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電影審查制度述論(1910—1943)

鄭 瀟

(上海大學 影視藝術技術學院，上海 200072)

上海法租界電影審查制度述論(1910—1943)

鄭 瀟

(上海大學 影視藝術技術學院，上海 200072)

以文獻研究法、歷史分析法和內(nèi)容分析法等為研究方法，考察上海法租界當局與電影業(yè)的關系。爬梳法租界管理電影業(yè)的檔案可以得出：法租界存在著電影審查；法租界警務處和公共租界合作成立聯(lián)合審查機構，維護法租界的安全秩序和租界的根本利益。這些考察能夠填補上海法租界電影審查制度研究的空白，以新的視角研究審視上海近代電影業(yè)的繁榮發(fā)展。

上海法租界；電影審查；制度建設；近現(xiàn)代電影發(fā)展

20世紀20年代中期，上海有電影院40家左右(其中法租界有大概10家左右)，占全國總數(shù)的近三分之一，票房收入約占全國總數(shù)的一半；電影制片公司一百三十余家，占全國總數(shù)的70%以上；1926年出品影片的數(shù)量首次超過百部，占國產(chǎn)影片總產(chǎn)量的90%以上；引進的外國影片數(shù)量每年亦超過百部，位居國內(nèi)各城市之首：上海已在當時成為當之無愧的中國電影之都。①關于早期上海電影業(yè)的發(fā)展，請參閱汪朝光的《早期上海電影業(yè)與上海的現(xiàn)代化進程》，見《檔案與史學》2003年第3期?；蚩蓞⒄胀舫獾摹稒z查、控制與導向——上海市電影檢查委員會研究》，見《近代史研究》2004年第6期。

一、 法租界電影審查的先聲

法租界對電影的審查起始于對電影院開辦的批準，在批示申請人提交的創(chuàng)辦電影院的申請許可時，要求創(chuàng)辦人遵守法租界的法律，特別是涉及淫穢的和有可能危害租界治安秩序、道德以及善良風俗的電影畫面、歌曲、歌詞等都絕對不能在電影院內(nèi)出現(xiàn)，這是法租界對電影乃至傳媒進行審查的開端。1910年6月24日，法租界總領事致信工部局總辦Landale，稱已經(jīng)授權法國人William Gerdessus，在公共租界徐家匯路5號和6號開辦并經(jīng)營娛樂場所，從事電影放映。7月4日，Landale致信法總領事Batie同意其許可證，包括如下內(nèi)容：

可以在徐家匯路5號和6號開辦并經(jīng)營娛樂場所，用于電影的放映；在上述場所內(nèi)，不得進行吸食鴉片和各種賭博活動；涉及淫穢的和有可能危害租界治安秩序、道德以及善良風俗的電影畫面、歌曲、歌詞等都絕對不能在電影院內(nèi)出現(xiàn)；影院內(nèi)部的秩序應當由專門負責人維持，如有必要，申請人應該向工部局警務處提出申請，制止或者驅(qū)逐企圖以任何借口制造混亂的人；公共租界的警察受我委托對上述影院進行監(jiān)管，他們有權在他們認為合適的任何時候進入該影院，確保該許可證上的內(nèi)容得到切實的遵守。①《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總辦關于擬定公務總會章程、稅務、學務及津滬下水道布局建議等工程的函件匯集》，檔號：U1-2-370，上海市檔案館，p.p.142-147。

二、 法租界電影審查法律的出臺

1927年9月5日，工部局總辦致信法租界稱，由于1926年11月由電影TheVolgaBoatman在租界的放映引起的反對和爭議，工部局禁止這部電影在租界放映。由此，審查公眾放映電影的問題引起工部局的重視。經(jīng)過工部局的充分考慮，決定成立電影審查委員會，這個委員會擁有對所有電影檢查的權力以及決定什么電影適合在公共場所放映。為了與此一致，《電影院執(zhí)照條例》做如下修改：“第七條，凡無工部局的書面批準，未經(jīng)電影審查委員會同意公開放映的電影不準上映?！鄙鲜鰲l款自1927年10月1日起實行。14日，法租界警務處總巡費沃利致信法總領事，請其在法租界組建一個類似于公共租界工部局電影審查委員會②公共租界工部局電影審查委員會成立于1927年9月8日，參見上海市檔案館編《上海租界志》，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1年12月，第521頁。的組織，負責在電影放映之前對其進行審查，并采取必要的措施對法租界電影審查委員會的組成做出決定。③《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1，上海市檔案館。22日，法總領事那齊公布了修改后的《電影院章程》，其中第2條的修改特別強調(diào)了對公共秩序的表述，以維護租界的穩(wěn)定局面。并增加了如下內(nèi)容：任何電影在公開放映之前必須首先經(jīng)過電影審查委員會的批準，然后經(jīng)過法總領事的批準，否則不能在法租界公開放映。④《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1，上海市檔案館。為了配合實施，法租界根據(jù)新的《電影院章程》，又公布了新的《法租界電影審查章程》，規(guī)定在法租界設立獨立的電影審查委員會負責審查所有電影；每年由法總領事決定電影審查委員會的組成，該委員會至少包括5名成員，其中必須包括警務處副總巡；任何打算在法租界放映的電影，其業(yè)主必須首先向警務處總巡提出申請，總巡安排在8天之內(nèi)將影片送交電影審查委員會審查，該片在審查時必須完整放映；委員會可以決定電影是否放映或者有條件的放映，委員會的決定必須提交總領事，以便其根據(jù)電影審查條款第2條來實施；電影審查委員會的特殊職能就是審查提交上來的電影是否有害于公眾秩序與道德。①《上海法租界公董局電影審查章程》，檔號：U38-1-2120，上海市檔案館。

三、 法租界電影審查委員會

按照新的《法租界電影審查章程》，1927年10月5日，那齊任命了1927年度電影審查委員會的5名委員，包括法國領事Baudez，公董局臨時委員會委員Sigaut和魏廷榮，國際儲蓄會官員Speelman和警務處副總巡Bruyere。②《上海法租界公董局關于戲場、電影場所管理和影片檢查章程》，檔號：U38-1-1925，上海市檔案館。10月25日，上海婦女聯(lián)合會致信法租界，稱鑒于工部局已經(jīng)認命上海婦女聯(lián)合會的Bowman女士為工部局電影審查委員會成員，法租界能否同理任命上海婦女聯(lián)合會成員成為法租界電影審查委員會的成員。11月18日，法租界給上海婦女聯(lián)合會的答復中稱，鑒于已經(jīng)任命5位成員，暫時不能滿足此要求。1931年該婦女聯(lián)合會再次詢問并說服法租界任命一名女性任電影審查委員會成員，1932年法租界總領事任命Straetmans女士為1932年度法租界電影審查委員會成員。③《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1，上海市檔案館。

法租界第一階段的審查工作由法租界警務處的兩個資深警官來承擔，如果他們認為某部電影中沒有應該拒絕的地方，就授予許可證；如果他們稍有疑問，便拒絕發(fā)放，提交電影審查委員會決定。法租界的電影審查原則主要是良好的道德以及社會秩序。

在被拒絕發(fā)放許可證后，電影放映商必須向警務處總巡官申請，由其約請電影審查委員會成員放映完整影片以供審查。最后電影審查委員會與總領事通過協(xié)商進行決定，總領事將會頒布允許電影通過或禁止其放映的法令?？傤I事并不被委員會成員的意見所限制，他可以推翻委員會成員的意見。

在法國，如果委員會拒絕發(fā)放許可證，制片人無法由此而獲得法律賠償，除非制片人能證明其應得利潤被競爭者獲得。巴黎有電影審查委員會的行政機構，每個地區(qū)也有自己的權力機構。在法租界，從事審查工作的官員是副巡官，所有的事情在24小時內(nèi)都要提交給他。④《Secretariat, S.M.C. Film Censorship(file 4)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總辦處關于影片檢查事(卷4)》(1932年)，檔號U1-3-2404(4)，上海市檔案館。

法租界的電影審查委員會，包括預審委員會和上訴委員會。1936年1月20日，法租界負責電影預審的中士Pierre致信負責法租界電影審查的法租界巡捕房副總巡，稱蘇聯(lián)電影Chapayev在1935年11月13日在“卡爾登戲院”參加了審查，被電影預審委員會禁止放映，放映商對預審委員會的決定進行上訴，19日，該電影重新進行審查，電影審查上訴委員會依然否決了該片在租界內(nèi)的放映。

四、 法租界電影審查的基本情況

1936年，法租界共審查了1 615部電影，其中一般電影411部，科普類電影1 023部，還有181部時事類電影；其中39部電影在公映前必須修改才能播放，9部電影被禁映。法租界電影院的數(shù)量增加到12座，上海電影院的總數(shù)增加到41座。⑤《上海法租界警務處政治部信件匯編和年報》，檔號：U38-2-895，上海市檔案館，p.p. 233。

由表1可以看出：1937年，法租界審查了1 528部電影，其中一般電影340部，新聞

表1 1932年—1941年法租界電影片檢查情況統(tǒng)計表[1]

短片1 188部(科普類電影988部，還有200部時事類電影)；其中135部電影在公映前必須修改或刪剪才能播放，10部電影被禁映。由于中日戰(zhàn)爭的影響，法租界電影院的數(shù)量減少到10座，上海電影院的總數(shù)減少到27座。①《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1937年工作報告》，檔號：U38-2-2090，上海市檔案館p.p.8。

1941年6月，法租界警務處派員參加租界聯(lián)合電影預審委員會的電影審查，共審查了93部電影，包括32部電影，61部科普片或者新聞片，Riégert探長參加了全部的審查，包括32部長電影，61部短電影，經(jīng)審查被允許放映的電影包括：1941年6月9日的美國紀錄片BattleofAtlantic，該片由20世紀?？怂怪谱?，在上海大劇院參加預審，該片因為有大量英國空軍和海軍保護北大西洋海運的情節(jié)而被禁映。10日，一部由華納兄弟制作的美國電影StrangeAlibi在上海大劇院參加預審，法租界的Riégert探長和公共租界的Darters探長作為代表參加預審，該片因為反映警察的悲慘生活可能會減少警察的權威感而被禁止放映。②《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影片檢查代表工作報告》，檔號：U38-2-2184，上海市檔案館p.p.12。12日，名為《蘇格蘭場》的美國電影因為強烈的反納粹傾向和為英國宣傳，可能導致示威游行而被禁演。13日，名為《西方的勝利》的德國電影因為展示了德國在“二戰(zhàn)”中歐洲戰(zhàn)場的勝利，而被法租界禁演。名為《激起我的愛》的美國電影此前已經(jīng)被審查了兩次，19日進行第三次審查，參加審查的包括法租界總領事、總巡、副總巡和兩位審查員警官，該片的主題美化了自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直到德法休戰(zhàn)協(xié)議等“二戰(zhàn)”中很多事件，被法租界禁映，該片最后沒有提出上訴。③《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影片檢查之來往函件》，檔號：U38-2-2190，上海市檔案館p.p.51。

表2 1941年某月法租界審查電影統(tǒng)計表①《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影片檢查之來往函件》，檔號：U38-2-2190，上海市檔案館p.p.52。

1941年7月，法租界警務處派員參加租界聯(lián)合電影預審委員會共審查了107部電影，包括36部電影，71部科普片或者新聞片。警官Riégert參加了部分影片的審查，包括17部長電影，31部短電影；警官Pierre也參加了部分審查，包括19部長電影，40部短電影；審查電影的地點有23個在法租界，84個在公共租界。經(jīng)審查被禁止放映的電影包括：蘇聯(lián)電影《十月革命23周年》，參加該片預審的包括法租界的Riégert探長和公共租界的Darters探長，該片因有蘇聯(lián)在莫斯科紅場的閱兵式及紀念“十月革命”23周年的內(nèi)容而沒有通過預審。美國紀錄片MarchofTime(時代前進)，因為涉及美國移民問題，特別是“二戰(zhàn)”中戰(zhàn)敗國的僑民問題而被禁映。②《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影片檢查代表工作報告》，檔號：U38-2-2184，上海市檔案館p.p.17。

1943年3月，法租界警務處派員參加的租界聯(lián)合電影預審委員會共審查了19部電影，包括15部電影，4部科普片或者新聞片。被禁映的電影中有一部叫做LesBasFonds(《底層》)的法國電影，該片是高爾基的經(jīng)典原著《底層》的法國版，由于時時出現(xiàn)的粗俗角色和過于現(xiàn)實的制作特點，該片被定為“16歲以下的兒童必須有家長陪伴觀看”。③《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影片檢查代表工作報告》，檔號：U38-2-2184，上海市檔案館p.p.25。

五、 法租界電影審查的標準

法租界對電影審查的標準有兩個：首先是道德因素，不允許淫穢的畫面、臺詞和字幕出現(xiàn)，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因為這個因素而被禁映的影片很少，究其原因，與整個租界總體的社會狀況及道德標準已經(jīng)下降到一定的程度有關。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政治原因，特別是對那些可能引起租界不穩(wěn)定的影片嚴加檢查，在這些原因中主要包括國際爭端和國內(nèi)局勢。國際爭端主要包括“二戰(zhàn)”歐洲戰(zhàn)場。法租界極力避免因為偏袒任何一方而出現(xiàn)的社會不穩(wěn)定因素，所以在影片中各參戰(zhàn)國宣揚勝利或貶斥對方的內(nèi)容都被審查。這主要是因為租界外僑社團復雜，即使來自同一國的僑民也都有各自的政治主張，更不用說交戰(zhàn)國之間的敵對。

租界對蘇聯(lián)電影的審查較為嚴格，特別是涉及共產(chǎn)主義宣傳的電影，與報刊審查一樣一直是法租界控制的對象。1935年9月30日，法租界對LeLacd’or(《金色的湖》)進行了審查，沒有發(fā)現(xiàn)該片有共產(chǎn)主義宣傳的任何痕跡，所以準許其放映。①《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1，上海市檔案館p.p.33。1936年法租界對蘇聯(lián)電影LesAmies(《女朋友們》)進行了審查，發(fā)現(xiàn)該片包含大量的反宗教鏡頭、極端革命鏡頭，還有蘇聯(lián)紅軍與白俄的國內(nèi)戰(zhàn)爭，蘇聯(lián)“十月革命”的發(fā)展等故事情節(jié)，被租界禁映。②《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1，上海市檔案館p.p.50。

租界的電影審查一方面受到法租界總領事的控制，同時也受到法國外交部的控制。一些在法國本土不能放映的影片，在世界各地的法國殖民地和海外領地也被禁映，或者都試圖刪剪掉破壞法國形象的畫面，保留法國的美好形象。1937年6月7日，已經(jīng)升任法國駐中國大使的前法租界總領事那齊致信法租界總領事Baudez，稱接外交部通知，電影管理委員會將禁止法國影片F(xiàn)rancodePort上映，禁映的原因是影片的有關內(nèi)容。最后，法國外交部同意在進行部分刪剪的情況下準許該片放映：刪除原版中對白和標題中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字樣；刪除電影開頭出現(xiàn)的巴黎貧民窟的畫面；刪除電影結(jié)尾中失業(yè)者的畫面。③《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2，上海市檔案館p.p.26。法租界在對蘇聯(lián)電影AlexandraNevsky進行審查時，發(fā)現(xiàn)該片宣揚了俄國人的愛國主義情緒，是反德國的影片，決定在刪剪后上映，刪剪的片段包括：德國騎兵把俄國兒童扔進火里的鏡頭；德國大主教宣布所有不服從羅馬教廷命令的人都應該被殺死的鏡頭；德國大主教被投入監(jiān)獄并被捆綁的鏡頭。④《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2，上海市檔案館p.p.70。

六、 法租界與國民政府電影審查的關系

在租界內(nèi)，與當時的南京國民政府合作較為積極的是公共租界，法租界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愿意和華界進行溝通。1928年2月13日，意大利總領事Com.V.Galanti致信工部局總董費信惇時指出，影片TheprisoneroftheSheik中有損害意大利士兵形象的鏡頭，并且該片在許多國家已經(jīng)被禁映，因此建議禁止其在上海放映。⑤《Secretariat, S.M.C. Film Censorship (file 1)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總辦處關于影片檢查事(卷1)》(1923—1929年)，檔號u1-3-2401(1)，上海市檔案館。但是，電影審查委員會只審查那些觸犯社會道德和良好社會秩序的影片。在這些內(nèi)容之外的電影不在一般審查的范圍之內(nèi)。并且，在租界禁映的電影依然可以在中國轄區(qū)和租界的邊遠地區(qū)放映，因此，法租界和中國當局商討是否可以在對公眾放映的電影問題方面采取統(tǒng)一的標準。⑥《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1，上海市檔案館。1928年2月23日，副總辦J.W.McKee在其給法租界臨時委員會的信函中，表達了工部局與當時中國當局在電影審查方面尋求合作的愿望。①《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1，上海市檔案館。但此事最后并沒有實質(zhì)性的進展。當時的國民政府當局于1930年11月3日公布《電影檢查法》以及《電影檢查法施行規(guī)則》，是當時電影審查的主要法律性文件。1931年7月17日，當時的上海市政府秘書處致信法租界公董局，稱根據(jù)《電影檢查法》第一條規(guī)定，無論電影為中國制作還是外國制作，不經(jīng)依法審查不得放映。鑒于租界內(nèi)有不少影戲院，為檢查徹底起見，擬將對租界內(nèi)放映的電影一律檢查，有不經(jīng)審查放映者，一經(jīng)查明即予以取締，希望租界當局協(xié)助檢查。②《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1，上海市檔案館p.p.8。

法租界公董局當然不會予以配合，從而導致當時國民政府對租界電影的審查落空。但是華界另尋他法來制裁那些只受租界審查的影院和電影，不允許其在華界管理的報刊上刊登廣告，電影譯名隨意修改也會被處以罰款。1932年，“巴黎大戲院”便因?qū)ⅰ兑灰估寺吩诜庞硶r改成了《浪漫之夜》，受到了華界罰款的處罰。同時“九星戲院”也因同樣的原因被處以罰款。華界要求轄區(qū)內(nèi)的報刊拒絕登載這兩家影院的廣告及所有信息。

當時國民政府對抗租界電影審查的斗爭得不到回應，民間社團組織開始集會要求取消租界的電影審查權。1937年6月28日，上海文藝界要求銷毀辱華影片《新地》，③日德合作攝制之所謂《新地》影片在日商東和劇場放映。因片中涉及“滿洲國”，蔑視中國領土主權，提出“‘滿洲國’字樣、‘滿洲國’地圖及轟擊長城、日兵步哨”被責令予以刪除。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電影審查委員會對于此片極表憤慨，命令日商予以刪改，后來獲悉該劇場僅將第一二兩點刪去，而轟擊及日兵兩點，則仍保留，租界當局以該劇劇場陽奉陰違，將由工部局總裁向日本駐滬總領事提出抗議，交涉制止。《中國文藝協(xié)會成立及要求廢除租界電影檢查權運動》，檔號：U38-2-327，上海市檔案館。簽名宣言者達一百四十余人，希望政府禁止各地任何影院上映。④《上海文藝界要求——銷毀辱華新地——簽名宣言者達一百四十余人 希望政府禁止任何各地開映》，《申報》1937年6月28日，《中國文藝協(xié)會成立及要求廢除租界電影檢查權運動》，檔號：U38-2-327，上海市檔案館。

上海華界被日軍占領后，當時的南京國民政府的電影審查轉(zhuǎn)移到地下。法租界1938年4月22日從華納兄弟影業(yè)公司得知，中國電影貿(mào)易會依然在美國領事館的準許下活動。1938年間美國大使館與國民黨官員邵力子的通信確認范叔寒仍舊負責國民政府電影審查委員會的電影審查，幫助當時的南京政府對中外影片頒發(fā)許可證，并收取相關的審查費用。中國電影貿(mào)易會把所有的影片都交給范叔寒統(tǒng)一審查，并向他繳納相關費用，他開出的許可證在中國其他省份都有效。⑤《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2，上海市檔案館p.p.37。5月4日，法租界警務處了解到在亞爾培路居住的Chu MingYi(音譯褚明義)在自家進行電影審查。法租界警務處副總巡與之進行會面，在會談中Chu確認他一直在從事電影審查工作，并供述范叔寒一直從事電影審查工作，最后Chu提供了一份已經(jīng)審查過的電影名單作為證明。①《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2，上海市檔案館p.p.40-41。

七、 法租界與公共租界電影審查的關系

1927年10月7日，法租界公董局總辦致信公共租界工部局總辦稱，為回應公共租界工部局《電影院章程》的修改，已經(jīng)修改并公布了新的《法租界電影院章程》和《法租界電影審查章程》。為了更加便利兩租界電影審查委員會發(fā)揮相應的作用，期望達成合作協(xié)議。②《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1，上海市檔案館。

1927年10月19日，根據(jù)工部局警務處建議，公共租界警務處就電影審查問題和法租界警務處進行磋商，并且向其介紹了公共租界的電影審查體制。法租界警務處處長希望能夠采取公共租界的方法，也希望法租界電影審查方法與公共租界接近，這樣通過一方審查的電影不需要通過其他審查程序，就可以在另一方放映。如果雙方在原則上達成一致，便由代表起草條例，提交征求工部局和公共租界電影審查委員會同意。③《Secretariat, S.M.C. Film Censorship(file 1)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總辦處關于影片檢查事(卷1)》(1923—1929年)，檔號u1-3-2401(1)，上海市檔案館。

之后，法國公董局建議兩租界電影審查委員會進行合作，推進雙方的電影審查工作。就此問題，工部局會征詢?nèi)w董事的意見。由兩租界電影審查委員會商討并起草條例提交給工部局。④《Secretariat, S.M.C. Film Censorship(file 1)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總辦處關于影片檢查事(卷1)》(1923—1929年)，檔號u1-3-2401(1)，上海市檔案館。

《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電影院執(zhí)照》第7條和第8條明確規(guī)定了關于電影審查方面的內(nèi)容，其中第7條涉及公共租界的治安環(huán)境：“不得在領有本照之院屋內(nèi)任何部分舉行足以擾亂公共租界治安之會議，非經(jīng)本局書面核準不得舉行有政治性質(zhì)之集會或演講或討論政治?！钡?條明確規(guī)定了公共租界內(nèi)的電影要在上映前進行審查：“電影片廣告等片以及其他任何形式之影片未經(jīng)本局電影審查委員會證明為可公開演映者，非經(jīng)本局以書面特準不得演映?！雹荨渡虾７ㄗ饨绻峙c公共租界工部局函件往來及雜項》，檔號：U38-1-1815(3)，上海市檔案館。

在兩租界實行聯(lián)合審查之前，由法租界警務處的兩位資深警員進行審查，如果沒有問題，直接發(fā)放許可證。如果有問題，則提請法租界電影審查委員會進行審查，由委員會投票決定，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如果電影放映商不服從該委員會拒絕發(fā)放許可證的決定，則向上述委員會提起申訴，上訴委員會做出的決定是終審決定。在兩租界實行聯(lián)合審查之后，由兩租界警務處各派一名資深警員，組成預審小組，如果審查合格，直接發(fā)放許可證。如果有問題，則提請兩租界的電影審查委員一起進行審查，由委員會投票決定，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此外，對應對來自不同的國家不同語言的電影進行審查，各警務處還配有熟悉各國語言的警員輔助副巡官進行審查。①《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1，上海市檔案館。

八、 法租界與日本當局電影審查的關系

日軍占領上海后，并沒有馬上對華界的電影進行審查，當時的南京政府的電影審查依然秘密進行。直到1939年1月，法租界接到中國電影公司的消息，日軍上海總部要求上海當?shù)氐碾娪肮局破嗽谌毡井斁肿?，并接受審查。然后將范圍擴大至上海各大電影院和電影公司，稱所有將要在日本控制地區(qū)放映的電影必須接受日本當局的注冊和審查。②《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2，上海市檔案館p.p.52-54。針對此，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工部局建議，除非日方寄送了官方的書面通知，否則先不要送交日軍審查。工部局建議可以仿效虹口的麗姿戲院的做法，在影片首次公開上映前交日方審查。③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警務處關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2，上海市檔案館p.p.57-59。

九、 法租界與法國本土戲劇和電影審查的關系

法租界出臺《電影審查法案》，最初是受公共租界的影響。但是，在該法案實施以后，特別是在電影審查的標準制定方面，深刻地體現(xiàn)了法國本土戲劇電影審查的特點。首先，法租界基本移植了法國本土的官僚體制，特別是在審查委員會的運作上體現(xiàn)了中央集權制和威權管理的態(tài)度。在中國，法國最高權力機構是法國駐中國大使，其次是上海總領事，在電影審查的權力等級中，法國駐中國大使可以直接命令電影審查委員會不準某片上映，他甚至表示，“即使你們允許該片上映，我也會推翻這項指令”。同時他還可以任意命令允許放映某片。法租界的電影審查沿襲了這種自上而下的威權管理和官僚體系。其次，法租界在電影審查的標準制定方面和法國本土如出一轍，法國本土對戲劇、報刊、小說和電影審查的標準是社會穩(wěn)定和道德秩序。[2]法租界也直接把這兩個標準加入到法案中來，并且利用警察體系嚴格審查涉及危害公共秩序和政治局勢的電影，正如一位法租界審查員所說的：“我有義務把電影中任何有政治觀點的片段全部剪掉，包括君主主義、共產(chǎn)主義、法西斯或者納粹，因為人們在法租界有居住和經(jīng)商的權利，但是任何政治活動都是不能準許的?！雹堋渡虾７ㄗ饨绻志瘎仗庩P于法租界捕房對電影戲劇檢查情況》，檔號：U38-2-802，上海市檔案館p.p.50。

法租界和法國本土在電影審查方面的不同點主要表現(xiàn)在道德審查上。法租界相對來說不注重對電影道德因素的審查，特別是淫穢畫面和反宗教觀點方面，同法國本土不同。首先，這一方面和法租界的社會環(huán)境有關，法租界的賭博、妓院和煙館都受到警察的保護，這就把涉及色情的檢查標準降到很低的程度；另一方面，法租界的警察可以禁止未成年人進入電影院和戲院，這也對審查電影和戲劇有一定影響。其次，法國傳統(tǒng)上是一個天主教國家，很多電影中反教義的畫面在法國本土都會被嚴格限制，但是在中國，這種宗教的土壤不存在，所以涉及宗教題材的電影和戲劇很少出現(xiàn)在審查名單上。但是宗教依然是一個復雜的問題，法租界有最為復雜的社群系統(tǒng)，這些不同的社群都有不同的宗教信仰，這和法國本土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法租界在審查的時候，凡涉及種族、宗教的內(nèi)容都十分謹慎，擔心這些不同種族、宗教信仰之間產(chǎn)生矛盾，進而威脅法租界的政治安定和社會秩序。

[1] 上海市檔案館.上海租界志[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1:523.

[2] Robert Justin Goldstein. Political Theatre Censorship in Nineteenth-Century France in Comparative European Perspective[J].EuropeanHistoryQuarterly, 2010(40): 240-248.

(責任編輯：李孝弟)

On the Film Censorship in the Shanghai French Concession (1910—1943)

ZHENG Xiao

(SchoolofFilmandTVArt&Technology,ShanghaiUniversity,Shanghai200072,China)

By taking the research methods of bibliographical study, historical analysis and content analysis,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hanghai French Concession authority and the film industry. A careful combing of the files related to the French Concession′s management of the film industry leads to the conclusion that there was indeed film censorship in the French Concession; and the Police Force of the French Concession and the Shanghai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 co-founded a joint censoring system to preserve the safety and order in the French Concession and the fundamental interests of the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 These explorations may fill in the gaps in the research of the film censorship in the Shanghai French Concession and examine the prosperity of the modern film industry in Shanghai with a new perspective.

the Shanghai French Concession; film censoring; system building;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film development

10.3969/j.issn 1007-6522.2015.04.006

2014-10-23

鄭瀟(1982- )，男，山東濟寧人。上海大學影視藝術技術學院2009級博士研究生。

J912

A

1007-6522(2015)04-006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