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紅
我們禁止學生打游戲,某種程度上是因為我們自己不會,本質(zhì)是我們對一個不了解的新生事物心存恐懼……
在所有的禁令中,教師是絕對的權威,教師大部分時候扮演的是警察的角色
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每所學校都有自己的校規(guī),而校規(guī)又不是一成不變的。做學生工作25年,從最初的青澀到年逾半百時的游刃有余,有多少規(guī)矩在無形中改變,又有多少規(guī)矩在悄無聲息中消失?;仡欉@些年我們立、廢過的各種規(guī)矩,能讓我們看到教育一些本質(zhì)。
我1990年大學畢業(yè),擔任初中班主任,那時學校規(guī)定,學生不許穿牛仔褲、喇叭褲,這些服裝被定位為“奇裝異服”??煽傆袔讉€叛逆的且家境良好的孩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堂而皇之地穿著牛仔褲上學,緊身的褲子,包裹著飽滿的身體,引來不少學生的羨慕嫉妒恨。作為班主任,我有責任提醒他們必須遵守學校的規(guī)定,批評一定是少不了的,迫于老師的權威與壓力,多數(shù)學生都會有所收斂,只能在休息日偷偷穿。上世紀90年代,很多學校都規(guī)定不能留披肩發(fā),不能穿高跟鞋,不能染發(fā),不能梳怪發(fā)型……諸多的不能。
現(xiàn)在回望這些規(guī)矩,很多都放開了:比如,牛仔褲現(xiàn)在成了學生最喜歡穿的服裝之一;今天禁止女生留披肩發(fā)的學校估計也沒有了吧;另外,現(xiàn)在很多學校也沒有了不得穿高跟鞋的規(guī)定,但學生也很少會穿高跟鞋,絕大多數(shù)孩子都喜歡穿運動鞋。
關于學生的穿著,我還記得一件小事,上世紀90年代的一次學校演出,一個學生身穿古典的對襟長衣,打一把油紙傘,獨唱《梅花三弄》,他的同學私自爬到演出臺柱子上,從上面往下撒白色紙屑當雪,引起全場轟動。學生們喜歡,老師們卻對這場演出紛紛搖頭,認為他們不像個學生。現(xiàn)在看來,比這更“出格”的演出也比比皆是,應該是當年我們這些做教師的落伍了。
進入21世紀,隨著手機的普及,是否允許學生帶手機進校園,也引起了很大爭議,因?qū)W生帶手機而引起的爭端也屢見報端,我所在的城市就有學生因手機被沒收而采取極端行為的案例。但今天,不管你所在的學校有沒有手機禁令,手機進校園已經(jīng)成了不爭的事實。學生可以不拿出來,但肯定,多數(shù)孩子的褲兜里一定會有一部手機。
回想當年,年輕的我,從來沒有考慮過為什么學校不讓穿牛仔褲,今天我們也很少想為什么學校不讓學生帶手機,只是埋頭去行使約束學生的權力,認為學校的規(guī)定是為學生好,是讓他們專心學習,心無旁騖。
其實,這些規(guī)矩的修改或自然消失,正是教育本質(zhì)的一種彰顯,教育要讓一個個孩子懂規(guī)矩,但什么是必要的規(guī)矩,我們必須要思考。只有去除不必要的規(guī)矩,學生才會對真正的規(guī)矩有敬意,發(fā)自內(nèi)心地去遵守。
比如,今天我們還會禁止學生打電子游戲,是因為我們認為電子游戲都是有害的。但所有的游戲都有害嗎?當然,沉迷于游戲無疑有百害而無一利,但玩過游戲的手都是靈巧的手,在游戲中也有同伴間的合作和配合。記得我的孩子小時候喜歡打游戲,千方百計偷偷摸摸地上網(wǎng)吧,每一次被我抓到都少不了皮肉之苦,因為我實在害怕他會在網(wǎng)吧學壞。結果,孩子沒學壞,還在游戲中產(chǎn)生了對編程的興趣,并因此找到了喜愛的工作。
仔細想想,我們不讓學生打游戲,某種程度上是因為我們自己不會,我們游離于學生喜歡的事物之外。在我們還不了解的前提下,就一棍子打死所有的游戲,背后是我們對一個新生事物不了解產(chǎn)生的恐懼。我們要去了解一個事物,看清它的積極面和消極面,只有成為一個事物的專家,我們才有權力決定禁止還是不禁止它。
另一方面,在所有的禁令中,教師是絕對的權威,教師大部分時候扮演的是警察的角色,警察抓小偷的劇目一直在學校上演。但有懼怕,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教育。有絕對權威,就會有不平等。教育中,我們提倡師生平等,就應該盡可能地去除權威化,提倡教師是平等中的首席,教育是生命對生命的喚醒。實際上,積極的新生事物必然會走進校園,我們是攔不住的,我們也不必害怕,去了解,去掌握,去跟學生討論,相信最終師生能在平等的對話中達成一個共識。
學生在不斷突圍中成長,學校在不斷改變中更加民主與寬容,更加貼近教育的本真。想起歷史學家陳旭麓曾說的一段話:“中國不是自己走出中世紀的,是被轟出中世紀的,即使轟了,也仍不情愿走。”教育何嘗不是這樣,被時代推動著,被學生裹挾著,教育一路前行,卻也放不下已有的老套路、老方法、老觀念,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停歇。是時候反省一下了,我們今天立下的每一個規(guī)矩背后的科學性、必要性都很充分嗎?都經(jīng)得起時光的考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