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描寫

付蘭++齊洪英

摘 要：《水滸傳》作者對生活中的女英雄不了解，對扈三娘女英雄形象缺乏具體生動的細(xì)節(jié)刻畫，使她沒有個性化的語言、行動和心理，違背了常理，違背了生活邏輯，成為一個描寫失敗了的女英雄形象。

關(guān)鍵詞：水滸傳 女英雄 扈三娘 描寫失敗

施耐庵的《水滸傳》[1]中有三位女英雄孫二娘、顧大嫂、扈三娘。孫、顧兩位女英雄外貌粗鄙，武藝高強，性格如男性，個性是比較突出的，讀者讀來還能分辨出是“這一個”，算是比較成功的女英雄形象。而另一個女英雄扈三娘武藝超群，外貌嬌美，但性格十分模糊，作者對扈三娘這個人物形象的描寫是失敗的，筆者從以下幾方面分析失敗的原因。

第一，歷史上有女英雄存在，但女英雄沒有扈三娘嬌美的外貌，有嬌柔外貌的女子多是弱女子，沒有扈三娘的功夫。作者沒有寫作依據(jù)，要么把女英雄想象成具有男性的體魄、男性的性格，要么把女英雄寫成具有粗鄙豪放的外表。作者從男性角度出發(fā)想象女英雄，使槍弄棒的女性與嬌美的外貌如何融為一體，讓作者無法體會。扈三娘出場時的外貌描述“霧鬢云鬟嬌女將，鳳頭鞋寶鐙斜踏。黃金堅甲襯紅紗，獅蠻帶柳腰端跨。巨斧把雄兵亂砍，玉纖手將猛將生拿。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當(dāng)先出馬?！钡谝痪溆袀€“嬌”字，第四句有“柳”字，第六句有“玉纖手”，加上“海棠花”，說明扈三娘長得很美，符合當(dāng)時社會女性美的標(biāo)準(zhǔn)，而這些描述是大家閨秀或小家碧玉的標(biāo)準(zhǔn)，不是勞動人民的女兒標(biāo)準(zhǔn)。干體力活的女孩可以有“海棠花”的容貌，卻不能有“嬌”和“柳”的體態(tài)身形。扈三娘雖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卻“騎青驄馬”，“輪兩口日月雙刀”，是練武之人，捉王矮虎時“輕舒猿臂，將王矮虎提離雕鞍，活捉去了”。綁王矮虎的男性莊客卻不是一個人，“眾莊客齊上，把王矮虎橫拖倒拽捉了去。”通過對比寫出扈三娘臂力過人。扈三娘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說明她是一員猛將，憑的是武藝和體力，由此可見，作者對扈三娘的描寫就出現(xiàn)了矛盾。出現(xiàn)這種矛盾的原因是作者沒有既“嬌美”又“孔武”的女性可循，沒有生活原型，全憑杜撰。我們找?guī)讉€《水滸傳》成書前有名的具有代表性的女英雄來看。第一個叫做“婦好”[2]，是商朝第二十三代王武丁三位王后的第一位，她是一名能征善戰(zhàn)，為商王朝開疆辟土，立下汗馬功勞的人物。婦好臂力過人，她所用的一件兵器重達(dá)九公斤，足見她的身體強壯，而該兵器為大斧，更可見她的驍勇。拿著這么重的兵器南征北戰(zhàn)屢屢勝利，與“嬌美”根本沾不上邊，對于婦好的外貌描寫從歷史上找不到根據(jù)。第二個是花木蘭[3]，她自幼習(xí)武，劍術(shù)非凡。替父從征后，她拔旗斬將，攻城略地，所向披靡，沒有人可以抵擋得了她。木蘭從軍十二年，屢立戰(zhàn)功，同行的戰(zhàn)友始終不知其為女子。十二年不知其為女子，不論戰(zhàn)爭如何殘酷，這么多年不被認(rèn)出是女子，最起碼木蘭的長相不是很女子，整個人缺乏女性的“嬌美”，花木蘭的外貌也語焉不詳。第三位女英雄更有名，是最早見于西漢劉向的《列女傳》中的《辯通傳》的鐘離春[4]，又稱鐘無艷、鐘離無鹽。她四十歲時自薦于齊宣王，德才兼?zhèn)?、能征善?zhàn)，為齊國大治做出巨大貢獻(xiàn)。史書對此女子長相倒是有明確描述，她屬于容顏丑陋到極點的女子，與“嬌美”絕對不搭界。作為寫男性小說的作者，沒有既嬌美又有武功的女子的真實原型可借鑒，又想寫出這么一個女英雄出來，于是就出現(xiàn)了敘述上的矛盾，扈三娘的形象也蒼白無力。

第二，真正的女英雄的女性特點作者沒有挖掘出來。即使是女英雄，也具有女性的特點，只不過與當(dāng)時社會如作者一般文人對女性的認(rèn)識有不同。一般來說，對人的認(rèn)識是從外貌到行為到心理即由表及里的過程。令人賞心悅目的女子總要有花容月貌，至少是月朗風(fēng)清，令人佩服的女子要有真才實學(xué)，令人敬仰的女子更要有高尚的心靈。作者所描寫的扈三娘有花容月貌，有真才實學(xué)，但缺乏心靈的描寫。扈三娘在整部《水滸傳》中出場次數(shù)不多，主要集中在三打祝家莊幾回里，一個原本大莊主家的女兒，生活優(yōu)裕，武藝高強，又有門當(dāng)戶對的未婚夫，心里應(yīng)該是自信甚至是驕傲、清高的；對陣矮腳虎時，對王英的武藝人品應(yīng)該是鄙視的；打完矮腳虎，又連戰(zhàn)歐鵬、馬麟，追宋江、戰(zhàn)林沖，再孔武有力的女性此時也會人潰馬乏，最后被只打一戰(zhàn)以逸待勞的林沖捉住，心中應(yīng)該是憤懣不平的；被送去梁山，未婚夫被殺，扈家?guī)妆粶玳T，自己被迫入伙，被迫嫁給令自己鄙視的矮腳虎王英，心中應(yīng)該是悲憤屈辱交加的。幾天之內(nèi)發(fā)生天大的變化，扈三娘怎能沒有心理的反應(yīng)、變化。而作者幾乎沒有任何關(guān)于扈三娘心理的描寫，只在矮腳虎王英陣前有猥褻動作時心里想“這廝無理！”后來再戰(zhàn)幾人被捉，被送上梁山被入伙，都沒有心理描寫，只是被嫁時，有一句描寫：“見宋江義氣深重，推卻不得”，心里有不愿意，也只好認(rèn)了。心理活動本應(yīng)十分復(fù)雜的扈三娘在作者筆下仿佛木頭人一樣，沒思想，任人擺布，這有違常理，不合邏輯，與她多舛的命運極其不符，這個女英雄形象是割裂的、失敗的。

第三，作者所寫為男性小說，女性再了不起也只是男性的陪襯。反面陪襯更能突出男性英雄的高大形象，諸如潘金蓮、閻婆惜、潘巧云，這些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就存在著，她們的外貌舉止以及心理作者有據(jù)可循，描寫細(xì)致，形象飽滿，十分生動可信。孫二娘、顧大嫂、扈三娘三位女英雄本就是作者杜撰出來做正面陪襯的，作者不了解這類女性，也沒有花精力去研究分析，結(jié)果把她們寫得與男英雄相似點太多，襯托效果不突出。孫二娘與顧大嫂的外貌舉止與粗鄙男性無異，除了衣著混亂得像不會打扮的女性外，可以把她們放到男人堆里去，把她們看作男人。在作者心中英雄總是男性，即使有個別女性英雄也一定沾有男性特點，也只作為男性英雄的陪襯出現(xiàn)。作者不想使女英雄如出一面，想有點區(qū)別，就在孫顧二人之外寫了扈三娘這樣年輕貌美的女英雄，希望這位女英雄能多具有女性特點，但作者將更多的精力放在眾多男性英雄形象的描寫上，他要做的只是把女性作為男英雄的陪襯寫出來，所以沒有進(jìn)一步深究扈三娘形象的可信性，結(jié)果扈三娘的形象還不如另兩位女英雄清晰，使得這位女英雄形象在作品中雖有似無。

第四，扈三娘不是主要人物，作者不愿意多費筆墨。作者只是在三打祝家莊時讓她出點彩，扈三娘再了不起也最終被梁山男英雄打敗，作者要繼續(xù)作品的主線，繼續(xù)讓各路英雄接連不斷地投奔梁山而來，壯大梁山隊伍，以最后湊成一百單八將。扈三娘作為歸順的女將已經(jīng)完成了忝列于一百單八將之一的任務(wù)，可以不再關(guān)注她了。但是作者也知道，這樣憋憋屈屈歸順的扈三娘總要有個說得過去的結(jié)果，好給讀者一個交代。前文宋江又對王英有過給他找一個媳婦的承諾，此時把扈三娘配給矮腳虎王英，既顯示了宋江對兄弟的仁義、誠信，又使得扈三娘有了歸宿，在作者看來是兩全其美的事情。但是如果細(xì)致刻畫扈三娘的心理反映，以她的出身經(jīng)歷，必然出現(xiàn)她對這件事的不滿，作為女性她不會愿意嫁這么個男性，小說沒辦法往下寫她，又會節(jié)外生枝，于是作者干脆不寫扈三娘的心理，只簡單地寫她“推卻不得”，就依了宋江的提議。這樣小說很快回到了主線上去，卻忽略了扈三娘作為女性的心理反映，使得這個本該生動形象的女英雄面目模糊，讓讀者生出許多疑慮。

綜上所述，由于作者對生活中女英雄的不了解，對扈三娘這個女英雄形象缺乏具體生動的細(xì)節(jié)刻畫，使她沒有個性化的語言、行動和情態(tài)，沒有把人物放在尖銳的矛盾沖突中刻畫其性格的發(fā)展與變化，使得這個形象違背了常理，違背了生活邏輯，成為一個描寫失敗的女英雄形象。

（基金項目：廣東省教育廳特色創(chuàng)新項目（教育科研類）“積極心理學(xué)視角下地方師范院校師范生培養(yǎng)模式的探索與實踐”項目編號2014GXJK151。）

注釋：

[1][元末明初]施耐庵：《水滸傳》，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591-637頁。

[2]劉曉泉：《婦好——中國最早的將軍皇后》，群文天地，2011年，第13期，第74-76頁。

[3]朝陽：《花木蘭與花劍的傳說》，體育文史，1987年，第1期，第77-80頁。

[4]高梓梅：《漢畫無鹽丑女鐘離春體現(xiàn)的審丑意識》，南陽理工學(xué)院學(xué)報，2009年，第9期，第1-5頁。

（付蘭 廣東肇慶 肇慶學(xué)院教師教育學(xué)院 526061；齊洪英 吉林長春 吉林大學(xué) 13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