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軍
摘 要:本文對小說《時間旅行者的妻子》中的時間與人生隱喻進行考察后發(fā)現(xiàn),小說通過時間概念的不同特質(zhì),把時間刻畫成點、線、面和一股巨大的能量,這些隱喻把時間與人物的人生串聯(lián)起來,時間是變換的,而人的信念堅守總能在時間的不可控與信念的可控之間找到一個契合點,使兩個人既有幻境中錯位的同步,也有現(xiàn)實中的真實的相遇。當時間被隱喻為一個靜止的點或面時,人生與時間不一定對應,人物的命運停留在不同的時空中;當時間被隱喻為一條線時,人生總是沿著一條固定的時間線行走;當時間被隱喻為一個具有能量的實體時,人生隨時間一同穿越時空,或回到過去,或在現(xiàn)實中停留,或游走在未來,這是個人命運曲折的哲學隱喻,但兩個人共同對愛情的堅守卻能在游走的時間中同步。
關鍵詞:認知隱喻;時間;人生
中圖分類號:I7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2-0187-03
一、引言
《時間旅行者的妻子》是美國女作家奧德麗·尼芬格(Audrey Niffenegger,1963~)的著名科幻愛情小說,著名作家畢飛宇稱贊其是“不可思議的愛情,不可思議的小說”,同時綜合雜志《紐約客》對小說本身和作者都給予了至高的贊譽:“一個充滿靈性的故事……尼芬格(Niffenegger)在她的時空鏡廳里玩得出神入化,令人嘆為觀止”。在這部以引人入勝的科幻概念、栩栩如生的人物刻畫,以及感人至深的愛情為主題的小說中,尼芬格以獨特的敘述方法通過對時間概念隱喻的認知,對時間與愛情的關系做了及其深刻的探索,創(chuàng)造性的向世人展示了與時間相比,愛情才是人生的終極真諦。
人類對隱喻的運用從一開始就不僅僅只是一種修辭方式,而是一種認知方式,一種把抽象與具體相結合的手段。正如Lakoff, G & Johnson, M提出人類的思維過程在很大程度上都是隱喻(metaphor)過程。Lakoff又進一步提出,隱喻是一種認知模式,把熟悉、已知、具體范疇的概念投射映現(xiàn)(projecting or mapping)到抽象范疇的概念,從而形成隱喻性表征。時間、愛情和人生都是抽象的概念,運用概念隱喻的認識方式就有利于人們更好的理解這三者,在科幻愛情小說《時間旅行者的妻子》中,時間的“角色”無所不在,時間的概念及物理特性牽引著整個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小說中對時間的隱喻豐富多樣,如亨利在回答克萊爾為什么等的人總是她的時候說道:“因為你有完美的DNA,你不會像一只燙手山芋被時間仍來扔去……”。
隱喻不是單一的,而是多元化的。一個隱喻的產(chǎn)生不是憑空的,是經(jīng)過對比或探索后對本體和喻體間切合點的運用。如把時間、活動、情感、思想等具有連續(xù)性質(zhì)的、抽象的經(jīng)驗看做是不連續(xù)的、有統(tǒng)一形體的實體或物質(zhì)的隱喻方式就是本體隱喻。在本體上,對時間概念的理解是通過事物和運動來理解的。如小說的題目“時間旅行者的妻子”本身就是一個隱喻,將人生隱喻為一場關于時間的旅行。作者在小說中對隱喻的運用可以說是精妙絕倫,貫穿全文,作者結合認知隱喻的理論,對小說《時間旅行者的妻子》中的時間與人生隱喻進行考察,發(fā)現(xiàn)小說通過時間概念的不同特質(zhì),把時間刻畫成點、線、面和一股巨大的能量。通過這些隱喻方式,以亨利和克萊爾不同角度的視野和敘述,尼芬格描繪了一段患有慢性時間錯位癥(Chrono-Displacement Disorder)的迷人男主人公亨利,和深愛著他的女人之間的神奇愛情故事。在本文中,隱喻不單單只是一種修辭方法,更是一種思維隱喻的認知模式,而從時間與人生的認識隱喻角度進行分析小說將會是一個新穎有效的切入點。
二、人生與時空:時間是一個靜止的點或面
“時間是一個靜止的點或面”隱喻是一個“自我在動(Moving Ego)”Grady認知模型,自我猶如時間大地上的運動之物,所處的任何時間的都被視為“現(xiàn)在”。當作者將時間隱喻為一個靜止的點或面時,表征了時間具有測量性,但此時人生與時間不一定對應,人物的命運停留在不同的時空中。
小說中幾乎每一個章節(jié)的敘述都是針對一個時間點或面,每一個章節(jié)開始的部分都有一個確切的時間點的注明,是全片小說的一個獨有的敘述方式。這些時間點有的只屬于克萊爾,有的是針對亨利,也有些時間點是記錄兩位主人公共同的時光(初次約會(下):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三日,亨利三十六歲,克萊爾六歲)。作者作為一名視覺藝術家,在小說中每個確切時間點里,都是亨利和克萊爾不同角度的視野和敘述,這種敘述方式交織貫穿于全書。作者傳神地表達出女主人公克萊爾作為“丟下”和“等待”的一方,面對亨利的“離去”,也“總無法相隨”,有的只是獨自經(jīng)歷與自己心愛的人處于不同時空時的“經(jīng)年累月般”漫長的“等待”、“擔憂”和“思念”;而對不知不覺游走在時間之間永遠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將身在何時何地的男主人公亨利,作者更是給予了更多的手筆,寫出了亨利天生具有預知事情的發(fā)展的能力,無法做出任何改變和挽回的痛苦和矛盾的心理。敘述了亨利有的只是“東躲西藏”的恐懼與離奇的人生經(jīng)歷,明明擁有來之不易的美好愛情,確常常在“沒有她(克萊爾)的時空里”徘徊。
克萊爾的“等待”與亨利的“離去”正是小說中主人公人生的錯位,讓世人明白了,人物的命運停留在不同的時空中,人生與時間不一定對應。整篇小說描述了相隔八歲的亨利與克萊爾各自都擁有自己的人生閱歷,人生的每一個時刻都是靜止的,每一個時刻在當時都是“現(xiàn)在”。當人們都各自都處于自己的靜止時間點時,人們的命運停留在各自的時空中,也正是這些無數(shù)的靜止的點和面組成了人的一生。而當小說中把時間隱喻為一個靜止的點或面時,人生與時間不一定對應,因此當亨利三十六歲的時候可以憑借自己的信念堅守在時間的不可控與信念的可控之間找到一個契合點,將自己挪移到過去某個時間點,遇見六歲的克萊爾(事實上亨利比克萊爾大六歲),也可以在二十七歲的時候,在“一九七三年的一個晴朗的六月天,我和九歲的自己結伴,站在芝加哥美術館馬路對面。他是從下星期三時間旅行到現(xiàn)在,而我則是從一九九〇年來……”。甚至可以在三十八歲的時候穿梭到未來,出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去世的時空中,出現(xiàn)在已滿十歲女兒的面前(現(xiàn)實生活中還沒出生),并提前知道女兒的名字。這些事件都出現(xiàn)在一個靜止的點或面,這時候的人生與時間卻不再是對應的,人物的命運停留在不同的時空中。
三、時間與人生經(jīng)歷:時間是一條直線運動的線
線性認知模型是時間概念的認知模型的其中之一,在線性模型中,時間是一維的,是具有方向性的,是從過去運動到現(xiàn)在至未來,或者從將來運動到現(xiàn)在至過去。小說中,不管是擁有正常時間運行體制的克萊爾,還是患有慢性時間錯位癥的亨利,他們都是沿著一條固定的時間長軸上行走。雖然,亨利可以在未來和過去循環(huán)往復,但時間也總是沿著一條直線運動。
在整篇小說中,“時間”所扮演的角色不單單只是一個客觀的物理現(xiàn)象,更是全篇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的重要線索,每一個時間的出現(xiàn)都是一個事件時間。全書中很多的小結,作者都是以一個事件時間或是確切的時間命名,全書一共分為三章,開篇第一章便是以“脫離時間的男人”為名,并以“初次約會”為第一小節(jié)開篇,之后有“圣誕夜”、“生日”、“新年之夜”等與時間密切相關話題作為小結題目的,全書最后,以“總會有再一次”為故事的結尾小結。但這些事件都是發(fā)生在過去、現(xiàn)在或未來組成的一條時間的直線上的某個時間里。因此,當現(xiàn)實生活中亨利和克萊爾見面時是一九九一年十月二十六日(亨利二十八歲,克萊爾二十歲),在時間錯位的時空里,兩人初次見面(真正的第一次見面)是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三日(亨利三十六歲,克萊爾六歲),雖然真正的初次見面時(亨利三十六歲)在前,現(xiàn)實生活中的初次見面(亨利二十八歲)在后,不符合物理時間前后順序的特性,但卻也是發(fā)生在亨利人生的線性時間里,是一前一后的線性關系。
線性的時間里,亨利不能在過去,現(xiàn)在以及未來的時間軸以外的點出現(xiàn);克萊爾的人生也是順著時間的方向前進運轉(zhuǎn):“所有發(fā)生的事,我小時候的事,我是說,到目前為止,那些事情只發(fā)生了一半,因為你還沒有經(jīng)歷過。它們只有在你身上真實地發(fā)生后,才會變的真實。”整部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告訴了讀者:克萊爾六歲時邂逅了正在時間旅行的三十六歲的亨利,二十歲時遇見了現(xiàn)實生活中二十八歲的亨利,并從此開始了他們的愛情長跑之路,二十二歲時在結婚的當天前后與真實生活中三十歲的亨利和時間旅行中三十八歲的亨利完成了他們的結婚儀式,八十二歲時與時間旅行中四十三歲的亨利(現(xiàn)實生活中亨利已經(jīng)去世)進行了人生中最后的相遇。在小說中,當時間被隱喻為一條線時,亨利與克萊爾兩人的人生軌跡中既有同步又有錯位,有前進也有倒回,但卻總是沿著一條固定的時間線行走,就如各自坐在一架秋千上“我們相對著,越蕩越高,彼此擦身而過,又是保持同步,又是相互急沖而來就要撞上似得……”
四、時間與存在:時間的能量主宰人生
“時間是一股移動的巨大能量”,Smart運用隱喻的認知模式,探索時間的可移動性,并提出了時間流逝(the flow of time)的隱喻思想。隨后,Lakoff & Johnson及 Evans又將其概念化為移動的時間隱喻(the Moving Time metaphor),把時間喻為一個存在于將來且持續(xù)流動著的移動性液態(tài)物質(zhì),不間斷的從將來向“現(xiàn)在”移動,并流向“過去”。正如作為作者筆下時間實體的承載者亨利,總能無意識地或者是憑借自己的意志、信念讓自己的人生穿越時空,或回到過去,或在現(xiàn)實中停留,或游走在未來。
小說中,時間被隱喻為一個具有能量的實體時,人生隨時間一同穿越時空,或回到過去,或在現(xiàn)實中停留,或游走在未來。這個時間隱喻造就了整部小說引人入勝的科幻概念,給整個故事情節(jié)蒙上了神秘的色彩:因為慢性時間錯位癥(Chrono-Displacement Disorder),作者塑造的男主人公亨利,這個“脫離時間的男人”總能掌控自己對時空的挪移,實現(xiàn)對時間的逆行,一次又一次的回到過去,經(jīng)歷過去,有著與常人不一樣的人生。亨利會突然出現(xiàn)在某個地方“只能赤裸著身子”,而“竊店、打架撬鎖、駕駛、入室盜竊、垃圾箱藏身術,以及如何因地制宜地利用各種古怪的東西做防身武器……”也成了亨利人生的必修課程,成為了“生存技能”,因為可以游走在未來,亨利讓家里“就一下子贏了八百萬美金(彩票)”。除之外,當時間被隱喻為一個實體時,作者通過小說人物的內(nèi)心活動的敘述對人物刻畫也是極其細致。一方面亨利對自己“時間旅行”超能力很無奈也很迷茫:“……如果預知了未來,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我都會感到……一種被困住的感覺。如果你在正常的時空里,什么都不知道的話……你才是自由的?!???赏瑫r,亨利能在時間的不可控與信念的可控之間能在找到一個契合點,使自己與克萊爾有幻境中錯位的同步,可以隨心所欲的“花很多時間去看”過去的或是將來的克萊爾,可以提前或是“重新經(jīng)歷”那些“有趣或重要的事件”,亦可以“踉踉蹌蹌”地跌進克萊爾的“每一段記憶”,享受與克萊爾美好的生活??巳R爾對亨利的愛是毋庸置疑的,但卻也會因為亨利的“突然離開”傷心失望,忍受正常戀人痛苦。會對已知的結果而默默傷心:“隨著日期上的日子越來越少,我們不久就要進入那兩年不見的時間了。”會因為亨利不在身邊而思念加劇,有的只是“每天,每分每秒”的思念。
時間被隱喻為一個實體也促成了小說感人至深的愛情,正如文章的最后一章以“思念的協(xié)議”為題,章內(nèi)亨利在臨終前給克萊爾的一封信中就點明了文章的主題,升華了亨利與克萊爾之間偉大的愛情,信中寫到:
等我死后再打開這封信
最摯愛的克萊爾:
……這是無數(shù)個冬季夜晚中的一個,每一件事物上的嚴寒,仿佛領時間減緩的速度,仿佛讓它們從沙漏狹小的中央穿越,不過,那么緩慢,緩慢……
克萊爾,我想再次告訴你,我愛你。
我最恨去想你的等待。我知道,你的一生都在等我。每一次都不知道要多久,十分鐘,十天,還是一個月……
……我愛你,永永遠遠,時間沒什么了不起。
以亨利與克萊“離別后再度重逢時,她八十二歲,他四十三歲”的最后一次見面,也是人生中最后一次真實的同步,為整個故事的結尾,讓讀者明白當時間被隱喻為一個具有能量的實體時,兩個人共同對愛情的堅守卻能在游走的時間中同步。
五、結語
《時間旅行者的妻子》以其獨特的方式實現(xiàn)了時間的隱喻,它既是小說,文本本身亦飽含了人生的信念與時空的哲理。小說把抽象的時間隱喻為具體的不同狀態(tài),把人的因素納入錯位的時空中??巳R爾就是時間特性的體現(xiàn)者,而患有慢性時間錯位癥的亨利是時間隱喻的產(chǎn)生者。此時,游走在這時空中的不僅僅是“人”這一有限的“物體”,還有主人公之間無止盡的愛情。同時,患有與亨利同種病癥的愛爾芭是克萊爾與亨利愛的延續(xù),亦是時間隱喻的一個持續(xù)。“這種延續(xù)性是我們生活中普遍的經(jīng)歷?!北疚膯螐恼J知隱喻的角度對小說時間的隱喻作了初步的探討,與之關系密切時間的轉(zhuǎn)喻實現(xiàn)方式以及空間的識解等都還需要做進一步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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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