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美”譯論觀照下許淵沖《詩經(jīng)》翻譯的藝術(shù)之美

王啟偉 王翔

(淮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三美”譯論觀照下許淵沖《詩經(jīng)》翻譯的藝術(shù)之美

王啟偉 王翔

(淮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詩經(jīng)》是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是中華民族的瑰寶，作為中國文學的主要源頭之一，受到歷代讀書人的尊崇。在“三美”譯論觀照下，許淵沖創(chuàng)造性地將其翻譯成詩歌藝術(shù)精品，兼具音美、形美、意美。

《詩經(jīng)》翻譯；“三美”原則；藝術(shù)美

就中國古典詩歌翻譯而言，國外翻譯家屈指可數(shù)。美國詩人維特·彼納爾(Witter Bynner)與中國學者江亢虎在1929年翻譯出版了《群玉山頭：唐詩三百首英譯本》，龐德(Ezra Pound)翻譯出版了《神州集》，洛威爾(Emy Lowell)與別人合譯的《松花箋》也收錄了160多首中國古典詩歌。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出版了阿瑟·韋利(Arthur Waley)和施奈德(Gary Snyder)的英譯中國詩歌。國內(nèi)一些學者在詩歌英譯方面也做出了杰出貢獻，比如楊憲益、朱純深、裘小龍、唐一鶴、章學清，還有中國古詩英譯第一人許淵沖，許先生于2014年8月榮獲國際翻譯家聯(lián)盟2014“北極光”杰出文學翻譯獎，這是該獎項首次頒發(fā)給亞洲翻譯家。

《詩經(jīng)》是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分為《風》、《雅》、《頌》。《風》是民間歌謠，《雅》為宮廷樂歌，《頌》指的是祭祀舞歌?！对娊?jīng)》表現(xiàn)了古代人民的喜怒哀樂、信仰希望。如《關(guān)雎》寫男求女，《蒹葭》和《月出》寫可望而不可即的愛情，《蒹葭》是在水邊，《月出》是在月下，《葛生》是妻子哭丈夫的哀歌，等等。在諸多譯文中，許淵沖的翻譯以其譯文的“三美”脫穎而出，他在忠實于原文的基礎上，進行了二次創(chuàng)作，使得譯文優(yōu)美流暢、形式工整、音韻朗朗上口。筆者通過分析許淵沖如何創(chuàng)造性地在譯文中再現(xiàn)原文的美學價值，揭示其提出的“三美”譯論對詩歌翻譯實踐的指導意義。

一、“三美”譯論

關(guān)于中國文學的創(chuàng)作，魯迅先生在他的《漢文學史綱要》一書中提出了“三美”理論。在該書第一篇，魯迅提出了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的“三美”論——意美以感心，音美以感耳，形美以感目。[1]把這一學說移植到翻譯理論中的是許淵沖先生。在從文學創(chuàng)作理論到詩歌翻譯理論的轉(zhuǎn)換過程中，許淵沖形成了譯詩的“三美”論，即“意美”、“音美”、“形美”?！耙饷馈彼鶑娬{(diào)的是譯詩要和原詩保持同樣的意義，以意動人；“音美”所側(cè)重的是譯詩要和原詩保持同樣悅耳的韻律；“形美”把譯詩的重點放在二者保持同樣的形式(長短、對仗)上。許淵沖在詩歌翻譯中始終以“三美”論為最高原則，高水平地翻譯了大量中國古典詩詞，實屬難能可貴，也得到學貫中西的錢鐘書先生的盛贊：“你戴著音韻和節(jié)奏的鐐銬跳舞，靈活自如，令人驚奇?！币饷?、音美和形美在譯詩中的重要性方面有所區(qū)別，用許淵沖的話講，即意美是最重要的，音美是次要的，形美是更次要的。許淵沖首先強調(diào)的是傳達原文的意美，然后是音美，當詩歌翻譯兼顧到原文的意美和音美時，應盡量以詩歌固有的形式翻譯詩歌，做到“三美”兼?zhèn)洹?/p>

“三美”的有機結(jié)合，是傳統(tǒng)的翻譯標準“信、達、雅”等理論在詩歌翻譯領(lǐng)域的具體體現(xiàn)，也為詩歌翻譯者提供了一個可以參照的標準。許淵沖是在長期的翻譯理論探索和實踐中形成的詩歌翻譯“三美”理論。展開來說，分別是譯詩和原詩在意義上保持相同，譯詩和原詩在韻律上保持同樣悅耳，譯詩和原詩在形式上保持統(tǒng)一。

文學翻譯很難，而詩歌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學形式，其翻譯更是難上加難。首先，中西詩歌最典型的特征是意境優(yōu)美，寥寥數(shù)語，表達出詩中或曠達，或凄美，或纏綿等種種不同的意蘊；其次，中國古典詩歌采用格律體，講究語句的長短統(tǒng)一、對仗工整等，而英語作為一種字母文字，在單詞長度、字數(shù)控制等方面很難與中國的詩歌語言一一對應；最后，中國古典詩歌在押韻方面往往將相同韻部的字放在某些句子的句末，而英語中的詩歌語言韻律講究的是抑揚格，或四步抑揚格，或五步抑揚格，在翻譯中要做到轉(zhuǎn)換自如，其難度可想而知。

二、許淵沖《詩經(jīng)》翻譯的藝術(shù)之美

(一)音韻之美

詩歌是語言的音樂性藝術(shù)。欣賞詩歌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欣賞其音韻之美。[2]詩歌語言是最講究韻律的，不同的語言有不同的韻律，漢語和英語兩種語言在音調(diào)和韻律上也有著很大的差別。漢語是聲調(diào)語言，而英語講究的是重音。“人們欣賞詩歌的時候，主要目的并不是尋找信息，而是一種審美的享受。在這里，語言就成了人們審美享受的對象，是一種特殊的消費品?！盵3](P2)正如一位學者所說的：“寫詩講求形音義三美，而譯詩決不可只滿足于‘達意’，必須力求傳神，首先是必須保留原詩的意義和意境；其次，在此前提下，還應該字斟句酌地使譯詩具有一定詩的形式和一定的韻律、節(jié)奏?！盵4](P29)很多中國人在兒童時期就會流利地背誦中國古典詩詞，雖然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們并不能領(lǐng)會詩詞中的意蘊、意境，但朗誦之樂在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其具有音韻之美。這一點在許先生的譯作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如：

(1)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譯文：By riverside are cooing

A pair of turtledoves;

A good young man is wooing

A fair maiden he loves.

許淵沖采取了“隔行交互押韻”(ABAB)的韻式，詩句中的兩組句子分別押了“ing”和“uz”的韻。“關(guān)關(guān)”是雎鳩的叫聲，譯者用“coo”這一擬聲詞表達雎鳩求愛時的歡叫；“woo”本意為求愛，譯文在這里不僅意思上貼切，而且音律上構(gòu)成尾韻，使人感受到音韻之美。再如：

(2)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譯文：Green，green the reed,

Dew and frost gleam.

Where’s she I need?

Beyond the stream.

許淵沖如此處理，形式上類似中國古典詩歌的格律詩體，韻律的使用上也是別具一格，不僅具備中國古典詩歌的四言詩的押韻形式，也具備西方詩歌的抑揚格形式。

在《蒹葭》中，“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許淵沖將其譯為“Upstream I go;the way’s so long”和“And downstream,lo!She’s there among”，不僅互相照應，切合原文的語言特點和風格，而且讀來朗朗上口。此外，許淵沖的譯文通過句式變化和標點符號的變化使詩句長短有致、節(jié)奏明快，賦予詩歌以音樂的特征。比如在《無衣》中，“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脩我戈矛，與子同仇”，許淵沖將其翻譯成“Are you not battle-drest? Let’s share the plate for breast! The king’s raised forces to the line. Let’s make our lances shine. Your foe is mine”。詩句有長有短，還把原詩第二句的陳述句譯成英文的祈使句，使得詩歌語言的節(jié)奏、語氣發(fā)生明顯變化，當然，句式的變換能更好地表現(xiàn)詩中人物傾盡全力輔佐盟友的決心。

(二)格律之美

文學藝術(shù)作品最重要的因素是其內(nèi)容和形式。對于詩歌來說，其形式更是其之所以為詩的決定性因素。許淵沖在《翻譯的藝術(shù)》中提到，“翻譯是使一種語言轉(zhuǎn)化為另一種語言的藝術(shù)，主要解決原文內(nèi)容和譯文形式之間的矛盾?！盵5](P12)詩歌翻譯在做到忠實于原文，傳達詩歌意境、意蘊的同時，也要符合詩歌的形式。許淵沖的詩歌英譯文本不僅具備西方詩歌的抑揚格形式，也具備中國古典詩歌的四言或七言詩體。以《關(guān)雎》為例：

(3)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夢寐求之。

譯文：Water flows left and right Of cress long here，short there; The youth yearns day and night. For the good maiden fair.

其譯文不但與原詩意境相符，且造句工整，形式優(yōu)美。從原詩和譯詩的內(nèi)容來看，譯詩非常完美地傳遞了原詩中男子對心中伊人的眷戀之情，其中“Water flows”和“Youth yearns”相互對應，“l(fā)eft and right”和“day and night”相互對應，無論是在聽覺上還是在視覺上，都傳達了一種對稱美感。

在翻譯《蒹葭》中的詩句“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時，許淵沖將其譯為“Upstream I go; Hard is the way.And downstream,lo!She’s far away”。在這里，“upstream”和“downstream”在句首相呼應，“Hard is the way”和“She’s far away”句式對仗工整，清楚地描寫了詩人在大清早蘆葦上露水還沒干的時候，就出來尋找他的情人，雖是上下求索，但仍是可望不可即。詩人急切卻又無可奈何的心情在短短的幾句詩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在《采薇》中，許淵沖將“行道遲遲，載渴載饑”翻譯成“Long，long the way; Hard，hard the day”。詩歌描寫戰(zhàn)士離家的時候，楊柳依依不舍；戰(zhàn)后回家時，大雪紛飛，道路漫長，饑渴交加?！拜d渴載饑”被譯成“Hard，hard the day”，疊詞“hard，hard”和前邊的“l(fā)ong，long”相對應，兩對疊詞的使用充分表現(xiàn)了作者反對戰(zhàn)爭、熱愛和平的思想。“Long，long the way; Hard，hard the day”，不僅情景交融，意境切合，而且對仗工整，使英語這一由字母語言表現(xiàn)的詩歌幾乎與用漢語表達的古典詩歌達到了對等的效果，另外，“day”與“way”押尾韻，具有了音律之美?？梢哉f許淵沖的這一翻譯確實是妙手偶得，渾然天成。

(三)意境之美

就古典詩歌的意美，許淵沖提出了下面的觀點：“傳達了原詩意美而沒有傳達音美和形美的翻譯，雖然不是譯得好的詩，還不失為譯得好的散文；如果只有音美和形美而沒有意美，那就根本算不上是好翻譯了?！盵5](P146)對《詩經(jīng)》的翻譯，許淵沖選詞精到貼切，既考慮到原詩的含義，又考慮到中西方文化的差異，不僅完美再現(xiàn)了原文的音韻美、形式美，也創(chuàng)造了譯詩獨特的意境美?！蛾P(guān)雎》第三節(jié)的翻譯，原詩中“悠哉悠哉”原為男子思念女子時神魂顛倒的樣子，許淵沖并沒有將其直譯出來，而是譯為“So deep in love，so deep”，更加直接地表現(xiàn)出男子對伊人感情深厚，以致日思夜念、睡不著覺的狀態(tài)。其表達絕不亞于原文，令讀者體會到了男子的相思之苦。

(4)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

譯文：His yearning grows so strong,

He cannot fall asleep.

But tosses all night long，

So deep in love，so deep！

又如，在《蒹葭》中，“蒹葭蒼蒼”、“蒹葭凄凄”、“蒹葭采采”分別被譯為“Green，green the reed”、“White，white the reed”和“Bright，bright the reed”。“蒼蒼”和“凄凄”在古代的意思為茂盛，“采采”意思為眾多，而許將其譯成“green”、“white”、“bright”等表示顏色的形容詞，不但使全詩產(chǎn)生出一種朦朧的美感，虛實結(jié)合，深刻地寫出了一個癡情人對所愛者的強烈感情，而且有助于西方人的理解。

再如《采薇》中，“行道遲遲，載渴載饑”譯成“Long，long the way; Hard，hard the day”，而沒有直譯成“being thirsty and hungry”，完美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凄美意境，將戰(zhàn)士在路途中饑渴難耐又無精神支撐的愁苦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而“我心傷悲，莫知我哀”翻譯成“My grief overflows. Who knows? Who knows”，許淵沖對這個句式的處理也反映出他純熟高超的手法。原文中“莫知我哀”被轉(zhuǎn)換成“Who knows”的句式，讀來凄凄切切，悲傷之情溢于言表，別有一番韻味。既形象地寫出戰(zhàn)士在行軍路上饑渴難耐的狀態(tài)，又表現(xiàn)出其沒有希望、沒有精神寄托的痛楚心情。正是因為作者深入理解和把握了詩歌整體的意境，原詩的意境之美才能夠貼切地表現(xiàn)出來。

三、結(jié)語

許淵沖在翻譯《詩經(jīng)》的過程中，依據(jù)“三美”原則，將原詩的聲韻、音節(jié)、句式、情感和意象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出來。這樣優(yōu)美的譯文，是許淵沖付諸大量的努力，傾注大量的汗水才得來的。其譯作不僅達意，還表現(xiàn)出原作音韻和形式的藝術(shù)之美，從美學的角度來對古詩詞進行闡釋，為讀者提供了一個欣賞翻譯藝術(shù)之美的新角度。

[1]許淵沖.翻譯六論[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1.

[2]曾祥宏.“三美對等”視角下的古詩翻譯——以許淵沖的古詩英譯為例[J].江西社會科學,2012(11).

[3]王希杰.修辭學通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6.

[4]劉重德.渾金璞玉集[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

[5]許淵沖.翻譯的藝術(shù)[M].北京：五洲傳播出版社，2006.

責任編輯 強 琛 E-mail:qiangchen42@163.com

2015-03-01

安徽省教育廳人文社科研究項目(SK2013B453；SK2013B444)

王啟偉(1981-)，男，山東臨沂人，講師，主要從事英語語言文學研究。

H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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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395 (2015)04-007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