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尊
(鞍山師范學院社會發(fā)展學院,遼寧鞍山114007)
談起明代遼東的軍功貴族,人們往往想到明末,想到李成梁、祖大壽等家族。但事實上,由于衛(wèi)指揮以下軍職世襲,每座衛(wèi)城及其周圍都聚居著眾多的世家大族。在250多年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他們通過相互通婚,形成了一個關(guān)系緊密的軍功集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把持著地方的政治和經(jīng)濟。2010年,在海城市東四鎮(zhèn)某建設(shè)工地,出土了5塊明代墓志銘,即《皇明誥封廣威將軍徐公墓志銘》《皇明誥封徐恭人易氏墓志銘》《明直隸真定府晉州安平縣令徐君墓志銘》《明鄉(xiāng)學生徐兩松室人孫氏墓志銘》《徐維大墓志銘》;4塊墓志蓋,即《皇明誥封徐恭人易氏墓志銘》《明文林郎兩松徐公墓志銘》《明鄉(xiāng)學生徐兩松室人孫氏之墓》《皇明保義副尉澄溪徐公墓銘》。本文僅通過這些墓志并參閱其它文獻,對海州衛(wèi)軍功集團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加以探討。
據(jù)《皇明誥封廣威將軍徐公墓志銘》(以下簡稱《徐維藩墓志》)追憶:徐氏先祖原為“太平府當涂人”,即今安徽省馬鞍山市當涂縣,因為早年追隨朱元璋,“升為實授百戶”。洪武初年,明軍進入遼東,徐氏先祖奉調(diào)海州衛(wèi)右千戶所,從此為海州衛(wèi)籍。在嘉靖前,徐氏可能沒有大的作為,只是世代承襲著百戶的軍職。從出土的墓志來看,《徐維藩墓志》追溯說“曾祖振,多陰德”;《明鄉(xiāng)學生徐兩松室人孫氏墓志銘》(以下簡稱《孫氏墓志》)追溯說“大父振,以上□贈鎮(zhèn)國將軍”。“鎮(zhèn)國將軍”為從二品散階,與都指揮同知職務(wù)相匹配,按照明朝封贈制度的規(guī)定,子孫為官要封贈曾祖父、祖父、父親以同樣的官階,生時為“封”,死后為“贈”。那么,徐振哪位子孫曾經(jīng)獲得這樣的軍職?按照出土墓志,這個人就是徐振的兒子徐府。
徐府,《孫氏墓志》記載其號“東軒”。《徐維藩墓志》說他曾“補鄉(xiāng)學弟子員,山東鄉(xiāng)試四次,中嘉靖丙戌武舉,功升世職正千戶,隨晉都指揮同知,歷任至左參將。”墓志所說的“鄉(xiāng)學”指海州衛(wèi)儒學。明朝州縣儒學生員分為“廩生”和“增廣生”,“補”字可能說明其因為武官子弟而為“增廣生”。因當時遼東只設(shè)都司,沒有布政司,故鄉(xiāng)試在山東舉行,為考取功名,徐府曾往返山東四次,終于在丙戌年(嘉靖五年)考中武舉(俗稱武進士)。按照明朝政府的規(guī)定,中武舉者在原軍職上升二級,這樣,徐府就從百戶上升為正千戶,此后徐氏家族世襲的軍職也成為正千戶。后來徐府到遼東都司任職,為都指揮同知,因為作戰(zhàn)有功,晉升為左參將。關(guān)于徐府其人,歷史文獻中也有些記載,有的與墓志記載相同,有的與墓志記載相異。據(jù)《全遼志》“選舉志”記載:徐府于嘉靖五年(1526)中武舉,這與《墓志》記載相同。另據(jù)《遼東志》“官師志”記載:徐府海州衛(wèi)人,武舉都指揮僉事、僉書;《全遼志》“職官志”記載:徐府,海州衛(wèi)人,具體負責“局捕”事務(wù)。查遼東都司主管軍政事務(wù)共有三人,都指揮使,掌印;都指揮同知,管屯;都指揮僉事,局捕。按照明朝武官官階:都指揮使為正二品,都指揮同知為從二品,都指揮僉事為正三品?!哆|東志》與《全遼志》記載一致,即徐府曾做過遼東都指揮僉事(正三品),主管局捕事務(wù),但《墓志》則記載其為都指揮同知(從二品)。今天,在千山大安寺的羅漢洞,留有嘉靖十六年(1537)刻石:“嘉靖丁酉仲夏壬子,翰林院脩譔龔用卿、戶科給事中吳希孟、苑馬寺卿馮時雍、太僕寺少卿李翔、分守參議髙登、副捴兵李景良、寺丞呂朋、都指揮劉大章、陳善、徐府同遊大安寺羅漢洞?!痹谶@方刻石里,遼東都司的三位主管劉大章、陳善、徐府同時出現(xiàn)。查《全遼志》“職官志”,嘉靖年間,劉大章和陳善都曾為遼東都指揮使。除此之外,在千山祖越寺留有嘉靖十八年(1539)刻石:“翰林院侍讀錫山華察、工科左給事中福清、薛廷寵奉使朝鮮,偕巡按遼東監(jiān)察御史洛陽喬佑來遊祖越寺羅漢洞,嘉靖十八年是月十九日,同遊都指揮使劉大章、徐府謹識。”如上兩塊刻石說明,至少嘉靖十六年至嘉靖十八年期間,徐府曾在遼東都司任職。據(jù)《明世宗實錄》記載:嘉靖二十一年(1542)六月,京營“增設(shè)東官廳前后左右哨參將四員,以神機營坐營署都指揮僉事徐府為后哨守備[1]。”此時徐府已經(jīng)奉調(diào)北京京營,官階是署都指揮僉事,職務(wù)是后哨守備,這說明此前《墓志》記載其為都指揮同知,《遼東志》記載其為都指揮僉事,都不確切,當時他在遼東的真實官階是署(代理)都指揮僉事。
據(jù)《明世宗實錄》記載:嘉靖二十六年(1547)五月,朝廷任命“東官廳后哨參將徐府充左參將分守廣寧前屯等處[2]。”這說明此前徐府已升職為京營后哨參將,此時奉調(diào)寧遠,擔任左參將,負責寧遠和前屯等地防務(wù)?!睹魇雷趯嶄洝酚涊d:嘉靖二十七年(1548)“正月中,永寧虜酋孛只郎中者擁眾寇……突入自鎮(zhèn)靜堡,至廣寧界二百余里,官軍死者三百九十三人,男女被虜殺者幾萬人,……惟參將徐府、備御惠鑒等頗有斬獲[3]。”次年九月“三衛(wèi)夷人及花當部落導虜寇遼東,入沙河堡,我軍死者百余人,……分守寧前左參將徐府,怯敵引避,虜?shù)弥救ァ!毖舶从贰笆枇衅涫隆?,同年十一月,“兵部議覆,詔革府職回衛(wèi)[4]。”此年十一月,徐府革職回到海州衛(wèi)。
另據(jù)《明世宗實錄》記載:嘉靖三十三年(1554)十一月,兵部尚書聶豹等奏薊鎮(zhèn)、山西、宣大各守臣御虜功次,各副總參游守備等官:楊照、劉守、徐府、李國珍等21員,馮登、李爵、周文、劉通等37員“升賞恤錄有差[5]”??磥沓⒋藭r已把家居的徐府調(diào)往山西宣大等處,從排名順序來看,其級別可能仍為參將。據(jù)《徐維藩墓志》記載:徐府病逝于嘉靖三十七年(1558)。
據(jù)《明直隸真定府晉州安平縣令徐君墓志銘》(以下簡稱《徐兩松墓志》)記載:徐府共有六子,分別為九章、九齡、九思、九成、九德、九鍇。其中徐九章早死,九思、九德、九鍇沒有入仕,真正活躍在官場上的只有徐九齡和徐九成。
徐九齡,《孫氏墓志》記載其號為兩泉。據(jù)《全遼志》記載:徐九齡,海州衛(wèi)人,徐府之子,曾為廣寧游擊,險山參將。另據(jù)《明世宗實錄》記載:嘉靖三十九年(1560),泰寧衛(wèi)叛賊果力個,聯(lián)合各部蒙古不斷騷擾內(nèi)地,遼東巡撫侯汝諒密謀鏟除,同年十二月,果力個率人入貢,被明軍擒拿,參與組織者就有游擊將軍徐九齡[6]。嘉靖四十三年(1564),“巡撫遼東都御史王之誥言:遼陽險山之間,亭障稀,士馬弱,虜出沒其內(nèi),又朝鮮入貢之路也,雖有副總兵,相去遠,請?zhí)卦O(shè)參將一人,募士馬三千予之。原任游擊徐九齡,端謹果毅,可充是任?!鲍@得朝廷的批準[7]。徐九齡死于何時,沒有明確記載。據(jù)《海城縣志》(1924年)“古跡志”記載:“徐指揮墓:城西二十五里三臺子村東路北有明海州衛(wèi)指揮徐九齡墓。九齡當涂縣人,明世宗時官海州衛(wèi)指揮,遂居本境,今徐家園子徐姓,自稱系其裔,墓旁碑碣猶存,并有石人石馬,俗稱徐延昭墳,蓋附會也[8]。”這說明在民國年間,徐家墳還比較完整,起碼徐九齡墓以及碑碣是存在的。
徐九成,號兩松。據(jù)《徐兩松墓志》記載:徐兩松自幼聰明,稍長,接受儒學教育,曾為海州衛(wèi)儒學的生員,此時遼東生員已經(jīng)改為到順天鄉(xiāng)試。但實際上他沒有考中舉人,也沒有考中進士,而是以貢生的身份入仕。關(guān)于這一點,在明代所留下的殘檔中有明確的記載:“……巡按山東監(jiān)察御史王憲牌……本院考試備蒙牌差吏李?;钡健喗饛秃Iw等處兵備兼管馬政屯田……本院批據(jù)本學優(yōu)等生員??N、姜振周、孫……員徐九成、該正貢??N,陪徐九成、孫顯……本院訖候詳間都司差吏李希槐屢在學守……送考試并無故違亦無別項情弊除申……按院外今蒙行查擬合申請為此……今將前項緣由……定奪照樣施行須至申者……右……整飭金復海蓋等處兵備兼山東布……萬歷十四年五月……本年七月二十五日……卷查先據(jù)海州衛(wèi)呈據(jù)該衛(wèi)儒學……[9]”“……祖制酌議歲貢考期以重試典事……巡按山東監(jiān)察御史王憲牌……生員徐九成、祝縉到院考試……[9]”海州衛(wèi)的生員徐九成是通過年貢這種形式走上仕途的。后來他擔任遼東都司儒學訓導。當時遼東都司共有4名訓導,他表現(xiàn)比較出色,遼東巡按、遼東巡撫等人先后上了12道奏疏推薦,皇帝把這些奏疏轉(zhuǎn)交給吏部處理,吏部經(jīng)過考核,成績最佳,于是任命其為直隸晉州安平縣知縣。關(guān)于徐兩松在安平縣任職的時間,《安平縣志》記載非常簡略,“徐九成,知縣,海州衛(wèi),歲貢,萬歷二十七年-二十九年(1599-1601)?!痹谶@樣短的時間里,墓志上說他做了兩件事:一是鏟除巨寇;二是修筑堤壩。結(jié)果口碑很好,得到尚書邢玠、巡撫李盛春、給事中楊天民、巡按御史喬廷棟等人的褒揚,前后為其上疏10道,朝廷正要重用之時,徐兩松突然病逝。
“九”字輩以下為“維”字輩,這次出土的墓志中有兩塊屬于他們,即《徐維藩墓志》和《徐維大墓志》。首先是徐維藩,據(jù)其墓志記載:徐維藩,字價夫,號仁齋,生于嘉靖八年(1529)十二月十六,其父親是徐府長子徐九章,早年病逝。徐維藩身為徐府嫡長孫,深受祖父的關(guān)愛,傳授其孫吳兵法。嘉靖三十七年(1558),徐府病逝,嘉靖四十年(1561),徐維藩承襲祖父正千戶的世職。恰好遼東開納例,徐維藩通過交納錢糧升任指揮僉事,俗稱納粟指揮。就任以后,負責東昌堡(牛莊)防務(wù),修城池,筑墩臺,做了很多事情。鎮(zhèn)武堡游擊楊維藩,聞聽徐維藩精于騎射,請其去鎮(zhèn)武堡做千總,后來他隨楊維藩參加了蓮子湖臺之戰(zhàn)。關(guān)于蓮子湖臺之戰(zhàn),《全遼志》“宦業(yè)志”有較為詳細的記載:“嘉靖乙丑(嘉靖四十四年)五月九日,虜三千余騎猝犯鎮(zhèn)武,(楊)維藩兵不滿千,阻戰(zhàn)于蓮子湖臺,手刃數(shù)賊,虜憤,擊面中三刃,剜其左目,剽其手指,援至,藩已死矣。事聞,詔贈都督僉事,升三級世襲,立祠致祭。”據(jù)《徐維藩墓志》記載:“(徐維藩)追賊至蓮子湖,手刃數(shù)虜,被創(chuàng),移時方蘇,右臂左足俱傷篤不能起者?!笨磥硎巧碡撝貍?。萬歷三年(1575),海蓋參將李澄清敬慕其勇敢善戰(zhàn),請其管理營操,徐維藩開始指揮中軍,在沈陽中衛(wèi)平虜堡(平羅堡)等戰(zhàn)斗中,都曾有功。據(jù)《明神宗實錄》記載:“萬歷六年十二月,虜犯耀州虎獐屯等處,殺掠甚多”,海蓋參將李澄清、守備徐維翰等人受到巡按御史安九域參奏[10]。這里的守備徐維翰應(yīng)該與徐維藩有關(guān)。徐維藩有段時間曾代理海州衛(wèi)指揮使掌印,并兩次管理屯田等事務(wù),政績很好,受到遼東總兵、薊遼總督、遼東巡撫、遼東巡按的多次褒獎。萬歷十五年(1587),徐維藩解除軍職,萬歷十八年(1590)二月十四病逝,終年62歲。
另一位“維”字輩是徐維大,據(jù)《徐維大墓志》記載:徐維大,字綸夫,號澄溪,嘉靖三十年(1551)十二月初五日生。徐維大是徐府第三子徐九思之子,英毅果敢,膂力過人,精于騎射,可能取得過某些戰(zhàn)功,并曾經(jīng)擔任百戶以下的軍職,“繼而樂安田園,甘心畎畝,不求聞達,遠市廛而尋優(yōu)雅,不居大第,結(jié)廬于城之西關(guān),修言修行,誠篤謙退,鄉(xiāng)國稱為善士?!比f歷三十九年(1611)十一月二十病逝,終年64歲。
“維”字輩除徐維藩和徐維大之外,在出土墓志中出現(xiàn)的還有徐兩松的三個兒子,他們分別是徐兩松長子徐維榮,為遼東海州衛(wèi)儒學增廣生;次子徐維宗,學習儒學;三子徐維京,可能因為年幼,墓志沒有說明。
“維”字輩的下一代為“可”字輩,其中包括徐維藩的三個成年兒子徐可立、徐可登、徐可愛,其中徐可愛為易氏所生嫡子,故應(yīng)承襲正千戶軍職,而可立、可登為庶子,則沒有承襲的份。徐維大只有一個兒子,即徐可傳,為國子生。
“可”字下一代為“汝”字,徐可立兒子為徐汝治、徐汝化;徐可登兒子徐汝器、徐汝才。
從洪武初年到萬歷末年,250多年時間里,徐氏家族一直在海州衛(wèi)活動。嘉靖初年,徐府走上歷史的前臺,其子徐九齡、徐九成,其孫徐維藩、徐維大等比較出色,在海州、遼東,有時甚至全國很有影響,從墓志上看,萬歷中期以后,“可”字輩已經(jīng)沒有大的作為,在海州衛(wèi)內(nèi)的影響也逐漸式微。
從墓志中所看到的最為明顯的社會關(guān)系莫過于婚姻,為分析方便,我們把這些墓志所涉及到的婚姻關(guān)系分為娶進來和嫁出去兩種。
首先,我們看娶進來。徐振、徐府夫人是什么人,出土的墓志中沒有交待“九”字輩的,我們只知道徐兩松夫人孫氏的情況。據(jù)《孫氏墓志》記載:孫氏出身“海州簪纓世家,大父貴以功升后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授榮祿大夫?!睋?jù)《明孝宗實錄》記載:弘治二年(1489)八月,孫貴在遼西作戰(zhàn),其職務(wù)是都督僉事[11]。弘治十四年(1501)閏七月,孫貴病逝,《明孝宗實錄》記載:“后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孫貴卒。貴初襲遼東海州衛(wèi)指揮使,以軍功累升都督僉事,左軍都督府帶俸,尋轉(zhuǎn)后軍都督府僉書管事,分領(lǐng)團營,至是卒,賜祭葬如例[12]?!睂嶄浻涊d孫貴為海州衛(wèi)指揮使,就是說孫氏家族世襲海州衛(wèi)指揮使,是海州衛(wèi)的世家大族。另據(jù)《海城縣志》(1987年)記載:“在縣城東門外1.5公里玉皇山下有孫都督及配項太夫人墓?!笨磥磉@里是孫氏的家族墓地。
孫貴死后,支撐孫氏家族門面的主要是孫氏的伯父孫文。據(jù)《明孝宗實錄》記載:弘治十四年(1501)十月,孫貴之子孫文襲其原職海州衛(wèi)指揮使[13]。正德三年(1508),孫文中武舉。正德七年(1512)十一月,因戰(zhàn)功,已經(jīng)是海州衛(wèi)署都指揮僉事的孫文被提拔為遼東都司署都指揮使,并僉書管事[14]。孫文后為錦義參將,正德十年(1515)九月,充副總兵分守遼陽地方[15]。正德十三年(1518),因遭到巡按御史彈劾,革職回衛(wèi)帶俸居住。次年,重新起用。嘉靖元年(1522)三月,《明世宗實錄》中仍然有其立功受獎的記載[16]。
據(jù)《孫氏墓志》記載:孫氏的父親名孫紀,是孫貴季子,號平山,錦衣衛(wèi)冠帶舍人,與徐府同在海州衛(wèi)儒學學習,嘉靖五年(1526)同往山東鄉(xiāng)試,同中武舉,“納交最善”,嘉靖十八年(1539),身為遼東都指揮僉事的徐府前往孫家拜訪,恰好孫氏出生,徐府就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孫都,并商定明年自己的妻子如果生子就結(jié)為婚姻,第二年,徐兩松出生。以后的年月,徐府常年在外任職,“諸所求者盈門,平山□不應(yīng)”。嘉靖三十五年(1556;《孫氏墓志》記載嘉靖二十八年有誤),徐府派次子徐九齡迎娶孫氏與徐兩松完婚。孫氏死后,徐兩松繼娶海州衛(wèi)千戶年成勛女為妻。
徐兩松的長子徐維榮,娶指揮張國女兒為妻;次子徐維宗聘參將楊五典的女兒。楊五典是萬歷初年比較著名的將軍,萬歷元年(1573)九月,楊五典為廣寧右營游擊;萬歷七年(1579)七月,楊五典升任開原參將;萬歷十一年(1583)八月,楊五典為寬甸參將[17]。
徐維藩,先娶劉氏,是遼東都司都指揮僉事師皋的女兒;繼娶易氏,是海州衛(wèi)的進士、河南府別駕易中洲的女兒,易中洲的兒子易昭為衛(wèi)指揮。徐維藩的兒子徐可立娶武德將軍張仁英的女兒;次子徐可登娶海州衛(wèi)武生沈繼周的女兒;徐維藩還有個兒子徐可愛,娶備御項權(quán)的女兒。查《全遼志》“選舉志”:項權(quán),海州衛(wèi)人,中嘉靖四十四年(1565)武舉。徐維大只有一個兒子徐可傳,他先后娶了兩位夫人,先娶劉氏,為故明威將軍劉德全的女兒;繼娶郭氏,丞使郭某的女兒。
男婚女嫁,女兒也有嫁的問題。據(jù)《徐兩松墓志》記載:由徐兩松做主,徐九齡的季女,嫁給了武舉吳景霖;徐九德的幼女,嫁給了海州衛(wèi)夏指揮弟弟夏藿。徐兩松有三個女兒出嫁,大女兒嫁給海州衛(wèi)武舉千戶孫衍祚,徐兩松死時,已經(jīng)是海州衛(wèi)鎮(zhèn)撫;二女兒嫁給丁魁嫡子丁世盛(不知其軍職);三女兒嫁給指揮林仲祿嫡子沙奇。
據(jù)《徐維藩墓志》記載:徐維藩大女兒大姐,嫁給沈陽都指揮劉武;二女兒二姐,許配給海州衛(wèi)指揮顧言長子顧大訓。關(guān)于顧言,文獻中有案可查。據(jù)《海城縣志》(1924年)“古跡”記載:“顧指揮墓:城北三里教軍場山有明海州衛(wèi)指揮顧言墓,萬歷四十二年葬。清光緒二十五年,俄人修鐵路鑿取山石,發(fā)現(xiàn)此墓(姓名官階俱載墓志)[8]?!绷硗庠凇睹魃褡趯嶄洝分?,顧言長子顧大訓也有記載:泰昌元年(1620)八月,明光宗即位,“兵部尚書黃嘉善覆遼東西平兩次失事,除坐營黑際盛逆戰(zhàn)折沖、同知馬紹芳應(yīng)變?nèi)?,?yīng)升應(yīng)紀錄外,照得伯要兒修怨糾犯,李國梁聞通事之報,檄行顧大訓提防矣,乃次日虜入柳河臺而無救,于地方之掠掠及再至,而守備不設(shè)如昨也,虛張?zhí)攧菀匝谧?,標掇零級以侈功,大訓?yīng)革職,國梁應(yīng)戴罪立功自贖。詔允所議[18]。”天啟元年(1621)閏二月,朝廷聽從遼東經(jīng)略袁應(yīng)泰的奏請,“革遼東備御顧大訓職”[19]。西平堡,在今盤山沙嶺鎮(zhèn),萬歷末年,身為西平堡備御的顧大訓因防守不利,受到朝廷革職的處分。
徐維藩女兒三姐許配給指揮劉安民長子應(yīng)襲職的劉鎖住。徐可立的女兒巧姐嫁給千戶傅應(yīng)詔。據(jù)《徐維大墓志》記載:徐維大只有一女,嫁給故都指揮□季男,此人已經(jīng)中武舉,就將授予相應(yīng)的軍職。
整理徐氏的婚姻狀況,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兩個明顯的現(xiàn)象,一是婚姻的社會圈子較小,基本上都在世襲軍功貴族之間進行,當然徐氏男性也到這個圈子之外選擇女性,但那只限于庶妻或偏房,連繼室都要在世襲貴族中選擇;二是婚姻的地理范圍,基本上局限在海州衛(wèi),特別是海州衛(wèi)城及其附近地區(qū),這與當時世襲貴族主要居住在城內(nèi)及附近地區(qū)有關(guān)??傊瑹o論是徐氏家族婚姻的社會圈子還是地理圈子,范圍都是很小的。
遼東屬于邊疆地區(qū),由于受到各種條件的限制,其文化結(jié)構(gòu)與中原有著明顯的差異,但主流文化與中原并無二致,關(guān)于這一點,出土的徐氏墓志提供了很好的個案。
明代尚文,整個社會崇尚儒學,那么在軍職世襲的武官家族是否也是這樣呢?從徐氏墓志看,是這樣的。徐氏興起關(guān)鍵人物徐府雖貴為參將,但其出身則一直是海州衛(wèi)儒學的生員,后來多次參加科舉考試,我們不知道其每次選擇的是文還是武,只知道最后中了武舉,即使當時的武舉考試,文化也占相當大的比重,看來他的儒學修養(yǎng)還是達到一定程度。他在臨終之時仍告誡其子:“儒業(yè)須□功名作念頭”,以致后來徐兩松把其作為座右銘,以示終身不忘其父教誨。
徐府其子徐兩松自幼接受儒學教育,稍長進入海州衛(wèi)儒學,最后以貢生的身份進入仕途。雖然家境富裕,但卻處處以儒者的身份嚴格要求自己:“平昔家居時,竭力孝道,晨昏定省之禮,事父母未嘗少?!备赣H病逝“號痛哭泣,水漿不入于口,杖而后起?!笨芍^孝。對兄長畢恭畢敬,對弟弟關(guān)愛有加,可謂悌。故當時的遼東巡按劉臺曾經(jīng)評價他說:“事兄不殊事父,責己厚于責人”,是位道德高尚的人。徐兩松兄徐九齡先逝,季女選婚由徐兩松一手操辦;弟徐九德早死,幼女由徐兩松撫養(yǎng);弟徐九鍇不務(wù)正業(yè),徐兩松把其接來同住,死后留一雙兒女,由徐兩松照顧。同族同鄉(xiāng)有求,從不拒絕,“曲為作成”。家業(yè)“甚豐而自奉甚約,衣不重帛,食不重味”,“周人之急,濟人之困,恤人之孤”則不問代價??磥硎莻€典型的儒者形象。
徐兩松三子,除未成年者外,長子徐維榮為海州衛(wèi)儒學的增廣生,次子徐維宗也以儒學為業(yè)。其父為儒者,影響到兒子對未來的選擇,這很正常,但其父為武官,其子選擇儒學的也不奇怪,如徐維大之子徐可傳,當時已經(jīng)是國子生,比衛(wèi)儒學生員的地位還要高。這說明,有相當數(shù)量的武官子弟在各類儒學學習和深造。
徐家女性的賢德并不亞于男性。首先我們看《易氏墓志》:易氏之父曾中進士,家庭儒學氣氛較濃。易氏“性情溫潔,尤多仁恕”,16歲嫁給海州衛(wèi)納粟指揮徐維藩。不久,徐維藩前妻管氏生女出嫁,作為繼母的易氏“備極妝奩,仍益以己之妝資助之,不時存問,饋遺不憚勞遠?!毙炀S藩側(cè)室劉氏生可立、可登二子,易氏“顧復隱軫,即如己出,稍有失,即戒之,不致父嗔,亦不令子怨。娶二子婦張氏、沉氏,聘資悉備,教導周詳,微不恭,諄誨之,不暴于人,即人有言,終不一忿。”徐維藩從小父母雙亡,易氏“事叔嬸如翁姑,待伯叔弟侄不異同胞,處宗族鄉(xiāng)黨咸有恩禮,御下人威惠并行,絕無怨言。”其次我們看《孫氏墓志》:孫氏雖然生長貴族之家,但“生而沉靜,寡言笑,舉止端肅。差長,勤女紅,知孝父母?!奔藿o徐兩松時,已19歲,“事公姑孝順備至”。徐府和夫人王氏相繼去世,孫氏“哀毀骨立”,極其悲痛。徐兩松的生母左氏,養(yǎng)母馮氏早逝,“兩松設(shè)考妣位,肖二母像,徐室人焚香拜泣,恨不獲生事之?!奔尉溉吣?1558),遼東連續(xù)六年大災(zāi),孫氏“內(nèi)治惟謹,躬視杵臼,是以咸無所失?!薄皟伤射J志科第,晝夜忘倦,徐室人紡績亦如之。入鄉(xiāng)校則出首飾以助束修,后補之亦不欲。自幼不喜華靡,布衣蔬食,□待賓客,豐潔若素備之。及四入京闈,則每望登第,以繼先志?!睆哪怪舅涊d的易氏和孫氏行為看,她們都是典型的賢妻良母。
古人墓志,都充斥著溢美之詞,但問題是我們要通過這些溢美之詞看到其背后的傾向,或價值取向,從出土的徐氏墓志來看,其價值取向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傾向于儒學的價值觀念,而這一點與中原是一致的。墓志雖然出自儒生之手,但反映的卻是遼東的文化氛圍和社會風氣。
遼東都司25衛(wèi)分布在鎮(zhèn)城、路城、衛(wèi)城及所城,每座城既是個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也是個相對封閉的社會,海州衛(wèi)城就是其中之一。海州衛(wèi)下屬5個千戶所,每個千戶所下屬10個百戶所,這樣全衛(wèi)就有指揮、指揮同知、指揮僉事、正千戶、副千戶、百戶、鎮(zhèn)撫等各級各類武官百余人。由于邊疆環(huán)境險惡,他們大多居住在海州衛(wèi)城及其附近,世代相襲,形成百余戶軍功貴族,而徐氏只是其中之一。在長達250多年的時間里,他們相互通婚,形成一個關(guān)系相當密切的既得利益集團,把持著海州衛(wèi)的政治和經(jīng)濟,但同時我們也要看到,正因為他們有著穩(wěn)定的政治地位和堅實的經(jīng)濟基礎(chǔ),中原的儒學文化才得以在這個集團內(nèi)部生根、開花和結(jié)果,從而決定和影響著整個遼東的文化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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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明世宗實錄:卷323,嘉靖二十六年五月癸亥[M].上海:上海書店,1982.
[3]明世宗實錄:卷333,嘉靖二十七年二月辛未[M].上海:上海書店,1982.
[4]明世宗實錄:卷354,嘉靖二十八年十一月壬午[M].上海:上海書店,1982.
[5]明世宗實錄:卷416,嘉靖三十三年十一月癸卯[M].上海:上海書店,1982.
[6]明世宗實錄:卷491,嘉靖三十九年十二月癸巳[M].上海:上海書店,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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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明神宗實錄:卷87,萬歷七年五月戊午[M].上海:上海書店,1982.
[11]明孝宗實錄:卷29,弘治二年八月戊戌[M].上海:上海書店,1982.
[12]明孝宗實錄:卷177,弘治十四年閏七月戊戌[M].上海:上海書店,1982.
[13]明孝宗實錄:卷 180,弘治十四年十月辛未[M].上海:上海書店,1982.
[14]明武宗實錄:卷95,正德七年十二月己巳[M].上海:上海書店,1982.
[15]明武宗實錄:卷129,正德十年九月壬寅[M].上海:上海書店,1982.
[16]明世宗實錄:卷12,嘉靖元年三月庚午[M].上海:上海書店,1982.
[17]明神宗實錄:卷 140,萬歷十一年八月己巳[M].上海:上海書店,1982.
[18]明光宗實錄:卷4,泰昌元年八月乙卯[M].上海:上海書店,1982.
[19]明熹宗實錄:卷7,天啟元年閏二月丙申[M].上海:上海書店,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