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鳳與露琪亞命運(yùn)之比較

馮強(qiáng)

摘 要： 《家》女主人公之一鳴鳳和《約婚夫婦》女主人公露琪亞處境相似但命運(yùn)不同，為分析造成二者不同命運(yùn)的原因，本文從社會因素、個人因素和外部因素三方面對鳴鳳和露琪亞的異同點(diǎn)作對比，說明社會環(huán)境對個人命運(yùn)的決定性作用。

關(guān)鍵詞： 鳴鳳 露琪亞 《家》 《約婚夫婦》 命運(yùn)

1.引言

巴金的小說《家》講述了一個傳統(tǒng)中國家庭中，一群青年為反抗封建主義、父權(quán)至上等社會禁錮而抗?fàn)幍墓适?。其中，最扣人心弦的要?shù)鳴鳳的悲劇命運(yùn)。作為高公館的女仆，鳴鳳與公館最小的兒子覺慧相互愛慕。但高老太爺卻強(qiáng)迫她給馮樂山做妾。走投無路的鳴鳳，只好用投湖自盡的方式反抗命運(yùn)、保住自己的貞潔。

亞歷山德羅·曼佐尼是十九世紀(jì)意大利最主要的浪漫主義作家，其代表作《約婚夫婦》講述了倫佐和露琪亞曲折的愛情故事。倫佐和露琪亞是一對私訂終身的意大利農(nóng)村青年。但暴戾鄉(xiāng)紳東·羅德里格因垂涎露琪亞的美色，用盡各種手段阻止這兩個年輕人舉辦婚禮。倫佐和露琪亞被逼無奈，只得背井離鄉(xiāng)，分道揚(yáng)鑣。但這兩個年輕人并沒有因此而放棄希望，經(jīng)歷了一段磨難與援手共存的時光，二人再次團(tuán)聚，有情人終成眷屬。

從上述小說內(nèi)容概述可以看出，鳴鳳和露琪亞都是天生麗質(zhì)但身份低微的女子。在尋求愛的過程中，兩個人都遇到了很大的人為障礙。但鳴鳳的結(jié)局是自殺，而露琪亞卻最終獲得了幸福。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二人完全不同的命運(yùn)？本文將試圖通過分析對比鳴鳳和露琪亞所處社會因素、個人因素、外部因素等方面的異同點(diǎn)解答這一問題。

2.鳴鳳與露琪亞的相同點(diǎn)

2.1社會因素

《家》的故事發(fā)生在辛亥革命時期的四川。這個時期的中國不僅面臨著外族侵略，還殘存著大量的封建殘余勢力，中國人民生活在雙重壓迫之下。外族侵略摧毀了中國的經(jīng)濟(jì)，廣大人民群眾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與此同時，封建殘余禁錮著當(dāng)時人們的思想，他們沒有戀愛和婚姻自由。鳴鳳是周氏的丫鬟，只因?yàn)檫t了幾分鐘回應(yīng)周氏的召喚，鳴鳳便遭到了淑華的責(zé)罵。得知鳴鳳的死訊后，覺民憤恨地說，在高老太爺?shù)难劾?，丫鬟就不是人，而是他可以隨意送人的禮物。這些描寫都說明，在高公館里，鳴鳳的生存環(huán)境極其悲慘。

《約婚夫婦》以1628到1630年的倫巴第為背景。當(dāng)時，在外族侵略者的庇護(hù)下，封建勢力殘酷地壓迫著無辜的人民。鄉(xiāng)紳們的暴力壓迫、法律公平缺失、社會制度混亂、通貨膨脹，所有的一切都使得平民的日常生活更加困苦。人民的權(quán)利總是被貴族和鄉(xiāng)紳肆意踐踏。露琪亞是一個農(nóng)村姑娘。她和母親生活在農(nóng)村，靠織布為生。她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萬貫家財，社會地位十分低微?？梢哉f，鳴鳳和露琪亞都生活在社會底層。

由上述可見，盡管鳴鳳和露琪亞生活在不同的國家，所處時代也不同，但她們卻處在相似的社會背景之下，即外族侵略與封建勢力并存。作為統(tǒng)治階級代表的東·羅德里格和馮樂山可以肆意侵犯露琪亞和鳴鳳的自由，卻不受制裁。

2.2個人因素

鳴鳳和露琪亞都是臉蛋姣好、身材曼妙的年輕少女。正因?yàn)樗齻兊拿郎T樂山才強(qiáng)迫鳴鳳給他做妾，而東·羅德里格則想要強(qiáng)行霸占露琪亞。

在高公館里，作為一名丫鬟，鳴鳳的生活很艱辛。她勤勤懇懇伺候主子們，但這些人卻時不時地責(zé)罵她，根本不把她當(dāng)人看，可她卻一直默默忍受。鳴鳳全心全意地愛著覺慧，覺慧是她的偶像和精神寄托。因此，當(dāng)?shù)弥呃咸珷斠阉徒o馮樂山做小妾時，為了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和貞潔，隱忍的鳴鳳選擇了自殺。

面對東·羅德里格的迫害和堂·安迪寶的阻撓，盡管露琪亞內(nèi)心恐懼，但為了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她沒有屈服。在“意外婚禮”失敗后，她和母親及倫佐一起逃到了蒙扎的修道院。修道院的“太太”格特魯?shù)滦郧楣造?，總是無緣無故地責(zé)罵露琪亞，但露琪亞從未抱怨。

可見，二人都是忍耐精神和反抗精神的共存體。而且對于愛情，她們都十分忠貞勇敢。

2.3外部因素

在《家》中，當(dāng)鳴鳳沉浸在對覺慧的愛中，并幻想能永遠(yuǎn)陪伴他時，馮樂山三天后要納她為妾的消息徹底摧毀了她的幻想。馮樂山作為一個鄉(xiāng)紳，是舊社會階級秩序的基礎(chǔ)——封建主義的忠實(shí)捍衛(wèi)者。在舊社會秩序中，馮樂山屬于壓迫階級，在封建等級制度的庇護(hù)下，他毫無收斂地壓迫著被壓迫階級。對他來說，平民的死都無足輕重，更不用說他們的心酸遭遇。可以說，他是當(dāng)時社會中千萬個惡棍的典型和縮影。

在《約婚夫婦》中，東·羅德里格也是當(dāng)?shù)氐囊粋€鄉(xiāng)紳。在當(dāng)?shù)卣臀靼嘌澜y(tǒng)治者的庇護(hù)下，他惡行累累，就連當(dāng)?shù)氐谋咎蒙窀柑谩ぐ驳蠈毝嘉酚谒囊?。盡管倫佐和露琪亞的婚禮一切就緒，但東·羅德里格還是毫無顧忌地派了兩個打手去威脅堂·安迪寶，讓他阻撓兩個年輕人舉辦婚禮，從而徹底破壞了倫佐和露琪亞甜蜜的夢。

馮樂山和東·羅德里格都是所謂的統(tǒng)治階級，他們肆意壓迫著貧苦無辜的人民，毫不顧忌他們的疾苦?？梢哉f，他們是兩個徹頭徹尾的惡霸。

鳴鳳的戀人覺慧是高老太爺?shù)膶O子，但覺慧和他深受封建思想影響的爺爺不一樣。在覺慧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貴族和平民沒有差別。他倡導(dǎo)愛情自由、摒除落后封建的思想行為。而且，為了傳播先進(jìn)思想，覺慧還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報刊。在小說的最后，覺慧最終宣布了他和整個家族的決裂，用行動和封建主義抗?fàn)幍降住?/p>

露琪亞的未婚夫倫佐是一個織工，但面對東·羅德里格的壓迫時，他沒有屈服。首先，他策劃了“意外婚禮”，未遂。之后，他又逃到了米蘭，并在一場由面包漲價引起的騷動中，發(fā)表了一番抨擊當(dāng)權(quán)者的演講，并因此被捕，但他又施計巧妙逃脫。之后，倫佐一直在努力尋求機(jī)會與露琪亞團(tuán)聚，直到最終成功。

從上述分析可知，覺慧和倫佐都是聰明、機(jī)智又勇敢的年輕人。他們既有反抗精神，又有和反動勢力作斗爭的勇氣。

從以上對比可以看出，鳴鳳和露琪亞有著眾多相似點(diǎn)，但二者之間的不同點(diǎn)，才是造成她們不同命運(yùn)的關(guān)鍵。

3.鳴鳳與露琪亞的不同點(diǎn)

3.1社會因素

《家》的社會背景是辛亥革命時期的中國。1840年鴉片戰(zhàn)爭給中國帶來侵略的同時，也帶了西方思想。從那時開始，民主、科學(xué)、平等的思想在中國廣泛傳播開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被這些思想所影響，中國人逐漸意識到封建主義和舊社會的制度是中國發(fā)展的最大障礙。推翻封建主義的革命層出不窮，直到辛亥革命建立了“中華民國”。表面上，封建主義被廢除了，但事實(shí)卻并非如此。因?yàn)樵谥袊说乃枷胫校饨ㄖ髁x早已根深蒂固。像覺慧這樣既受過教育又有勇氣斗爭的人還是少數(shù)。大部分貧民和無知的百姓，包括鳴鳳在內(nèi)，依然是封建主義的奴隸。他們既沒有力量又沒有想法和封建主義做斗爭。而以高老太爺和馮樂山為代表的地主階級，則是封建制度的受益者，因此他們拼盡全力捍衛(wèi)封建主義。一妻多妾制、對婦女的歧視依舊存在。而且，鳴鳳是一個丫鬟，在半封建的社會中，仆人幾乎等同于地主的私有財產(chǎn)。他們沒有人身自由，無法決定自身的命運(yùn)。因此，高老太爺可以不問鳴鳳的想法而把她送給別人。鳴鳳在面對這個決定時，除了接受外別無他法。為了捍衛(wèi)自己的貞潔，自殺是她唯一的選擇。

和《家》的社會環(huán)境不同，十七世紀(jì)的意大利人民雖然也處在封建主義和外族侵略的雙重壓迫下，但在意大利卻有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即宗教勢力。在一個絕大部分民眾都是上帝信徒的社會中，宗教在社會生活的各方面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正如《約婚夫婦》所寫，面對露琪亞的求助，克里斯多夫教父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援手，因?yàn)樽鳛樯系鄣拇恚谈甘侨跽叩谋Ｗo(hù)神。之后，在克里斯多夫教父的幫助下，露琪亞逃到了蒙扎修道院，因?yàn)楫?dāng)時修道院是神圣不可侵犯之地。之后，無名氏——一位極其有勢力且冷血的鄉(xiāng)紳，在接受東·羅德里格的請求后劫持了露琪亞。但很快他便后悔，并在費(fèi)德里克主教的幫助下皈依天主教，放走露琪亞。因此，可以說“神性”在整部小說中貫穿始終，“上帝”在挽救露琪亞的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另外，露琪亞的社會地位很低，但她至少是個自由人。在面對東·羅德里格的迫害時，她可以逃跑。而且，她還有倫佐、母親和神父的幫助。因此，對于露琪亞來說，沒有必要選擇自殺這么極端的方式。

3.2個人因素

面對高老太爺?shù)谋破龋邙Q鳳面前有兩個選擇：接受或自殺。如果鳴鳳選擇接受高老太爺?shù)臎Q定，她就可以茍活下去。但在活下去和貞潔兩者之間，鳴鳳選擇了后者。因?yàn)樵邙Q鳳的世界觀中，貞潔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所以，鳴鳳寧愿死都不愿失貞于馮樂山。

露琪亞的態(tài)度有所不同。在被劫持到一個旅館后，露琪亞被巨大的恐懼包圍著，于是她發(fā)愿把貞潔獻(xiàn)給上帝換取上帝的拯救。在極端絕望的環(huán)境中，露琪亞都沒有自殺的念頭，因?yàn)樽詺τ谔熘鹘掏絹碚f是一項(xiàng)深重的罪孽。對于露琪亞來說，通過把貞潔獻(xiàn)于上帝來換取他的庇佑，比自殺更可取。

3.3外部因素

首先，鳴鳳的悲劇是由兩個人造成的：馮樂山和高老太爺。鳴鳳死后，另一個丫鬟婉兒被迫代替鳴鳳去做了馮樂山的小妾。由此可見只要馮樂山活著，鳴鳳的死就是必然的。而作為馮樂山幫兇的高老太爺則是封建主義的忠實(shí)捍衛(wèi)者，他至死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巧合的是，露琪亞遭遇的主要施惡者也有兩個：東·羅德里格和無名氏。但隨著瘟疫進(jìn)入意大利，東·羅德里格染病死在了傳染病醫(yī)院。而無名氏作為東·羅德里格的幫兇，起初協(xié)助東·羅德里格劫持了露琪亞。但他很快就被露琪亞的善良所打動，并為自己的惡行感到后悔，最終皈依了天主教。為了彌補(bǔ)過錯，他放走了露琪亞。因此，露琪亞的障礙都被移除了。

其次，鳴鳳的戀人覺慧是高老太爺?shù)牡谌齻€孫子，作為高公館的后代，覺慧其實(shí)也是地主階級的一員，但鳴鳳卻只是個丫鬟。在一個等級森嚴(yán)的社會中，主人和仆人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梢哉f對來自不同的階級的鳴鳳和覺慧來說，他們的愛情注定是無果的，但倫佐卻不同。他和露琪亞都是農(nóng)民織工，他們的社會等級是相同的，換言之他們是平等的。盡管很貧窮，但他們可以自由地戀愛。

此外，兩位男主角對兩位女主角愛的程度也不同。當(dāng)鳴鳳因?yàn)橛X慧的緣故被責(zé)罵時，他很想出來說幾句話替鳴鳳辯護(hù)，然而最終他還是決定不作聲地站在一旁，裝作與自己毫不相干。鳴鳳死后，覺慧上課時也有些心不在焉，但是，經(jīng)過一夜的思考，他卻決定放棄鳴鳳。盡管覺慧愛鳴鳳，但在他的心里，鳴鳳并非處于第一位，他對家庭的和禮教的顧慮讓他無法放棄一切全身心去愛鳴鳳。然而倫佐卻全心全意地愛著露琪亞。當(dāng)?shù)弥谩ぐ驳蠈氁驗(yàn)闁|·羅德里格的威脅而拒絕為他和露琪亞舉行婚禮時，倫佐生氣到產(chǎn)生了殺掉東·羅德里格的念頭。這一極端暴力的想法體現(xiàn)了倫佐對露琪亞愛之深切。之后在逃亡的過程中，倫佐從來沒有忘記過露琪亞，和露琪亞團(tuán)聚幾乎是支撐他克服一切困難的信念。剛從瘟疫中痊愈，他就用心鍛煉身體，增強(qiáng)體力。當(dāng)他剛覺得有出遠(yuǎn)門的精力時，便開始著手準(zhǔn)備，并最終在傳染病醫(yī)院找到了露琪亞。這些行為表明倫佐用生命愛著露琪亞。

再次，兩位女主人公在身陷險境時求助的對象也很不同。鳴鳳先后向兩個人求助過：周氏和覺慧。但周氏表示老爺?shù)臎Q定她無力改變。同時作為家里的女主人，她并不同情仆人鳴鳳的遭遇，周氏沒有向鳴鳳伸出援手。作為鳴鳳的戀人、并曾經(jīng)允諾過要娶鳴鳳的覺慧，應(yīng)該是唯一有可能幫助鳴鳳的人?？墒区Q鳳去找他時，卻被他打發(fā)走了。這再次表明，覺慧對鳴鳳的愛并沒有那么深?？梢哉f，鳴鳳是孤立無援的。露琪亞的處境要比鳴鳳的好很多。最初，克里斯多夫教父為了幫助露琪亞，特意找東·羅德里格試圖說服他放棄對露琪亞的邪念。逃到蒙扎修道院后，露琪亞得到了門衛(wèi)教父和吉爾古德“太太”的幫助。之后，露琪亞被無名氏劫持，但很快他便后悔，并在費(fèi)德里克紅衣主教的幫助下變成了一個愿意保護(hù)露琪亞的善人。瘟疫期間，在傳染病醫(yī)院里，露琪亞結(jié)識了一位把她當(dāng)做親生女兒看待的女士，并贈予了她一大筆財產(chǎn)。此外，倫佐和露琪亞的母親一直都在幫助露琪亞。所以說，露琪亞很幸運(yùn)，因?yàn)樵谒車鷷r刻都有愿意幫助她的人。

4.結(jié)語

通過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在鳴鳳和露琪亞之間存在眾多相同點(diǎn)，但她們的不同點(diǎn)也十分顯著。通過分析這些不同點(diǎn)可以看出，個人因素和外部因素的不同，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鳴鳳和露琪亞命運(yùn)的不同。但真正決定她們命運(yùn)的根本性因素是社會因素，因?yàn)闊o論是個人因素還是外部因素，都很明顯地受到了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因此，社會環(huán)境對個人命運(yùn)有著決定性的影響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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