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蘇尼
最關(guān)鍵的臨門一腳,我遲疑了
江平向我求婚了!我總覺得是在做夢,看著手指上閃著光的鉆戒,才算有了點真實感。
見到江平之前,我完全不相信一見鐘情。大學(xué)時我去哲學(xué)系上課,看到他站在上一層的螺旋樓梯上,當(dāng)即驚為天人,心跳都快了半拍。趁他轉(zhuǎn)身時偷拍的那張照片,我一直用來做手機壁紙。后來,我就在人人網(wǎng)、微博上偷偷搜索他的名字,暗地里觀察他的生活。
為了正式認識他,我報名學(xué)校的辯論隊,我并不喜歡辯論,只因他是辯論隊的隊長。我特別努力,成功加入了他的隊伍,這樣就可以站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參加比賽。
他的女朋友是他同系的女生,長得跟明星似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十分般配??此麄兌鲪鄣纳碛拔壹刀实靡?,心里卻又暖暖的,替他高興。后來,他們之間出了問題,每天吵架,我也跟著瞎著急。再后來,他們分手了,看他憔悴的樣子,我心疼死了,一直陪在他身邊。
我并沒有太多奢望,能以朋友的身份給他溫暖,就很滿足了。沒想到,一年后,我們真的在一起了?,F(xiàn)在,他居然向我求了婚,這突如其來的幸福簡直讓人暈眩。
我還沒陶醉多久,就不得不清醒地面對現(xiàn)實了。這個國慶假期,他們系要搞聚會,這意味著,他要與他的初戀重新相見了!
江平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認真地想了想,那女神身高1.70米,體重不到100斤,完全是模特的即視感。再看看自己,1.60米的海拔,120斤的噸位,分明是株矮胖的多肉植物。我跟著他一起去?那絕對是自取其辱啊。
江平去參加聚會了,我一個人躲進了電影院,在這樣的日子,我選了兩部喜劇片來療傷。沒想到,喜劇片也讓我看出了恐怖片的感覺,看得后背直冒涼氣。不管是徐來也好,夏洛也罷,都不約而同地奔向了初戀,在男人心中,初戀永遠是熠熠生輝的紅玫瑰。
在一陣陣的哄笑聲中,我越看越難過。不難想象,如果我和江平結(jié)了婚,再過幾年,自己就是那個被柴米油鹽浸泡的黃臉婆,那時,他也會這樣火急火燎地去赴初戀的約會吧。
我突然有一個模糊的想法,與其到時候失去一切,不如……
我像極了一個球員,以尖刀之勢,深入敵后沖鋒陷陣,等球至門前時,卻忽然腳軟了。
玫瑰腐乳怎么能配提拉米蘇
江平回來時,我還糾結(jié)在自己的執(zhí)念里不能自拔。
我不無醋意地問他:“見到前女友了?是不是美人依舊笑春風(fēng)???”
他瞬間領(lǐng)悟精神,“別瞎想了,你長得才好呢,看著多舒服啊。”聽聽,我僅僅是看著舒服而已,這夸獎,真感人!
“我還沒吃飯呢?!蔽夜室鉃殡y他,明知道冰箱里空空如也。
他拿出來一罐玫瑰腐乳和切好的饅頭片,我一看火了,他去會初戀,品大餐,我怎么就該吃這個?
“我還沒嫁給你,就享受糟糠妻的待遇了?”
他驚愕:“你不是挺喜歡吃這個嗎?”
是的,我很喜歡吃,甚至還寫過一段很矯情的文字,說腐乳細膩潤滑有巧克力之感,把大紅的湯汁抹在白底兒的饅頭上,瞬間就氤氳出喜氣洋洋的幸福。尤其是玫瑰味的,是一團水乳交融的和氣,是腐乳里的大家閨秀。但是,現(xiàn)在,為了給自己重新定位,我決不能接受它。
“我是女神,能吃玫瑰腐乳嗎?”
江平被氣樂了:“女神,你想吃點什么?”
我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想起了他前任女友朋友圈里的那些照片?!拔覀兣?,要在下午的咖啡廳,抱只慵懶的貓,以提拉米蘇佐卡布奇諾,并自拍。”
他一下笑噴了。趁著氣氛大好,我跟他提了分手,那語氣平靜得就像在跟他說,我要去菜市場買魚頭和豆腐,晚上給他燉湯喝。
“不鬧了,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吃提拉米蘇?!?/p>
江平根本沒理會分手這茬,只當(dāng)我間歇性神經(jīng)病發(fā)作。我也沒繼續(xù)深入,手上的鉆戒來之不易,實在舍不得退回去。
可是,親愛的,我怎么才能讓你明白,這根本不是提拉米蘇和玫瑰腐乳的問題呢?
長頸鹿小姐與鱷魚先生的距離
既然不想分開,就努力拉近自己和江平之間的差距吧。
改變先從形象開始,我發(fā)了瘋似的減肥,吃很少的飯,有空就去健身房跑步,體重降一點就開心,升一點又如同末日。每天拼命地折騰,加上內(nèi)心的煎熬,終于有一天,我昏倒了。
江平心疼地罵我:“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不要命了?”
我并不想放棄,如果自己爬不到他的高度,那就把他拉下神壇吧!周末,我化了精致的妝,臨出門時硬要拉著江平,他拗不過我,就跟我出門了。那天,有個讀者見面會,我是主持人。坐在后面的江平,根本沒來得及收拾,稍青的胡茬,隨意的T恤仔褲,依然有女孩在低呼“帥爆了”。
在我的主場,我盡情展示著自己的風(fēng)采,遠遠看到江平欣賞的表情。我明明知道他并沒有讀過那本小清新的書,卻突然把他叫起來談感受,我只是想讓他感同身受一下,我在他身邊仰視的滋味。那一刻,看他在眾人面前略顯尷尬的表情,我心里難受極了。
我這是怎么了,這就是我想要的在一起嗎?非要這么折磨自己,也折磨他?江平并沒有生我的氣,他以為我還在為聚會的事鬧別扭吧。
省體中心附近新開了家書城,我想去逛逛,江平自告奮勇要陪我去。
他一反常態(tài),沒一頭扎進他的專業(yè)區(qū),只陪我在文學(xué)館晃悠,我斜他一眼:“不用委屈自己,該去哪去哪吧。”
他一轉(zhuǎn)頭就沒了蹤影,我轉(zhuǎn)了好幾圈,竟在兒童繪本區(qū)里看到他,那么高的個子,窩在一群小朋友中間,場面很是溫馨。他看到我,把我拉過去,一起看他手中的繪本。
“長頸鹿小姐和鱷魚先生相愛了,他們的身高相差兩米又四十三厘米,盡管如此,他們卻是一對真正的愛人?!?/p>
“他們住在鱷魚的房子里,長頸鹿走到哪兒都會撞到頭。他們搬到了長頸鹿的房子里,鱷魚先生卻連樓梯都爬不上去。他們在一起生活越來越困難,越來越難以忍受了?!笨吹竭@些,我微微有些心酸。
“最后,他們想出了解決方法。他們在花園里挖了一個巨型的游泳池,充上水,把家安在里面。在水中,他們高度相同,可以一直互相對望,給對方最甜蜜的微笑?!?/p>
我們靜靜地把它看完,我和江平互相看了一眼,他并沒有說什么,我也沒有。
難道,我內(nèi)心的煎熬,他早已明了?可是,親愛的,長頸鹿小姐和鱷魚先生畢竟生活在童話世界啊。
每對男女都有自己的通關(guān)密碼
江平所在的騎行隊要參加環(huán)湖比賽,邀我前往。他執(zhí)意邀請我去他的主場,是打算要報復(fù)我嗎?我拒絕。
“我們比賽完直接去領(lǐng)隊家開轟趴,你不是一直很想認識他太太嗎?”
我一下來了精神,他們的領(lǐng)隊是個很有名氣的建筑師,是我見過最有型的中年人。他涉獵的領(lǐng)域極廣,跟他聊天特別長見識,在我心中,他就是個神一樣的存在。聽說他和太太感情很好,到底什么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我很好奇。
在領(lǐng)隊家里,我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一個建筑師的家,居然會是這么庸俗的裝修。那個臃腫發(fā)福的中年大媽,居然不是鐘點工,而是他太太。他那么自然地攬過她的肩膀,毫不掩飾滿臉的幸福。
回來的路上,江平跟我解釋,領(lǐng)隊覺得太太在家里的時間多,自然是按照她喜歡的樣式裝修,他們一起經(jīng)歷了十幾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依然很幸福。我無法理解那兩個根本不般配的形象,只能一個勁地傻問“為什么”。
他微微一笑,故弄玄虛,“每對相愛的男女都能找到自己的通關(guān)密碼?!?/p>
所謂的不般配,只是彼此的世界不同。即使最不般配的夫妻,也可能會有最般配的愛,我們不能為了相同,便簡單粗暴地逼著對方變成自己;也不能為了相同,就委屈自己變成對方。只要愿意一起牽手并肩作戰(zhàn),每對男女都會找到自己的幸福密碼。
我這才明白,江平一直都知道我沒說出口的糾結(jié),所以特意帶我認識領(lǐng)隊夫婦,甚至那個兒童繪本,也是他特意在網(wǎng)上查了很久的。
我輕輕地,堅定地,牽住了他的手:“江平,我們結(jié)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