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延柯
內容提要:自幼生活于宦門的范成大由于時代和自身遭遇的影響,其傳統(tǒng)的儒家文化與當時盛行的佛學思想緊密的交織在一起,成為了周汝昌先生筆下“好用釋典禪語”者,錢鐘書先生在《宋詩選注》中引《說郛》卷二十載吳萃《視聽鈔》語:“多用釋氏語”,并且說范成大“也許是黃庭堅以后,錢謙益以前用佛典最多,最內行的名詩人”。由于詩歌是詩人主體思想情感的載體,所以由此可見其受佛教影響很大。本文主要探討一下范成大仕宦時期儒家思想的凸顯。
關鍵詞:佛儒思想 碰撞 范成大 影響
范成大(1126年6月26日—1193年10月1日),字至能,一字幼元,早年自號此山居士,晚號石湖居士。漢族,平江府吳縣(今江蘇蘇州)人。南宋名臣、文學家、詩人。
周必大在《資政殿大學士贈銀青光祿大夫范公成大神道碑》中所記范雩同年王葆對成大所言“子之先君,期爾祿仕,志可違乎!”從字面上來看,范成大轉入仕宦生涯的原因乃是其父輩好友的詰責以及恐有違父命,但從上文所提到的范成大自少所經(jīng)受的教育及其在薦嚴寺十年的矛盾思想可以看出,潛藏在范成大骨子里的文人士大夫的儒家入世用世之心才是真正促使他進入宦途的根本原因,而王葆之詰責與不敢有違父命都只是外因,這種借口就像吳梅村非不欲殉人主,奈何其母尚在一樣。但無論如何,隨著范成大的應試成功,其三十年的儒家治世功業(yè)就此展開,儒家積極用命的思想在這三十年中占據(jù)了其思想的主流。
作為文人的范成大在三十年官宦生涯中的業(yè)績是可圈可點的:在處州任上,設法興修水利,灌溉很廣,又在當?shù)厝俗詣?chuàng)的基礎上設立了義役法,使胥吏無法措手貪索,減輕了役法害民的程度,處州因為丁錢重得連男嬰都不敢養(yǎng)育,他也設法請減;在起居舍人任上,曾就處理獄犯的酷虐和兩浙丁錢太重等問題上書進言,均獲得了一些采納。在范成大的官宦生涯中最值得稱道的是其在出使金國是表現(xiàn)出來了那種不畏強權,舍身為國的大無畏精神,這正是傳統(tǒng)文人士大夫忠君愛國思想的最有力的體現(xiàn)。后來他流轉于靜江、成都、明州、建康作地方大吏。在靜江,他抑制監(jiān)司以解州縣鹽稅之茍斂,對邊區(qū)人們平等對待,深受百姓尊重;在四川能夠治兵選將,施利惠農,邊防得到鞏固,并且減酒稅,??萍e;在明州罷虐政;在建康移軍米賑濟災民,減租米,代下戶輸納秋苗錢和丁錢。在這些任上,他都能在職權范圍之內或多或少的施行一些善政,做到了入世文人身憂家國,心系天下的宏偉壯志。
然而范成大在仕宦生涯期間也未曾中斷與僧佛的交往:“一枕清風四十霜,孤生無處話凄涼。相看有龐眉客,還在云丘舊草堂?!?“青山面目想依依,水石風林入夢思。白發(fā)蒼顏心故在,只如當日看山時?!保ā顿浥e書記歸云丘》)。詩中敘述了范成大和慧舉禪師長達數(shù)十年的交誼和思念之情。此外,淳熙七年(1180年)范成大在知明州時,曾請名僧足庵禪師智鑒主報恩寺、石窗禪師法恭住雪竇。此后無論是居官在外,還是歸返故里,范成大都與這些早年的方外友人保持著交往關系,時間長達數(shù)十年之久?,F(xiàn)老卒后,范成大感傷地寫道:“三十年來共葛藤,如今蓮社冷如冰。茶瓜櫻筍游山會,從此齋廚欠一僧?!保ā额}現(xiàn)老真》)。淳熙十二年(1185年),詩人在《再贈壽老》的詩后注曰:“頃與海齋兄游洞庭、林屋,并澹庵現(xiàn)老、眉庵壽老偕。今十年矣。壽老見過話舊事,二澹已為古人?!贝酥芯煽闯龇冻纱笈c這些佛僧交往之深、之密。范成大與佛智禪師也相知甚厚。范氏友人衛(wèi)涇稱“初,范公成大與師厚。至范公欲得師住承天,則師曰:‘愿從公杖履行,不愿承天也。范公每謂師‘佛名而儒行。故余因范公知師甚詳。及觀師之始終一念于君師父母者,則范公之言信矣?!庇纱丝梢钥闯龇冻纱笤谑嘶缕陂g并未中斷與佛門的交游,我們也可輕易地得出結論,在其為官任上也并未放棄對佛法的參悟。
當范成大不得志或飽受羈旅行役之苦時,其詩歌便也會流露出社會人生對人的種種束縛的不滿和對出世生活的向往。范成大在徽州參軍任上共歷三位州官,說明他在這一時期的宦途是很沉滯的,參看《范成大年譜》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一段時間他基本上是沒有作為的,所記之事也不過是與同僚的酬唱和送別,總是一些反反復復的迎來送往。而在他的詩歌中也大部分是這些應景性的詩作,沒有什么真實情感。而真正讓人咂摸出味道的是《竹下》:“我亦縻斗升,三年去丘壑。二俱亡羊耳,未用苦商略?!?《次韻溫伯苦蚊》:“小蟲與我同憂患,口腹驅來敢倦飛?!?《曉出古城山》:“吏事亦挽我,歸路盤朝陽?!钡茸髌?,從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詩人那種苦悶無奈以及希求解脫,出世無憂的愿望;詩人曾經(jīng)做過靜江、成都、明州、建康的大吏,尤其是在到靜江和成都的任上,千里跋涉,路途遙遠,險山惡水,艱苦難行,處在這樣的情況,詩人自然而然的就會產(chǎn)生一種深陷枷鎖,無力掙脫的痛感。這時詩人對佛家關于人生苦痛的認識就會更加深入,對佛家的參禪、靜修以期超俗出世之心就會更加強烈。《豫章南浦亭泊舟二首》:“來朝風一席, 隨處且浮家?!?《珠塘》:“路傍行役苦,隨處有柴荊?!?《連日風作,洞庭不可渡,出赤沙湖》:“吾生一葉寄萬木,況復搖落浮滄溟。漁蠻尚自有常處,羈官方汝尤飄零?!?《胡孫愁》:“仆夫酸嘶訴涂窮,我亦付命無何中悲風忽來木葉戰(zhàn),落日虎嗥枯竹叢?!?《魯家洑入沌》:“可憐行路難如此,一簇寒蘆尚稅場!”這些詩歌就是詩人此種思想的體現(xiàn)。
另一方面,在范氏入仕目睹過官場中的風風雨雨后,常有人生如夢的感慨。隆興元年,積極抗金的胡栓為秘書省少監(jiān),這年他曾上書論政令,用語及情感甚為激越,因此范氏有次韻詩:“斯言向來立,千古敢疵瑕。有命孤蓬轉,何心勁箭加。人窮名滿世,天定客還家?;厥宗ざ髟?,虛空不著花?!狈妒巷@然是以釋家的命理來規(guī)勸胡栓不應太沖動,生命一切都是虛無的,何必去締結這些恩恩怨怨呢?功名利祿之爭也完全和蝸角的爭斗一樣是虛無的。他認為事從口生,只有心如枯井,消除一切欲望,人生方能清凈。經(jīng)歷了人生的大風大浪,東歸后的他更有人生如夢的感慨:“二千里往回似夢,四十年今昔如浮?!保ā端闻e老歸廬山》)
所以,在范成大仕宦期間,雖說用世思想占據(jù)著他思想的主流,但佛家的出世思想也和他如影隨形,在他痛苦無奈時給予他一定的舒緩和解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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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河南藝術職業(yè)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