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齒的月牙兒

GULU

選擇生活，選擇工作，選擇家庭，選擇一本書。

選擇健康，選擇起點，選擇朋友，選擇一本書。

你選擇你的未來，旅途，仕途，前途，宏圖。

我干嗎？我選擇一本書。

理由呢？沒有理由。

牙很爛的人的憂傷，你理解嗎？不？聽聽那英的歌，歌里有他們的心聲：“你永遠不懂我傷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像永恒燃燒的太陽/不懂月亮的盈缺”

——缺齒的月牙兒，爛牙人的LOGO

我的牙就很爛：各種不齊整，各種糟糕，“扔得過兒了”，可人都是缺什么，找什么，當我閱讀時，視線總會停留在書中人物的牙齒上，找同病，尋相憐，求隔空安慰。

那些當文字粲然一笑時露出的牙齒，猶如“巖釘”，我的目光 “攀”著它們，爬進故事的“口腔”，窺看到人物隱秘的性格。

在美國作家大衛(wèi)·班尼奧夫的短篇小說《當“9”翻轉歸零》中，有位“澳洲男”，從小牙齒糟爛，而他離了婚的父母，總在為誰該為兒子付牙套款而爭吵，順帶譏諷他的牙“像英國賭馬”，“澳洲男”于是拒絕矯牙，為此把自己訓練得但凡笑時，都把嘴巴閉著，而被一同封閉的，還有他的心。

在大衛(wèi)的另一部短篇《惡魔駕到奧列沃夫》中，對老兵尼古拉的描寫同樣聚焦在“牙齒”上：尼古拉長得帥，可只要一張嘴，人們“就能瞅見他滿口七進八出的爛牙”，可他總是咧著一嘴大牙狂笑，“似乎是在挑釁看誰有膽量說他牙齒間有縫兒”。

兩個原本在小說中一走一過的小人物，因一口爛牙，而擁有了呼之欲出的鮮明個性，正是憑借這一手將“細節(jié)”敲成“巖釘”的雕琢功夫，讓大衛(wèi)創(chuàng)作出“連海明威也寫不出的海明威風格的故事”。

事實上，爛牙的美國人并不多，他們特別關心牙齒，幾乎到了瘋狂的程度，據(jù)說，73%的美國人認為不管一個人的笑容有多迷人，糟糕的牙齒也會毀了這一切。另一位美國作家大衛(wèi)·賽德瑞斯，對此有生動記述。

被《讀者文摘》稱為“這個星球上活著的最有趣的人”的大衛(wèi)，擅長將大的生命主題通過瑣碎的小事呈現(xiàn)出來，他文筆幽默，還混搭著些許善意的刻?。?/p>

牙齒糟糕的大衛(wèi)剛做完手術，便上了電視，他用舌頭舔著傷口處的縫線，“有一種滿嘴都爬滿了蜘蛛的感覺”，雖然詭異，但這也讓他“在電視屏幕前多了些談資”；

吸煙成癮的大衛(wèi)準備去東京戒煙，因為那里的鑲牙技術最吸引他——“那里的人們看起來就像嘴里一直嚼著生了銹的螺絲帽一樣，如果有哪顆牙齒是健全的，那么它極有可能是一顆齙牙，或者已用鐵絲加以固定，在牙齦處完成了橋的形狀，十分可怕”——在家不敢開口笑，到了日本終于揚眉吐氣的大衛(wèi)，其實想告訴讀者，生活中充斥著各種甩不掉的尷尬，與其愁眉苦臉，不如一笑而過。

但是日本人可不會對大衛(wèi)的話 “一笑而過”，因為她們可是以一口歪歪扭扭的牙齒為榮的，要知道在日本正勁刮幫助牙齒“虎牙”化的整形風，各年齡段的妹子們把牙科診所都擠爆了。

為什么會如此呢？美國知名博客寫手米歇爾·潘分析道：日本人認為歪歪的牙齒，“表現(xiàn)出女孩的不完美。在某種程度上，男性認為與過于完美的女性相比，不完美的女孩更容易接近、更可愛?！?/p>

很佩服日本女孩為悅己者容的勇氣，要知道牙科診所，嘖嘖！可是“蒙著一層無法描述的陰郁”，充滿了犯罪氣息。

人們總是對牙醫(yī)懷有一種深深的敬畏，即便是大偵探波洛也不例外，在阿加莎·克里斯蒂出版于1940年的小說《牙醫(yī)謀殺案》中，波洛在前往著名的莫利醫(yī)生診所做牙科檢查的路上，便開始感到戰(zhàn)栗不安。有趣的是，阿加莎憑借女性特有的纖細和敏感，將 “很多方面都超乎常人”的大偵探波洛，描寫成一個“害怕坐上牙科手術椅的人”，這為緊張驚險的故事情節(jié)，增添了溫暖的色彩。

看看波洛就診時的表現(xiàn)：當牙醫(yī)問起他的感受時，他的聲音“像是要給活埋似的”；當治療準備開始了，他“猛地抓住椅臂，死死閉上雙眼”；當鉆頭嗡嗡響起，他發(fā)現(xiàn)，“真正折磨人的其實并不是疼痛，而是對牙鉆的恐懼”。波洛最終偵破 “牙醫(yī)謀殺案”，部分原因是他深信：牙科手術椅，最近似案發(fā)現(xiàn)場。

當然，不是所有的牙醫(yī)診所，都散發(fā)著冷酷的氣息。臺灣女作家蔣曉云的小說《隨緣》，講述了一個發(fā)生在那里的浪漫故事：長得好看、牙卻很爛的女孩去看牙，醫(yī)生的治療方案是：每次治完牙，都請她吃頓飯，理由是“只有我知道你能吃些什么”，于是等牙治好了，他們也結婚了。

夏志清教授曾稱贊《隨緣》“比起張愛玲的《傳奇》，真的并不愧色”，讀過這篇小說，我悟出一個道理：隨緣的婚姻如牙齒。

若齒如編貝，就是一段郎才女貌的美滿姻緣，讓人心生羨慕；但有些貌似完美的牙齒，卻潛藏著的隱疾，就像那些看上去很美的婚姻，其實需要“打落牙齒和血吞”地過下去；而有些并不美觀的牙齒，卻很結實，從來不痛，正如平常人的柴米日子，咀嚼過生活的百般滋味，抵御住歲月的默默侵蝕，平淡過一生。

也有人將好好的牙齒拔掉，鑲一顆金牙，說話時暗金一閃，讓人想起“金屋藏嬌”的話，就像將好好的婚姻毀掉，另結新歡一樣，第二次婚姻，就像一副假牙，也許是生命的新開始，也許，過了初時的新鮮，日子久了，吃東西沒味了，便悵惘地想——還是從前的好。

所以，要像愛護牙齒一樣，愛護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