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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喀琉斯之踵

      2016-01-22 14:35:04聶與
      山花 2015年16期
      關鍵詞:高僧僧人寺廟

      聶與

      我不知要到哪里去,索性開著車到處兜圈,雖然我很心疼油卡。但如果一個人在兜里只剩下一百塊錢的時候,不去想著吃點什么填飽肚子,而是沖進油卡到處瞎逛,就可想而知,他無聊到了極點。

      很多時候我都這樣看似無所事事,其實心里亂麻一樣糾纏在一起。最初的頭緒根本無處追尋,我知道要想清爽,唯一的選擇只能是斷裂。

      我真的想斷裂了。這么多年一個又一個項目地做下去,再賠進去,最后徒留一堆你欠我,我欠你的賬。就如生了一個又一個的孩子,有榮光有飲恨,但最后都離我而去,自謀出路,身邊一個沒留下。偶爾打個電話回來的,除了要錢,還是要錢。

      還好,最后沒來沒去的賬,我成為了一個農場主。說白了就是一個有著城市身份的農民,在那幾十畝地上種著漫山遍野的玉米和山楂,但遺憾的是,我現任連雇人收割的錢都沒有。

      就在幾天前,我手里唯一的三十萬被一個老女人騙走了。 一直以來我都是被年輕貌美的女人欺騙,其實說欺騙有些言過其實,還不如說一拍即合,我們從對方身上取走自己需要的部分,把其他的生生切割,比如她要的是錢,卻不要我在生意場上的失意和艱難,我要她的肉體,卻不要她的過往和未來。

      那個老女人說,她可以讓我手里的三十萬變成三千萬。她把自己當年的恢弘戰(zhàn)果向我一一展示,我心中的小兔子又歡蹦亂跳了起來。

      我之所以相信她,是因為她剛從監(jiān)獄里出來,而且像我媽那么老。她天天讓我去她家里吃飯,給我做我從小愛吃的酸湯餃子,玉米面大餅子,自己做的大醬,還有八寶咸菜,那種純樸的香濃只有她這樣的老女人才能烹飪出來,那是一個時代的手做出的一個時代的味道。原來年老也有年老的優(yōu)勢,而她把這種優(yōu)勢完全而徹底地發(fā)揮到了極致。一個人可以抵抗美女的迷惑,一個人怎么可以抗拒母親的情懷。

      而我早就沒有了母親。

      她是因詐騙罪被判二十年的。她一直哭,一直哭。她說她是為了給人頂罪才進去的,如果那些當官的人不簽字,她怎么可能去做呢,但最后他們一個個都沒事了,只有她進了監(jiān)獄。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關鍵是她的眼淚,我是一個最見不得女人流淚的男人,這是我的軟肋,就像阿喀琉斯被母親倒提著一只腳踝在圣河里涮了一下,就會刀槍不入,但因為唯獨手握的腳踝沒有沾到圣水而在戰(zhàn)場上被一劍射中喪命,所以腳踝就成了阿喀琉斯的軟肋。我對她從同情到感動,最后是佩服。一個女人為幾個大老爺們去頂罪,我拿起酒杯,我說大姐,老弟今生能認識你這么個有情有義的女人,算是我們的緣分,我一仰脖把灑全干了,我想我打拼了半輩子,不是被人騙就是披人坑,這回一定是老天爺對我的眷顧,把這么一個大媽級的人物送到我的面前幫助我脫離苫海。她義哭。她說她太感動了,而且撲到了我的懷里。我敢說,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因為她太老,我們一定會在彼此的感召下上床,而且一定會天崩地裂。

      二十年啊,一個女人的二十年給了監(jiān)獄。我成了兩手空空。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和一個六十多歲的女人,兩個同命相憐的人,現在天天湊到一起吃晚飯,口若懸河,唾液狂飛,然后呼呼大睡,因為里屋一個外屋一個而有些詭異。

      現在想起來,當時我還是有所求才會上當,想把手里的三十萬變成三千萬,哪怕是三百萬也行,所以,當她給我做好吃的,給我買鞋子和衣服,再加上她蒼老的眼淚,三枚炮彈依次轟炸,我把里僅有的三十萬掏了出來交到了她的手里,那一刻,我仿佛交出了自己五十年生命的最后一搏。

      然后,她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見了。

      可笑的是,我到處瘋了一樣找她的時候,穿的還是她給我買的那雙最新款限量版的耐克鞋,因為合腳而舒適,被我一直珍愛,我站在她家緊閉的房門前,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氣得脫下來只撇到樓下,但后來,還是高一腳低一腳地下樓撿起來套在了腳丫子上。在心里安慰自己,鞋子是無辜的。

      現在,正是收割的季節(jié),我連雇一個工人的錢都拿不出來,掰一穗玉米賺一塊錢,一塊錢,漫山遍野,但需要彎腰去撿。一開始我只顧憋氣上火郁悶焦慮,懶得去理它們,我坐在田埂上不停地吸煙,我滿腦子里都是那張老臉和老臉上逼真的淚水,我發(fā)現,要想讓一個人刻骨銘心地記住你,就讓他恨自己,我恨到想要把她撕碎,但怎么也撕不到。

      后來,玉米漸漸地黃了,再不掰連一塊錢都沒有了,我可以不在乎一塊錢,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結著飽滿顆粒的玉米就那樣憤怒地腐爛,當我夜以繼日的以機械式的投入狂掰玉米,累得腰酸背痛再也沒有力氣想別的,我突然發(fā)現,這會讓我暫時忘記憂郁,這讓我興奮起來。雖然一天下來,掰的玉米不夠找一個女人的錢,但它的價值遠遠大于任何一個美女的懷抱,因為它會讓我疲憊不堪,倒頭就睡。而疲憊有的時候是一劑良藥,讓人依賴和上癮。

      但玉米總有掰完的時候。

      我開著那輛破吉普茫無目的地在城郊兜圈,我知道那個老女人早己逃之天天,但那種想把她撕碎的感覺揮之不去。我知道她騙走的不僅是三十萬,更深層次的痛苦是一種巨大的自我懷疑和不認同感。

      那個穿著一身土黃色僧衣的中年漢子出現在車拐彎處羊腸小路的盡頭,如一個被現實涂抹得面目模糊的路標,已經廢棄多時,正不知如何擺放。他沒有打傘。他沖我揮手想要問路。

      就算他不沖我揮手,我也打算停下車來帶他一段。他的揮手反而讓我內心的偉大感有所打折。你看,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很多時候,我在試圖扮演一個普世者,我總愿意成為一個讓人感恩戴德的人。我從來沒有真正分析過自己施予的動機,雖然我一直相信自己是善良的,但這種善良的背后有那么多我說不清楚看不明白的模糊地帶。

      其實我是一個特別需要有這種感覺的人。也就是說,為什么這么多年,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敗全都是緣于這種心理的作祟。有一次,我剛從高速公路口下來,就被幾個年輕的女孩攔住了車子,我看到她們在我前面的幾輛車前招手人家根本就沒理睬,而我把車停了下來。她們一下子撲上來,說,她們在做一個活動,就是把全省自愿參與這個活動的人聚集到這個大山里,把錢和手機都收走,不許跟親戚朋友聯系尋求幫助,看看她們能不能通過自己想辦法回到幾百公里外的省城。也就是說測試一下這個社會還有沒有信任和愛,同時也測驗一下當下年輕人的生存能力。我一聽表示愿意幫助她們,幾個女孩當即流下了激動的熱淚,把住我的胳膊不放,她們說天馬上就要黑了,如果再堵不到車,她們就將露宿街頭,這種天氣凍也得凍個半死,更何況要是再遇到壞人豈不有生命危險?

      我說: “好,你們有幾個人?我的車子能不能坐下?我送你們去長途客站買票把你們送回家?!?/p>

      她們說:“有五十五個人。”

      我一聽傻了。五十五個人?我不敢相信地搜尋她們的身后,果然地上兩人一伙、三人一堆地坐著密密麻麻的人,我的頭一下子大了,這可怎么好?。课腋杏X自己好像捅了一個馬蜂窩或者是大婁子似的有點手足無措,但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人家,只能硬撐到底,我大手一揮,上來幾個人跟我去包車,其他人留守等待。大家一聽真有這樣的好人,一起呼地上來,這回不光流眼淚,把我當明星一樣爭搶著跟我拍照合影,爭搶著讓我留下地址,回去給我送錦旗感謝信什么的,還說如果到她們的城市旅游,一定打電話給她們,好好地請我吃一頓,我激動得啊,感覺這車停得也太值了。我說,你們不用給我送錦旗,你們能安全到家就是最好了。

      我給這群小姑娘雇了兩輛中巴,總算把她們送上了車,腳還沒站穩(wěn),電話又來了,說兩輛中巴沒有坐下,還剩下五個人,我一下子又傻眼了,五個人我的車子也裝不下啊,再雇一輛中巴又得一千塊,但我能眼看著這群如花的少女充滿危險地過夜嗎?我只好又穿上鞋子跑了出去,這回我沒有給他們雇車,而是給她們開了旅館讓這五個小姑娘住下,第二天再坐火車回去,這會省下幾百塊,我說,也讓你們感受一下受挫的經歷,否則一下子解決了問題,印象不深。

      幾個小姑娘干恩萬謝,我又把省下的幾百塊給她們吃早餐和買火車票,回到家已經是半夜三更,但我兜里揣著五十五個女孩給我的滾燙燙的留言,我感覺是那么的舒心和幸福。

      這就是我,在生意場上,我就是因為這種偉大感的需要而屢屢失敗,我總是在他人的忽悠下乖乖地交出了自己的錢和心,這是不是也是一種心理疾病。

      那個僧人渾身濕漉漉的,不好意思上車,我沖他招手表示沒關系,他猶豫了一下最終同意了。因為秋雨不是冷,而是寒。我想他早已經渾身打顫多時。

      我問他來自哪里,去向何方。面對一個僧人,好像自然就把自己內心端正莊嚴的一面調動出來了,問話也一板一眼起來。

      他說他是吉林人。出家二十多年了,他說他此次就是出來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一個人好好地修行。

      我想如果我不是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不是被那個老女人正好騙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是天天以掰一塊錢一穗的玉米艱難度日,對他的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一個人想要好好修行的話,不會那么觸動我心,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覺得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里的人,但現在,他的這句話深深地切中了我內心最脆弱和柔軟的地方,想想自己五十多年的風風雨雨,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一個人好好地守家在地,過一種寡淡如水自然如風的生活是多么恬淡得令人向往。

      但他說,很難。

      我說,你真的想找一個那樣的地方嗎?

      他說,我已經走了無數個省市,但都不適合清修,我要一直走下去,一直找到那個屬于我的地方。

      我說,你今天上了我的車,也許就是佛祖的安排,我有一個地方也許適合你。

      他平靜地看著被雨水不停沖刷的擋風玻璃,沒有說話。

      十年前,我跟鄉(xiāng)政府簽署過一份合同,那座寺廟歸l我經營三十年,我當時付給鄉(xiāng)政府一筆在當時來看不算小數的錢。我之所以把那個風景區(qū)盤下來,是因為我小的時候去過那里,也許是被土地爺爺認了干兒子,總會在夢里出現,當時去外省開礦山,手里有的足錢,對這點小錢不在話下,正好有個機會認識了鄉(xiāng)政府的一個干部,他請求我承包下來。他說,當地的老百姓等著錢打井,你就算積德,我們把這個風景區(qū)讓你管理三十年。說著說著老淚縱橫,我最看不得別人的眼淚,當時還喝了很多酒,在大家把我視為拯救天下蒼生的神明一樣的簇擁下一錘定音。

      從此,我與這個村子結下了不解之緣.因為我給村民打了井,我就享受了村民家里墻壁上大胖小子抱鯉魚那樣的待遇,就差把我的照片掛到墻上去了,但卻掛在了他們的嘴上,走哪宣傳到哪,結果我被徹底征服,幾年后又花了錢把他們的路給修了,這下全村沸騰了,我跟他們成了親戚,誰家有什么大事小情都通知我到場,我不去不開席。后來的后來,我實在沒有時間去挨家竄戶地去一一走禮,就把錢放村支書那里,誰家有事就給我拿出一份。最后,逼得村長說話,下次我們村要是改選,你可千萬不能露面。

      那個風景區(qū)遠離市區(qū),不通任何交通工具,十年前去那里的人寥寥無己,我盤下來之后出去到處做生意,早把這個事忘得一千二凈,那個寺廟就一直荒廢著,偶爾作為路過的云游和尚遮風擋雨的歇腳之地,其他時間獨自飲啜著青山綠水的恩澤與塵埃,年復一年,無人問津。

      僧人聽完我的敘訴,并不驚訝也無驚喜,只說需要去看看再說,看看跟它有沒有那個緣分。我說現在時間已晚,今晚你就跟我回農場住吧,他沉思了一下沒有表示反對。

      到了農場雨停了,兩只大黑背說也奇怪,平時我的車一進門它們就狂吠不止,那天不知為什么兩只狗都趴在地上一副匍匐在地的臣服樣。僧人看著那么多等待下架的玉米,二話不說脫去僧衣外套,擼胳膊挽袖子就開始大干起來,我感動得不行,因為他是僧人,遠離五欲六塵,在我看來僧人近乎神,所以,我連忙按住他的手,我說這可不行,你是來修行的,怎么能給我當長工。他笑了,他說,我從小干過這個,沒事。這讓我感覺他又回到了人的世界,瞬間拉近了我們的距離。我說那你也得先吃了飯再干吧。

      他說,我不餓。

      我只好去廚房做飯,兩只狗圍著僧人繞來繞去的獻殷勤,它們平時可都是圍著我轉要東西吃,我感覺這個僧人有點說不上來的本事,當然也可以看成是神秘。

      僧人的話很少,我特意做的素菜,他食不言語。簡單地吃完了飯,又去地里掰玉米,再扛到一起堆成小山等待卡車運往市里。我們從左右兩邊向中間靠攏,整個農場上空異常的安靜,只聽到咔咔掰玉米的聲音,清脆而香甜。

      晚上,我把僧人請到另一間屋子,我想這么尊貴的圣體可不能跟我這個凡夫同居一室。他說,把兩條狗放進屋里來吧,剛下過雨,外面太濕冷。

      我說畜生不都那樣嗎?

      他說,六道輪回,今生的因就是來世的果。

      我知道在他們眼里一只蚊蟻都視若不能妄傷的生靈,我連忙點頭稱是。把兩只大黑背放進屋來,它們竟然都守在僧人的門前,像兩個護衛(wèi)。

      半夜尿急起來,我還以為出現了幻聽,僧人的房里傳出了誦經的聲音,兩只大黑背呼呼大睡,我站在門口抽了一支煙,雨又飄零下來。

      第二天還沒等我起床,僧人又已經進到地里干活去了。我說別干了,今天我們去寺廟,他說,我?guī)湍惆堰@些玉米都掰完再去吧,這也是修行。

      我被感動得一塌糊涂,當即狠狠心打電話雇來兒個工人。他這才放心跟我坐上車。

      那個叫滴水洞的寺廟,因為有一泓從山上流瀉下.來的清泉水而得名,而寺廟就是在山體鑿開的一個山洞而已。里面只有一尊坐佛,拜佛的墊子殘破不堪,多年沉積下來的泥石把臺階沖刷得坑洼不平,那一刻,我感覺就像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子,我們已經互相認不出彼此。

      僧人走進洞中參佛點香,然后轉身對我說,這里很適合清修,如果你同意,我就在這里住下了。

      我大喜過望,就像有人收留了自己的孩子一樣那么高興。我說,你放心,我只要一有錢了,就把這個地方修整起來。

      他投來信任和鼓勵的目光,這讓我的心頭一熱。我當即下山買來一些鍋碗瓢盆還有一塊嶄新的繡有潔白蓮花的拜墊和一些供佛用的香火用品。

      好像兩個一見鐘情的人閃婚一樣,支上鍋點上火鋪上蓋就可以搭伙過日子了。那一刻,我真有一種跟他相依為命的感覺。因為山里夜晚異常的寒冷,我披著一件破舊的軍大衣縮在角落里打噸,他衣著單薄在佛前誦經。一會兒我就打起了呼嚕,他依然梵音繚繞,不絕于耳。我睡了一會兒醒來,倍感對佛祖不敬,他卻說,不必刻意,一切都是因緣聚合,今天你在佛祖前打瞌睡,我在這里誦經,這都是上天的安排。

      那天我記住了他說的一句話,一切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

      這句帶有禪意的話讓我琢磨了半天。難道,我被人坑被人騙也是最好的安排?后來我想明白了,如果沒有這些經歷,我怎么懂得人世間最重要的是什么,怎么可能想起我還有一座寺廟,讓心在這里安穩(wěn)沉靜下來,仿佛找到了靈魂的歸宿。我可能還在外面花天酒地,吃喝玩樂,不一定哪天攤上官司吸了毒品得了艾滋病喪了性命也說不定,這樣一想,好像有點明白了這句話的深刻含義,但又感覺不盡人意,好像還有更深的東西沒有解讀出來。我只得試著問他。

      他搖頭:“不可說,只可悟。”

      現在,我身無分文,一無所有,我只想找一個清靜之地,跟他一樣看破這萬丈紅塵的爾虞我詐身外之物,看透世間男女的癡纏不羈春夢無痕。

      但世界上真有這樣一個地方嗎?

      他說:“一切唯心造。”

      其實我跟他來到這里,想要好好地修建興旺寺廟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曾經在鬼門關死過一遭。

      我覺得男人有時說好聽了叫血氣方剛,說不好聽了叫傻逼乎乎。喝了點狗尿就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一個不服另一個不忿,吹著吹著,啤酒瓶子,刀叉坐椅一時間什么都可以握在手里成為兇器所向無敵,我都不知自己因為哪句話惹惱了對面的那誰誰,我的小舅子的三哥他姐夫就三下五除二把我橫劈豎劃撂倒在了地上,當我被送進醫(yī)院的時候,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沒有了脈搏。但我聽到了很多人在哭。

      我感覺自己一個勁地往一個黑洞里深陷,我無助地張著手臂想要向上攀援,但明顯力不從心,耳邊響著兩個人的聲音,我定睛一看,是黑白無常兩兄弟,一個說,這個人來得可真不是時候,這么晚了打擾我們的清覺。另一個說,別說了,趕快把他收了,完事大吉,我們好接著睡。

      我一想當時正是下半夜三點,可不打攪了人家的清夢不是?

      然后我就被他們二人一邊一個架著胳膊往遠處走。

      黑無常說:“你說這也沒有地方了,往哪送啊?”

      白無常說:“管他呢,收了再說,說不定正說話的功夫就有人等不及托生了,正好給他讓出個位子?!?/p>

      我正想說話:“哥倆好,高抬貴手把我放了吧,我還沒活夠呢?!本吐犚粋€空靈的聲音從一個更遠的地方飄來,接著一個束著高髻,一身白衣,手扶拂塵的女人對著我的腦門就是一個撲扇,一邊說:“送他回去吧,他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呢!”

      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清醒的時候,我身邊的人又哭成一片。我又活過來了。是傷我的那個男人的女人發(fā)現了我小手指的輕微顫動,她大聲地驚叫:“他還沒死,他還在動?!比缓蠛衾欢讶耍嗅t(yī)生的叫醫(yī)生,叫魂的叫魂。

      所以,我現在想,當初那個觀音娘娘說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是不是指這個寺廟呢?

      我感覺這個可能性非常大,或者說就是這個事。我有時看低眉持誦念經的他,甚至想他是不是觀音的化身呢,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救贖自己的罪孽之身,以求超度。

      所以,每天我除了把農場的事情做好,就開著我那輛破舊的吉普車趕往寺廟,我甚至把外面的一切固定資產項目都做了轉讓或者退股處理,把資金都投入到了寺廟的建設修葺上,而第一個亟需解決的問題就是水電,還有路。

      這三個事就像居家過日子一樣,沒有水電不能叫家,沒有路就像沒有門一樣,出不來進不去。但這兒項投資至少需要幾百萬。水好說,從山上的泉水中引,弄一個泵,挖一口井,而電跟鄉(xiāng)里合計往山上接一根幾千米的電纜,鄉(xiāng)里一聽說我回來了要重振寺廟雄風,當然是全力支持。最難的是修路,那條山路異常坑洼,有的地方還很陡峭,要想把它們填平整就需要大量的石頭,因為在山里,人工比料錢要貴得多。

      他看我真是說一不二開始大興土木了,睜開低眉誦經的眼睛,第一次主動跟我談起了家常,他問我:“你真的要把這幾百萬投到這里?”

      我說: “這是上天的安排吧。誰能想到在大雨中我遇到了你,其實是你把我引到這里來的?!?/p>

      他說:“沒想到你是一個真心向佛的人。”

      我們兩個人就坐在蒲團上,我開始對他講起我的陳年往事,就像而對一個佛祖在懺悔自己的罪過一樣,我說我還曾經住過監(jiān)獄呢。

      他仿佛驚了一下抬起眼睛,看我。

      我說,在我年輕的時候,我負責單位的洗澡堂子,明明規(guī)定不讓在里面洗衣服,可是三令五申就是有人不聽。有一天,我實在氣不過,偷偷潛進里間的倉庫里專門去堵現行,結果有一個人被我堵個正著,最可氣的是,他洗的還是他老婆的褲衩,洗就洗唄,還偏小承認,說是他的褲衩。

      我說:“那你家老爺們穿帶菲子邊的透明褲衩啊?”

      他理直氣壯:“對啊,我就那個嗜好?!?/p>

      我說:“你他媽現在就給我套上,如果穿著正好,咱們再說。”

      他說:“我就喜歡緊的,怎么的?”

      我一聽這不就是他媽的叫勁嗎,我上去就去拽他讓他出去,讓我犯下滔天罪行的是,他居然拿那個帶菲子邊半透明的洗了一半的褲衩扔到了我的臉上,我終于忍無可忍,把他按到地上一頓暴打,他吃不住勁,掙扎著爬起來光著赤條條的身子跑出了浴室,滿廠亂飛,我就在后面追,一心要報他把褲衩扔我臉上的羞辱之仇,也沒管他光沒光身子,路遇的大姑娘小媳婦驚聲一片,四處逃竄,當時場面真可謂五彩斑斕, 一枝獨秀。

      聽到這里他竟然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他這一聲把我嚇了一跳,好像對佛祖說出了大不敬之言,連忙賠禮道歉,我說:“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說我這一段經歷,當時被判二緩二,然后我就辭職不干了,從工廠出來就自己做買賣,我做買賣的時候可早呢,那是八十年代初期吧,一般那時下海的現在不是過億就是千萬資產了,只有我,兜比臉還干凈,說白了,就是有一個致命的軟肋,我見不得別人的眼淚。”

      后來,我才領悟到,我的軟肋不是看不得別人的眼淚,而是把這個軟肋告訴給了別人。

      沒有想到的是,也許真是佛祖動了惻隱之心,看我真心實意侍佛拜懺的份上,路一邊修著人就不知不覺進山里來了,而且大部分都是達官顯貴的有錢人,開著自己的車到半山腰,再一路步行到寺廟來參佛上香,這讓我人吃一驚,更讓我震驚的還在后頭,他竟然會號脈看病,一說一個準,一傳十十傳百,來此上香的人越來越多,但因為路只修到一半,很多人在半路被阻隔只能打道回府。而我兜里的錢花得已經所剩無兒。

      工程被迫停下來,讓我愁眉不展。每人晚上我們兩個人一起打開公德箱,里面的錢雖然很多,但跟修路比起來還是杯水車薪。這時,他給我出了一個主意,他說:“不如我們開一個法會吧,請一個高僧來此做法,吸引資金。”

      我說:“那能行嗎,這也可以吸引資金?”

      他說:“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否則這條路靠你一人之力實難完成?!?/p>

      我想這也許就是佛祖的意思吧。當然請高僧的事宜都是他一人操辦。我給他買了一個手機,他四處聯系打聽,高僧不是出去講學,就是云游去了,而且出場費很高,我們根本就拿不起。他說:“我們只能先給他打個欠條,二十萬?!?/p>

      我說:“什么?二十萬?還打欠條?”

      在我聽來這簡直有點不可思議。他說:“當天你最少能賺回五十萬,凈賺三十萬?!?/p>

      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他說:“你就交給我吧,到時你就只管收錢就成了。

      我想反正也是沒錢了,就死馬當成活馬醫(yī)吧。但人家又來電話了,說要坐頭等艙,而且?guī)蓚€隨從,說白了就是小弟。我立馬同意,給他們訂了機票,還梳洗齊整一番親自接機,感覺很是緊張,仿佛高僧降臨,掌握著寺廟的生死存亡。

      說來也巧,那天萬里無云,艷陽高照,滴水形成的瀑布在陽光的反射下現出了朵朵蓮花,逼真的瞳仁影像,讓在場的幾千人訇然匍匐,一片圣潔。

      真就像他預測的那樣,那天集資的款額遠遠超過高僧的出場費,感覺票子像雪片一樣飛來,迷亂了我的眼睛,我準備了好幾個麻袋才把錢裝下。但誰也沒有想到,高僧正在做最后的誦經,在眾人的簇擁卜即將退場的時候,一場血雨腥風的廝殺正在上演。

      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尋常意義上的好人。因為到處做生意,居家的時候很少,有點破錢身邊美女蜂擁,逢場作戲在所難免,仿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誰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坐懷不亂,一種是有病,一種就是有信仰的人,可惜這兩點我都沒有。但我真的很愛我的妻子,她比我整整小九歲,因為我不生育,她就一直沒有完成一個做母親的夢想。我其實很寵愛她,幾十萬幾十萬的往家里寄,無論我走到哪里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這已經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她過著驕奢錦華無憂無慮的生活,她也一度是那么的滿足和快樂,因為她知道我在心里深愛著她。

      但那天,她在別人的挑撥下知道了我曾跟一個女.的合伙人有染,再受到他人的惡意慫恿,竟然在高僧即將退場的時候,發(fā)動了十幾個人把那個女人在另一處空地上打得滿地打滾,血肉橫飛。

      從這點上看,我妻子是個很單純無知的人,她千不該萬不該在這個時候打人,而且打得那么重,那個女人鼻梁骨當場塌陷,滿臉血污,不成人形,大家不知如何是好,高僧說了一聲阿彌陀佛,飄然上車下山,而我呆立當場,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看著這個確實跟我有染的女人,當場被拖拽得衣不蔽體,狼狽不堪,有人要報警,讓我給攔住了,我跟幾個人把女人抬上車,一路送到醫(yī)院,女人什么都沒說,而我知道怎么做。

      我拿出剛剛接到的供養(yǎng)錢,二十萬給了她。她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我想,在這個時候,我說什么都可能讓她不能釋懷,唯有錢,而我除了錢,還能給她什么呢?一個擁抱都不能。甚至都不能在醫(yī)院陪她。因為后院正在起火,我必須趕回去把她撲滅,否則不一定還會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果然,回到家她還是一副不知自己闖的禍有多大的無知無畏樣,試圖還要繼續(xù)對我興師問罪,我說:“你連佛祖在的時候都能這樣干,我說什么也不能跟你這么沒頭腦的人過下去了?!?/p>

      她說: “我告訴你吧,小李子,我早就有人了,我們離婚吧,但你得給我五百萬,我跟你這么長時間,因為你的原因我都沒有孩子,而且我這個年齡以后也不可能再生了,就算你對我的精神賠償?!?

      我沒想到她不但同意了離婚,還說自己外面有人了。但我并不相信,我想一個女人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說自己有人純屬氣話,她心里想的是你在外面胡搞,我也不閑著,這么你就知道被傷害是一種什么滋味了。

      以我對她的了解,她要是有人不會挺到現在這個時候才說。因為她手里有的是錢,她完全可以早就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不必等到捅這么大的一個婁子才要離婚。

      但我已經沒有心思跟她掰扯這些。我說:“我答應給你五百萬,但我現在沒有,什么時候有了我再給你?!?/p>

      她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不帶欠的。”

      我說:“那你就得等,我現在是一分錢沒有,錢都投在寺廟建設上了,本來想今天請一個高僧給我們賺點錢,扭轉局面,你這一鬧可好,讓大家怎么想,高僧在時都能發(fā)生這么可怕的暴力事件,好像人家的法力不夠似的,我告訴你,那是人家不稀得管你,就你小樣的,高僧一個眼神,都能給你震倒半個月起不來,你這么鬧,就是給自己添罪孽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p>

      她猛地從床上蹦到地上,指著我的鼻子大罵我不要臉,嚇得我倉皇逃跑。

      我逃到了寺廟,我看到他也許是太累了,倒在了臥榻上,我的聲音把他驚醒,他起身問我:“處理完了?”

      我說:“錢全沒了?!?/p>

      他說:“阿彌陀佛?!?/p>

      我沮喪極了,不僅是因為錢沒了,而是因為這件事我覺得對不起所有人,對不起請來的高僧,對不起眼前的他,對不起那個被打的女人,對不起來供養(yǎng)的求佛人。

      他看出了我心中的難過,安慰我說:“一切都是因果,剎那生滅,不必在意,睡下吧?!?/p>

      但我一點都睡不著,我又出去把車點著去醫(yī)院看那個被打的女人。不管怎么說我們也是有過肌膚之親的因緣,我更害怕妻子再去對她不依不饒。

      可是當我在黑夜里走出大山,摸到醫(yī)院時,發(fā)現她的身邊已經有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握著她的一只手,把她纏著紗布的頭摟在自己的懷里,但另一只手拽著我給她拿的那二十萬塊錢的袋子,我想他可能也是剛剛到,女人把錢交給了他保管,他一定是感動極了,情到深處兩相依,我反而成為了一個多余的人。

      我不知何去何從,我想我的關心和歉意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了吧。但我心里不知為什么感覺特別的難過,一路上我想過很多種情景,她流眼淚,她罵我,她要告發(fā)我的妻子,她甚至要尋死上吊,但就是沒有這個情節(jié),我悄悄地退了出去,我來到大街上,家是不能回了,人家都口口聲聲說自己有人了,寺廟這么晚了也不方便打擾,那我去哪呢,最后,我想我只能回到我的農場去,那里才是我最后的棲息之所。

      偌大的農場空曠無邊,四周方圓幾里沒有人煙,除了我的黑背像兩條幽靈聽到我的吉普車聲,警覺而歡喜地老遠就奔我飛來,嘴里還不忘唱歌,汪汪地叫個不停,充滿了流暢的歡喜。

      我跳下車,連鎖都不用,一手一個拖起它們的身體,兩只狗更加知道好賴地往我懷里撲,我挨個親了一口,它們像是得到了撫慰和認可,歡蹦亂跳地對我簇擁而入。

      我和它們在白天折斷的那片玉米地上,看似七零八落也可以說動感抽象得近乎于完美的畫面中,倒了下去。它們趴在我的胸口上,我感受著它們的呼吸與我一樣的溫熱和綿長,是那么的乖巧和順服,我們就在那片玉米地里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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