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甜《畢業(yè)式》的道德反思略論

王甜《畢業(yè)式》的道德反思略論

何世進

(開江縣文教局創(chuàng)作辦公室，四川開江636250)

摘要：青年軍旅作家王甜，新近出版的中短篇小說集《畢業(yè)式》，既有著他所熟悉的巴山蜀水農(nóng)村婚姻愛情的悲劇性描寫，更有著她置身其間的軍旅生涯多側(cè)面、多向度的反映與揭示。王甜小說共通性的特質(zhì)便是透過人物形態(tài)風貌的表象奮力開掘內(nèi)心情感的奧秘，從而給讀者以審美的愉悅和強烈的震撼。

關(guān)鍵詞：王甜；《畢業(yè)式》；小說；美學傾向

收稿日期：2015-02-05

作者簡介：何世進(1939—)，男，四川開江人。主要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文學評論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志碼：A

喝渠江水長大的青年軍旅作家王甜繼出版了長篇小說《同胞》和中短篇小說集《火車開過冬季》之后，又于2014年1月由四川文藝出版社隆重推出了中短篇小說集《畢業(yè)式》。

一

對底層青年女性命運的關(guān)注與憐惜，始終是女作家王甜濃得化不開的鄉(xiāng)戀情結(jié)。

王甜以《水英相親》、《聲聲慢》等三個連續(xù)的中、短篇小說一往情深地描述了水英、水芬、水芹三姊妹的青春婚戀，因其各自不同的文化教養(yǎng)、生理和心理素質(zhì)的差異，連同價值選擇、理想追求所存在的根本性沖突，皆最終導致了表現(xiàn)形式不同然而性質(zhì)相同的慘重悲劇。作者深刻諦視在改革開放時期，青年女性因文化底蘊的嚴重不足和家庭教育、社會環(huán)境的粗放與惡劣，進而導致無數(shù)青年女性難有正當?shù)睦硐胱非?。誠如黑格爾所說：“心靈認識到它的有限性，這本身就是對它自己的否定，因此就獲得它自己的無限。有限心靈的這種真實就是無限心靈?！盵1]119作者王甜正是在細膩而又冷峻的心靈探索所表現(xiàn)出的有限中，進而抵達了藝術(shù)揭示心靈奧秘的無限可能性?！端⑾嘤H》以其對水英這樣一個出身農(nóng)村貧困家庭，稟賦不高、容貌平常的女青年奮志通過升學求取在城市就業(yè)并獲得美好愛情婚姻的向往，卻因其底蘊不足而演繹出的人生悲劇與鬧劇，皆被作者王甜表現(xiàn)與描繪得淋漓盡致、惟妙維肖，于忍俊不禁的諧謔中透露出難以掩飾的悲愴與凄涼?？蓱z一再復讀只落得20多歲才進入一所高校委培的水英，是那么渴慕得愁腸百結(jié)。好不容易盼來的一次相親，對象小東竟然是火葬場院的焚尸工。這個職業(yè)粗鄙得掉渣的小青年本身只有初中文化，身為大學委培生的水英可說是最大限度的忍辱俯就了，然而焚尸工小東對大學生水英僅只勉強認同。訂婚之后，水英懷著前所未有的青春激情在大學校園再次迎接他時，不少女同學前來祝賀，并且刻意欣賞粗俗的(老)處女水英居然贏得了喜出望外的中意情郎。沒想到適得其反，當昔日生活與情感視野相當狹窄的小東突然進入了這大學校園的女兒國，他便眼花繚亂，以至于心醉神迷。尤其見了系花吳艷霓，他簡直要發(fā)狂了。

作者對小東的心理描寫可謂充滿黑色戲謔和幽默，但誰也無法否認是對于身價卑微而心比天高的焚尸工小東情感心理的寫真，由此折射出的思想文化內(nèi)涵是分外厚重而廣闊的。

小說描寫小東來信中殘酷地宣告由于不懂事，輕率地認同了這樁婚姻，而今幡然悔悟，決定終止之后，水英如同天塌地陷似的悲痛與絕望。

魯迅先生說：悲劇是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水英與小東因其自身年齡、容貌或職業(yè)、身份的缺陷，本可以因相戀而互補，最終由于焚尸工小東的見異思遷導致了水英的相親悲劇，實也是偶然中的必然。作者為我們塑造了一對熟悉的陌生人的男女形象。

連續(xù)小說中的第三篇《聲聲慢》又別有一番洞天，小說中的小妹水芹有著高出水英的美艷，也分明有著思想個性中的偏執(zhí)與缺憾，“她懶，她傲氣，不求上進，抵制母親的命令，也不在乎左鄰右舍對她品質(zhì)的說三道四，這些脾氣都是有底子作靠的。”水芹的個性風采，在當代商品世界確乎更具典型性，許許多多美艷若花的青春女子，不都以容貌姿色為資本，打入大城市，一個個充當三陪女或者二奶，享盡富貴榮華或者年老顏衰，落得受盡凌辱，性病纏身，生不如死。作者以人民作家的高尚道德激情，在小說開篇便評說：“怪就怪聽這淫歌，小芹打小就風風騷騷的，像城里人說的，早期教育不好?！?/p>

水芹的生命征途也難逃一個不好學上進的漂亮女孩之誤入歧途，“水芹根本就不想念書，初中沒畢業(yè)就自作主張輟學了——還能有什么更好的結(jié)果？”作者以此顯示當代農(nóng)村廣大青少年，無論男女，此后的生存命運往往出現(xiàn)詭異與乖戾，以至于挫敗，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的嚴重不足。水芹在學業(yè)上不思進取，僅僅靠靚麗的容容去拼社會，必將在逞快一時之后出現(xiàn)難以挽回的悲劇命運。盡管大姐水英一見面便批評指責，因方法不當，事態(tài)的發(fā)展愈演愈烈。水芹在家找不到溫暖，便在村里更加肆無忌憚地靠近曾與父子兩人同睡一床名聲壞透了的“二麻婆”。此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女大十八變……她是水英的對立面了。她的俊俏像鋒利的刀，無聲地刺向老氣橫秋的水英”，親生的姐妹竟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小說揭示當代農(nóng)村社會原有的溫馨和睦的小家庭在商品大潮的沖擊下，伴隨著無可阻遏的道德滑坡，給毀壞得何等分崩離析，一天天走向歧途、邪路而無可挽回，實在令人凄愴！

作者王甜，以崇高的道德激情，細膩地刻畫水芹痛苦而又難以自拔的內(nèi)心情感，“孤獨像一根長長的針，泛著寒光，不動聲色地扎進水芹的心臟。這次和上次不一樣，她不再是和水英敵對了，甚至不是二麻婆，而是整個世界。”她尚是一名初中生，便與名叫陳志軍的社會渣滓在河邊野合了，作者以滲血帶淚的筆觸刻畫，“想透了這一層，水芹變得強大起來，終歸是要走條與眾不同的路了，就走得痛快點吧！”她索性退學，住進了勾引她的男人陳志軍家中。在日嫖夜賭的陳志軍身上，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愛情，當水芹猛然發(fā)覺受騙上當已是后悔莫及。小說極盡曲折回環(huán)，一波三折，深入描述水芹一氣之下，別無選擇地逃回娘家，卻又舍不下陳志軍。當她探聽到陳去了長沙城，她懷著千里尋情郎的美好愿景，幾經(jīng)周折去了長沙找到了陳志軍，誰知陳志軍已與另外的女人同居了。

小說繼而描述，她給碰得頭破血流，只好以賣血謀生，作者以凄愴的心聲呼喊：“肉臟了，血還能干凈嗎？賣肉與賣血，又有多大區(qū)別？”

小說終至以水芹再次悄然離家出走結(jié)局，她以漂亮的臉蛋去闖社會，掙錢財，等待她的將是更為悲慘的不歸路。

以上兩篇小說，透過姐妹青春命運的悲劇性寫照，折射出當代中國農(nóng)村青年女性在商品大潮沖擊下，因其缺乏良好正當?shù)募彝ソ逃蜕鐣h(huán)境，演繹出一幕又一幕的畸形人生，實乃文化信仰與人倫道德的沉淪。出之以作者滲血帶淚的悲情描述，分外真切動人，震撼靈魂，留給廣大讀者的是五味雜陳的無盡反思！也再次印證黑格爾老人的生命美學與藝術(shù)哲學，“美的藝術(shù)領(lǐng)域就是絕對心靈的領(lǐng)域?！盵1]120青年女作家王甜矢志不渝地致力于人物心靈奧秘的奮力探尋，捧讀給廣大讀者的是光怪陸離、異彩紛呈的情感世界，值得我們仔細領(lǐng)略，好好品味！

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作者王甜并非以旁觀者的冷漠姿態(tài)去描寫與刻畫青年婦女坎坷的人生命運，而是帶著一個人民作家的崇高責任擔當與道德激情，以看似戲謔實則悲愴凄楚的筆調(diào)在作字字血、聲聲淚的悲情描述。這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勃蘭兌斯在其煌煌巨著《十九世紀文學主流》中關(guān)于法蘭西著名女作家喬治·桑的論述：“我相信，藝術(shù)的使命就是感情和愛情的使命……她認為作家的天職是提高心靈，使之超脫社會現(xiàn)狀的缺陷，以便為它安排一個遼闊的視野，從而賦予它一股力量，當心靈再度降臨地面時，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和那些成為缺陷淵藪的偏見、傳統(tǒng)、心情的粗鄙和心腸的冷酷進行戰(zhàn)斗?！盵2]156

二

描寫軍旅生涯的短篇小說《代代相傳》，一項屬于保密性的高科技偵察儀F-13，如同皇帝的玉璽，代代相傳，誰能得傳，誰就能升官晉級。然而在一次實際高空飛行中卻失靈了，幾乎造成嚴重事故。因其是某國防科研所權(quán)威的老所長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誰也不敢宣告乃至懷疑它的科學性與權(quán)威性，只能繼續(xù)像皇帝玉璽一樣代代相傳。這種具有現(xiàn)代迷信色彩的玩意兒，有著科技大學物理系畢業(yè)學歷的趙奇奇卻敢于提出質(zhì)疑和挑戰(zhàn)：“依據(jù)我的專業(yè)理論基礎(chǔ)，你對F-13的某些解釋是不合乎現(xiàn)實要求的?！睋碛锌萍即髮W物理系畢業(yè)學歷的趙奇奇，不復似楊樹灣村委培生水英以及水芬、水芹那樣毫無堅定不移的生活目標，老是讓人牽著鼻子走，以致像水芹那樣誤入歧途，他有著特立獨行的自主意識和追求真理的嚴謹?shù)目茖W態(tài)度與獻身精神。

趙奇奇僅是一名副連長，敢于蔑視“一個能讓你平步青云的怪物，”他斗膽宣告“F-13的測試數(shù)據(jù)有問題?！闭沁@隱藏多年諱莫如深的問題讓青年軍人趙奇奇驚心動魄地揭示了出來。

小說中第一人稱的“我”成日憂心忡忡，患得患失，卻難有大的作為，“他(吳杰)走過的路我仍得走，他說過的話我得說，這就是代代相傳的意義。”

小說以小喻大，極富象征意義，它象征在這改革開放的新時期，伴隨著思想解放的同時，在商品大潮沖擊下，為了金錢與名利，假冒偽劣也隨之蔓延滋生，現(xiàn)代迷信的陰影依然籠罩著商品世界的天空。這場真與假，是與非，善與惡的斗爭與較量永遠不會止息。

小說中的趙奇奇，連同側(cè)面描寫的小鐘(爾后成為了科研所的鐘主任)便具有迥出時流的自由自主的強烈意識，“自由是心靈的最高定位……自由首先就是在于主體對它自己對立的東西而不外來的，不覺得它是一種界限和局限。”[1]124小說中正面描寫的趙奇奇，還是側(cè)面描寫的小鐘(主任)，皆有著不受名韁利鎖束縛的自由自主意識，他們追求真理的自由想象，像猛銳的雄鷹一樣敢于沖破“代代相傳”的現(xiàn)代迷信的牢籠，向追求科學真理的廣闊藍天搏擊、飛翔，從而給小說平添了高昂的時代音符和義薄云天的浩然正氣，也便具有了震懾人心的巨大魅力！

同是描寫軍旅生涯的小說，《畢業(yè)式》亦在真實的刻畫以耿帥等為代表的一批軍校畢業(yè)生面臨即將舉行畢業(yè)典禮的那種思想意緒，最終依然凝結(jié)為一種象征一種隱喻，一個文化符號！這種以實見虛的藝術(shù)手法，收到了“題近而旨遠”的藝術(shù)效應。

小說開筆便氣度不凡，頗具莊嚴神圣的立體雕塑感，“主席臺是一座華麗的島，高高在上，永遠莊嚴、肅穆、熱烈、盛大這樣一些氣勢恢宏的形容詞簇擁。”小說具體描述的主人公耿帥在畢業(yè)前夕所思所感，所作所為卻并不那么莊嚴肅穆，甚而有點吊兒郎當、偏狹鄙俗。這實是一種反諷，一種黑色幽默。小說作者將其畢業(yè)式所要實現(xiàn)的兩個目標濃縮為：“一打糾察；二睡小雅?！鼻罢咭庠谔魬?zhàn)固有秩序與鐵則，后者以此發(fā)泄其性需求。這似乎與莊嚴、肅穆，決定人生未來走向的畢業(yè)式不倫不類。小說正是在看似不倫不類的瑣細描述中內(nèi)里透露出一個重大而嚴肅的主題，那便是雖然耿帥自以為是完成了軍事學院的畢業(yè)儀式，只不過徒有虛名，未來的征途還十分漫長，充滿了坎坷與艱辛。即就愛情而論。美女“范冰冰”，他舍死拼命去追求，最終落得僅只一次見面吃冰激凌；她濃妝艷抹原是為了去與另一個男友相會，而給他留下的是昂貴的買單，從此再也不敢相見。他幾經(jīng)周折眼看可以睡了小雅，然而小雅家庭極度貧困急需大量錢財給予支撐，因而不得不賣身投靠擁有錢財?shù)摹笆迨濉惫浿蒙硇⊙诺睦Ь常幢闼试斧I出少女的初夜，他已沮喪得毫無生趣了?！八梢浴o’他，但他卻永遠得不到他！”這便是生活難以改變的悖論，讓小說家以那支敏感銳、鋒利的文筆入木三分地刻畫出來。小說由此彰顯后現(xiàn)代派的“解構(gòu)”特色，如同剝繭抽絲般將耿帥刻意追求的畢業(yè)式真正的價值與意義究竟在哪里？這看似有些迷惘，實則已有鮮明強烈的喻示：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其弦外之音，韻外之致，留給讀者玩味無窮，這便是青年女作家王甜奉獻給新年的小說藝術(shù)！

短篇小說《殺死吳一林》，其題旨與題目剛剛相反，讀者會誤以為這是一場暗殺行動，實則作者巧妙地運用逆向思維，從逆光中暗襯出“我”所憎厭的對象吳一林是一位道德高尚最為值得稱道的英雄人物。他無時無刻不在“我”要犯錯誤甚至身處逆境時慷慨解救了我，在其我與吳一林一次再次的相遇與較量中，在他高貴的品德面前更加彰顯出“我”的卑劣與丑陋，就連“我”所追求的女友最終選定了吳一林。小說家王甜承襲了一千多年前杜甫詩歌《鄜州》所采用的對面法，卻又和而不同，杜甫意在抒寫嬌妻身在家中對于飄泊異地的“我”的思戀：“香霧云鬢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毙≌f家王甜則以吳一林的高貴品質(zhì)與助人為樂，反襯出“我”的自私、狹隘與卑瑣。這又是一番創(chuàng)造與革新。青年女作家王甜新近小說之值得評述便在于她無論在形式與內(nèi)容上皆處于生生不息、永無休止的創(chuàng)新與變革中。

中篇小說《下連》娓娓動人地講述了實習排長王遠以其高度的知識與智慧，連同當代新型軍人特有的多謀善斷，一往情深地愛護連隊的榮譽，進而不遺余力地幫助因受過處罰變得頹唐落志的光頭連走出困境與人生低谷的精彩故事，借以彰顯部隊官兵的文化素養(yǎng)和思想境界對部隊現(xiàn)代化建設有著十分深遠的意義。

實習排長王遠所在的連隊，綽號為“光頭連”，居然連長手握剃刀，個個都剃成了光頭，個中深蘊著的是王連長昔日曾經(jīng)是風光一時的一王參謀，因其出現(xiàn)了一次重大事故，給發(fā)配到這個連，先是任副連長，后來盡管升任了連長，依然感覺失落。他將這種郁郁不得志的悲觀情緒，發(fā)泄到廣大戰(zhàn)士頭上，居然全連官兵都剃成光頭，真?zhèn)€滑稽之極！

他原本在骨子里看不起實習排長王遠，他派王遠當公差勤務人員的監(jiān)工，也算是對大學畢業(yè)生“尖子”的器重，小說作者活脫脫描繪出了生活中偶然之中顯現(xiàn)的必然，那便是王連長“沒想到‘尖子’的另一重含義——代表銳氣與倔強的，充滿硬度與力度的，可以于人疼痛的。”

在王連長十分凄愴地送走了三屆指導員后，感到極度失落以至于破罐子破摔之時，王遠一如既往地從不在他面前討好賣乖，低聲下氣，他按照認定的思路努力搞好份內(nèi)的工作，從不拉幫結(jié)派，正是這樣一個桀驁不馴的實習排長在一次上級首長親監(jiān)指揮的莊嚴隆重的閱兵式上，讓這爛得糊不上墻的光頭大放異彩。

僅此一次檢查和檢閱，王遠為光頭連挽回了榮譽，也當為一蹶不振的王連長扭轉(zhuǎn)了政治命運！

小說沒忘深刻揭示這突然中的必然，便在于光頭連長自第三位指導員提拔調(diào)走之后，他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一個外表粗礪的人，一旦放棄喧嘩與浮躁，便會忽突然之間平添一種滄桑的氣質(zhì)，深沉了，有內(nèi)涵了?！彼俨灰宰谂裳酃饪慈〈髮W生王遠了，且一天天加強彼此關(guān)系的親密度。此之謂性格決定命運，王甜以心理分析師一樣深邃的目光，洞悉王連長在軍旅生涯中大起大落的前后變化和巨大反差，并緊緊地把握住了促使他東山再起的客觀條件和主觀原因，便在于要學會從挫折中汲取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不抱門戶之見，善于起用能人。一旦具備這主客觀條件，何嘗不能再創(chuàng)人生奇跡！這是多么驚人的發(fā)現(xiàn)，也是何等精彩的軍旅樂章，這一切皆由一個中篇小說《下連》描寫得淋漓盡致。

勃蘭兌斯在評述法蘭西女作家喬治桑時熱情贊美：“她的才華太具有獨特性了，她不能摹仿別人……但她動起筆來，卻是一個即席賦詩的女才子?！盵2]182

以此贈給中國當代軍旅作家王甜，也算是一番勖勉和鼓勵吧！

小說集《畢業(yè)式》最末一篇小說《此去遙遠》描述一個從農(nóng)村應征入伍的戰(zhàn)士長生，曾記得他爺爺去縣城賣菜，繞著山里走，迷路遭狼吃了。在他入伍后，同班的來自城市的小白，忍受不了軍隊嚴格的磨練，居然逃跑了。長生出于高度的責任感，奮志外出找尋，僅只留下一個便條，長生歷經(jīng)磨難，又饑又寒，他百折不回，矢志不渝，終于在一條街巷里碰見了前來尋找他的連指導員。那種在危難中的相遇相親，催人淚下。小說故事情節(jié)并不復雜，人物也分外單純，卻寫得十分真切動人。緣自作者王甜有十年的軍旅生涯，她以兄弟姐妹一樣親切而熟悉的目光，看取軍營的一事一物，一兵一官，不時引爆靈感。此之謂厚積而薄發(fā)，廣涉而約取，獨擅為文之道。

三

王甜小說的又一特色，擅長于字斟句酌，精雕細刻，在極有層次的細膩描繪中疏密有致、濃淡相宜，務求在審美觀照中從形式到內(nèi)容，皆具審美情趣。實事求是的講，并不是小說集的篇篇小說皆具有這樣的美學風范，應該說大多數(shù)作品具有這等文化底蘊，尤以《水英相親》最為特色鮮明。

整個相親的場景，描繪得分外仔細而極有層次，且將在場人各自的思想心理、情感體驗和動作行為描繪得形神兼?zhèn)洹⑽┟罹S肖。恕我囿于篇幅，無法全部抄錄，只能以管窺豹，略見一斑。這種鋪陳的手法，從西方經(jīng)典小說，還是中國傳統(tǒng)名著《三國演義》、《紅樓夢》都曾經(jīng)大量而普遍運用過。我們還可以推論到漢賦。然而在當代小說界像王甜這樣善于借鑒而敏于創(chuàng)造和革新且將這種傳統(tǒng)的手法適應當代讀者的審美需求發(fā)揮到極致，讀者絲毫不感覺冗贅與繁瑣，實乃積蓄已久的藝術(shù)功力。在《水英相親》的場景描寫中尋找到了最能展示王甜小說藝術(shù)風彩的爆噴口，一個渾然天成的表演平臺。無論它的每個量詞與數(shù)詞及至一個動詞，皆具超出尋常的表現(xiàn)力和音響效果。比如“靜雯的眼眼，一直死死地‘咬’住他?！庇醚劬θヒВЭ此坪醪粋惒活?，實則用活了動詞“咬”，顯得分外專注而且有力度，真?zhèn)€窮形盡相，寫活了。

小說是語言的藝術(shù)，青年女作家王甜在小說藝術(shù)上之精益求精，字斟句酌，必將為此后的創(chuàng)作大展宏圖。誠如勃蘭兌斯評價喬治·桑：“在她后期的任何作品里，她的詞藻從來沒有像這樣傾瀉出一片悠長而抒情的文彩斑瀾的波浪……它以悠長而充實的旋律向前旋轉(zhuǎn)，它的一起一落錯落有致，在歡欣中妙曲悅耳，甚至在絕望中也音韻和諧?！盵2]173我們不可企求當代軍旅作家王甜也像十九世紀法國女作家喬治·桑那樣的語言藝術(shù)和創(chuàng)作風格，但有一點則是共通的，那便是肯于也善于在語言的表現(xiàn)力和審美情韻上下一番扎實的功夫。日久天長，必將大有進益。

似乎有必要指出王甜《畢業(yè)式》并非篇篇皆達到了應有的思想深度和藝術(shù)高度，依然參差不齊。即以《水英相親》、《芬芳如水》和《聲聲慢》三個連續(xù)中短篇小說而論，后面的兩篇較《水英相親》稍顯遜色。問題在于作者未能像創(chuàng)作《水英相親》那樣功力彌滿、元氣淋漓，哪怕是人物的每一個動作行為連同內(nèi)心情感的細微變化皆用尖刻而細膩的文筆鏤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因而《芬芳如水》和《聲聲慢》主人公的靈魂世界不如《水英相親》開掘得那么精湛，略有單薄粗疏之嫌。類似情形，其它一些篇章也不同程度存在。

其所以指出這些不足，意在青年女作家王甜，看好遠大而美好的創(chuàng)作前景，宜當在保持纖巧細膩的創(chuàng)作風格的同時，努力加強生活積累，擴展藝術(shù)視野，多向古今中外經(jīng)典作家的大手筆學習與借鑒，進而有所新的突破，以更加闊大的胸懷和恢宏的氣度創(chuàng)作出更加震撼人心、燭照靈魂的鴻篇巨制。

參考文獻：

[1] 黑格爾.美學:第1卷[M].朱光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5.

[2] 勃蘭兌斯.十九世紀文學主流:第5分冊[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

[責任編輯范藻]

Reflections on the Moral inGraduateofFemaleinLifeby Wang Tian

HE Shijin

(Creative Work Office of Kaijiang Education Authority,Kiajiang Sichuan 636250,China)

Abstract:The collection of novellas Graduate of Female in Life by Wang Tian,a young army writer,describes the love or marriage tragedy in the countryside which she knows and displays the army life multi-dimensionally and multi-directionally. The commonness of her novels is that the images of characters disclose the secrets of their feelings and thus the readers achieve the happiness of aesthetic and feel strongly shocked.

Key words:Wang Tian;GraduateofFemaleinLife; novel; aesthetic tr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