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域·瑰寶

唐卡，去過西藏的人大概都在拉薩的旅游市場上見過，看上去似乎和一般的旅游紀念品無二;至于從未踏足西藏廣袤大地的更廣大人民群眾，則恐怕連這兩個字的含義都不清楚。然而，就是這樣一種古老、小眾、蘊含著無盡宗教意義的藝術品，竟然也能價值連城。

身·磨難

簡單而言，唐卡就是一種繪畫藝術形式，是藏族文化中獨有的繪畫藝術形式—宗教卷軸畫，“唐卡”這一名稱也是藏語的音譯。和水墨畫一樣，也有過不斷革新的歷史，也分出了不同風格的流派，但不同的是唐卡被賦予了濃厚的宗教意味，在藏區(qū)，供奉唐卡就像供奉造像一樣，是嚴肅而意義非凡的事。

關于唐卡的起源，也有一個有趣的傳說，據(jù)五世達賴所著《大昭寺目錄》一書記載：法王（松贊干布）用自己的鼻血繪畫了一幅白拉姆女神像，后來蔡巴萬戶長時期果竹西活佛在塑白拉姆女神塑像時，作為核心藏在神像腹內。這是目前所見有關于唐卡最早的記載，也就是說，第一幅唐卡在傳說中是由松贊干布以鼻血繪制而成。這樣的傳說或不足為信，但似乎可以肯定的是，在松贊干布時期，隨著佛教開始正式以官方姿態(tài)傳入西藏，唐卡這種繪畫藝術也為之而誕生。

正如西藏歷史的波瀾壯闊，唐卡的身世也是幾番沉浮。自公元7世紀左右誕生伊始，唐卡就作為給寺廟的供奉而激勵了很多畫師參與創(chuàng)作。然而，今天能看到的最古早的唐卡也不過是宋元時期的作品。這是因為在公元9世紀，西藏地區(qū)經(jīng)歷了百年動蕩。

事實上，與如今藏傳佛教在西藏以至中國其他地區(qū)所受到的禮遇不同，早期的佛教傳入西藏后曾遭受過長時期的抵制甚至迫害。在當時通知西藏的吐蕃王室貴族之中，也形成了興佛與滅佛的兩大勢力。

在一場宮廷政變之后，達瑪即位，是為吐蕃王朝的末代贊普。他是反對佛教勢力的領頭者，被當時的佛教信眾稱為牛魔王下界，因此在其名字前面冠以“?！弊?，即成了朗達瑪。后世也均已朗達瑪稱之。

朗達瑪即位之后，便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滅佛運動，其慘烈程度更甚過差不多同期的唐朝會昌滅佛。破壞寺廟、銷毀佛具、鎮(zhèn)壓僧人……唐卡自然也無可幸免，幾乎全部被銷毀。經(jīng)此一役，在西藏尚未站穩(wěn)腳跟的佛教幾近毀滅，尚處萌芽的佛教文化慘遭扼殺。而朗達瑪死后，他的兩個兒子掀起內戰(zhàn)，隨后又有各地勢力紛紛起義，整個西藏戰(zhàn)亂紛仍、生靈涂炭，佛教更無從復興，此后百年，佛教隨著吐蕃王朝的分崩離析而近乎銷聲匿跡。

直到百余年之后的公元10世紀，佛教才在這塊傷痕累累的土地上重新復蘇，久被遺忘的唐卡藝術也方才被人想起，而開始了重頭再來的一幕幕。

佛教在藏區(qū)重新復蘇，直至埋下主根，日漸興盛，并形成各種不同的派別。而唐卡的發(fā)展史幾乎完全與宗教史相契合，隨之興盛，并衍生出不同流派。

心·性靈

無論你是否是一個有神論者，都應該相信，藝術也可以是有靈性的。任何一種藝術門類，作者創(chuàng)作時是否融入感情都可以絕對主導這件作品所能達到的藝術高度和品位。就像做菜一樣，廚師的手法再高超，都不如一盤用心的家常菜來得打動人心。藝術亦然，即便技術嫻熟到老，但用心之作與無心之作還是能讓明眼人一眼看清。誰言片紙無情？藝術便是心靈的外化。

而唐卡，不僅是心靈的外化，更是宗教的外化，這也使之地位更加特別甚至神秘。

雖然是藝術，但唐卡的主要功能卻不是如水墨畫那般為了陶冶情操、供人欣賞，這也是唐卡區(qū)別于世界上大多數(shù)藝術形式的最主要特點。唐卡是作為藏傳佛教的布道者而存在的。

藏文在公元7世紀方才誕生，而在其后的很長一段時期內，藏區(qū)的文盲率始終居高不下。作為一個以宗教維護統(tǒng)治的地區(qū)，如何在域內傳播其教旨是首要之務，而唐卡就是以圖像為傳播載體的利器，是圖像版的宗教讀物。與壁畫、造像相比，唐卡又具備便于攜帶的特點，可以供信徒隨時拿出來供奉。因此，唐卡在藏區(qū)發(fā)展很快，成了西藏文化中普及度最高的實物載體，也被稱作藏族文化的“百科全書”。

在外界的眼中，唐卡是了解藏族文化的窗口，而在唐卡畫師的眼中，唐卡則是與神祇溝通的橋梁。對畫師而言，他們不是在創(chuàng)作，更像是在修行。他們用信仰在畫畫，甚至是用生命在畫畫。如果說用心創(chuàng)作的作品，往往都攜帶著作者當時的情緒，那么每一幅“真正”的唐卡，無疑都是平和的、尊貴的、高尚的，因為唐卡的創(chuàng)作者是這世界上最純粹的一群藝術家，他們的作品都自然而然也散發(fā)出他們心中對于宗教天然而真摯的信仰與情感。

在藏語中，唐卡畫師有一個專門的稱呼，叫做“拉日巴”，意為畫佛或神的人。要經(jīng)過非常嚴格的挑選，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拉日巴，在這個嚴肅而高尚的職業(yè)隊伍里，絕對不允許“票友”、“玩票”這種形式出現(xiàn)。這些人大多本身就是寺廟的虔誠僧侶，或出身于唐卡世家——當然，能成為世家，也足見其家族信仰的堅定。大千世界、蕓蕓眾生，能夠成為一個拉日巴，恐怕是藏傳佛教徒一生的榮耀，因為唯有他們，才有資格親手重現(xiàn)佛光。

繪制唐卡更是一個小型的宗教儀式，焚香沐浴、念誦經(jīng)文自然不可或缺，放空心境、潛心投入更是必須。整個繪制過程需要很長時間，用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來創(chuàng)作一幅唐卡，也是常有的。而這整個過程都必須嚴格而有序的進行，包括繪畫內容、繪畫樣式，要嚴格遵守傳承下來的規(guī)矩，不得逾越，更不可能自由發(fā)揮。這種嚴格的、儀式化的甚至略顯死板的創(chuàng)作過程，卻也保證了每一幅唐卡必須是嚴肅認真、包含情感的藝術珍品。即便技術確實有高下之分，但其間所蘊含的虔誠、尊崇、信仰卻并無二致。

價·奇珍

唐卡是神秘的東方文化中最神秘的藝術表現(xiàn)載體之一。這種兼具藝術性與宗教性的文化符號，就是世界藝林的“硬通貨”。在劉益謙以天價回購國寶之前，已經(jīng)有很多精稀唐卡流散海外。而這幅3.48億港元成交的明永樂御制紅閻摩敵刺繡唐卡，也是劉益謙與一位外國買家經(jīng)過耗時22分鐘的拉鋸戰(zhàn)才最終拿下。

其實，這件珍品早在19世紀40年代就已流入西方。1977年，倫敦佳士得首次上拍這件拍品，卻又被另一位外國藏家競得，當時的成交價是7，000英鎊。1994年，這幅唐卡再度現(xiàn)身拍場，這次是紐約佳士得，成交價為100萬美元。而僅僅過了8年后的2002年，它就又被拿出來拍賣，在香港佳士得的拍賣會上，這幅唐卡創(chuàng)下了3，087萬港元的新紀錄，并一直保持至今，才由它自己打破，再創(chuàng)紀錄。按照劉益謙自己的說法，“我買了20年的藝術品，沒有一件東西讓我這樣心動。我感覺在唐卡面前，我很渺小?！?/p>

是的，無論是否有宗教信仰的人，在最誠摯的信仰面前，無疑都是渺小的。

老精稀的唐卡，在國內拍賣市場上并不多見，在2006年和2008年，北京古天一拍賣公司分別上拍了兩件精品唐卡，“清乾隆 "宗喀巴大師一生的故事唐卡（十五張）”以1，815萬元成交，“明正德 "藥師佛像圖”競得1，540萬元。此外，北京保利、北京翰海、中國嘉德等國內拍賣公司都是偶有唐卡精品上拍，成交價多在數(shù)百萬元。佳士得則是海外拍賣行中最鐘情于唐卡的，除了屢創(chuàng)紀錄的明永樂御制紅閻摩敵刺繡唐卡，其呈現(xiàn)的其他唐卡拍品也多為珍作，如2009年以458萬港元成交的“明十六/十七世紀 "緞地刺繡釋迦牟尼佛唐卡”，2010年以710萬港元成交的“明十六/十七世紀 "緞地刺繡釋迦牟尼佛唐卡”、482萬港元成交的“明永樂 "緙絲釋迦牟尼佛坐像唐卡”等。

在中國文物藝術品拍賣市場如此熱火的當下，在“西藏熱”引得一批又一批文藝青年開始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的今天，唐卡的價格其實真的不算貴。信仰本是無價，凡夫俗子能擁有一件跨越數(shù)百年、匯聚著宗教藝術精華的珍品，再任性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