,而是被改革和被規(guī)范者》,指出本次司法改革的主導者不是司法機關(guān)。理由是這不再是人民法院主導的局部性改革,而是在中共中央主導下進行的,以依法治國為戰(zhàn)略性目標的全面改革。本次改革是以司法公正為目標,以保障和規(guī)范司法權(quán)為手段,既需要通過外改,確保司法機關(guān)依法獨立行使權(quán)力,也需要通過內(nèi)改優(yōu)化權(quán)力配置,保障司法公正。西南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潘金貴的論文《陪審實質(zhì)化改革的核心與路徑》,認為此次陪審制度改革的核心是保障陪審員在事實認定中發(fā)揮實質(zhì)作用。陪審員只參與審理案件事實認定,不再參與審理法律適用。因此主張建立保障陪審員庭前閱卷和參與庭前會議的機制,建立事實認定過程中的問題列表機制,建立法官訴訟過程中的指示機制,建立陪審員在庭審過程中的發(fā)問等庭審活動參與機制,建立保障陪審員在評議過程中充分發(fā)表意見的評議機制,建立保障陪審員在事實認定中發(fā)揮實質(zhì)作用的配套機制等。最高人民法院司法改革辦公室鄧宇博士的《上海員額制改革試點的啟示》一文,通過對上海員額制改革試點的經(jīng)驗總結(jié),提出三點啟示:一是科學確定法官員額。既要考慮地區(qū)差異性、不同審級工作需要,還要嚴格標準、程序;二是科學設(shè)定權(quán)力責任,包括科學設(shè)定各類人員權(quán)力邊界,建立與權(quán)力相統(tǒng)一的“責任清單”;三是完善相關(guān)配套措施,包括完善激勵機制、提高薪酬待遇、完善職業(yè)保障等。

      [中圖分類號]K2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72(2016)04-0095-08

      [收稿日期]2015-09-20

      [作者簡介]李欣榮(1979—),男,廣東清遠人,中山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近代法律史和學術(shù)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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