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敏(中央民族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北京 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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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元宵節(jié)中的女性民俗
劉敏
(中央民族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北京 100081)
摘要:宋時,元宵節(jié)已經(jīng)成為重要的節(jié)日,這個時期的元宵節(jié)中隱含著豐富的女性民俗內(nèi)容。本文以元宵節(jié)中的女性角色作為切入點進行考察,從元宵節(jié)形成過程中女性因素談起,介紹了元宵節(jié)起源中的女性形象和元宵節(jié)演變歷程中的女性特質(zhì)的內(nèi)容,敘述了宋朝元宵節(jié)期間迎紫姑、祭蠶神和祈夫求子等獨具特色的女性民俗活動,從而論述了女性民俗活動的獨特意義,力圖通過“以民俗觀詞”的方式來促進女性民俗的學習和研究,加深對宋朝元宵節(jié)期間女性民俗獨特意蘊的理解。
關鍵詞:宋詞; 元宵節(jié); 女性活動; 文化意蘊
在一年的節(jié)令的更替上,元宵節(jié)是春節(jié)之后的傳統(tǒng)大節(jié),具有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而元宵節(jié)的民俗文化意蘊在宋時變得更加豐富和復雜。一般說來,在節(jié)日的空間里,人們傾向于進行自我定位,明確自身角色要求。作為節(jié)日生活主體之一的女性,她們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宋朝節(jié)日中的女性民俗文化是我國女性民俗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尤其是宋朝中期,可以說是女性地位的轉(zhuǎn)折點,其地位不再是下降而是處于上升階段,在特定的時間和空間里,女性基本可以享受與男性一致的待遇。因此,可以說:“想要真正地了解宋時元宵節(jié)及其女性民俗文化,我們就不可避免地要關注女性的角色,沒有女性的活動,就沒有宋代元宵佳節(jié)神秘內(nèi)蘊。”[1]
一項儀式往往包含了豐富的社會觀念和社會實踐的內(nèi)容,可以在文化交流系統(tǒng)中扮演一個具體的媒介或載體,從而為節(jié)日空間中人們彼此間的交流提供契機。在長久的歷史文化積淀過程中,女性迎紫姑、祭蠶神等儀式性活動和偷青祈夫、送燈求子等信仰性儀式活動,在宋代元宵節(jié)中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這些活動體現(xiàn)著多種文化因子,例如祈年、祈福、祈夫等美好心理訴求,這些文化因子在長期的歷史積淀過程中,塑型為一種具有普遍化意義的社會心理。
(一) 迎紫姑
從唐代開始,在元宵節(jié)這一天民間就流傳有“迎紫姑”的習俗。宋時因之,而且規(guī)模更加龐大、正式?!白瞎谩笔菍儆谂猿绨莸呐枷?,為當時女性贏得信仰自由、爭取一定的社會地位提供了可能性,同時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男性“獨尊為王”的缺口。最終,迎紫姑隨著當時社會的發(fā)展,日益成為婦女不可或缺的儀式活動。節(jié)日期間,婦女們要舉行祭祀紫姑的儀式。
傳說紫姑姓何,名媚,字麗卿。本是一戶人家娶來的小妾,由于正房大婦妒忌心強,嫉妒紫姑的美貌,于是在元宵節(jié)當晚,正房派人在廁所里殺害了紫姑。天帝因為憐憫她,特此封她為廁神。在每年元宵節(jié)當晚,婦女們用稻草、麻布等參照紫姑模樣扎成人像,用香燭茶酒祭請紫姑。通常,婦女們嘴里還會念:“您的丈夫的名字已經(jīng)遠行了,大夫人剛才出門了,您可以出來了。”在民間儀式中,“一個個具體的行為由于被儀式的場域、氛圍、規(guī)矩所規(guī)定,也就附加上了情境中符號的特殊意義”[2]。儀式中婦女們借助自己“制作”的紫姑神,用茶酒敬拜紫姑,就如自己與紫姑神面對面交流一樣,因此,她們也相信自己能夠得到紫姑的庇佑。
迎紫姑的目的是為了占卜當年蠶事的好壞,因為在傳統(tǒng)社會中養(yǎng)蠶紡織由女性從事,所以迎紫姑這項儀式活動也就由女性全權負責。“吳縣張成夜起,忽見一婦人立于宅東南角,謂成曰:明年正月半,宜作白粥,泛膏其上以祭我,當令蠶桑百倍?!盵3]這段文字,可以為證。另外,祭祀紫姑儀式還寄予祈求年豐的美好愿景。溫飽,是人立于天地之本,蠶事的好壞,關系到人們的收入和生存。正月十五,正是孟春之際,人們此時祭蠶神,自有祈年之意。從另一個層面,這種儀式的背后也包含了對悲慘身世女子的深切同情和無限憐憫;對女性權利在當時受不到應有的待遇的無聲控訴;對女性悲劇命運的不平和反叛。除了占卜蠶事和祈求年豐之外,還有占卜女性禍福和兇吉的內(nèi)容?!肚G楚歲時記》中記載:“風俗望日以楊柳插門,隨楊柳枝所指而祭,其夕迎紫姑神以卜?!盵4]女性把紫姑當作自己的保護女神,向這個女神訴說自己所受到的各種非人待遇,以及把自己內(nèi)心深處不能向他人傾訴的事情都盡情地說給紫姑聽,希望紫姑神能庇佑她們在新的一年里能夠消除禍患,大吉大福。
刺繡,是凝聚中華各民族婦女智慧和技巧的傳統(tǒng)工藝,它展現(xiàn)著婦女的靈巧心智,同時也是傳統(tǒng)婦女賴以生計的事業(yè)。在宋時,它已成為衡量廣大婦女們各方面的價值標準。紫姑又被稱為茅廁姑姑、茅廁婆婆。節(jié)日期間,婦女們還要向紫姑女神乞巧。乞巧的習俗是少女把一只繡鞋丟在側(cè)坑里或者廁所壁上,并禱祝茅廁姑姑可以賜予她們做女工的獨特技巧。
元宵節(jié)中的紫姑就如一個女神一樣,她的形象展現(xiàn)了勞動婦女生活的諸種印記,同時,因為她生時受盡虐待和不公平待遇,無法左右自身命運,死后升為神靈后,被婦女們當做精神訴求的對象。她們試圖借助各種的祭祀活動來與紫姑進行神秘的人神溝通,渴求利用這種象征性的儀式祈求消避災禍以及使福祉能夠在自己身上得到延續(xù)。
(二) 偷青祈夫
宋時元宵節(jié)期間,各種習俗和活動應接不暇,人們在其中忙得不亦樂乎,享受節(jié)日帶來的那份愉悅。其中,有一種活動被稱為偷青,主要是指女性去別人家的菜園偷菜,偷青者認為這樣能夠得到吉兆。元宵節(jié)當晚,女性們憑借出游觀燈的機會去別人家的菜田里偷菜,來占卜自己的命運,渴望嫁給一位好夫婿。元宵節(jié)當日,姑娘們被賦予“偷菜”的權利,這里需要注意的是,一般不會偷本宗族內(nèi)的。原因是偷菜這種行為是取得新姻緣的方式之一。在進行這項活動時,她們不會擔心別人的目光,同時被偷菜者也不會追究偷菜者的責任。
廣東、福建、湖南等地婦女有在元宵夜前后結(jié)伴去菜園偷取蔥菜、伴以糕餅煮食的宴俗,據(jù)說可以預測佳兆,菜園主人不以為怪?!稄V州府志》卷十五《風俗》載“(正月)十六夜完燈,婦女走百病,擷取園中生菜,曰采青”,并有“天青青,月明明,玉兔引路去偷青;偷了青蔥人聰明,摘了生菜招財靈”的歌謠。臺灣的待嫁女孩也有此舉,誰偷得好菜預示婚姻美滿,“偷蔥菜,嫁個好老公;偷挽菜,嫁個好女婿”[5]。
“偷青”只是一種在特定時間和空間中進行的女性活動,這種活動的性質(zhì)不是停留在“偷”上,而是被賦予了另一層獨特的意義。女性只想借助這個活動形式來表達其對自己愛慕對象的情誼,從而引起對方的注意。因為宋代社會雖然給了女性相對的自由,但是她們由于長時間受到壓制,所以其骨子里還是比較保守的,無法將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公開,只能借助這種間接的方式來表達。因此,我們可以把“偷青”理解為戀愛開始的前奏和必要條件。
(三) 觀燈、摸釘、送燈求子
花燈,作為節(jié)日期間不可或缺的一種民俗事物,被人們賦予了諸多美好的寓意。中國的燈節(jié)與佛教有密切的關聯(lián),但是在唐朝以后才把燃燈與傳統(tǒng)節(jié)日文化活動相結(jié)合?!叭^燈,本起于方外之說。自唐以后,常于正月望夜,開坊市門燃燈。宋因之,上元前后各一日,城中張燈,大內(nèi)正門結(jié)彩為山樓影燈,起露臺,教坊陳百戲。天子先幸寺觀行香,遂御樓,或御東華門及東西角樓,飲從臣。四夷蕃客各依本國歌舞列于樓下……。其夕,開舊城門達旦,縱士民歡?!盵6]又有《花燈轎蓮女成佛記》寫道:“蓮女和街坊婦人女子往來觀看花燈,來到能仁寺前,扎個鰲山,點放諸般異樣燈火,山門大開,看燈者不分男女,挨出擠入?!?zhèn)€好燈:三門兩廊,有萬盞花燈,照耀如同白日?!盵7]又有吳自牧《夢粱錄》卷一《元宵》載,元宵燈夜汴京城,“公子王孫,五陵年少,更以紗籠喝道,將帶佳人美女,遍地游賞”[8]。可見,上到君臣下到普通民眾,都可以在這個開放的節(jié)日氛圍中狂歡。需要注意的是,宋時的婦女觀燈還懷有祈子愿望,這主要是因為“燈”和“丁”是諧音字,人們借助這種相似的讀音,來滿足自己對繁衍后代的殷切的希翼。節(jié)日期間,當時的潮汕地區(qū)有一種獨特的風俗——所有當年剛結(jié)婚的新娘都要去宗祠拜完祖宗,伴娘偕新娘繞堂一周,逐屏觀燈。具體場景如:“宗祠內(nèi)面,燈燭輝煌,人們熙熙攘攘,爭擠觀燈看新娘,新娘來到祠堂,先由伴娘點燃三柱香,讓新娘頂香跪拜祖宗,祈求明年得子。”[9]在福建等地的正月十五晚上,婦女觀燈不一定需要限制地點,但大都體現(xiàn)求子的心愿。如民間流傳著“鉆燈腳,生男胞”的說法,從而折射出女性通過觀燈盼望生男孩的美好希翼。
北方地區(qū)的婦女在元宵節(jié)當晚競往城門摸釘為戲,相傳可以生男孩。古城門門釘為九行九列共八十一枚釘,因為在古代九為最大的陽數(shù),又因為門釘形似陽具,因此以為摸釘可以生男丁。另外,民間元宵節(jié)期間還有一種“送孩兒燈”的習俗,也就是在元宵節(jié)之前,娘家送花燈到新出嫁女兒家,希望女兒家有添丁吉兆。“陜西西安一帶是正月初八到十五期間送燈,頭年送大宮燈一對、有彩畫的玻璃燈一對,希望女兒婚后吉星高照、早生麟子;如女兒懷孕,則除大宮燈外,要送一兩對小燈籠,以祝愿女兒孕期平安?!盵10]
因此,節(jié)日期間的女性民俗活動不僅給宋代女性提供享受人身自由的機會,而且也讓她們擁有了表達內(nèi)心的真實訴求的可能性,給自己的節(jié)日生活帶來了無窮的歡樂。
在男尊女卑的傳統(tǒng)的中國古代社會中,女性處于邊緣地帶,本質(zhì)上是男性的人身附屬品,再加上各種女性禁忌的禁錮,女性的欲望遭到各種壓制。也就是說“女性主體生命的涌動、生命的體驗以及內(nèi)心的情感得不到應有的表現(xiàn)”[11]。另外,在古代父權制的統(tǒng)治體系中,女性只能作為弱勢群體出現(xiàn),基本不能掌握話語權的,婦女們不曾擁有展現(xiàn)內(nèi)心真實想法的權利。但是在元宵節(jié)期間,她們的地位得到了暫時的肯定,這使婦女們得以從傳統(tǒng)的角色禁錮中解放出來,大膽地追求自由和幸福,而這些活動也被賦予了很多意義:
(一) 女性出游機會的獲得
宋時元宵節(jié)為古代婦女們開拓了一種外部的活動空間,給婦女們帶來了與日?;顒硬灰粯拥臍g樂。
封建社會,“男尊女卑”觀念深入人心,難以撼動,同時,長期的生活形成了“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活動模式,再加上古代的婦女是要受到種種禮儀的束縛,宮廷婦女要遵守各種繁文縟節(jié),民間婦女要講究低眉順眼地侍夫,平時很少拋頭露面,但是在元宵節(jié)這天則呈現(xiàn)出另外一幅圖景。
自宋代始,元宵節(jié)一直是朝野上下進行踏歌的一個日子,所謂“豐年人樂業(yè),隴上踏歌行”,花燈下的踏歌狂歡是元宵節(jié)中一道亮麗的景象。如趙佶《滿庭芳·并序·上元賜公師宰執(zhí)觀燈御筵,遵故事也。卿初獲御座,以滿庭芳詞來上,因俯同其韻以賜》:
寰宇清夷,元宵游豫,為開臨御端門。暖風搖戈,香氣靄輕氛。十萬鉤陳燦錦,妨臺外、羅綺續(xù)紛。歡聲里,燭龍銜耀,黼藻太平春。靈鰲,擎采礎,冰輪遠駕,初上祥云。照萬宇娘游,一視同仁。更起維垣大第,通宵宴、調(diào)變良臣。從茲慶,都俞庚載,千歲樂昌辰。[12]1164
元宵節(jié)當夜,統(tǒng)治者經(jīng)常讓好幾千名裝扮艷麗的宮女在元宵節(jié)當晚起舞,同時還伴隨有兩日的踏歌,無論是熱鬧的大街,還是偏僻的小道,都能見到高歌歡舞的場景。少女們用她們優(yōu)美的舞姿和曼妙的歌喉,激情飽滿地演繹著大規(guī)模的踏歌活動,從而迎接春天的到來。都城士女在元宵節(jié)收燈之后,需要到郊外宴游,稱為“探春”,意為探聽春天的消息,這種習俗一直延續(xù)到宋末。如周密《武林舊事》卷二“元夕”關于李員外詩中,有“人影漸稀花露冷,踏歌聲度曉云邊”的記載,顯然是一夜踏歌直到天明(1)。元宵節(jié)中的“宵”字強調(diào)了節(jié)日時間特征,指出它是在夜晚進行的;另一方面,元宵節(jié)又名燈節(jié),顯示出“燈”這個民俗事項在節(jié)日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和功能。因此,“夜”與“燈”的完美結(jié)合,生動、具體地詮釋了宋時元宵節(jié)的整體狀貌。另外,古代城市實行宵禁,入夜有執(zhí)金吾(儀仗棒者)執(zhí)勤。但在元宵節(jié)期間,為便于元宵賞燈,歷代王朝在十五夜或其前后夜,解除宵禁。各種娛樂活動此起彼伏、熱鬧非凡,更能把節(jié)日的特征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然而,傳統(tǒng)社會的年輕女子不允許外出自由活動,如當時女孩年齡達到七歲后,不能隨意跟著母親外出,必須在閨房中生活。婦女完全被限制在家中,即便有事出門也要有所遮蔽。但是在元宵節(jié)這天卻可以自由出行,結(jié)伴游玩,拋棄禮俗規(guī)范的束縛,享受節(jié)日這個載體所帶來的愉悅。如“向晚,貴家婦女縱賞關賭,入場觀看,入市店飲宴,慣習成風,不相笑訝”[13]。又如萬俟詠《醉蓬萊》:
正波泛銀漢,漏滴銅壺,上元佳致。絳獨銀燈,若繁星連綴。明月逐人,暗塵隨馬,盡五唆豪責。鬢惹烏云,裙拖湘水,誰家姝麗。金闕南邊,彩山北面,接地羅綺,濟天歌吹。六曲屏開,擁三千珠翠。帝樂□深,鳳爐煙噴,望舜顏瞻禮。太平無事,君臣宴樂,黎民歡醉。[12]1051
這首詞道出了元宵節(jié)期間,女性們著裝打扮,艷麗奪人,驚艷了眾人的場景。這種美艷,詞人只能用“鬢惹烏云,裙拖湘水”來比擬;這種盛況,作者只好用“接地羅綺,濟天歌吹。六曲屏開,擁三千珠翠”來形容。足見女性在節(jié)日期間所扮演的不可或缺的角色。
(二) 女性愛美之心的折射
宋代是一個講究享樂的朝代。從孟元老《東京夢華錄》、灌園耐得翁《都城紀勝》、西湖老人《西湖老人繁盛錄》、吳自牧《梁州錄》以及周密的《武林舊事》等記述宋代都城生活及風土民情的筆記中,可以看出兩宋節(jié)日之多及慶典鋪張的盛況[14]。
服飾是襯托女性美貌的載體。在節(jié)日期間,這種含義得以更好地詮釋。南宋時,杭州作為國際化的大都市,民俗更加多樣化。元宵節(jié)在此時由于受到朝廷的提倡,假期調(diào)整為五天,正式確立了它在眾多節(jié)日中的地位。節(jié)日期間,會有“鬧蛾兒”“唐柳”等節(jié)日紀念品,俗稱“節(jié)物”。高門貴族的婦人多用漆紗、金、銀、玉,制成桃、杏、荷、菊、梅等,簪在發(fā)髻上。宋代婦女特別喜愛戴真花,以牡丹、芍藥為最。此外,女性也特別愛佩戴“鬧蛾兒”,是插在女子頭上的時令飾物,用白紙剪成,形如飛蛾,故此得名。飛蛾是女性珍愛的飾品,也是女性的專屬品。在節(jié)日期間,婦女們穿著較為花哨,盛裝出席,互相爭艷,唯恐輸于她人。
元宵節(jié)期間,女性多打扮得妖嬈多姿,希望將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xiàn)出來。周密《武林舊事》載:“杭州每年燈節(jié)時,終夕天街鼓吹不絕,都民士女羅綺如云,稱念口號、致語; 下為為大露臺,百藝群工,竟呈奇伎……”(1)又有康與之《瑞鶴仙》詞:
瑞煙浮禁苑。正絳闕春回,新正方半。冰輪桂華滿。溢花衢歌市,芙蓉開遍。龍樓兩觀。見銀燭、星球有爛。卷珠簾、盡日笪歌,盛集寶釵金釧??傲w。綺羅叢里,蘭麝香中,正宜游玩。風柔夜暖。花影亂,笑聲喧。鬧域兒滿路,成團打塊,簇箸冠兒轉(zhuǎn)。喜皇都、舊日風光,太平再見”。(2)
由此可見,在節(jié)日期間,她們都會盛裝出席。如李邴《女冠子·上元》:“東來西往誰家女。買玉梅爭戴,緩步香風度。北觀南顧。見畫燭影里,神仙無數(shù)?!盵12]1233又如毛榜《驀山溪·元夕祠》:“誰送一城春,綺羅香、風光窈爽。插花走馬,天近寶鞭寒,金波上,玉輪邊,不是紅塵道?!盵12]871而服飾的精心設計使女性在節(jié)日期間更加自信,她們能夠更好地投入到活動中去,使得自由被放大到最大的尺度。這是一種正常的心理訴求,一種對美麗的追求。究其原因,可能是元宵節(jié)在初春之際,象征著生機和美好,人們的心情開始變得舒暢,自然也愿意去打扮自己。更深層的原因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在這種被賦予自由的節(jié)日里,女性借助服飾的光鮮亮麗來裝扮自己,愛美之心也被展示得淋漓盡致。
關于女子的裝扮,據(jù)《全宋詞》和《全宋詞補遺》統(tǒng)計,共計493首,其中最出名的,當屬李清照《永遇樂·元宵》: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jié),融合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鬢霧寰,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15]
這首詞雖是寫詞人思念丈夫,但也從側(cè)面反映出在元宵佳節(jié)期間,女子的著裝是多么地講究、注重。女子們盛裝打扮,踏出閨房,出門游玩,給世人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和歡鬧。黑夜似乎給了婦女們巨大的勇氣和力量,讓她們敢于正視自己并做回自己,以一個獨立的人格追求自己的理想,表達自己深藏內(nèi)心的情感。
(三) 女性求偶心愿的表達
元宵節(jié)也是一個浪漫的節(jié)日,元宵節(jié)賞燈,男女皆可出游,這使得賞燈活動帶來了男女交往的契機。節(jié)日期間,男女之間的交往不再受到禮教和道德的束縛,彼此被賦予一見鐘情、兩情相悅的權利。如柳永《迎新春·大石調(diào)》借絕纓和擲果這兩則艷遇故事,來表現(xiàn)青年男女之間不拘于禮教、縱情歡愉場景,“更闌燭影花燈下,少年人、往往奇遇”,進一步描寫燈光朦朧之中世俗男女的幽期密約。而更為典型的,要數(shù)李邴的《女冠子·上元》:“帝城三五,燈光花市盈路,天街游處。此時方信,鳳闕都民,奢華豪富。紗籠才過處。喝道轉(zhuǎn)身,一壁小來且住。見許多、才子艷質(zhì),攜手并肩低語?!盵12]1633
在傳統(tǒng)社會中,道德的制約和倫理的束縛,讓男女之間的交往變得很不自由,元宵節(jié)期間偶爾出現(xiàn)的男女幽會,顯示出積極的意義,特別是對宋時的婦女而言,這種交往是對人們被壓抑了的情感和心理狀態(tài)的適度調(diào)控,折射出女性對異性渴望的正常心理,在節(jié)日歡樂的氛圍里帶給她們的是全身心的快樂。在《張生彩鸞燈傳》中:“話說東京汴梁,宋天子徽宗放燈買市,十分富盛。且說在京一個貴官公子,姓張名生,年方十八,生得十分聰俊,未娶妻室。因元宵到乾明寺看燈,忽于殿上拾得一紅綃帕子……”張生與素香因元宵節(jié)結(jié)緣,繼而開始了一段私奔情史??梢娫?jié)在一年之中為深受封建枷鎖禁錮的青年男女提供了難得的交往契機[16]。
“中世紀歐洲的狂歡節(jié)是非官方的和非宗教的人民大眾的節(jié)慶生活,是人民大眾以詼諧因素組成的第二種生活。在這里,人們僭越的欲望可以得到暫時的表達和發(fā)泄,已確立的等級秩序被片刻地顛倒,被禁止的快樂被暫時地放縱?!盵17]而這也適用于中國宋代的元宵節(jié)。宋時的元宵節(jié),又是婦女的狂歡節(jié),是對官方權威的顛覆和挑戰(zhàn),同時也是對自由平等的集體心理訴求。元宵節(jié)既是節(jié)日慶典,也是女性的狂歡節(jié),使得兩性達到相對的平衡,男女不分、陰陽共存,立足于節(jié)日的基礎構(gòu)建男女平等的文化空間,以創(chuàng)造新的文化價值。在這種時空里,可以構(gòu)成相對的和諧,而元宵節(jié)中的女性民俗,就成為構(gòu)成這一局面的最大和諧因子。因此,在節(jié)日期間,女性民俗活動所反映的文化意義和價值是深層次的。眾多節(jié)俗提供了讓市民,尤其是女性從室內(nèi)走向室外的機會,從而顯示出獨特的意義,并在民眾中間積淀成牢固的文化心理。節(jié)日之中的女性獲得了暫時的解放,她們精心打扮,奔走出游,觀燈賞燈,充分地融入到自然和社會之中進行各種交往。她們將自己放置在一種獨特的空間里,讓短暫的自由得到最大程度地釋放,而這種活動帶來的深層次影響,就是豐富了元宵節(jié)的文化意蘊。雖然,其原始文化意蘊隨著時空的更替在不斷地變遷,但其主要的文化意蘊則是暫時擺脫了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里依然存在的沉郁氛圍,讓人的本性中具有的那種對自由瘋狂的追求得以極致的表達,讓人與生俱來的對生命無比熱愛的活力得到綻放。
“女性民俗的機制既能保障女性滿足自己的需要,又不會因為違背社會主流意識形態(tài)而受到懲罰,在規(guī)范女性的日常生活的同時,也為女性自身提供了宣泄和表達愿望的途徑和方式?!盵18]通過對傳統(tǒng)節(jié)日的透視,我們能充分了解古代婦女們的生活,而以女性作為切入點研究歲時節(jié)日,則豐富和活躍了其文化內(nèi)涵。宋時元宵節(jié)中女性的活動,為節(jié)日增添了不少魅力色彩。敬拜自己的女神祈福求吉,大膽地去偷青希望嫁一個好丈夫,為了傳宗接代前去觀燈求子,在元夕燈會上幽會談情,都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出了女性的生活愿望。這些活動在一定程度上給女性提供了活動的空間,從中不僅可以看到古代婦女生活的豐富多彩,更可以看到當時的社會生活和民俗風情。在這個節(jié)日里女性得到了暫時的解放,她們有了接觸外界、親近自然的機會。這些女性民俗活動活躍了宋代元宵節(jié)的文化精神,使其更具有了文化內(nèi)涵。近年來,女性文化研究和女性思潮的興起,使得女性這一主體受到極大的關注。當下,面對各種節(jié)日都“淪落”為“購物節(jié)”的悲慘命運,認真思考這一現(xiàn)象的前因后果,探尋拯救傳統(tǒng)節(jié)日作為“非遺”的深層文化內(nèi)涵和意義,以增強人們的群體凝聚力和文化認同感,而從女性這一獨特的“性別視角”來研究傳統(tǒng)節(jié)日,可以為節(jié)日研究注入新的活力。
注釋:
(1)周密.武林舊事[M].知不足齋叢書本.
(2)(南宋)康與之.中興以來絕妙詞選 卷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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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men's Custom During the Lantern Festival in Song Dynasty
LIU Min
(News and Culture Spread College,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100081)
Abstract:In Song dynasty, the Lantern Festival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festival, which implies rich folk custom of women. Based on the female characteristics and the female factors, this article introduces the content of the evolution of femininity and female images in the origin of the Lantern Festival, at the same time, it describes unique women folk activities, such as meeting the "zigu", sacrificing the silkworm and praying to god for the child during the Lantern Festival in Tang and Song dynasty, thus it concludes the unique significance of women's folk activities. This paper tries to promote our study and research on women folk through the way of “folk concept of word”, and then deepens our understanding to folk unique connotation of women during the Lantern Festival in Tang and Song dynasty.
Key words:Song poems; lantern festival; female activity; cultural implication
中圖分類號:K892.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4-4310(2016)03-0129-05
DOI:10.14096/j.cnki.cn34-1044/c.2016.03.30
*收稿日期:2016-03-06
作者簡介:劉敏(1992-),女,安徽滁州人,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