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畢飛宇的作品的主題之一,那就是對生命的關注,《玉米》系列作品也不例外。作品通過對王家莊女性的描述,引導讀者思索造成這些女性命運悲劇的原因,從而將緊緊包裹著王家莊男性與女性的封建男權(quán)大網(wǎng)展示在讀者面前。這張網(wǎng)濃密不可掙破,它不僅束縛著生活在王家莊的男性和女性,同樣禁錮著已經(jīng)走出王家莊的男性,迫害著已經(jīng)走出王家莊的女性,甚至蔓延至你我左右。正是這張大網(wǎng)使作品中的女性進入了命運悲劇的詛咒中,文中將通過玉米、玉秀、玉秧三位主要女性命運悲劇的剖析,展示男權(quán)大網(wǎng)的罪惡,以期看清它、遠離它、掙脫它。
關鍵詞:男權(quán) 女性 命運悲劇 脅迫
作家畢飛宇的《玉米》系列,包括:《玉米》《玉秀》和《玉秧》三部作品。事實上“玉米”“玉秀”和“玉秧”是王家莊三姐妹的名字,是作者要著力刻畫的三位女性形象。作者通過刻畫三位不同性格女性的命運軌跡,為我們展現(xiàn)了男權(quán)脅迫下的女性悲劇。這種悲劇是令人窒息的,它不是某一位女性或某一類女性,而是所有生活在王家莊及走出王家莊的所有女性的悲劇。而造成她們悲劇的,既有生活中的男性也不乏生活中的女性,他們共同信奉著封建男權(quán)對女性的束縛,默許著男權(quán)對女性的迫害。正如作者所說,他在作品中“描繪了她們的命運,她們心靈的命運、尊嚴的命運、情感的命運以及性的命運?!盵1]在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她們對自己權(quán)利與命運的努力和爭取,然而卻都以失敗告終。筆者將以作品文本為依據(jù),通過剖析玉米、玉秀、玉秧三姐妹悲劇命運的形成過程,揭示男權(quán)脅迫下的女性悲劇。
一、玉米
玉米是七姐妹中最能干,最精明,最穩(wěn)重的人。她在家里姐妹中的威信最高,在村中也被看好認可。由于母親施桂芳(一位充當王家傳宗接代工具的女性)的不幸,玉米一直承擔者持家的角色。玉米的性格是堅硬的,她不怕事、不服輸,她應該是王家莊最有可能左右自己命運的女性。
首先,玉米的不怕事可以通過兩件事來說明。一是,父親在外沾花惹草,身為妻子的母親不敢言語,但玉米卻敢行動。她通過自己的方式與那些同父親媾和的女性較量著,反倒讓她們懼怕起自己來。不僅如此,玉米用自己的方式抗爭著父親,“玉米平時和父親不說話,一句話都不說”[2],迫不得已要說時也是直呼其名,父親王連芳知道其中的緣由。在這一點上她不像母親忍氣吞聲,而是要表態(tài)、要行動。二是,玉秀和玉葉被人欺負后,玉米強行拉玉秀走出了家門?!坝衩状е舻?,護著玉秀,眼里的目光卻更像剪刀”[3]。她在家勢敗落,妹妹被欺時,勇敢地支撐著這個門戶。可以說這兩件事中的玉米都是以一個強者的身份出現(xiàn)的,是一位向命運抗爭的女性形象。
其次,玉米的不服輸集中表現(xiàn)在對自己婚事的安排上。無辜的玉米被飛行員男友誤解,并最終被退親。這件事對玉米的打擊應該是致命的,但玉米卻沒有被打倒,僅僅一夜的回味,一夜的撕心裂肺,玉米就對自己做了安排,她要嫁人,條件只有一個,“手里要有權(quán)”[4]。而且,她最終如愿的嫁給了一個分管人武的革命會副主任,只是要等他老婆去世后才能過門做填房。在這個過程中,玉米是一個受害者,她是在認清現(xiàn)實的殘酷后,選擇以退讓的方式進行抗爭的。而讓她徹底放棄女性希望的正是那位曾經(jīng)給她希望、翱翔在蔚藍天空、已經(jīng)走出王家莊的飛行員彭國棟。玉米恪守著父權(quán)要求下的女性貞操。彭國棟迷戀玉米,迷戀玉米的身體,卻在玉米受到侵害時(雖然只是謠言),沒有絲毫的安慰與分擔,甚至連澄清的機會也沒留,就絕情地退回了一切。與其說彭國棟迷戀玉米,不如說是迷戀玉米的身體,是迷戀男權(quán)中畸形的女性貞操。
二、玉秀
玉秀是七姐妹中最漂亮的,最討巧的,也是最不幸的人。“一雙漂亮的眼睛,一只漂亮的鼻子,兩片漂亮的嘴唇,一嘴漂亮的牙?!盵5]玉秀不僅漂亮而且愛漂亮,所以王家莊的人們一致認為玉秀就是一個“狐貍精”。
玉秀的不幸發(fā)生在那個放電影的夜晚的草垛旁。是父親王連芳雙開后村里的第一場電影。玉秀帶著玉葉,站在人群的最后一排,財廣家的招呼他們坐在了自己的板凳上,玉秀正沉浸在電影的熱鬧中時,一雙手忽然蒙住了玉秀的眼睛,用稻草賭上了她的嘴巴,許多手強行將她拖走了。玉秀的眼睛被裹緊了,褲子被扒開了,慌亂中玉秀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不要亂,一個一個的,一個一個的”——“玉秀聽出來了,有點像財廣家的”[6]。財廣家的,曾是王連芳的姘頭,被人發(fā)現(xiàn)后喝過一回農(nóng)藥,跳過一回河。那幾個男人,“他們從玉秀身邊走過的過程中,會盯著玉秀,咧開嘴,很淫褻地笑,像回味一種很忘我的快樂”[7]。我們把事情的前后聯(lián)系起來,玉秀的不幸就清晰了,王家莊女性的不幸也清晰了。玉秀的不幸是一場預謀,這場預謀的參與者中有一位女性,甚至這位女性很可能就是整個事件的策劃者。她要報復,報復曾經(jīng)讓她很難堪的那個男人,而她的報復手段就是讓更多的男性依次欺辱一位17歲的女孩。最終的結(jié)果如她所愿,這個女孩像自己一樣,再也抬不起頭,待不下去。而那個傷害她的男人和那些傷害了這個女孩的男人們卻很享受地沉浸在忘我的回味中。
玉秀的這次遭遇注定了她一生的不幸。當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時,王家莊的人們和已走出王家莊的人們往往會忘記施害者——男性強行奪走女性貞操的惡性,記住受害者——女性失貞的恥辱。“忘記”不是寬容,是縱容;“記住”不是同情,是嘲弄。
帶給玉秀第二次傷害的是郭左,一位遠離王家莊、在省城汽車廠工作、看起來很有文化、很有理想的年輕帥小伙。玉秀和郭左,這對年輕人在特殊的“家中”,萌生情愫。但當玉米把玉秀的遭遇告訴給郭左時,郭左內(nèi)心涌起的不是對玉秀的同情,而是對玉秀失貞的失落甚至是“強烈的妒意和相當隱蔽的不甘”“郭左就是在當天的夜里促動了想睡玉秀的那份心的,反正七八個了,多自己一個也不算多”[8]。之后,郭左走了,再也沒回來,玉秀懷孕了,一直隱瞞到臨產(chǎn)前才被玉米發(fā)現(xiàn),產(chǎn)后玉米將孩子送人了。這次事件的轉(zhuǎn)折點是玉米告訴郭左玉秀的遭遇,玉米的初衷是阻攔郭左與玉秀進一步交往,玉米如愿了,但也失算了,她沒料到郭左之后的行動,她對玉秀徹底失望了。玉秀的不幸看似由玉米告密所致,但實質(zhì)上卻是由郭左在男權(quán)織網(wǎng)中形成的畸形的貞操觀所決定。對于玉秀來說,即使沒有郭左也會有郭右,也會有其他的男人作踐她、傷害她。
三、玉秧
玉秧,七姐妹的老幺,“嘴吶,手腳又拙巴”“愛學習。悶頭悶腦,啃下死力氣,她能把課本一頁一頁地背下來,一本一本地背下來”[9],“完全靠她手里的一支筆,一橫一豎,一撇一捺,硬是把自己送進了城”[10]。玉秧考上城里的師范學校,大出息了。
玉秧的不幸是從學校校衛(wèi)隊負責人、工會生活委員魏向東將她作為培養(yǎng)對象的那一刻開始的,準確地說是從魏向東偶遇玉秧逗狗的那一刻開始的。作為學校保衛(wèi)隊的負責人,魏向東的主要工作是“抓”“辦”校內(nèi)的“戀愛”,打擊一切“出格”行為,他需要一些不顯眼、不招搖的學生做他的耳目,了解學生內(nèi)部的情況。魏向東一直覺得玉秧只是一個老老實實的榆木疙瘩,但那次偶遇使魏向東看到了不一樣的玉秧——豐滿、健康、活力。玉秧的不幸是魏向東一手策劃的。他以有同學揭發(fā)玉秧談戀愛懷孕為幌,脅迫玉秧答應由自己為她查體。寒假過后,魏向東又拿出“匯款單”(玉秧的心結(jié)),脅迫玉秧進一步的觸摸,這次的玉秧流了好多血。看著自己手上的鮮血,魏向東一邊流淚一邊不停地呼喚著“玉秧”。魏向東對自己手指上的鮮血近乎癡狂,他很清楚自己得到了什么,而玉秧卻搞不懂魏老師為什么會這樣,她只是在想“女孩子家,哪一個月不流一次血呢”[10]。
結(jié)語
玉米,一位最有可能左右自己命運的能干女子,在看不到命運希望的情況下做了近于父親年齡的為官者的填房;玉秀,一位只想安心做“狐貍精”的弱女子,永遠被人看賤,結(jié)束不了被欺凌的命運。玉秧,一個考進城里師范學校的呆木女子,糊里糊涂忍受著別人的猥褻,卻心滿意足。
作者筆下的玉米三姐妹,雖性格各異,卻都遭受著男權(quán)的脅迫,遭受著男性的侵害,心靈的,身體的。彭國梁和郭左的處女情結(jié),剝奪了玉米、玉秀獲得愛情的權(quán)利,魏向東猥褻的利誘使玉秧不自覺中失去處女身。促成她們命運悲劇的脅迫力量中,有來自男性的,也有來自女性的,他們在男權(quán)思想的禁錮下,形成了畸形的女性貞操觀,這是一種只約束女性不限制男性的畸形道德觀,持這種道德觀的有王家莊的男女,有走出王家莊的男女,有你我身邊的男女。
注釋:
[1]畢飛宇:《玉米·自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5頁。
[2]畢飛宇:《玉米·第一部 玉米》,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6頁。
[3]畢飛宇:《玉米·自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82頁。
[4]畢飛宇:《玉米·自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67頁。
[5]畢飛宇:《玉米·自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78頁。
[6]畢飛宇:《玉米·自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81頁。
[7]畢飛宇:《玉米·自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92頁。
[8]畢飛宇:《玉米·自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38頁。
[9]畢飛宇:《玉米·自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69頁。
[10]畢飛宇:《玉米·自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71頁。
[11]畢飛宇:《玉米·自序》,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37頁。
參考文獻:
[1]畢飛宇.玉米[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
[2]張曉晶.論《青衣》《玉米》的敘述形態(tài)[J].山東社會科學,2003,(2).
[3]張曉燕.簡論畢飛宇筆下的兩類女性形象[J].齊魯學刊,2012,(2).
(劉春麗 河南平頂山 平頂山工業(yè)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467000)
現(xiàn)代語文(學術(shù)綜合) 2016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