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書不是工具書

“在面對書籍的時候，我們往往更愿意去探究那些聲名顯赫、個性突出的作者的經(jīng)歷和心靈，而忽略像詞典和百科全書的編纂者那樣的無名英雄?！?/p>

字典、詞典、百科全書，這一類的東西，我們通常叫作工具書，也就是說，它們是幫助我們克服閱讀障礙的工具，如果沒有遇到障礙，我們就想不起它們，就可以完全不理睬它們。它們只是輔助性的工具，用不著的時候就不用，難道這有什么不對嗎？難道工具也會有感情，覺得使用者都很實用主義，覺得自己常常遭受冷落？

其實工具書并不僅僅是工具，它們是一種特殊類型的書，一點也不張揚地包含著豐富的能量。你如果把它們看得很低、很簡單，它們所散發(fā)出來的能量也就很少，你能夠從中得到的也就很少。如果你把一部詞典僅僅當作一本發(fā)音指南和釋義手冊，你當然也就不能認識到詞典里含有在語言的生長、發(fā)展過程中所形成的富有啟發(fā)性的歷史知識；如果你使用百科全書就是為了查證一些簡單的事實，無疑大大降低了它的效用。

這種特殊類型的書，可查，也可讀。一般人會覺得讀詞典、讀百科全書是不可思議的事，那多半是因為沒有體會到其中的樂趣和益處。曾經(jīng)見過一篇題為《百科全書之戀》的文章，那個作者就樂此不疲地翻閱工具書。文章說，百科全書或百科全書式的辭書最大的特色是包羅萬象，具體而微地將諸多知識系統(tǒng)濃縮在一起，讓你“一翻解萬難，俯仰終宇宙”。它們是附有千萬把鑰匙的寶庫，讓你從一個個鑰匙孔窺見天下，隨時可以得其門而入，尋寶而回?！拔矣X得人太容易被日常的瑣事所厭煩，被已知的經(jīng)驗所囿限，正需要百科全書這類的鑰匙，時時為我們開啟求知之欲、快樂之門。”

如果沒有特殊的需要或個人的特別愛好，這種類型的書不必從頭讀到尾，單是你感興趣的部分，就夠豐富的了。假設你對音樂感興趣，翻看的是大英百科全書，那么貝多芬就有六十多頁，莫扎特七十多頁，巴赫父子一百多頁，讀一個條目跟讀一本小冊子差不多。

不過畢竟喜歡“讀”詞典和百科全書的人是少數(shù)，大多數(shù)人還是“用”它們。但怎么用，由于認識不同，也就存在很大差別。你在用的時候是不是就只把它們當作工具呢？如果只當作工具，會因此而忽略、錯失什么嗎？忽略、錯失的，是不是基本的、重要的東西？

詞典和百科全書追求反映基本的事實和知識，追求真實、準確、客觀、公正，所以顯得面目漠然，看不出喜怒哀樂，看不到鮮明的個性和特征。很多人據(jù)此認為這樣的書是單調(diào)乏味的“死”書，是沒有和人的“活”氣相連的書。實際情形卻是，這些特殊類型的書的編纂者，以犧牲和藏匿自己個性和特征的方式隱身于書中，為的是使書更好地為你所用。

有一位翻譯家慢慢領悟到了這一點。他說：“在我看來，詞典是名副其實的活詞典。當我翻查詞典，我并不是在翻查一本工具書，而是就一個疑難或初步想法向一位專家請教。譯者的疑難或初步想法經(jīng)過與各位專家的討論，得到專家明確或較可靠的回答之后，便獲得一種客觀性，譯者再在這個客觀性的基礎上，權(quán)衡、掂量，最后作出決定?！?/p>

這位翻譯家看到了詞典當中有人，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發(fā)現(xiàn)。因為這個發(fā)現(xiàn)使得詞典的使用者和詞典之間建立起了親切的關(guān)系，像人和人之間一樣的親切關(guān)系。

“當專家回答不明確和不可靠甚至有錯誤的時候，譯者便加入討論，并邀請另一個或多個專家小組（借助另外的詞典），伸張意見，反復磋商，作出修改：這也是譯者不照搬詞典的時候。即使譯者不照搬，事實上也已吸取了專家們很多有益的初步意見和想法。”

和詞典、百科全書建立起親切的關(guān)系，在一個很重要的意義上是理解那些隱身其中的編纂者，他們保持沉默，他們的原則和美德是奉獻而不聲張，他們是被選中的文明的維護者、文化的承傳人。

“如果我有什么值得張揚的自以為是，那就是，我對各種詞典尤其是英漢詞典的編纂者，常懷感恩之情。偶然翻至版權(quán)頁、前言，尤其是編纂者名單，我總會不自覺地看下去，讀下去。有時我想，當我的目光徘徊在這些名字中間的時候，尤其是當我的目光被一個個在編纂過程中病逝的、用長方形框框框住的、像墓碑一樣的名字所吸引的時候，我心中響起什么樣的聲音？它包含著什么樣的訊息？我想，是感恩?！?/p>

（節(jié)選自張新穎《讀書這么好的事》，有刪改）

【練一練】

（1） 關(guān)于工具書的作用，下列說法不正確的一項是 。

A. 工具書可以幫助我們掃除閱讀過程中的所有障礙，查證讀者所需要的事實。

B. 工具書內(nèi)容豐富，既可以滿足查閱的需要，也可以使人體會到閱讀的樂趣。

C. 工具書可以提升人的人生境界，拓寬視野，開啟求知之欲、快樂之門。

D. 工具書中洋溢著濃郁的人文情懷，讀者可以體會到編纂者奉獻而不聲張的美德。

（2） 下列說法不符合文意的一項是

。

A. “工具書不是工具書”，并不是說工具書不再是工具，而是說除了工具屬性，它還包含其他更為豐富的內(nèi)容。

B. 一般來說，工具書沒有鮮明的個性特征，以真實、準確、客觀、公正作為自己的追求，但有時不同的編纂者對同一問題也會有不同的觀點。

C. 翻譯家在查閱工具書時，心中有“我”，不盲目相信工具書，同時向?qū)＜摇?quán)威請教。

D. 工具書的編纂者隱身其中，奉獻而不聲張，他們是文明的維護者、文化的傳承人。對他們，我們應心存感恩。

（3） 作者認為，工具書是一本“活”書。請根據(jù)文章內(nèi)容，簡述作者的理由。

【參考答案】

（1） A （“掃除閱讀過程中的所有障礙”這一說法是無中生有）

（2） C （原文將參照其他工具書——“借助另外的詞典”比喻成“向?qū)＜?、?quán)威請教”，而不是真的去向?qū)＜?、?quán)威請教）

（3） ①編纂者以犧牲和藏匿自己個性和特征的方式隱身于書中，他們有奉獻，有擔當；②不同的工具書對同一問題有時會意見相左，表達編纂者的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