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傳承與知識探究

張燕

摘要：在中國教育史上，中國傳統(tǒng)書院的出現(xiàn)，一開始作為民間學術傳播、圖書收藏的私人講學機構，對官辦學校起到了競爭、沖擊、補弊起廢的作用。明清時期，政府通過經(jīng)費控制、人員任用等辦法逐步加強對書院的控制，淡化了中國傳統(tǒng)書院自由講學、著述的學術特色，及至現(xiàn)代中國，書院已經(jīng)成為一種傳統(tǒng)文化符號、一種象征。作為文化傳承機構，傳統(tǒng)中國傳統(tǒng)書院與現(xiàn)代西方高等教育中出現(xiàn)的高等研究院，它們之間有何異同？作為不同文化背景下誕生的不同學術研究機構，中國傳統(tǒng)書院與西方高等研究院是否有相互學習、借鑒的地方？以上問題的回答，有利于中國高等教育在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化之間找到有益的平衡點。

關鍵詞：文化傳承；知識探究；書院；高等研究院

中圖分類號：G642.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6）23-0082-02

中國傳統(tǒng)書院（以下簡稱“書院”），經(jīng)宋代興盛，清末廢止，歷史源遠流長，碩學鴻儒、自由講學之風氣，使一代代學者心向往之。書院的興起，開辟了理學思想發(fā)展的高峰。比如，位于江西廬山五老峰南麓白鹿洞書院，與湖南長沙的岳麓書院、河南商丘的應天書院、河南登封的嵩陽書院，合稱為“中國四大書院”。代表了書院發(fā)展的興盛，傳承了中華學術的血脈，其興也勃焉。梁啟超曾這樣談起書院的成立，“一面求智識的推求，一面求道術的修養(yǎng)”；胡適也說過，書院的精神“大致有三：代表時代精神。講學與議政。自修與研究”。因此，中國古代傳統(tǒng)書院，一方面代表了中國經(jīng)學傳統(tǒng)，對奠定儒家學說的正統(tǒng)地位，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另一方面，對打造思想自由及兼容并包的學術風氣也使后世學人津津樂道。從學術角度上看，書院之精神氣質(zhì)與西方現(xiàn)代大學推崇研究高深學問、學術自由之目標契合。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人文化成—中國傳統(tǒng)書院的特色

中國傳統(tǒng)教育之精神，重人文道德而輕實用技術。自儒家孔孟以來，修齊治平，其開端之處在修，通過個人之修身齊家，進而治國平天下。而書院作為教育的機構及文化傳承的載體，其文化精神傳承了儒家經(jīng)學之傳統(tǒng)，無論從導師、課程、授業(yè)、問學之方式方法，承襲中國傳統(tǒng)教育之特色。如胡適曾說：“中國書院的組織，是以人為中心的，往往一個大師以講學行誼相號召，就有四方學者龢然從風，不但學問上有相當?shù)难芯?，就是風氣上也有無形的轉(zhuǎn)移，如朱文公的白鹿洞，胡定安的湖州，都是一例”；陳平原認為：“中西教育觀念的差別卻是實實在在的。依晚清以來通行的說法，后者重知識傳授，前者重人格修養(yǎng)?！笨v觀歷代中國書院，具有私人講學特色，經(jīng)費自給自足的特點，同時，一般有一位道學問品行出類拔萃者任“山長”，而四方學子慕名追隨學者而來。學依人而教，人依學而效，形成獨特的書院治學及研究特色，學者自由講學、自由著書立說，不同學術觀點及教學方法在不同的書院中存在，并依書院“山長”治學特色而形成不同學派，更進而開創(chuàng)一地方之學風。正如胡適所說，自修與研究，講學與議政，獨立辦學獨立思考，正是中國歷代知識分子所追求的目標，通過傳統(tǒng)書院而實現(xiàn)。

中國知識分子受傳統(tǒng)儒家思想影響，富有家國情懷。如孟子“舍我其誰”的精神；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精神；湖南岳麓書院“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等傳誦千百年的格言警句，傳遞的是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民族氣節(jié)及經(jīng)國濟世的情懷。書院的變革，至清末民初西方列強打開中國國門，清政府苦思救國良策，興洋務運動，廢科舉興學堂，將中國傳統(tǒng)書院統(tǒng)統(tǒng)改造為西式學堂。對此，胡適曾說：“書院之廢，實在是吾中國一大不幸事。一千年來學者自動的研究精神，將不復現(xiàn)于今日”。筆者認為，中國傳統(tǒng)書院，其精神核心在于為學術而學術，而不在于科舉。學子求學其間，在于求學問而不在于求出身。這種精神，正是當代中國大學在市場化浪潮下被功利主義浮躁之風侵蝕的學術所缺乏的。因而也是當代知識分子對中國傳統(tǒng)書院所津津樂道的人文化成的“文化精神”。

二、高端沖刺——西方高等研究院學術研究之特色

正如前文所說，中國自洋務運動以來，在教育領域尤其是高等教育領域?qū)嵭辛巳嫖骰?，延續(xù)數(shù)千年的書院被西式學堂所取代，連同書院的文化精神內(nèi)核也被西式學堂、大學的高效實用人才培養(yǎng)文化所取代。在書院存廢的過程中，雖然有師夷之爭及體用之分的爭論，但西方大學其科技發(fā)達、技術領先、學術獨立卻是不爭事實。書院之廢除如同科舉制一般，被認為是落后于時代的，國人紛紛求學于西方，因此之后才有蔡元培負笈德國而辦北京大學，形成“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之特色；也有庚子賠款而建立起來的留美預備學?！迦A大學，從而奠定了當代大學高等教育之基礎。西方大學其追求真理、理性至上，研究高深學問、追求學術自由的特色正好與中國傳統(tǒng)書院追求道術修養(yǎng)和人文化成，形成互補。如兩者互相融合，取長補短，對發(fā)展高等教育事業(yè)及開拓人文教育領域研究，具有極大的推動作用。尤其是西方大學獨特的高等研究院，對推動高深學術研究及科技進步的影響力，是中國傳統(tǒng)書院所無法達到的境界。

伯頓·克拉克認為，大學具有三項基本功能：一是人才培養(yǎng)，二是科學研究，三是社會服務。隨著高等教育大眾化和市場化進程的加快，大學對提高人口素質(zhì)和文化傳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另一方面，大學原有的追求真理、為學術而學術以及研究高深學問的職能在當代以經(jīng)濟效率和社會效益為核心價值觀的大學建設當中，有被弱化的危險。從20世紀60年代起，高等教育開始離開精英教育的軌道，向大眾化乃至普及化的方向發(fā)展。為應對大學的研究高深學問職能弱化的危險，西方大學除了對大學進行分類管理之外（既有社區(qū)學院，也有教學型大學，也有研究型大學），在大學內(nèi)部，建設以科學研究且主要是基礎理論的研究，而不以培養(yǎng)人才和應用研究為主要目的的高等研究院以推動高深學問研究的深入發(fā)展，并且為一流學者提供自由研究、自由講學的平臺，有效推動和保護了大學研究和精英教育的延續(xù)。著名的高等研究院比如愛因斯坦所在的普林斯頓大學高等研究院，在中國也有清華大學高等研究院、復旦大學人文高等研究院，等等。

三、融合借鑒——書院與高等研究院之異中求同

作為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中國傳統(tǒng)書院和西方高等研究院，本身是一個歷史的概念，有起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傳統(tǒng)。中國傳統(tǒng)書院偏重于人文而輕實利，其核心價值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是“大學之道，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是西方高等研究院偏重于科學而輕人文，其核心價值是“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有鑒于此，在當代高等教育提倡“通識教育”和“跨學科研究”的基礎上，書院和高等研究院的融合互補，有利于大學培養(yǎng)“通才”，也有利于大學對人文和科學教育的和合互補。

從文教精神的傳承上看，中國傳統(tǒng)書院重學輕術，重文化傳承輕人才培養(yǎng)；西方大學高等研究院重科學輕人文，追求終極真理和高端科技輕文化影響。中國書院規(guī)模小，經(jīng)費自給自足。往往由著名學者創(chuàng)建，集講學、藏書、著述等功能為一體，學在民間，私人辦學特色鮮明。因其與官學明顯不同且不受政府制約，其學術研究獨立自由。也因政府不給予資助，書院創(chuàng)建人因為經(jīng)費問題，更多的是傳承中國傳統(tǒng)儒家知識分子經(jīng)國濟世的“入世”學術研究精神，通過治學而影響社會，而不以人才培養(yǎng)為目的。

從研究目的和研究層次上看，與中國傳統(tǒng)書院不同，西方大學高等研究院建立之初便有明確的目的，即“為學術而學術”、“研究高深學問”、“追求精英教育”，是一種對實用主義、功利主義的大眾高等教育精神的開拓發(fā)展，保留了古典西方大學的文化精神，從這個角度上說，也可以說西方高等研究院傳承了古典大學精英教育及追求真理的學術傳統(tǒng)；同時，不同于中國傳統(tǒng)書院對人格修養(yǎng)和國家治理的強烈關注，西方大學高等研究院更多的是關注自然科學前沿及基礎理論研究，但不追求產(chǎn)學研用的“短平快”研究，更多的是對終極真理的高深研究。并且，近年來，部分綜合大學也建立了人文高等研究院，以強化對人文社會科學前沿研究。

以上只是對中國傳統(tǒng)書院和西方大學高等研究院的簡單比較?？上У氖牵袊鴤鹘y(tǒng)書院自清末洋務運動廢科舉興學堂之后，已不復存在，但直到現(xiàn)在，書院精神還一直為傳統(tǒng)知識分子所津津樂道，其自由講學的精神，其融洽的師生關系，坐而論道、文化傳承正是當代中國大學在追求排名、求全求大、學術功利化的背景下所欠缺的。而高等研究院在西方大學中方興未艾，極大地推動了西方學術的發(fā)展。但正如尼采對文藝復興高揚人性的旗幟，以人性取代神性取得壓倒一切的勝利的現(xiàn)象，高呼“上帝死了”?，F(xiàn)代西方大學，在高等研究院崛起之后，也要避免以唯科學主義、唯技術主義壓倒一切的現(xiàn)象。在高等教育場域，探索集中國傳統(tǒng)書院“潤物細無聲”的文化特質(zhì)及西方大學高等研究院“純粹的研究”的學術氣質(zhì)視域融合的機構，以逼近發(fā)生在高等教育領域的學術與文化、學術與人生等各種現(xiàn)象的真實，改進未來形態(tài)的高等教育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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