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簡寬

一

午后在蓮花書城里翻閱圖書，看到一本攝影集，一系列作品皆很特別。有一張圖片的大致內(nèi)容是，一位潛水員來到一個天然海洋公園，往一個郵筒內(nèi)投遞明信片，旁邊有一座郵局，外觀如同一個海底巨大的蘇打罐頭。按語介紹，處在海平面三米以下，坐落著瓦努阿圖郵政宮方水下郵局。距維拉港沙灘有三十五米，每年有五萬多游客到這里來潛水。您可以到這里來郵寄防水明信片，營業(yè)員會給您的明信片蓋戳。

值得一提的是，這不是使用傳統(tǒng)的以墨汁蓋銷郵票的方式，而是使用凹凸花紋的日戳，印出特殊的凹凸紋跡，如此表示明信片已經(jīng)寄出。按語的最后一句話，在您郵寄明信片同時，還可欣賞世界上最迷人的海底動植物，感受人海合一的壯美與神秘，然后看到末行，破折號后的名字，《存在》。想了許久，終沒能明白，似乎感覺文不對題，翻到影集最后，在“攝影師的話”里寫道，只有詩意的創(chuàng)造，才能感覺到各自和諧的存在，后來就明白了。

二

在上清古地行走時，根據(jù)路線的指定去參觀一處丹霞地貌，需乘坐小船經(jīng)過人工湖，才能抵達。船貼岸后，發(fā)現(xiàn)一線天的下面一家簡易小賣部門口，聚集許多人，他們在買水袋，一個普通的塑料袋子，里面裝著一袋子水。許多游人會上前買一袋，提在手中，然后登上一線天。問了店主，知道了都是從湖里直接舀來的水，普通的水，用以掛在樹上，并非飲用的，一袋一塊錢，感到迷惑不解，欲問明白，看著店主忙碌，只好放棄。

登到一線天頂時，見到了色彩斑斕的丹霞赤壁，陡峭的石壁經(jīng)過歲月的侵蝕，風化，干裂，在陽光照射下，顏色漸變?yōu)樯罴t、黃、橙、青灰、白，彌散七彩的光，如同神的手里的一個調(diào)色盤。那些先上來的游客，觀賞完丹霞后，提著水袋從一個拐角繞過去，也跟過去，看見他們在導游的指導下，把水袋綁在一棵樹根須上。抬頭才發(fā)現(xiàn)，崖壁上竟長著一棵蓊入天中的榕樹，只見根部緊緊抓住壁腹，壯實的根莖裸露在外，粗老根須飄悠空中，上面有無數(shù)水袋搖晃。接著聽見那些游客的導游講述了關于樹的傳說，她說，它的名字叫“萬古神樹”，只要往它的根須上掛上一個水袋，就能獲得神的庇佑。導游侃侃而談，我只昂首專注那見不到樹梢的昌盛，然后思考它之所以萬古不衰的緣由，慢慢地，心里的迷惑逐漸開明。

三

周末上午接到一個朋友電話，要刻一個印章，理由源于我的專業(yè)。半個小時后見面，他提著一個袋子，里面裝有胡蘿卜、地瓜、橡皮擦，還有一把雕刻刀。頓時不禁失笑，他卻一臉正經(jīng)，說，就刻四個字，現(xiàn)金收訖，沒再問及用途。根據(jù)他的要求，就仿著銀行的印子模型，拿起橡皮幫他刻了一個，完后他從袋子內(nèi)摸出一張自制的銀行存款單和紅色印泥，往上一蓋，很逼真，不細致看，還真難以辨別。所有工細完畢后，他舒了口氣說，知道嗎，昨晚與母親鬧了一場，她居然拿著錢包找我，問她的錢呢。我說，錢都存在了銀行，她死活不信，用懷疑的目光盯了我一晚上，這些天她每晚都拿著錢包數(shù)錢，每次數(shù)完，就發(fā)問，錢呢，錢跑到哪里去了。

原來如此，人到了一定年歲，就犯糊涂，思維含混不清，如同稚嫩的頑童，這是人之常情的道理。但他明白一個母親的心理，更懂得如何讓她得到快樂與安慰，獲得內(nèi)心的安全感。

然后看見“存款單”上打印著他母親的名字，下面是存款金額，日期，格式一如銀行存款單形式，大寫字樣，壹佰萬元整。那刻，內(nèi)心涌起感動與激賞的潮水，覺得他的細致與獨到。他說，回家后把這張“存款單”給她，讓她自個兒藏好，她準興奮得不得了，一輩子操勞，終還剩有一百萬養(yǎng)老的本錢。

有時貌似虛幻的事物，其實是一種真實的存在，它有著與眾不同的精神氣質(zhì)，如同汁液豐富甘美的椰果，讓人有撕破粗糲表皮之后的驚喜，如果沒有具備細微深刻的心，它是很難被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