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分析《雙鸞配》與《都家郎女妝奸婦耿氏女男扮尋夫》

摘 要：石成金字天基號惺齋，生于順治末期，江蘇揚州人，清代勸善家，著有善書《傳家寶》和小說《雨花香》、《通天樂》。石成金在《雨花香》中反復(fù)強調(diào)《雨花香》取自“揚州近事”但是筆者通過對比，發(fā)現(xiàn)小說《雙鸞配》與《都》高度相似。于是考證了兩篇小說的成書先后順序，發(fā)現(xiàn)《雙鸞配》的創(chuàng)作要晚于《都家郎女妝奸婦 耿氏女男扮尋夫》（后文簡稱《都》），即《雙鸞配》在《都》的基礎(chǔ)上增刪而創(chuàng)作的。本文從小說主題、形式體制、故事情節(jié)等方面對比兩篇小說，研究作者將《都家郎女妝奸婦 耿氏女男扮尋夫》改編為《雙鸞配》的目的。

關(guān)鍵詞：石成金；小說；善書化

作者簡介：劉美辰（1991-），女，黑龍江哈爾濱人，黑龍江大學(xué)文學(xué)院，碩士研究生在讀，主要從事明清小說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29-0-02

《都》與《雙鸞配》兩篇小說雖然故事情節(jié)相似，都講子芳的后母丁氏因奸淫遭到惡報，子芳因善良得到好報的故事，本文通過對比兩篇小說的異同，研究石成金如何對前代的小說進行再創(chuàng)作并且融入其獨特的勸善思想。

在對比兩篇小說之前，首先考證這兩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時間。《都》出自小說集《云仙笑》，關(guān)于這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時間，“朱眉叔先生據(jù)該書第三冊寫唐王在福建被殺，和吳三桂為吳平西，斷為清順治三年以后康熙十二年以前，論斷是可靠的”?！抖肌芳词沁@部小說集的第三冊。所以，根據(jù)朱先生的論斷，《都》作于清順治三年以后康熙十二年之前。

《雙鸞配》是小說《雨花香》的第三種，作者石成金。石成金生于順治十六年，康熙十二年十五歲?！峨p鸞配》是石成金勸善思想的演繹，石成金在十五歲時不會形成如此系統(tǒng)的勸善思想。所以從創(chuàng)作時間推測，《都》先于《雙鸞配》。此外，本人通過對比《雙鸞配》和《都》，發(fā)現(xiàn)兩篇小說的主旨、情節(jié)基本相同，人物名稱和部分語言完全相同，所以《雙鸞配》是石成金在《都》的基礎(chǔ)上進行增添、刪、改后創(chuàng)作的。

一、增加和妻主題

《都》全篇勸人不要奸淫，提倡孝順，是勸誡色彩濃重的小說，而且和《雙鸞配》有相同的主題，如：勸人不要奸淫、好人有好報。但是與《雙鸞配》相比，遠不及《雙鸞配》勸誡色彩強烈。《雙鸞配》深入到家庭倫理層面，在《都》的基礎(chǔ)上增加“和妻”主題，即勸人不要嫌棄妻子?！昂推蕖笔鞘山饎裆扑枷氲囊徊糠?。夫妻和睦是儒家“八德”之一，石成金繼承了這一傳統(tǒng)，在他的善書《傳家寶》中有“和妻”篇，專門勸告夫妻要和睦?！胺蚱弈巳藗愔尽辈灰跋悠拮映舐?，因為“丑陋的婦女享受大福”。正如石成金在《雙鸞配》的開篇議論中所說：“世人只知娶妻須要美貌，殊不知許多壞事，都從此而起。試看陳子芳之妻，常時固是貞潔。一當(dāng)兵亂，若或面不粗麻，怎得完璧來歸？”不僅是對耿氏的肯定，也直接表達了他的和妻思想。

二、形式體制方面

首先，小說題目方面。兩篇小說命題的角度不同，《都》用對偶句從故事內(nèi)容的角度命題，不但交待了故事的主要事件“奸婦”、“尋夫”，而且“女妝”和“男扮”給讀者留下懸念，引發(fā)讀者的閱讀興趣?！峨p鸞配》題目文雅、隱晦，從故事結(jié)局的角度命題， 暗示子芳一夫二妻的結(jié)局。

其次，關(guān)于話本小說的體制，陳大康提出“《拍案驚奇》與《二刻拍案驚奇》在形式方面都有五個部分組成：1、篇首詩；2、入話；3頭回；4、正話；5、篇尾詩詞”[4]551?！杜陌阁@奇》與《二刻拍案驚奇》的作者創(chuàng)作入話和頭回的目的不是情節(jié)需要，而是商業(yè)需求，但是與《拍案驚奇》等小說不同，《都》的入話和頭回的創(chuàng)作目的是作者“為了發(fā)一些勸善懲惡的議論”。小說的入話是關(guān)于勸婦女不要奸淫的議論，作者在頭回中講述魯公明斷奸情的故事，目的也是勸人不要奸淫，入話和頭回都與小說主題聯(lián)系緊密。

在《雙鸞配》中，石成金用開篇議論代替入話和頭回，直接點明主旨，如：“這一種事說，有三個大意：第一是勸人切不可奸淫……豈不怕人？第二是勸老年人切不可娶少婦，自尋速死，豈不怕人？第三是勸人閨門謹(jǐn)慎……婦女站立門首，以致惹事破家，豈不怕人”。石成金用三個“豈不怕人”的排比句，直接針對小說內(nèi)容強化主題，引起讀者的重視。

最后，《都》與《雙鸞配》兩篇小說都沒有篇尾詩?！抖肌吩谄灿米h論性語言點明小說主旨?！斑@回小說，卻有三個勸人的意思：戒人奸淫，是第一件；老年人莫娶少年妻，是第二件；閨門謹(jǐn)慎，不要女人在門首，是第三件。再看中間，不淫的到底便宜，好淫的到底吃虧，這便是天理昭昭處了”，雖然要表達的意思和《雙鸞配》的篇首議論相同，但《雙鸞配》更體現(xiàn)出濃重的勸誡色彩。

三、故事情節(jié)方面

首先，兩篇小說對相同故事情節(jié)的詳略安排不同?！抖肌返淖髡咴敿毥淮适虑耙蚝蠊⒅丶毠?jié)描寫。《雙鸞配》重點強調(diào)事情發(fā)生的結(jié)果。下面通過對比兩篇小說對士美與丁氏偷情這一情節(jié)的敘述，研究兩篇小說在故事情節(jié)和細節(jié)描寫方面的差異：

《都》中是這樣描寫的：卻說耿氏，一日因天雨，知子芳已不回家，自己出去關(guān)門，只見一個婦人在那里避雨?？匆姽⑹希纻€萬福遂對耿氏道：“適才望了親戚家回來，不想遇著大雨，借宅上暫息片是。……耿氏見他衣服濟楚，說話溫存，不像個下人，遂留進去，與丁氏相。

丁氏一看，似有些認(rèn)得，卻一時想不起……此時天又漸漸昏黑……丁氏便留他住下，他也不甚推辭……那婦人又道：“大娘，我有一個法子，與你暫時取樂一番，你心上如何？”丁氏又不答應(yīng)，遂伸手去摸他陰戶……原來不是婦人，卻是一個男子……丁氏十分快活，問道 ：“你是那個？怎么假妝女人，卻來奸騙我？”那人道 ：“在下姓都，賤名士美前日見大娘……今幸得以親近，實是天緣?！薄教烀髌稹c丁氏叮嚀幾句遂出門別去。

而《雙鸞配》中則是這樣描寫的：因謀入丁氏房中，十分和好。

《都》的作者通過設(shè)置士美為與丁氏見面，女扮男裝欺騙耿氏的情節(jié)，增加小說的懸念，為下文士美的身份被揭露作鋪墊；運用語言描寫、心理描寫詳細交待士美與丁氏偷情的全過程迎合市民的審美趣味。《雙鸞配》的作者則用一句話概括此過程，暗示讀者二人已發(fā)生奸情，石成金對士美男扮女裝偷情這一情節(jié)的刪改，不僅是為下文詳細描寫丁氏之死做鋪墊，更是由于兩篇小說作者的小說觀不同。

《都》的作者繼承話本小說的傳統(tǒng)，重視小說的娛樂性。生動的語言和充滿懸念的情節(jié)不僅可以引起讀者的閱讀興趣，也是話本小說必不可少的因素。石成金主張小說創(chuàng)作以勸善為主，創(chuàng)作小說的目的不是娛樂，而是教化讀者，所以只保留與勸善主題密切相關(guān)的重要情節(jié)。但經(jīng)過如此刪改，《雙鸞配》在突出了小說的勸善主旨之余，也使小說因缺少必要的情節(jié)和描寫而顯得單薄、枯燥，喪失了原有的生命力。

其次，對性愛情節(jié)的刪改?！抖肌分泄菜拇纬霈F(xiàn)丁氏與士美的性愛場面描寫，與《雙鸞配》相比具有明顯媚俗傾向。石成金反對創(chuàng)作帶有淫穢色彩的小說，他曾說：“凡有淫詞艷曲，誘引邪僻之言字，切莫開口下筆?！彼麆h除了《都》中所有的性愛描寫，只保留《都》中丁氏遇害的過程，如：當(dāng)士美與丁氏在破屋中偷情時“許多兵丁趕進，看見士美、丁氏……盡指著笑罵。士美……早被眾人綁了?！薄抖肌吩谑棵辣唤壷?，詳細描寫了丁氏被士兵們強奸的場面。石成金則在《雙鸞配》中省略此段文字，并增添年長的士兵對士美和丁氏二人的評價，“當(dāng)此大難，還干這事，定是奸夫、淫婦，明白無疑?！蹦康氖墙枋勘诟嬖V讀者奸淫之人必遭報應(yīng)，警示讀者果報就在眼前，增強了小說的說教性。

在綜上所述，從文學(xué)角度看，《都》在被改編為《雙鸞配》的過程中文學(xué)色彩大大降低。這與石成金的勸善思想和小說觀有關(guān)。石成金反對創(chuàng)作小說，他將《雙鸞配》看做演繹其思想的工具。讓讀者通過閱讀小說“知禍福自召之義”，提高道德意識，約束自身的行為。由此可見，石成金將以娛樂為主的小說《都》改編成《雙鸞配》的目的是勸人為善，可見隨著勸善運動的發(fā)展，話本小說以教化為目的，具有善書化傾向的小說成為主流，同時這也預(yù)示著因娛樂大眾而產(chǎn)生的話本小說開始走向衰落。

參考文獻：

[1]古本小說集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2]傳家寶[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1990.

[3]陳大康.明代小說史[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