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潭(周口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周口 466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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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辭學論壇 主持人:高群教授
《莊子》英譯本音韻和詞義修辭格處理方法探析
——以大中華文庫譯本為例
李潭
(周口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周口 466001)
摘要:分析《莊子》音韻和詞義修辭格的使用特點,指明漢譯英實踐中音韻和詞義修辭格一般的處理方法,結合中華大文庫譯本,分析其中的修辭格處理。通過分析譯本中雙聲、疊韻等音韻辭格的翻譯及比喻、夸張等詞義辭格的翻譯,指明譯本處理音韻和詞義辭格時的特點,及其在實現(xiàn)譯本整體翻譯目標中的作用。
關鍵詞:音韻修辭格;詞義修辭格;《莊子》大中華文庫譯本
《莊子》是中國道家思想的重要典籍。據(jù)《漢書·文藝志》所載,《莊子》載文五十二篇?,F(xiàn)存的三十三篇中,內(nèi)篇七篇,外篇十五篇,雜篇十一篇。其中內(nèi)篇為莊周所作,外篇和雜篇是莊周的學生或后世學者所做。《莊子》一書系統(tǒng)體現(xiàn)了道家學派的哲學思想。他們看到戰(zhàn)國時期社會變革中的矛盾變化,將事物相對性的一面絕對化,徹底否定了真理的客觀性和事物的質(zhì)的差別性;他們認為世事變化無常,人們對于變化無能為力,因而只能消極服從;對于社會的種種問題和人生的種種苦難,采取“清靜無為”的態(tài)度,放棄斗爭,隨波逐流[1]?!肚f子》中的文章采用大量的寓言故事和修辭格,語言詩化,文字富于變化,想象力豐富,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
《莊子》的修辭總體上具有崇尚自然、崇尚虛境和追求大美的特點。它善于在對立與統(tǒng)一中把握言辭與情志的關系,情感自然迸發(fā),修辭使用毫無雕飾之感。《莊子》的核心思想之一,便是追求自由,沒有人為的羈絆,書中修辭格的使用也返璞歸真,以真為美。該書音韻和詞義修辭格的使用,是莊子總體修辭特點的體現(xiàn)。其具體表現(xiàn)在詞義修辭格使用得當,產(chǎn)生的效果恰到好處,比喻、諷喻、夸張、反問等辭格的使用,增強了《莊子》中文章的美感和藝術感染力。辭格連用現(xiàn)象在該書中普遍存在,排比、對偶與反復或頂真連用,比喻和夸張、排比混雜。
漢語和英語都有音韻修辭格和詞義修辭格。對于兩種語言中修辭手法和比喻形象差別不大的修辭格,可采用直譯的方法,如明喻、提喻、夸張、委婉語、矛盾修辭法等。對于出自漢語歷史或文化中的成語、諺語和典故則需采用加注的方法,解釋清楚所引典故或成語的出處和文化內(nèi)涵[2]。同時也必須認識到,由于兩種語言分屬不同語系,且語言間宏觀與微觀的差異巨大,漢語中有的修辭格如連邊、互文、變文等是漢語特有的,有的修辭格比喻形象,很難在英語中完整流暢地表現(xiàn)出來。對于此類修辭格可以采用釋義的方法,舍棄修辭格的形式,把它表達的意義再現(xiàn)出來;可以采用歸化的方法,換用英語中的修辭格或改變原文辭格的比喻形象,使譯文思想上忠于原作,風格上取得與原文相近的效果。
《大中華文庫》是一套英漢對照、全面系統(tǒng)介紹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典籍的翻譯叢書。通過這套叢書,可以向全世界展示中華民族五千年的追求,五千年的夢想正在新的歷史時期重放光芒。《中華大文庫》中的《莊子》全譯本由秦旭卿、孫雍長譯成現(xiàn)代漢語,汪榕培譯成英語。譯者在前言部分介紹了譯本產(chǎn)生的緣起。譯者有感于《莊子》的英語全譯本,均出自外國漢學家之手,他們在理解漢語原文方面存在眾多問題,表達時又過于強調(diào)譯文的忠實,譯文的可讀性較差。譯者在綜合吸收近年來國內(nèi)莊學研究和漢學家譯本優(yōu)勢的基礎上,用流暢的現(xiàn)代英語表達原著的精神實質(zhì),再現(xiàn)原作的藝術風采[3]。譯者在前言部分,闡述了翻譯時堅持的翻譯方法:盡量用原文的對應詞語或?qū)Y構來翻譯,若出現(xiàn)辭不達意或容易引起誤解的地方,靈活采用多種處理方式。汪榕培先生長期從事典籍英譯實踐和典籍英譯研究工作,分析他的譯本中修辭格的處理方法,可以探索出典籍英譯特別是文言文中修辭格翻譯的普遍方法和規(guī)律。
為了便于分類分析,我們將《莊子》的修辭格分為音韻修辭格、詞義修辭格兩類。從修辭格形式的再現(xiàn)和思想的傳達等方面,分析譯本在處理原文修辭格時的特點和譯者遵循的翻譯原則。
(一)音韻修辭格的翻譯
《莊子》中使用頻繁的音韻修辭格主要有雙聲、疊韻、擬聲等修辭格。雙聲和疊韻是漢語特有的修辭現(xiàn)象,它們兩個音節(jié)連綴成義不能拆分,因此屬于漢語中的聯(lián)綿詞。聯(lián)綿詞包括雙聲聯(lián)綿詞和疊韻聯(lián)綿詞和非雙聲疊韻聯(lián)綿詞三類[4]。前者指構成詞的兩個音節(jié)聲母相同,如猶豫、留戀、吩咐、斟酌等。后者指構成詞的兩個音節(jié)韻母相同。如橄欖、骯臟、朦朧、蜻蜓等。非雙聲疊韻聯(lián)綿詞指構成詞的兩個字雖然聲母和韻母均不同,但必須放在一起使用的詞,如嘀咕、珊瑚、鵪鶉、妯娌等?!肚f子》中有大量的雙聲和疊韻現(xiàn)象。下面分析譯本如何處理原著中的雙聲和疊韻修辭格。
1.雙聲修辭格的處理
《莊子》中共有雙聲聯(lián)綿詞13個,如磅薄、般礴、喑蘊等,出現(xiàn)于《至樂》《逍遙游》《秋水》《天運》等篇。
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養(yǎng)生主》)
原文引自庖丁給文惠君解牛時說的話。雖然解牛的手藝已經(jīng)嫻熟,但在遇到筋骨交錯、不宜下手的地方時,庖丁還是認真仔細。全篇借庖丁解牛的故事,比喻社會復雜如牛的筋骨的盤結,處理世事當“因其固然”“依呼天理”,并懷著“怵然為戒”審慎關注的態(tài)度,并且以藏斂為處世之道。引文描述的是牛體難解的部分解開后庖丁的神態(tài):提刀站著,環(huán)顧四周,為此悠然自得,心滿意足,然后把刀子擦干凈裝起來。汪榕培將該句譯為:
Holding the knife in my hand, I stand there, looking proudly around. Then I clean the knife and put it carefully away.[4]45
“躊躇滿志”既是成語,其中的“躊躇”二字使用了雙聲修辭格。漢語中這種特殊的修辭格無法直接譯成英語,且該詞在整個句子中的主要作用,是表現(xiàn)庖丁對自己解牛的技術非常得意。因此可以直接將其意義在譯文中解釋性翻譯出來。汪榕培的譯本采用的便是此種策略。譯本用現(xiàn)在分詞短語“l(fā)ooking proudly around”作伴隨狀語,表達躊躇滿志之意,雖不及原文用詞的生動與韻律感,但也基本上譯出了該詞在原文中的意義,屬于退而求其次的譯法。
又如:
惜乎!惠施之才,駘蕩而不得,逐萬物而不返,是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也,悲夫!(《天下》)
選文出自《莊子》雜篇的最后一篇《天下》,該篇詳細評價了先秦各個學派的論著與觀點。在《天下》的最后一章,作者論述了惠施的“歷物十事”與“辯者二十一事”?;菔┱J為萬物流變不息,任何事物都是變化不居,無法把握的。他還認為任何東西都是相對的,得出了“天與地卑、山與澤平”的結論。選文正是作者對惠施這種消極相對論的批評:惠施的才能,放蕩而無所得,追逐萬物而不回頭,這是用聲音來止住回響,形體和影子競走,太可悲了。汪榕培將該句譯為:
What a pity ? Huizi was a man of talent, yet tracked himself to the wrong path which he took for a road leading Tao, exactly like a man attempting to hold back an echo by emitting a loud cry or a man trying to dash away from his own shadow. What a pity?[4]609
“駘蕩”為雙聲詞,有放縱和舒緩蕩漾之意,在本句中取“放縱、放蕩”意,體現(xiàn)出作者對惠施的同情和可惜,認為他雖放縱任性、不受約束但終無所獲。譯者可能認為該詞在表達語句整體意義方面作用不大,直接將該詞減去不譯,把前文的“惠施之才”譯為“Huizi was a man of talent”。我們認為該詞是作者對惠施所做評價的關鍵性內(nèi)容,不能簡單刪去,可以考慮將“駘蕩”解釋性翻譯并與前邊的“a man of talent”合并,譯為“Huizi was a talent and uninhibited man”。
2.疊韻修辭格的處理
《莊子》中的疊韻辭格共出現(xiàn)35次,如逍遙、彷徨、望洋、荒唐等,在內(nèi)篇、外篇和雜篇均可見。
彷徨乎無為其側(cè),逍遙乎寢臥其下。[5]
該句出自莊子與惠施的對話?;葑诱f我有棵大樹,樹干上木瘤盤結,不合繩墨;樹枝彎彎曲曲不合規(guī)矩,樹長在路上木匠一眼也不看。你的言論大而無用,人們都拋棄。莊子說你可以把這棵樹種到什么也沒有的地方,種在廣漠無垠的原野。汪榕培將其譯為:
There you may roam idly around it and sleep carefreely beneath it.[4]13
“彷徨”意為“徘徊”,在一個地方來回走?!板羞b”形容安閑自得的樣子。原句意為任意地徘徊在樹旁,自在地躺在樹下。所選句子除了使用了疊韻修辭格外還使用了對偶的句式修辭格,“彷徨乎無為其側(cè)”與“逍遙乎寢臥其下”用詞對仗,句式工整,體現(xiàn)了《莊子》詩化語言特征。由于疊韻修辭格的獨特性,譯文采用釋義的方法,用“roamidly around”和“sleep carefreely”兩個短語來翻譯原文的疊韻詞,前者為英語中固有之短語,而后者則是譯者杜撰的詞語,將“care”和“free”兩個詞組合到一起,意思是沒有憂慮。這樣翻譯雖屬無奈之舉,但這兩個短語基本上表達出原文疊韻詞的語義。處理句式修辭格時譯者先用了倒裝的方法與前文相銜接,以符合英語行文前后連貫的要求,然后用and連接兩個分句,并在句中加上了情態(tài)動詞、介詞等詞類及主語。顯然,譯者舍棄了原文對偶的修辭形式,退而求其次再現(xiàn)了原句表達的意義。
(二)詞義修辭格的翻譯
《莊子》使用了比喻、夸張、擬人、對照等詞義修辭格,這些辭格的使用一方面增強了說理的形象性,另一方面也增強了《莊子》的文學色彩和藝術感染力。
漢語中比喻、擬人、夸張等修辭格基本上跟英語相應修辭格的構成方式和修辭效果相似,因此可以用直譯的方法翻譯。
選文出自《大宗師》的第一章。該章詳盡描述了真人的精神面貌。像真人這樣的人心里忘記了一切,他的容貌靜寂安閑,他的頭腦寬大恢弘。他像秋天一樣清冷,像春天一樣溫暖。他的喜怒哀樂像一年四季一樣運轉(zhuǎn),對于萬物都適宜而無法測知他的底蘊?!邦嬵`”是額頭寬大之意?!捌嗳凰魄铩焙汀芭凰拼骸钡闹髡Z隱藏,據(jù)前文可知是“真人”。汪榕培將其譯為:
This is what the true man was like. Such a man had an empty mind, a calm countenance and a broad forehead. He was as austere as autumn and as warm as spring.[4]91
譯文采用直譯的策略,用“as austere as”譯“凄然似秋”,“austere”意思是simple and plain; without any decorations,基本上能表達出“凄然”的意思,兩個比喻句用連詞and連接??傮w上看,譯文在形式和意義上再現(xiàn)了原文,并保證了譯文的通順,達到了譯者提出的以流暢的現(xiàn)代英語表達原作精神實質(zhì),再現(xiàn)原作的藝術風采的目標。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長,天也。
引文選自《大宗師》的第二章,告誡人要認識生死是自然的規(guī)律,不應該局限于軀體而應與大化同流,在自然萬化中求得生命的安頓。原文為了說明死生的自然規(guī)律性將其與黑夜與白天的轉(zhuǎn)換類比。原文運用了暗喻的辭格,譯者將其轉(zhuǎn)化為明喻:
Life and death are destined, just like the eternal succession of day and night-a natural course of event.[4]93
對于漢語中無法直接轉(zhuǎn)換成英語對應修辭格的句子,可以考慮用英語中與之相近的修辭格替換,這樣既達到了再現(xiàn)原文內(nèi)容的目的,又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原文的形式特征,譯本這里的處理方法即取得了此種效果。
吾師呼!齏萬物而不為義,澤及萬世而不為仁……
選文出自《大宗師》的第八章意而子和許由的對話。許由指責堯以仁義是非黥人,認為自己的大宗師調(diào)和萬物、澤及萬世而不稱仁義。原文為了突出大宗師的寬廣博大,使用了夸張的修辭格。此外,對偶辭格的使用使選文句式對仗,結構工整。來看譯本的處理:
Oh, my master ? He blends everything in the world, but not out of righteousness;he bestows everlasting favors but not out of humaneness.
“萬物”形容事物種類之多,譯文舍棄了虛化的表達方式,沒有使用英語中相應的夸張辭格,只是將其含義用“everything”表達?!叭f世”既和前文的萬物對應,又以夸張的手法言時間之久。同“萬物”的處理一樣,譯者將其意譯為“everlasting”。此外,譯文用英語中的“antithesis”辭格譯原文的對偶,將其表述為“主句+ but not”的形式,前后相互襯托,鮮明突出。
音韻和詞義修辭格的使用增強了《莊子》中描寫的生動性和議論的說服力,也增強了《莊子》的文學色彩和藝術感染力。對于原著中的雙聲和疊韻等修辭格,由于英語沒有與之對應的辭格,譯本大多情況下采用釋義的的方法或套用英語中的其他修辭格,如對“躊躇”“駘蕩”等雙聲聯(lián)綿詞的處理以及對“逍遙”“彷徨”等疊韻聯(lián)綿詞的處理。在處理原著中的比喻、夸張、擬人、對照等辭格時,譯者采用直譯的方法,較好把握了譯文忠實與通順兩方面的平衡,既在內(nèi)容和形式方面最大限度忠實于原文,又使譯文的語言通順,具有很高的可讀性。而對于原著中不宜直譯的辭格,譯本則采用“直譯+文中注釋”或”意譯+文中注釋”的形式,再現(xiàn)了原文的思想內(nèi)容。總體上看,對原著修辭格恰到好處的處理使譯本整體上實現(xiàn)了譯者所提出的“用流暢的現(xiàn)代英語表達原作的精神實質(zhì),再現(xiàn)原作的藝術風采”的目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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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 Approaches of Phonetic and Lexical Rhetoric Devices of Zhuangzi’s English Translation-Taking the Edition of Library of Chinese Classics as an Example
LI Tan
(Zhoukou Normal University, Zhoukou 466001,Henan)
Abstracts: The paper analyzes the phonetic and lexical rhetoric employed in Zhuangzi and discusses the common approaches to the phonetic and lexical rhetoric in Chinese to English translation. Based on the sample analyses, the paper studied the method employed in the translation of assonance and vowel rhyme and the translation of simile and hyperbole. It also discusses the significance of these approaching methods in the fulfillment of the translation target of the whole text.
Key words:phonetic rhetoric; lexical rhetoric; Zhuangzi; Library of Chinese Classics edition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4-4310(2016)03-0036-04
DOI:10.14096/j.cnki.cn34-1044/c.2016.03.08
*收稿日期:2016-04-02
作者簡介:李潭(1988- ),女,河南南陽人,周口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助教,碩士,研究方向為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