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奇豆子
生銹的刀,割下的耳,燃燒的瘋人院里藏匿著整片星空。
瘋狂一直以來都是戲劇的鐘情物。從古希臘的俄狄浦斯和美狄亞,到莎翁筆下的哈姆雷特、麥克白夫人、李爾王等?,F(xiàn)代的,有《飛越瘋人院》《瘋狂的喬治王》和普利策獎得主的音樂劇《近乎正?!罚∟ext to Normal)等。
前些天朋友圈被一組攝影作品刷屏,給我印象最深的一幅是把一個人的頭皮縱切開布置成兩張側臉在接吻。
我們無法確定這位藝術家的精神是否正常,可我們看到了他的作品透露出世界另外的一層面貌。
不單單在藝術界,社會在各個層面上都十分關注“精神病人”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所謂的瘋子藝術家也頻頻出現(xiàn),他們不光成了藝術作品的主題,更成了藝術作品的創(chuàng)作者。
正常人與瘋子看到的世界到底有何不同?
除了一些先天病人之外,很多精神病人都是由后天刺激引發(fā)病癥。在發(fā)病之前,我們會用相同的認知去仰望天空;發(fā)病之后的瘋狂大部分體現(xiàn)在與正常人對現(xiàn)實的認知不同,我們肯定并維護著正常人群的認知,并把“瘋子”放在了隊列的另一邊。
歐文·斯通在為荷蘭畫家凡·高寫的傳記《渴望生活》里,曾描述過凡·高精神病發(fā)作后住進圣雷米休養(yǎng)院的場景,各種各樣的精神病患:吵鬧不休的,不停把自己的衣服剝下來的,把面前每一樣東西都毀掉的,像野獸一樣號叫的,總想自殺的,有迫害妄想癥的,還有喜怒無常的癲癇病患者。某一些暫時性發(fā)作的患者結成小的團體,形影不離,他們在各自發(fā)病時互相幫助,并保持著無比的耐心,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明白,不久之后就該輪到自己了,那時他也需要自己同伴的幫助和容忍。在這些患者意識清醒的時候,他們接受自己身患疾病的事實,并克服對它的恐懼,把彼此的瘋癲看成像肺病或者癌癥一樣的身體病變。
瘋子們生活在一種邊緣上,這種邊緣讓他們不能自我克制地進入狂風暴雨中,也讓他們因為他人而隔離著自己。瘋子看到的并不是另一個世界,而是世界的兩面。
這也是很多以精神病人為主題的作品想要表達的,豐富這個世界的觀念,讓它看起來不是平面而是立體的,從不同的角度去考察社會、制度、人性與自己。同時喚起每個人心中審視自己、憐憫他人的原始情感。
這也是澳大利亞當代國寶級喜劇《燃燒的瘋人院》(原名《Cosi》)想要傳達的一種社會信念。它把人們如何真正地交流、人與人之間如何建立連接這個問題直接攤在我們面前,它讓我們看到精神病人的脆弱和堅強,隱藏和掙扎。比正常人幸福的是,精神病人可以找到內心的一種平衡,因為他們看到的更多,感受的更多。
《燃燒的瘋人院》這部半自傳式的劇作深入地刻畫了一個剛剛大學畢業(yè)的學生到瘋人院中導演《女人皆如此》的歷程。故事設定在1971年的墨爾本,病院外是洶涌的反對越南戰(zhàn)爭的抗議人群,院內則是一群奇葩的瘋子在排演一出歌劇。
作者Louis在接受采訪時曾說道:有一次我去看《Cosi》的帶妝彩排,演員們在臺上努力表演著自己的癥狀,可問題是這不是真正的瘋子。大多數(shù)瘋子,他們會努力地裝作他們不具備這些癥狀,他們知道自己瘋了,但是在發(fā)病的時候卻控制不了,所以他們心里是非常痛苦的。這讓我想起在大學里第一次排戲就是在瘋人院,也是希望能夠幫助病人們打開心結。等到演出結束之后,每一個付出了大量心血的演員在后臺笑啊叫啊,相互擁抱、親吻,你看他們那時候的狀態(tài),再回想第一次排練時見到的他們,你會為他們身上巨大的變化感動??墒俏覍W到的殘酷的一點,也是Louis(劇中男主角)學到的,是在現(xiàn)實和理論之間有著巨大的鴻溝。
呂楠是北京著名的人物攝影師,他歷時兩年,走訪了全國10個省市的38家精神病院和上百個精神病患者家庭,完成了一部名為《被人遺忘的人:中國精神病人生存狀況》的攝影集。他在文案里記錄了自己第一次去醫(yī)院拍攝時的一件事。在北京安定醫(yī)院一間病房,有一個病人正往外看,他想拍他,這時病人突然走過來,那病人很壯,呂楠本能地用手護住頭,腦子一片空白,這時,那病人卻伸出一只手來,要和他握手。他被病人的友好和善良深深觸動,此后,在他的心目中精神病這一概念也發(fā)生了轉變。他完成拍攝后得到的結論是,“醫(yī)院外面才是精神病院,而真正的精神病院里面倒像教堂、寺廟、修道院,極為寧靜”。
瘋子們清楚地知道他們是站在右邊的,那么誰又是站在左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