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凌叔華作品中人物的生存困境

摘 要：凌叔華的作品展現(xiàn)了一個精彩紛呈的藝術世界，其中有一些特殊的人群，他們面臨著生存困境，主要包括女子、孩童和底層人民。作品中人物在困境中不斷掙扎，卻無法逃脫被命運所束縛的困境。凌叔華試圖從生存困境的描繪中探究人類生存的現(xiàn)實性和歷史性。

關鍵詞：凌叔華 人物 生存困境

五四運動時期，周作人提出“人的文學”，強調(diào)文學對人性的關注，特別是關注人自身的生存狀況。大批作家通過對人類生存困境的不同層面的描寫，幫助人們走出困境，啟迪人們達到趨于永恒和諧的自然生命狀態(tài)。在凌叔華的作品中通過描寫一些特殊的人群，展現(xiàn)他們的生存困境，從而探尋人類存在的意義。

一、女子的無助

在凌叔華的一部分書寫女性的作品中，女性依舊是美好善良的，但是他們所擁有的美好天性在現(xiàn)實的處境中日漸堪憂，淪為社會的犧牲品。《女兒身世太凄涼》中的一對表姊妹，她們身處高門巨族內(nèi)，婚姻卻不自由，被封建家長操控。表姊妹的命運悲劇是她們追求自由美好的人性與格格不入的現(xiàn)實碰撞之下的犧牲品。雖然她們的命運是悲劇的，但是婉蘭最后發(fā)出的“人為萬物之靈，女子不是人嗎？”[1]（P13）可謂為女子大聲高呼自由之人性。這其實是凌叔華作為一個受西方新思想影響，追求自由平等的知識女性借婉蘭之口向社會控訴被湮滅的人類生存狀態(tài)?！独C枕》十分具有象征意味，兩年前大小姐在炎熱的夏天繡一對很精細的靠墊，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完了工還害了十多天的眼病。這樣辛苦的繡中包含著無限的意味，這象征大小姐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對愛情自由的憧憬?？墒钱攦赡旰笏吹奖话准译S意踐踏的繡枕被扔掉時，大小姐的心意沒有人能夠理解，而且還被無情地踐踏，這種美好人性的失落感深深籠罩著整個故事情節(jié)，這種強烈的反差正是凌叔華對社會的拷問。《小劉》中小劉少年時代活潑靈動，主意多，思想豐富?？墒旰笤傧嘤鰰r，小劉已經(jīng)喪失了自我的獨立人格和意識，完全將自身獻給了家庭?！冻圆琛冯m然沒有《繡枕》中的象征意味，但卻也是這種美好人性失落感的繼續(xù)。凌叔華表面上看似書寫了一個一廂情愿付出感情的女子形象，其實是對所謂的外國規(guī)矩的嘲諷，嘲諷男子對舉止規(guī)范的隨便，呼喚古老文明美好人性的復蘇?！掇D(zhuǎn)變》同樣是揭示金錢的罪惡，美好的人性只能在金錢的面前敗下陣來。宛珍不得不嫁給一個與之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有錢老頭。宛珍的處境是凌叔華對新時代美好女性命運的一種思考。女子的自由和獨立意識在冷酷的現(xiàn)實面前微不足道。

二、孩童的可憐

兒童充當著比女性更要微弱的社會角色。在凌叔華的作品中，兒童同樣遭受著丑惡人性的戕害，他們或變得委屈，或被欺騙，或被扭曲?！而P凰》里小姑娘枝兒的單純無邪一覽無余。這和下文成人利用孩子的天真無邪將其拐騙形成強烈的對比。凌叔華通過描繪孩童人性世界的美好來揭露成人內(nèi)心的骯臟與丑惡?！兜艿堋分凶非箧㈡⒌牧窒壬饝艿芨籼旖o他帶來全套的《水滸》小人畫，沒有想到第二天林先生沒有來。當林先生終于帶著小人畫來了后，弟弟并沒有欣喜，而是委屈得要哭泣起來。我們可以感受到成人們對孩童內(nèi)心世界的忽略及不尊重?！栋嗽鹿?jié)》里風兒和珍兒做起買月餅的游戲。他們做了各種各樣口味的月餅，還請家里的傭人們一起品嘗聊天，場景十分溫馨動人。和諧只是短暫的，秋菊和三姨太打碎了孩童世界的融洽?！缎∮ⅰ吠耆峭ㄟ^孩童的眼光去觀察成人的生活世界。小英目睹了三姑姑出嫁的整個過程。這一過程充滿了別樣的意味，小英由對姑姑出嫁的盼望，欣喜轉(zhuǎn)而變得失落沮喪。孩童的世界是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因而成人的丑惡是小英所無法體味的。凌叔華就是通過這種反差啟迪讀者思考人性差異?！肚Т印妨枋迦A將這種人性書寫跨越到異國之中，揭露日偽帝國丑化中國國民人性的罪惡。同樣凌叔華是通過孩童的眼光去一步步揭示，縱然是異國的千代子也是單純美好的，她也追求美好的事物。所以她在被日偽帝國宣傳迷惑中了解到中國小腳的丑惡，便產(chǎn)生要嘲笑報復小腳女人的想法。這很符合孩童對丑惡事物的抨擊的心理。是日偽帝國的宣傳造成了千代子人性的短暫扭曲。澡堂的一幕，千代子看到小腳女人并非怪物，小腳女人和孩子受到了人們的喜愛?！八齻冃Φ枚嗝醋匀?，多么柔美，千代子不覺也看迷了，不到一分鐘她也加入到她們的笑聲里了。”[1]（P310）這一幕描繪得甜美溫馨，將小腳女人的美好人性一覽無遺，美好人性的光輝消解了國與國之間的隔膜與仇恨，這便是凌叔華人性書寫的最高境界。

三、親情的變異

血濃于水，親情應當是為人所歌頌，但是在凌叔華的筆下親情在金錢關系的利用下變異，母不為母，父不為父，子孫不為子孫，濃濃的親情不在，赤裸裸的悲劇家庭人倫一覽無余?！顿Y本家之圣誕》中通過書寫物欲揭示了人性的丑陋和猥瑣。男主人公是一個被物化的人物，他利欲熏心，沉醉于形形色色的金錢交易。他是一個內(nèi)心不健全沒有獨立思想的人物。凌叔華書寫這樣一個資本家形象是對父權的顛覆、對夫權的揭丑。在這里丈夫與妻子沒有真心的男女之愛，或是真摯的親情。嫁出的女兒就像賣出去的貨物，父親對兒女只是一場金錢交易的丑惡游戲。男主人公一生汲汲追求的是冷冰冰的金錢和充滿榮耀的權位，這是凌叔華對失落的健康人性的暗諷。《有福氣的人》同樣是對丑陋人性的揭露，昭示著家庭人倫的敗壞。章老太看似是一個有福氣的人：子孫滿堂，從不用為經(jīng)濟憂慮，兒孫孝順，實則籠罩在巨大的悲劇之中。在這個家庭中，傳統(tǒng)和睦的親情關系不在，家人之間也只是金錢關系的利用。兒孫媳婦們孝順章老太只是想從中撈著好處，并不是對長輩的真心關心。正如文本最后一句“這個院子常見不到太陽，地下滿是青苔，老太太留神慢點走吧”[1]（P107）。《太太》同樣如此，太太作為妻子是不稱職的，她沒有真切地關心丈夫的生存狀態(tài)，為了打牌娛樂差點當?shù)粽煞虻膬H有的一件像樣衣服。她也沒有盡到一個作為母親的職責，甚至女兒腳凍得走不動也沒有買鞋。在這里，母親不是慈愛善良的形象，竟然變惡了，扭曲了，人性的丑陋粗俗暴露無遺?！独钕壬芬驗榧彝サ睦ьD，犧牲了自己的婚姻，只身賺錢貼補家庭，但是她所謂的親情根本就不存在，親人們之間只是通過金錢維持僅有的社會關系。

昆德拉說，“認識是困難的，真理是不可把握的”，小說的主要任務是去“發(fā)現(xiàn)存在的不同側面”，“在于揭示當時未知的存在”，以及“人類行動中的悖論式特性”[2]。凌叔華的作品，一方面描繪了人類無法逃脫的生存困境乃至令人絕望的悲劇，另一方面，對人性生命意識的挖掘具有深遠的意義。

注釋：

[1]陳學勇編，凌叔華：《凌叔華文存上》，四川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

[2]米蘭昆德拉：《小說的藝術》，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版。

（祁堅 江蘇省阜寧縣第一高級中學 2244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