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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理之“理”的意義流變

      2016-04-13 03:56:45
      關鍵詞:法理學法理正當性

      郭 忠

      (西南政法大學 行政法學院,重慶 401120)

      一、“法理”一詞的淵源

      近代以來,中文“法理”一詞不僅頻繁地出現在法學學術著作中,①也出現于法律條文之中,②甚至法理學成為大學法學院設置的必須修習的重要課程,然而就“法理”一詞而言并沒有得到更多的深入探討。在中國的法理學教科書中,法理學一般被籠統(tǒng)界定為“法學的一般性理論”、“研究法律的普遍性問題”。而何為“法理”則大多在“法的淵源”部分有比較含糊的說明,如“法理主要是指法學家對法的各種學理性說明、解釋和理論闡發(fā)”,[1](P77)“法理通常指‘事物的當然之理’或‘法之一般原理’,實際上就是我們所說的法的基本精神”。[2](P271)在其他法學論述中,也罕見對“法理”概念本身,特別是其中“理”的概念的進一步分析和研究。在此,筆者將做一個初步的探討。

      1.中文“理”字的含義

      《說文解字》第一篇云:“理,治玉也,從玉,里聲?!倍斡癫米⒃唬骸啊稇?zhàn)國策》:鄭人謂玉之為理者為璞,是理為剖析也。”鄭玄《樂記》注曰:“理者,分也?!?據此,王國維認為,理的本義為動詞,引伸為“種種分析作用”。后來理字又轉為名詞,指“物之可分析而粲然有系統(tǒng)者”。其用法有“地理”(《易·系辭傳》)、“腠理”(《韓非子》)、“色理”(《荀子》)、“條理”(《孟子》)等。[3](P269)金觀濤、劉青峰依據文獻數據庫對中文“理”字的詞義變化進行研究,認為“理”字在中文里的本源意義是指物質組織紋路,《說文解字》“治玉”是指,理是人們從觀察玉的條理而來,并用于指涉一般的物質紋路。然后才引申為“管理”、“整理”等動詞,“理作動詞用時,其意思大多為整理,使混亂的事物變得有秩序”。[4](P28)雖然兩者觀點有所不同,但我們可以看到“理”字的原初含義有分析、整理,使事物有秩序的意思。

      但理字在中文中的含義絕不僅于此,而是在發(fā)展過程中逐步具有了形而上的本根論的意義,即指宇宙之根本原理——天理。按張岱年的觀點,這種觀念最早也淵源于先秦,在《莊子》、《荀子》、《韓非子》及《易傳》中,理字便屢見,縱觀其理字,從宇宙論角度,主要有兩種意義,第一是物的形式,第二是常則或規(guī)律?!肚f子》中,“天理”、“大理”、“萬物之理”的說法,都有萬物之規(guī)律的意思。[5](P51~52)

      正是因為這種含義的存在,使得“理”的概念在發(fā)展過程中,開始成為正確性、合理性的依據,同時也成為政治秩序正當性的依據。金觀濤、劉青峰通過古文獻數據庫檢索發(fā)現,“理”字在秦漢以前的文獻中并不常用。在《孟子》、《荀子》、《呂氏春秋》等文獻中,統(tǒng)計“理”字出現的次數,發(fā)現大多數情況還是指條理和秩序,只有少數和道德有關。但是到了漢代,理字不僅被廣泛運用,而且頻頻出現在儒家文獻中,特別是“理”字指涉道理并和倫理道德有關的用法驟增。他們認為這種趨勢形象地顯示出“理”從一個代表秩序和溝通的字,演變成社會秩序合法性中和道德相關的詞。然而,此時“理”尚未成為超越意識形態(tài)的正當性的最終來源?!袄怼背蔀槌揭庾R形態(tài)的反思標準,是魏晉南北朝以后的事,通過對郭象《莊子注》和宋代朱熹《四書集注》的統(tǒng)計分析,金觀濤、劉青峰認為:“從魏晉到宋明,中國文化經歷了一個不同于西方現代化的理性化過程。它表現為形而上的‘理’作為正當性最終標準之確立,并用‘理’來統(tǒng)一觀念系統(tǒng)與社會制度正當性的論證?!盵4](P35~37)

      從中文“理”字詞義發(fā)展來看,從原初比較狹義的分析、整理,使之有秩序之意,擴展為也用于指稱萬物之規(guī)律,然后又擴展為同時又指稱道德乃至于制度正當性的依據和規(guī)律,“理”的詞義大大地豐富了?!袄怼弊鳛橹刃蚝鸵?guī)律,從大的方面說,整個自然有其“天理”;從小的方面說,萬物皆有其理,物有物理,地有地理,數有數理,人有生理,心有心理,藥有藥理,醫(yī)有醫(yī)理。而在社會領域,道德方面則有倫理、義理、道理,同樣也可推出法律方面有法理。

      2.“法理”及“法理學”概念的由來

      由于“理”可推及萬物,法理一詞也古已有之。至少自漢代起,法理一詞已普遍運用。漢初賈誼《新書·道術》已有“緣法循理謂之軌”之說。東漢班固《漢書·宣帝紀》已直接出現“法理”一詞:“孝宣之治,信賞必罰,綜核名實,政事、文學、法理之士咸精其能,至于技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間鮮能及之,亦足以知吏稱其職,民安其業(yè)也?!睎|漢《東觀漢記·張禹傳》亦出現法理一詞:“張禹,字伯達,作九府吏,為廷尉府北曹吏,斷獄處事執(zhí)平,為京師所稱。明帝以其明達法理,有張釋之風,超遷非次,拜廷尉?!狈ɡ硪辉~的使用還可見于晉陳壽《三國志·魏書一·武帝紀第一》:“夫刑,百姓之命也,而軍中典獄者或非其人,而任以三軍死生之事,吾甚懼之。其選明達法理者,使持典刑。” 隋唐時期法理一詞仍繼續(xù)沿用,《隋書·裴蘊傳》:“蘊亦機辯,所論法理,言若懸河,或重或輕,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時人不能致詰?!碧婆I妗缎咒洝ざ鳌罚骸皟贾葑羰范鳎怨?,明法理。自都督以下,用法有不直,必起犯顏而諫之。” 中國古代文獻中的“法理”一詞明顯是從萬物皆有其理而類推過來的,由于漢代以來就產生了“法理”一詞,因此其含義須從漢代文獻中“理”的含義去認識。而漢代以來“理”字不僅有了條理、規(guī)律之義,也包括倫理上的正當性依據之義。所以,法理一詞應為法律應符合的不變規(guī)律以及正當性依據,也就是法律的道理、原理和道德依據。

      然而古代中國并沒有產生類似于西方的法學和法學分支學科,所以并沒有產生法理學的概念,該概念實是清末西學東漸以來,從日本法學界引進的新概念。而日本的法理學概念又是由英文Jurisprudence翻譯而來。日本明治維新后,東京大學創(chuàng)辦法學教育,當時的法理學教授穗積陳重(1856-1926)因留學英國,受梅因歷史法學派的影響,思想方面較注重實證法研究。而當時歐陸之法哲學,因受黑格爾哲學影響,以抽象形而上學為基本特色。穗積陳重怕學生不愿修習,于是根據英美jurisprudence 一詞翻譯成法理學。[6](P4)

      英文jursipudence從詞源上看是來自拉丁文jurisprudentia,該詞由juris和prudentia兩詞結合而成。一種觀點認為juriprudentia是由ius和providere合成,前者解釋為法律、正義、權利,后者表示先見、知曉、聰明、知識等,兩者合成一詞Jurisprudentia,就表示有系統(tǒng)有組織的法律知識。[7]不過,providere何以變成了prudentia,以及觀點從何而來卻沒有交待。和此種觀點有所不同的是,不列顛法律袖珍讀本《法理學》將prudentia解釋為:有技藝的(skilled),書中認為jurisprudence一詞被用來描述純粹的法律知識。[8](P2)不過該書并沒有詳細的論述。更有說服力的觀點也許是舒國瀅的論證。對于拉丁文prudentia一詞,他認為它來自希臘文,漢語譯作實踐智慧或明智。要弄清羅馬人的prudentia的含義,就必須回歸到希臘哲學,特別是亞里士多德哲學。按亞里士多德的觀點,實踐知識不同于理論知識,它針對具體情況,必須把握情況無限多的變化,就必須具備Phronesis,它是關于對人的善和惡的真正理性的實踐品質。舒國瀅認為羅馬法上的jurisprudence事實上是指“法的領域的實踐智慧”,即追求正義之事,避免不正義之事的技藝。[9]和該觀點類似的還有林國華的觀點,他認為法理之“理”為拉丁文prudentia,它的意思是“審慎”(phronesis),在古代(尤其是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西塞羅傳統(tǒng)中)指的是最高的實踐智慧和一種立法者和政治家應該具有的自然德性。因此法理 (juris-prudentia)的字面意思就是“法律的審慎”。[10](P1)兩者觀點都認同法理學的原初含義是一種實踐智慧和技藝。

      從中世紀末期開始,以拉丁語Jurisprudentia為詞根,在德語中出現了Jurisprudenz一詞,在意大利和西班牙,出現了Giurisprudenza和Jurisprudencia,并使之成為這些國家的法律用語。英國雖然沒有全面復興羅馬法,但卻吸收了羅馬法的許多原則、內容和術語,包括拉丁語Jurisprudentia,而英語和法語一樣,都演變?yōu)镴urisprudence一詞。中世紀后期的英國法學家,尤其是在當時的著名法官格蘭威爾(R. Granville)和布雷克頓(Bracton)那里,法學一詞主要是用Jurisprudence或Law 來表示的。[7]而奧斯丁(John Austin)1832年出版《法理學的范圍》一書,將jurisprudence的含義狹義化,從而開創(chuàng)了現代法理學的先河。

      奧斯丁的法理學是一門實證科學,試圖通過對現實中的法律進行觀察,分析法學中最基礎的概念,以獲取普遍性和確定性的含義,并建立法律的科學體系,為整個法律大廈的構建打下基礎。法理學在他那里實際上是法律和法學建立的普遍理論和依據,而這種理論是建立在具有確定性的事實基礎上,而非不確定的價值。

      然而,法理學的概念并非為奧斯丁以來的分析法學所獨占,20世紀以來法理學的概念更融合了其他法學流派,并和淵源于德國的法哲學概念融合,越來越享有了更豐富的內容,甚至被美國法學家哈里斯(J.W.Harris)稱為“一盤大雜燴,里面分類歸納著關于法律的種種普遍思考”。[11]可以說,凡屬對法律現象進行整體性和一般性研究的法學理論都可歸屬于法理學。

      但是,“法理”概念確屬于一個中文概念,并非西文詞匯翻譯而來。相反,法理學概念卻是將“法理”一詞嫁接到jurisprudence上面而產生出來的翻譯詞匯。而這一嫁接正如中國臺灣學者洪遜欣所言:“‘法理學’之名辭,至少在現代吾國,仍為最允當?!盵12](P1)因為,從英文jurisprudence一詞所內含的“法理”之義與中國古有的“法理”之義甚為吻合,它們都用來指稱法律制度和實踐的基礎,都具有法律的原理、普遍性基礎和依據等含義。當然,在“法理”的認識方法上面,傳統(tǒng)中西有所不同,但其目的,都是通過認識法律現象背后的原理、道理、規(guī)律,發(fā)現良好法律制度和實踐所依賴的基礎。

      筆者認為,法理一詞的含義還可以從其產生和流變的邏輯上進行更深入的分析,由此我們可以認識到三個層次的“理”之含義,它們有認識上的遞進關系,同時也可以為我們揭示出“法理”的性質和意義。

      二、法理之“理”的三層含義

      1.理由

      王國維《釋理》一文指出,“‘理’之廣義的揭示,即所謂‘理由’是也。天下之物,絕無無理由而存在者”。[3](P270)但理由一詞更多地用在人的意志可以作主的行動領域,即行動的理由。人的所有活動都是在自己意志支配下的有目的的活動,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言:“人的每種實踐與選擇,都以某種善為目的?!盵13](P3)因此,人的每種行動必有其理由,除非該人已處于瘋狂的狀態(tài),失去了自我支配的能力。在人的行動理由中間,有些目的是自我能夠意識到的,也有的則可能已進入習慣狀態(tài),而未能明確意識。和其他動物不同的是,其他動物雖有明確的行動目的,卻無說明行動的理由,而人類卻可以使用語言,和同伴進行溝通,以說明行動的理由??梢哉f,正是語言使人類成為社會的動物,通過說明行動理由,和同類溝通,并獲取同類的理解?!罢f明理由”就是走向理性的第一步。

      因為每個人都有其行動目的的存在,為了獲取溝通,并形成一個相互理解、相互合作的社會共同體,相互交往的人們之間便產生了獲知對方行動理由的需要。相互之間的說理,便成為社會的一個重要功能。社會中無論是單個或集體的行動都有向同伴說明理由的必要,如不說明理由,便無法獲得同伴的支持和理解,社會共同體便不能形成。說明的理由如何才能被理解?當他的理由和我的一致時,就可以被我理解。那就意味著,要被全社會理解,還得要求全社會存在廣泛的價值共識,即社會共有的文化,它是一個社會人們相互理解的基礎。通過這種價值共識來說明自己的行動理由,即為自己的行動提供正當性依據,只有獲得了這種正當性依據,行動才能獲得社會的支持。這種支持對于集體的行動(社會權利或國家權力的活動)來說,是特別重要的。所以,孔子政治哲學特別重視的是“正名”,他認為:“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論語·子路》)正名其實就是講求政治活動必須要有正當性理由,謀其政者必有其名也,必須是社會文化認可的相關權力的擁有者。

      從廣義上講,法律也是政治活動的一個部分,從制度設置到運行都必須要有正當性理由,否則難以獲得社會的支持,同時也難以實現自身的目的。由于人類社會是一個說理的社會,對為什么的追問,對行動理由的追問,便無時無刻不存在,法律活動也并不例外。面對一個法院的判決結果,人們要追問判決的理由;對于一個已經成立的法律,人們要追問法律有效力的理由。對于理由的追問,或許一開始還在某具體的部門法領域,而一旦深入下去,必然會進入到更高的更抽象的領域,即法律的普遍性理由和依據。這便進入了法理學的問題領域,如什么是法律?法律的效力從什么地方來?為什么要遵守法律?問題的回答必須是人們可以理解的,說明法律的理由,就是“法理”的最早和最為基礎的意義。如果法律制度及其活動是無法說明理由的,則它就難以獲得人們的理解和支持,從而根本無法成立。

      法律的理由未必是理性思維的結果,也可能是非理性的。在早期的人類社會,理由是否成立往往是由習俗帶來的文化共識決定。在古希臘,人們基于長期流傳的神話,相信“法律和正義是宙斯送給人類的禮物”。[14](P9)人類法律來自于眾神之首宙斯,是一種習俗文化,并非理性判斷的結果,但仍能夠起到“法理”的作用,人們從這種理由中獲得了對法律的理解和支持。通過神話或宗教的依據以充當法律制度的正當性依據,在啟蒙之前的西方仍然是最主流的法理。這種法理的前提必須是社會存在高度的價值共識,一旦出現價值領域的諸神之爭之后,理性就必然需要出場,來統(tǒng)一價值領域。于是“法理”之理就必須向理性轉化。

      2.理性

      “理性概念在古希臘源出于Logos和nous這兩個詞,它們表達了理性的最初含義。”[15](P270)邏各斯和努斯在希臘哲學中本來是本體論上的兩個概念,后來產生了認識論上的意義。現在我們一般解釋為人運用概念、判斷和推理的能力,它有別于感覺、意志、情緒等心理活動。[16](P1410)而人運用概念、判斷和推理的能力是與服從邏輯定律密切相關的,也就是說理性的思想必須服從邏輯定律,“違背邏輯定律的基本表現就是,持有不一致或不相容的信念,那就是非理性”。[17](P20)理性就意味著和矛盾律不相違背,“傳統(tǒng)上的許多哲學家都認為矛盾律是最為深層、最為基本的理性原則。放棄這條原則就意味著放棄理性本身”。[17](P20)在人們的信念彼此相容的情況下,在此領域邏輯定律便較少被運用,人們對正義非正義的判斷往往服從傳統(tǒng)和習慣思維,但是一旦價值多元情況出現,人們便必須要運用理性從相互沖突的價值中做出選擇。古希臘社會在向民主邁進的過程中也出現了價值多元的情形,智者普羅泰戈拉(Protagoras )主張“人是萬物的尺度”,從而帶來了道德領域的相對主義態(tài)度。智者們通過教授辯論術,傳達了這樣一種思想:世界上并沒有絕對的正義,都是主觀的,彼此沖突的正義觀只能靠辯論的優(yōu)劣來決定勝負,或者人們所需要服從的正義不過是強者決定的。在智者群中誕生出來的蘇格拉底否定了智者的觀點,創(chuàng)立蘇格拉底的助產術(辯證法)。他通過問答的方式,使回答方不斷意識到自己的道德命題中的邏輯矛盾,從而修改命題,消除矛盾,不斷地得出更好的答案。而這種答案,恰好就是理性思維的結果,通過矛盾的消除而獲得統(tǒng)一,從而獲得具有普遍性的命題。蘇格拉底認為,真正的美德不是感性思維的結果,而是動用理性思維而得到的,所以“美德即知識”。因為,在感性思維下,人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行動的道德理由可能是相互沖突的,當人們行動的道德理由并沒有一致的準則時,則沒有真正的道德可言。就一個社會而言,如果人們行動的道德理由是相互沖突的,則不可能擁有共同的道德觀,從而人們也不可能就自己的行動理由獲得相互間的理解和支持。以此類推,在這個社會中的法律也不可能獲得社會中人們一致的支持和理解。

      法律的背后是理性,也就隱含著理性構成了法律正當性的依據。法律的正當性不是通過人的感官直接獲得的結論,而是人們運用邏輯定律推理而獲得的結論。這種結論是更具有普遍性,更能統(tǒng)攝多元價值的結論。通過理性,人們在更高的層次上獲得了價值觀的統(tǒng)一,并通過為法律提供基礎,使法律具有了可理解性,使之獲得社會的承認。當然,西方啟蒙之前的理性并未脫離神話或宗教,宇宙自然是一個有機體,它本身就是理性的。人的理性是從自然或神那里分有的。因而,信仰和理性共同為法律的正當性理由奠定基礎。然而,啟蒙之后,科學的發(fā)展使人們的自然觀發(fā)生了變化,自然不再是理性的,人的理性和上帝也沒有了聯系。啟蒙時代的人們逐漸發(fā)現了一個更為廣闊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人們或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價值,如何去尋求唯一正確的自然法?這需要重新為法律奠定理性基礎。

      笛卡爾(Rene Descartes)的理性主義認識論從懷疑論出發(fā),開創(chuàng)了新的認識方法?!拔宜脊饰以凇笔遣豢杀粦岩傻恼J識出發(fā)點。在人的觀念中凡是通過理性清楚明白地見到的,一定是真的,因為它的反面是不可設想的。這種天賦的觀念不是通過感官得來的,它是絕對真理,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是一切哲學的基礎。笛卡爾認為,在對事物進行考察時,應該采用直觀和演繹的方法,才能得出可靠結論。所謂直觀就是“純潔而專注的心靈構想”,理性的光芒由此而產生,這種構想確實無疑,是一切推理的前提。如三角形僅以三直線為界,圓周僅在一個平面上等。演繹就是從某些已確知的事物中必定推演出的一切。笛卡爾認為,起始原理本身僅僅通過直觀而得知,較遠的推論僅僅通過演繹而獲得。[18](P12~13)笛卡爾認為:“我們應該在從事研究某些特定問題之前,首先不經任何選擇,接受自行顯現的那些真理,然后再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可以從中演繹出來,然后再看看從其他中還可以演繹出什么,這樣逐一進行下去?!盵18](P29)笛卡爾的方法論大大影響了啟蒙時代思想家和法學家,“這些法學家也相信明白而清楚的觀念,相信法律第一原理的理性自明,相信通過演繹推理擴展這些原理的可能性,一句話,相信個人理性發(fā)現正義規(guī)則的能力”。[19](P154)由此產生的自然法學派的法學家,他們以理性自然法為依據顛覆了傳統(tǒng)社會,重新建構了政治制度和法律制度。在19世紀的歐洲大陸各國,笛卡爾的方法也被運用起來進行法典編纂活動。理性自然法的倡導者認為:“通過運用理性的力量,人們能夠發(fā)現一個理想的法律制度。因此很自然,他們都力圖系統(tǒng)地規(guī)劃出自然法的各種規(guī)則和原則,并將它們全部納入一部法典之中。”[20](P64)法典之中的各種具體規(guī)則都是通過不證自明的公理推導出來的。

      但是休謨卻以獨有的洞察力向人們指出,理性的作用只在于發(fā)現真?zhèn)?,[21](P498)而真?zhèn)沃辉谟谑聦嶎I域,而人們道德上的善惡問題不是真?zhèn)螁栴},因此道德準則并不是由理性而來。笛卡爾由直觀而得出第一原理的方法,便不可能在道德和價值領域發(fā)揮作用。在新的哲學思想的影響下,19世紀的法學家便力圖和自然法學劃清界限,從事實領域去研究實證法問題,法律固然還是理性的,而理性僅存在于法律中的邏輯和推理,徹底與道德和價值無緣了。

      當然,現代的理性概念卻非如此狹義,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層面上看可以有多種意義,并非徹底與價值無緣。法律成立之最終理由也不可能徹底與價值無緣,否則難以承擔起說服他人接受并理解的功能,也不能建立法律的普遍性價值依據。如若放棄第一原理,回到生活世界,從實踐理性的角度,在人們的交往活動中以理性的方式達成相互理解和共識,亦可建立法律的理性基礎。

      3.規(guī)律

      當我們從社會科學角度看待法學時,規(guī)律也就成了法理之“理”的基本內涵。傳統(tǒng)上法學不是一門科學,而是法的領域的實踐智慧,或者說是一門技藝。[9]法學成為一門社會科學是受19世紀實證主義哲學思想的影響。

      在理性主義思想影響下,普遍性的正確知識是拋開感性經驗以理性直觀和邏輯演繹來獲得的,而實證主義觀念下的正確知識則來源于對事實的觀察和歸納,理性也就從認識論轉向科學層次并開始等同于方法論。在實證主義者看來,實證研究是放棄對事物最早來源和終極目的的探求,而進行事物之間規(guī)律的探求,“即研究被觀察現象之間存在的恒定關系”,[22](P10)而事物產生的奧秘則無需關注。對事物之間規(guī)律的探索目的在于其顯而易見的實用價值——預測未來,孔德(Comte)說:“真正的實證精神主要在于為了預測而觀察,根據自然規(guī)律不變的普遍信條,研究現狀以推斷未來。”[22](P12)通過觀察而獲得的規(guī)律也就具有了預測未來,指導實踐的意義。

      實證主義將自然科學里的方法運用到社會科學,“對于實證主義而言,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和社會科學研究方法之間沒有本質的區(qū)別。在科學方法的一致性方面,自然科學通常被當作所有科學的典范”。[23](P2)社會科學一詞則來自孔多塞(Condorcet)在法國大革命初的創(chuàng)造,并經由他的著作傳到了英語世界。[23](P16)在孔多塞那里,社會科學模仿的是數學;而在孔德看來,社會科學模仿的是物理學?!巴ㄟ^模仿自然科學,社會科學或者說是‘社會物理學’開始了其充滿荊棘和不確定的發(fā)展歷程,并且成為了現代性自身的表達形式?!盵23](P19)

      在社會科學家那里,社會現象也是客觀現象,如同自然現象一樣存在著規(guī)律,而規(guī)律就是事物之間必然性的因果關系,它可以通過觀察社會現象被發(fā)現并進行科學的研究。迪爾凱姆(Emile Durkheim)認為,只要我們稍一接觸社會現象,就會發(fā)現,社會現象以一種令人吃驚的規(guī)律性反復出現。[24](P111)社會學的解釋就是要確立這種現象的因果關系。

      在實證主義和自然科學的影響下,對社會現象的研究變成了社會科學。而法學,這門研究社會法律現象的學科也被科學化,并成為社會科學的組成部分,并以實證研究作為最主要的研究方法。和孔德同時代的英國法學家奧斯丁開創(chuàng)了分析實證主義法學,通過觀察現實中實際存在的法律現象,以獲得在確定性的法律概念,并在此基礎上建立科學的學科體系。分析、梳理法律概念以建立普遍性的理論基礎,正是分析法學試圖解決的問題。在奧斯丁那里,科學已一統(tǒng)天下,研究法理學就是研究法理學科學,研究實在道德就是研究實在道德科學,甚至倫理學也成為倫理科學。[25](P148~149)在他看來,只有科學方法的運用才能給學科帶來確定性的理論基礎。

      法律社會學在20世紀的勃興,使社會學的實證方法在法理學研究中嶄露頭角。研究者以自然科學的研究模式,通過觀察社會中的法律現象,去發(fā)現法律現象的規(guī)律,去解釋各種法律現象之間以及與社會現象之間的因果關系。“它將弄清為什么會發(fā)生特定的、具有重要法律意義的行為,A事件是否會對B事件產生影響,在多大程度上產生影響,這種影響是否總是存在的、是否是決定性的、是否是‘合法’的。”[26](P9)通過對規(guī)律的認識,法律社會學家認為可以通過法律來調控社會。對于法理學,法社會學家往往堅定地認為它就等同于法律科學,如龐德在其《法理學》中認為,法理學意指法律科學,而法律科學則是“一種有關法律制度、法規(guī)律令和法律秩序(亦即對社會所做的法律規(guī)制)的業(yè)經嚴格規(guī)整和組織的知識”。[27](P16)龐德認為通過這種知識,可以實現通過法律的社會控制。

      受實證研究方法的影響,法理之理也就有了規(guī)律之義,有學者據此指出:“法理學應該研究必然性,研究規(guī)律……法理學應該是一門實證學科,是一門研究法律生活與演變的因果關系的學科?!盵28]規(guī)律作為法理之理,其實質是放棄價值領域的法律正當性探索,而將科學規(guī)律作為法律成立之最終理據,而這種理據被認為能夠和自然科學中的必然性一樣,具有普遍性,而具有巨大的說服力和指引法律實踐成功的能力。故此,規(guī)律作為法理之理,體現的是法理的工具理性,而非價值理性。它并不能對法律目的本身提供正當性依據,而只能就法律的實際作用、運行的效力、效果和效率等問題進行實證研究。

      三、結語:法理之“理”的性質和意義

      從上述法理之“理”的三層次含義來看,從理由到理性再到規(guī)律,體現了人們對“理”的認識發(fā)展。理由僅講究法律背后的正當依據,在一個價值多元的社會里,卻難以具有普遍性的說服力。而理性卻要求在不同的依據中尋求普遍性和統(tǒng)一性,最終提供普遍接受的法律正當性依據。規(guī)律的出場則體現了以必然性和確定性替代正當性的實證主張,以科學的事實依據建立普遍性的法律實踐理由。

      在這三層含義中,理由是法理之“理”的最為基礎的一層含義,而理性和規(guī)律則是為了更好地闡明理由,進一步探索而產生的含義。理性既在價值領域發(fā)揮作用,也在事實領域發(fā)揮作用,而規(guī)律則主要是在事實領域發(fā)揮作用,體現的是人們工具理性意識的發(fā)展。因此,從法理之理的不同側面看,法理既包括價值之理(或稱應然之理),也包括事實之理(或稱實然之理);前者是法律哲學的研究范疇,而后者是法律科學的研究范疇;前者研究正當性,后者研究必然性;前者更關注目的,后者更關注手段。

      因此,法理之“理”從性質上看,既包含主觀之理,又包括客觀之理,或者說既有特殊性一面,又有普遍性的一面。因為,法理之“理”從價值領域來看,可能隨地方的變化或時代的變化而變化,但從事實領域來看,法律之理對必然性的追求導致結論具有一定的客觀性和普遍性。③所以,我們可以說,法理之“理”既有時代性、地方性內容,也有普適性內容;既有可變的一面,也有相對不變的一面。

      法理的內容盡管可能是變動的,但它的意義卻是永恒的。這種意義體現在兩方面:第一,說服意義。由于人類是理性的動物,對“理”的追求,對為什么的追問,必然會針對法律而來,而法理則滿足人們這種需求,同時通過法理闡明法律之理據,說服人們承認和接受特定法律制度。第二,指導意義。法理對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理論追求,其結論可以對法律實踐起宏觀上的指導作用,這種指導體現在法律實踐的目的和手段上,使目的符合理性,手段符合客觀規(guī)律。

      注釋:

      ①早在19世紀末,法理學一詞就出現在漢語文獻中。1897年康有為《日本書目志》就已引入法理學這個詞,1899年梁啟超也使用了法理學一詞。到民國時期法理學一詞更是廣為流傳,成為法學界普遍使用的概念。參見程燎原:《中國近代“法理學”、“法律哲學”名詞考述》,《現代法學》2008年第2期。

      ②如《臺灣民法典》第1條:“民事,法律所未規(guī)定者,依習慣;無習慣者,依法理?!?/p>

      ③當然,這種客觀性和普遍性并不能和自然科學的結論相提并論,它畢竟是對社會事實規(guī)律的把握,而社會事實的產生又受人們價值觀念左右,因此這種客觀性和普遍性是相對的。正如沃勒斯坦斷言,社會本質是一個不確定的領域,社會科學知識的普遍性是相對的。參見[美]沃勒斯坦:《知識的不確定性》,王昺等譯,山東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22-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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