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里的故事》

施嵩

摘 要：范寬和黃公望兩人都是性情隨和豁達(dá)之人，受到道教思想的熏陶，兩人對待繪畫都是近乎癡迷的心態(tài)。相比之下，黃公望更具仙人之氣，超凡脫俗：范寬則更為厚重，所謂“畫山畫骨更畫魂”，有著對自然無限的熱愛與膜拜。如此反觀兩位大家的雪景山水畫，自不難領(lǐng)悟出其中的奧妙。范寬之作，大氣凌然，山巒渾厚，勢狀雄強，得山之骨，與山傳神；公望之畫，超凡脫俗，樹木蒼秀，意態(tài)忽忽，平中寓險，風(fēng)格雄奇。

關(guān)鍵詞：范寬；黃公望；雪景山水畫；元代；對比

談到中國古代雪景山水畫，不得不提及一位古人的名字：唐朝大詩人、畫家王維。文獻(xiàn)記載，水墨雪景山水畫就是這位天才詩人首創(chuàng)。王維生卒年為公元701～760年，一生只活了60歲，按他的家境和生活條件，屬于早逝，他的早逝可能和他長期吃素有關(guān)。他創(chuàng)作雪景山水畫是在什么年齡段？史料文獻(xiàn)對此無記載。收藏家張伯駒先生在《中國雪景山水畫》一文中說：安史之亂，唐玄宗逃往蜀地，王維隨從不及，為賊所獲，并被迫接受偽官。安祿山聚宴凝碧池，命玄宗宮中樂工奏樂，樂工舉聲便淚下。其時王維被拘禁在菩提寺，裴迪來探望他，說及此事，王維聽說后十分悲惻，口占七絕一首懷念舊朝：“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葉落空宮里，凝碧池頭奏管弦?！卑彩分畞y平定后，唐肅宗自鳳翔回長安，并下旨：凡作過偽官的，以六等定罪。王維有這首詩作，唐肅宗不加罪，仍授以官職。王維奉佛素食，退朝之后，以誦佛為事。時佛教禪宗興起，王維內(nèi)心屏絕塵累，與禪宗相合。“其創(chuàng)立雪景山水畫乃表示自己之身心如雪色之潔白?！蓖蹙S作雪景山水畫，以雪之潔白喻指自己內(nèi)心之潔，這正是王維首創(chuàng)雪景山水畫后，為歷代畫家喜畫的主要原因，也正是雪景山水畫的內(nèi)涵及精神所在。

畫雪景山水須分天時地域，江蘇雪景纖細(xì)淡雅，如黃公望《九峰雪霽圖》即是。黃河流域的雪景蒼莽渾厚，如范寬《雪景寒林圖》即是。王維的雪景山水畫到底是什么樣子？是纖細(xì)淡雅類還是蒼莽渾厚類？后人無法一睹真容。蘇軾在《東坡志林》中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p>

王維之后，歷代畫家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雪景山水畫，之所以選擇范寬和黃公望兩位大家的作品進行深入的對比和盤點，主要在于兩位畫家在中國美術(shù)史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們創(chuàng)作的雪景畫，更是精品中的精品，氣勢非凡，是最具代表性的雪景山水畫名作。下面我將從兩大方面完成對兩位畫家雪景畫的分析，一是分別賞析兩位大家的代表作，二是從表現(xiàn)方法、創(chuàng)作背景、流派風(fēng)格和藝術(shù)形式等諸多方面對兩位大家在雪景山水畫上的成就進行系統(tǒng)的對比分析。

1 畫家簡介及作品賞析

范寬：生卒年月不詳，據(jù)畫史記載，他生于五代末，在宋仁宗天圣年間（1023～1031年）年還健在。本名中正，字中立（又作仲立），北宋山水畫家，生活于北宋前期，名列北宋山水畫三大名家之一。陜西華原（今耀縣）人。因為他性情寬厚，不拘成禮，時人呼之為“寬”，遂以范寬自名。據(jù)《宣和畫譜》記載，他“風(fēng)儀峭古，進止疏野，性嗜酒，落魄不拘世故”。

《雪景寒林圖》氣勢磅礴，境界深遠(yuǎn)，動人心魄，生動地描繪出秦地雪后山川、林塑如詩景象，為其代表作之一。筆墨濃重潤澤，層次分明，皴擦、渲染并用。他以粗壯的線條勾勒山石、林樹，結(jié)實、嚴(yán)緊，用細(xì)密的“雨點皴”表現(xiàn)山石的質(zhì)感。皴擦烘染時，注意留出坡石、山頂?shù)目瞻?，以強調(diào)雪意。此外還應(yīng)注意畫出林木濃密、枝椏銳利的感覺。

本圖以三拼絹大立幅圖寫北方冬日雪后山林氣象。畫上群山重重壁立，氣勢蒼茫，深谷危徑，枯木寒柯，隱現(xiàn)寺觀，山麓水邊密林?jǐn)?shù)重，后有村居屋舍，一人張門而望。全畫布置嚴(yán)整有序，筆墨質(zhì)樸厚重。畫家用“搶筆”筆法，密點攢簇，并參以短條子的筆道，來刻畫北方山石的質(zhì)感，使畫面渾厚滋潤，沉著典雅。

黃公望：（1269～1354年）字子久，號一峰、大癡道人、井西老人等。中國元代著名畫家、書法家，被后世稱為元四家之首。曾做過小吏，因受累入獄，出獄后隱居江湖，入道教全真派。工書法，善詩詞、散曲，頗有成就，50歲后始畫山水，師法趙孟頫、董源、巨然、荊浩、關(guān)仝、李成等，晚年大變其法，自成一家。其畫注重師法造化，常攜帶紙筆描繪虞山、三泖、九峰、富春江等地的自然勝景。以書法中的草籀筆法入畫，有水墨、淺絳兩種面貌，筆墨簡遠(yuǎn)逸邁，風(fēng)格蒼勁高曠，氣勢雄秀。黃公望的繪畫在元末明清及近代影響極大，畫史將他與吳鎮(zhèn)、倪瓚、王蒙合稱元四家。著《山水訣》，闡述畫理、畫法及布局、意境等。有《富春山居圖》《九峰雪霽圖》《丹崖玉樹圖》《天池石壁圖》《溪山雨意圖》《剡溪訪戴圖》《富春大嶺圖》等傳世。

《九峰雪霽圖》高嶺競立，層巖蜂起，丘壑嬈崢，凍樹蕭瑟，是隆冬臘月，氣候嚴(yán)寒的山區(qū)景象。圖中山巒純用空勾，淡墨漬染。水和天空用濃墨渲染，烘托出白雪皚皚大雪初霽的山峰景色。山中小樹用細(xì)筆勾描，樹干如“竹根”，樹枝如“花霸”。用筆洗練，構(gòu)圖新穎，平中寓險，風(fēng)格雄奇。為黃氏晚年永墨山水畫之杰作。

2 兩幅作品的對比分析

3 作品內(nèi)涵與畫家的精神世界

筆者一直認(rèn)為，畫是人內(nèi)心世界的反應(yīng)，是人精神情感的寄托，之所以不同畫家在畫同一題材的內(nèi)容也會給人不同的感受一定與他們的身世經(jīng)歷、性格等諸多方面有聯(lián)系，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研究，筆者發(fā)現(xiàn)了范寬和黃公望兩位大師有著某些共同點，這或許是他們?yōu)槭裁炊肩姁塾谘┚吧剿嬜畋举|(zhì)的原因。首先，筆者將從畫家的成名之路、人生經(jīng)歷、信仰等多個角度對這兩位畫家進行深入淺出的分析。

3.1 成名之路

范寬：范寬山水畫初成李成，后轉(zhuǎn)荊浩，終覺“與其師人，不若師諸造化”，移居終南、太華，并游關(guān)中，得遍觀奇勝。常終日危坐于巖隈林麓間，對景造意，寫山之真貌而不取繁飾，落筆雄偉，人以之得山之骨法，卓然而自成一家。

黃公望：黃公望的山水畫師法荊、關(guān)、董、巨與“二米”，②并得到趙孟頫的指授，融各家之長為一體，創(chuàng)造出自己的藝術(shù)特色。然而使黃公望能成為山水畫藝術(shù)一代大師的重要原因，還在于他長期生活在大自然中，“臥青山，望白云”，對山水入微的觀察與深刻的理解。

由此可見，兩位大師都是繼承先輩的筆墨畫法，并在真山真水中尋覓出自己獨到的繪畫風(fēng)格。

3.2 人生經(jīng)歷

范寬：范寬生活的北宋初年，朝廷重視繪畫，在宮廷設(shè)立了翰林畫院，征召有名氣的畫家去畫院供職。在統(tǒng)治者的鼓勵之下，繪畫藝術(shù)在競爭中迅速發(fā)展。范寬就在這種藝術(shù)競爭中激發(fā)了強烈的創(chuàng)作意識。他初師宋初畫家李成，后學(xué)五代后梁畫家荊浩筆法。在學(xué)固中，他逐步意識到“與其師人，不若師諸造化”，到大自然中去體驗、觀察，置身山澗好寫密林，站在水邊易寫大石。于是他獨居終南山，終日跋涉在重峰疊翠之中，縱目飽覽群峰秀色，領(lǐng)略風(fēng)雨雷電、云霧雪霜的變幻奇景，足涉溪流，欣賞魚翔淺底，鷹擊長空，鳥鳴密林的萬端情趣，深得山水林泉之自然氣息，使他的繪畫藝術(shù)提高得很快。

黃公望：早年曾做過小吏，后進京，被牽涉入獄。出獄后，回到江南，改號大癡。身份也由吏員變?yōu)槿娼淌?，先是在松江賣卜為生，后定居杭州西湖霄箕泉，以教授三教學(xué)說為業(yè)。

3.3 性格趨向與信仰

范寬：因性情寬厚，人呼為范寬。圖畫見聞志謂之“儀狀峭古，進止疏野，性嗜好酒，嘗往來雍鰪間，天圣中猶在”。他信奉道教，一生不愿出仕為官，寄情于書畫藝術(shù)，置身于山水林泉之間，勤奮筆耕，終于成為中國古代最著名畫家之一。

黃公望：黃公望少年本有仕途之心，而后看破仕途并入道。入道之后，性格變得沉穩(wěn)安靜，他自己的云游也為他晚年的畫風(fēng)注入了明潤秀拔的特色。

縱而觀之，范寬和黃公望兩人都是性情隨和豁達(dá)之人，受到道教思想的熏陶，兩人對待繪畫都是近乎癡迷的心態(tài)。相比之下，黃公望更具仙人之氣，超凡脫俗：范寬則更為厚重，所謂“畫山畫骨更畫魂”，有著對自然無限的熱愛與膜拜。如此反觀兩位大家的雪景山水畫，自不難領(lǐng)悟出其中的奧妙。范寬之作，大氣凌然，山巒渾厚，勢狀雄強，得山之骨，與山傳神；公望之畫，超凡脫俗，樹木蒼秀，意態(tài)忽忽，平中寓險，風(fēng)格雄奇。

此刻，筆者只想靜靜地欣賞兩位大家的畫作。

觀范寬之畫，身臨其境，月光照耀著山川如同白晝，青灰色的天空，像一塊幕布，襯托著銀色的群山，宇宙變成了一個黑與白的世界。一座座山頭反射著月光，顯得晶瑩素潔，唯有叢林漆黑的樹干和山間流水，黑沉沉的，仿佛佳人的云鬢黛眉一般，襯托出肌膚的潔白。雪不僅給群峰變了顏色，也改了它們的模樣，那些崢嶸的亂石不見了，凌厲的崖角淹沒了，山的輪廓線像綢緞的披帛從高空飄然而下，順暢而簡潔。平日里讓人望而生畏的險峰，此刻變得含蓄平和，好像素裝的仙女。這又是一個無聲的世界，萬籟俱寂。那些巨大的山峰，茂密的叢林，被冰雪凝固了身軀，呆呆地佇立著，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品黃公望之作，則被起嚴(yán)寒冷酷又清新潔爽的氣氛所吸引。經(jīng)過一天紛飄的大雪，到黃昏時突然停住，自然中所有的生命也都在這一剎那間歸于沉寂，似乎都被純潔的大雪覆蓋了。然而片刻之后，我們會立刻醒悟到，這誘人的清純和空靈是會消失的，一切都將重新騷動起來。

筆者想，可能也就是因為這種復(fù)雜的矛盾和難言的痛楚，使兩位畫家倍覺這平靜之珍貴，才會如此熱愛雪景并畫出如此美麗的雪景山水畫。這是自然中難得的寂靜，是人生旅程中一個難得的反思機會！我們是否也應(yīng)向范、黃一道，把自己所有的感嘆、凝想以及超逸之情都轉(zhuǎn)化為對一山一石的描繪之中呢？

注釋：①顯顯如恒岱：著名書畫家米芾在其《畫史》中說“范寬山水，顯顯如恒岱”。

②荊、關(guān)、董、巨與“二米”指的分別是荊浩、關(guān)仝、董源、巨然、米芾及長子米友仁。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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