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最為重要的作家,魯迅在各個時期的現(xiàn)代文學史編寫中均占有相當的分量。對于不同的文學史編寫者,如何通過相關資料的組織呈現(xiàn)魯迅的生平,如何通過作品的推介和分析呈現(xiàn)其文學成就,如何界定魯迅在文學和思想史上的總體地位,最終指向的不單單是魯迅這一作家個體,而是整個文學史編寫背后特定時代的文學觀念、審美心態(tài)、意識形態(tài)等一系列核心問題。本文擬從史料選取和編排、魯迅生平敘述、作品推介和分析、總體評價和歷史影響等幾個方面入手,淺談90年代以后這段歷史時期現(xiàn)代文學史寫作中的“魯迅”,并借此“觸摸”魯迅形象背后的那個時代。
關鍵詞:魯迅 ;現(xiàn)代文學史;多元
當文學作為一種生產,并通過媒介將寫作者、作品與接受者聯(lián)系起來之時,文學史編寫的特點也勢必會發(fā)生一個質的變化:即從80年代那種注重文本內部研究模式轉向更加重視作品、文本的外部研究模式。吳福輝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發(fā)展史》應運而生。正如在吳福輝文學史的自序中所說:“本書將一切與文學作品、作家發(fā)生關聯(lián)的現(xiàn)象,均置于歷史變動的長河中。文學作品的發(fā)表、出版、傳播、接受、演變,得到了特別的關注。文學形成的人文環(huán)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受到重視。文學中心的變遷,作家的生存條件,他們的遷徙、流動,物質生活方式和寫作生活方式,也在一定的關節(jié)點得到盡情展開。社團、流派的敘述,與文學報刊、副刊、叢書等現(xiàn)代出版媒體的聯(lián)系,緊密結合,更加接近文學發(fā)生的原生態(tài)?!币虼?,此時對于魯迅的研究與論述與80年代相比有了明顯的區(qū)別。編者更加關注了魯迅作品在發(fā)表、轉載中的情況,以及作品在文學報刊中的地位與影響。
《發(fā)展史》中,編者并沒有將魯迅的生平做一個集中的介紹,而是在介紹“海內外對文學革命的醞釀”中,將魯迅作為其中一個人物,與錢玄同、周作人等人一起做了介紹。同時,吳福輝版的文學史打破了前期以文學史發(fā)展的時間為框架的編排模式,代之以“孕育新機、五四啟蒙、多元共生、風云驟起”四章。將魯迅放置于“五四啟蒙”一章中進行論述。在這一章中,共分11節(jié)。除了第8節(jié)是對魯迅“《阿Q正傳》的傳播接受史”的集中論述,魯迅其余作品都分散到各個章節(jié)中,與其他作家一起構架了那個時期獨特的文學風貌。如將《故鄉(xiāng)》劃歸到第十節(jié)“早期鄉(xiāng)土文學對農民與地域的發(fā)現(xiàn)”中去,將雜文放在“語絲、閑話和文學白話體”一節(jié)中。這些編排方式的調整與改變都體現(xiàn)了吳福輝版文學史的獨特風貌。
若將關注點之于對魯迅具體作品的敘述中。首先,吳福輝本人也多次提到,他的文學史是一部:接近文學發(fā)生原生態(tài)的文學史。例如,80年代的文學史中,《阿Q正傳》主要集中于對其文本思想性、藝術性的論述。而90年代吳福輝版的文學史,則將《阿Q正傳》放于那個時代的出版、發(fā)行與流通的語境中,試圖還原當時最真實的文化語境與作品傳播狀況。在對具體文本的評述中,編者引用了當時一些作家如茅盾、胡適等人對其作品的評論。即通過不同時期,不同作家的評價,凸顯作品所具有的價值與魅力。其次,吳福輝版的文學史也是一部“消解了“主流型”文學史,倡導“合力型”文學史,力圖在撰寫多元共生的大文學史”。如將魯迅的雜文與其倡導的《語絲》期刊結合論述;再如編者在對魯迅的《故鄉(xiāng)》、《風波》、《在酒樓上》的分析中,一邊注重了作品“淳樸中的極度愚昧”主題,一邊將此類作品看做是魯迅“另一條鄉(xiāng)土表達的線路,是對被放逐的知識者回歸的深刻解剖”。吳福輝版文學史,對于作品的多重解讀方式可以說不僅是對文學史編寫的一種開拓與創(chuàng)新,而且也為后來的編者提供了個人獨立撰寫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的新型范式。
三年后出版的《中國新文學史》是一部體系更為宏大的文學史。作為編者的丁帆,他一邊力圖還原文學原生態(tài)的同時,又對百年中國文學的發(fā)展歷程進行了歷史的梳理。“將新的文學史理論融入文學史編寫之中,以歷史的、人性的、審美的文化價值立場架構起文學史描述的主線,貫穿其一部發(fā)現(xiàn)并體認人的文學的歷史”。因此,編者從這個立場出發(fā),認為“在魯迅的觀念里,所有的創(chuàng)作都與具體的人及人的存在本身須臾不可分,思想與藝術在他那里緊密交織在一起。”編者在體現(xiàn)“人”的同時,又將魯迅思想、藝術、創(chuàng)作三方面相結合,試圖通過還原文本本身的審美特性來架構其文學史中的美學意義。
在《中國新文學史》中,編者單列“概述”一節(jié),即將魯迅的一生,無論是童年時的坎坷,棄醫(yī)從文時的憤慨,還是對鄉(xiāng)土文學的影響,對雜文文體的開拓,都作了一個綜述性的導言。而接下來的論述便依這個導言而來。值得關注的是,編者將魯迅的小說、散文、雜文等放于“魯迅與五四文學”一章中進行論述,而將魯迅作品中反映智識分子的小說單獨列出,并命名為“在邊緣流浪的精神體驗”。這種與前期迥然不同的編寫體制,正是對當下智識階層問題關注的反映與靠攏。相比較80年代,那種以魯迅作品分期作為分章依據的編寫模式,丁帆版的體制更體現(xiàn)了其靈活性與多元性的統(tǒng)一。同時,關于對魯迅的評價,從題目“魯迅與五四文學”中便可知:編者更看重于魯迅對新文化運動以來中國的文學以及思想、文化、學術的影響,稱魯迅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文化史、思想史上的一座高峰”。
在文學史的編寫中,丁帆一直貫穿著“人性的、審美的、歷史的”標準,即“考量每一部作品經典品質的時候,都看其是否關注了深切獨特的人性狀貌,是否有語言形式、趣味、風格的獨到之處,是否從富有意味的角度以個性化的方式表達了一種歷史、現(xiàn)實和未來相交織的中國經驗”。他將這一系列的標準灌注于其對魯迅具體作品分析的實踐中。例如在《阿Q正傳》的論述中,編者巧妙的引用原文中的話語貫穿起整個文本的故事情節(jié)。同時,對于文本思想性的挖掘中,編者將“阿Q作為國民劣根性的集中體現(xiàn)者”將其看作是“老中國兒女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一員”。這與宣揚“改造國民性”主題的80年代文學史不同,丁帆版文學史更是將阿Q看作是那個年代民眾代表之一,體現(xiàn)時代特征與環(huán)境。再如80年代《三十年》中對于《故鄉(xiāng)》的描述,注重其小說模式的挖掘,而到了90年代的《中國新文學史》,編者引用閏土的一句“老爺”,直接體現(xiàn)了民眾所受的“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而文本與思想中的大量空白,留給讀者想象與發(fā)掘。值得關注的是,編者將魯迅《在酒樓上》、《傷逝》兩部作品在“智識階層形象譜系”一章中做了具體分析,并首次提出了“邊緣流浪的精神體驗”命題。這與90年代以前那種僅僅關注“革命”、“知識分子本身”的命題是明顯不同的。正如編者所言:“這本教材的特色便在于簡明扼要、注重實用、增強趣味、體現(xiàn)創(chuàng)新、立體組合”。像對于《朝花夕拾》兒童視角的強調,《野草》中對于內心世界的展現(xiàn),編者在這些作品的論述中,一邊繼承了80年代對于文學作品主體性的追求,一邊又更看重了文學作品本身的美學意義,使“賞析型文學史”的特征更加明顯。將文學史的“趣味性與好讀”相結合,符合了現(xiàn)下對于文學史的種種期待與要求。
總之,90年代后的文學史,已經突破了建國后到80年代以前,以政治為導向的文學史敘述,在繼承80年代到90年代全新史觀下的文學史敘述同時,更加的注重了文本分析,并在多元的市場、傳媒業(yè)的不斷發(fā)展中,凸顯了這個時代所獨有的風貌。而面對現(xiàn)下的紛繁復雜的文學史版本,無論在橫向與縱向的發(fā)展中,都有責任在林林總總的文本中尋找一條貫穿于文學史編寫的主線,從而在主線的指導下辨別文學史編寫的意義與內在外在價值。在不斷的繼承與發(fā)展,推陳出新,期待文學史的又一次重大的轉型與開創(chu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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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孫雅靜(1991-),女,山東煙臺人, 中國傳媒大學文法學部文學院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