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宏
【摘 要】莫泊桑、契訶夫、歐·亨利被譽為世界三大短篇小說之王。他們把短篇小說的寫作推向極致,極大地豐富了短篇小說的表現(xiàn)領域和藝術價值,共同地編織起了世界短篇小說的華美花環(huán)。雖然他們都善于通過尖銳的矛盾展開令人拍案叫絕的短篇佳作,但是在具體的表現(xiàn)過程中,三者依舊存在著差異。莫泊桑善于在精致的描摹中繪制紛繁復雜的眾生圖;契訶夫喜歡以詼諧的諷刺來實現(xiàn)對社會的整體性批判;歐·亨利則更加青睞于在出乎意料的傳奇故事中完成對人性的形而上的哲學思考。
【關鍵詞】莫泊桑契訶夫歐·亨利精致諷刺傳奇
一、在精致的描摹中繪制紛繁復雜的眾生圖
莫泊桑善于在精致的描摹中繪制紛繁復雜的眾生圖。他師承法國著名作家福樓拜,將描繪的精致和表達的細膩作為寫作的不二法則。在這一寫作指導思想的要求下,莫泊桑特別注重對描寫對象進行深入地挖掘與探尋,醉心于把細致微妙的筆觸放置在具體的寫作過程當中,特別是其筆下人物的一顰一笑,都進行了深入而細致的描摹,把能夠引發(fā)人共同情感的特質(zhì)進行獨一無二的表現(xiàn),從而實現(xiàn)其寫作的既定目標。與此同時,莫泊桑更擅長通過景物的有效烘托,將人物微妙的心理動向進行深入的挖掘,對人物的心靈奧秘進行有效的探索,豐富世界人物形象畫廊。
莫泊桑的細致描摹首先表現(xiàn)在其對人物特征的精湛表現(xiàn)和有力刻畫。通過對人物特征的精湛表現(xiàn)和有力刻畫不僅可以有效地將人物的外貌、身份、地位等因素進行交代,讀者更可以根據(jù)這些細致的描摹來窺探人物的內(nèi)心,透過其外貌了解其精神內(nèi)涵。在《繩子》這篇短篇小說中,莫泊桑利用其魔幻的筆觸,有效地實現(xiàn)了對特殊人物的經(jīng)典再現(xiàn),使作家要表現(xiàn)的人物活靈活現(xiàn)地出現(xiàn)在讀者面前,既不顯得唐突,更不顯得生硬。而且在透過莫泊桑筆下的這些人物,我們可以很自然地透過其經(jīng)過作家精致描摹的外貌來窺見這些人物的內(nèi)心及內(nèi)心的微妙變化和活動。舉例來說,在《繩子》這篇短篇小說中,莫泊桑主要塑造了三個人物,這三個人物是老實的農(nóng)民奧士高納大爺、鄉(xiāng)政府的官員以及陰險的馬具商人。這三個主要人物有著完全不同的外貌,而這些不同的外貌正好極大地映襯了這些人物的身份地位和精神狀態(tài)。首先,奧士高納大爺?shù)耐饷沧匀唤o人一種老實甚至平庸的印象,如果讓其他別的作家對此類形象進行描摹也會給讀者留下這樣的印象,但是莫泊桑并沒有滿足于這樣的簡單描摹,他更注重對其表現(xiàn)人物的微小特質(zhì)進行深度而精致的描繪,讀者在這種描繪中,實現(xiàn)對人物形象的心靈公認。那么莫泊桑是如何做到的呢?答案其實很簡單:通過奧士高納大爺極致個人化的表情和動作的精致化描摹。在奧士高納大爺撿繩子和在鄉(xiāng)政府與官員辯駁的兩處情節(jié)中,莫泊桑投入了大量的筆墨,特別是奧士高納大爺顫顫巍巍的動作和木訥的言語,極致地豐富了其人物的精神內(nèi)涵,使讀者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就可以產(chǎn)生對其特征的捕捉與把握,并在內(nèi)心形成鮮明的印象,而這一切都得力于莫泊桑個人式精致的描摹。
其次,莫泊桑善于通過對不同人物的傳神刻畫,使之共同編織起特定歷史時期的眾生圖。莫泊桑除了善于挖掘人物的特質(zhì)外,更善于通過對不同人物的傳神刻畫,使之共同編織起特定歷史時期的眾生圖,使讀者在紛繁復雜的眾生圖的欣賞過程中感受形形色色的人物。接著上述的論述,在《繩子》這篇短篇小說中,莫泊桑不僅刻畫了老實的農(nóng)民:奧士高納大爺、鄉(xiāng)政府的官員以及陰險的馬具商人,同時刻畫了眾多的普通群眾,對這些普通群眾的刻畫雖然是側面的,而且寥寥數(shù)筆,但是卻傳神地揭示了其精神風貌,更進一步深化的作品的主題。具體來說,這些普通的群眾雖然千人一面,但是有著共同地特征,就是愛管閑事,愛充當法制與公眾的代言人,喜歡在對他人的評價中完成自我精神危機的超越,獲得病態(tài)的精神慰藉。而莫泊桑正是在《繩子》這篇短篇小說中對此進行有效的挖掘與深化,不僅使讀者第一時間獲取眾多的信息,更將讀者導向對奧士高納大爺悲劇的深入探尋。奧士高納大爺?shù)谋瘎”砻嫔鲜邱R具商的陷害,但是,我們?nèi)绻綄て渖顚釉?,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普通的民眾也難逃其責。因此,正是他們的冷嘲熱諷和冰冷的眼神加速了奧士高納大爺?shù)谋瘎 K麄兺ㄟ^輿論這個強有力的外界壓力,迫使奧士高納大爺喪失其生存的尊嚴和內(nèi)在動力,最終導致了奧士高納大爺?shù)谋瘎 ?/p>
最后,莫泊桑通過人物眾生圖的繪制完成其對整個社會的體察與思考。接著上述的分析,莫泊桑通過三個經(jīng)典人物的塑造,來完成其精致人物畫廊的書寫,通過不同人物的傳神刻畫,編織起特定歷史時期的眾生圖。那么,我們透過這張?zhí)囟v史時期的眾生圖,進而進行人類學和文化學的進一步探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精致描摹的背后隱藏著莫泊桑對整個社會的體察與思考。首先,奧士高納大爺作為一個老實的農(nóng)民,勤勞樸實,本身是應該受到尊敬的,但是,由于其社會地位的低下和自我維權意識的淡薄,造成其被卑鄙陰險的馬具商陷害,而代表權威的鄉(xiāng)政府不但沒有給奧士高納大爺公道,反而對其進行深入的傷害,而廣大的普通民眾的煽風點火進一步加速了奧士高納大爺?shù)谋瘎?,這一系列過程,正是當時特定歷史時期的經(jīng)典寫照,極大地還原了當時人的卑鄙與陰險,社會的腐敗與不公,其中飽含著作為作家的莫泊桑的深入思考。
二、在詼諧的諷刺中實現(xiàn)對社會的整體性批判
與莫泊桑的精致化描摹不同,契訶夫的短篇小說將寫作的焦點放置在詼諧的諷刺中實現(xiàn)對社會的整體性批判。契訶夫更樂于以詼諧幽默的諷刺來總領其創(chuàng)作。與傳統(tǒng)的諷刺作家的創(chuàng)作不同,契訶夫不是為了詼諧而詼諧,而是把詼諧作為一種手段,一種表現(xiàn)作品主題的方式。在契訶夫的作品中,他善于設置經(jīng)典化的情景和詼諧化的沖突,在幽默風趣的氛圍中實現(xiàn)其對社會的獨到思考,并在此基礎上進行辛辣的諷刺,從而在根本上實現(xiàn)對社會的整體性批判。
為了更加具體而形象地闡釋契訶夫短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特色,我們以其一篇經(jīng)典的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兇犯》為切入點,對其進行深入的分析,探尋契訶夫短篇小說的內(nèi)在意蘊和獨特文學價值。在《兇犯》中,契訶夫向我們講述了一個簡單而又情節(jié)豐富的故事:格里戈里耶夫因為在鐵路上偷了一顆釘子而被送上法庭。這本是一個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故事了,但是,普通的故事到了優(yōu)秀的作家手里就產(chǎn)生了化腐朽為神奇的質(zhì)變。在這里,契訶夫為了展現(xiàn)其對社會的整體性思考,蓄意加入了法庭辯論的情節(jié),在這個情節(jié)中,由于法官和格里戈里耶夫二人看待問題的焦點、價值觀等方面的不同,造成了二人在闡釋同一件事件的過程中產(chǎn)生完全不同的表述,甚至使讀者感覺二人完全是在表述不同的事件,而法官與兇犯二者溝通的困難更進一步增加了幽默的氣氛,法官的腐朽與上綱上線被極致的表現(xiàn),作品收到了極大地諷刺效果。
然而,契訶夫追求的并不是單純意義上的諷刺,諷刺在他那里僅僅是表現(xiàn)的一個手段,他意在通過諷刺來完成其對社會的思考以及他極具個人化的對社會的整體性批判。具體來說,《兇犯》這篇短篇小說之所以能夠引發(fā)讀者的發(fā)笑,其根本原因在于作家蓄意制造了極端的矛盾沖突,在沖突中展開其有效的諷刺,進而實現(xiàn)作家主體性的批判。但是這里有個問題需要我們注意,雖然契訶夫是以作家主體性的方式蓄意制造的矛盾沖突,但是,這個矛盾沖突并不是完全意義上憑空捏造的,而是有著現(xiàn)實的原型的,否則就不可能產(chǎn)生強烈的諷刺意味。
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我們現(xiàn)在面臨兩個問題:第一,這種強烈的諷刺意味是如何產(chǎn)生的?第二,契訶夫選擇這個有諷刺意味的原型進行深入刻畫寓意何在?我們現(xiàn)在逐一地來回答這些問題。首先,《兇犯》之所以能夠產(chǎn)生強烈的諷刺意味和幽默效果,其中一個根本原因在于兩個主人公之間的幽默對話,那么,二者之間的溝通存在的嚴重的障礙,法官善于迂腐的上綱上線,把一枚單純的鐵釘視為罪惡的根源,把格里戈里耶夫一個普通農(nóng)民的一時私欲興起視為對整個國家的不忠;而在格里戈里耶夫看來,他的所作所為僅僅是為了制造一枚魚鉤,既沒有傷害他人,更不可能危機社會乃至國家,所以兩人之間認識根本差異種下了法庭辯論幽默的種子。而契訶夫的長處在于在這個幽默種子種下的基礎上進一步施肥,使其生根發(fā)芽,法官和格里戈里耶夫二人喋喋不休的爭執(zhí)就是作家的幽默施肥過程,通過法官和格里戈里耶夫二人喋喋不休的爭執(zhí),讀者不僅接受到極大的幽默詼諧享受,更進一步收獲了諷刺的戲劇效果,很自然地引發(fā)讀者的進一步思考,這就自然而然地進入到第二個問題的解答。契訶夫在蓄意設置幽默場景后,將寫作的關注焦點很自然地導向對社會的整體性批判。無論是法官還是格里戈里耶夫都存在著嚴重的價值取向問題,這種價值取向的問題與病態(tài)正是契訶夫痛心疾首的根源,也是其寫作這篇小說的內(nèi)在動力。而諷刺則是契訶夫的完成對社會整體性批判外表下的華麗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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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在出乎意料的傳奇故事中完成對人性的形而上的哲學思考
與莫泊桑和契訶夫兩人的創(chuàng)作不同,歐·亨利的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更傾向于故事情節(jié)傳奇性的設計,在出乎意料而又符合現(xiàn)實的故事中完成對人性的形而上的哲學思考。歐·亨利善于把握讀者的興趣點,特別擅長于設置懸念,不到故事的結尾絕不把故事的真相揭示出來,極大地調(diào)動了讀者的閱讀興趣,而當讀者在故事的結尾終于了解故事的真相后又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充滿哲學意味的思考,將簡單的故事上升到形而上的哲學領域。為了更加翔實地闡釋歐·亨利的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特色,我們有必要選取其經(jīng)典創(chuàng)作之一《警察與贊美詩》這篇短篇小說進行深入分析,重點探索歐·亨利是如何實現(xiàn)在出乎意料的傳奇故事中完成對人性的形而上的哲學思考的。
《警察與贊美詩》講述了一個簡單的故事,作為一個游手好閑的青年,蘇比在故事開始唯一的企圖就是能夠進監(jiān)獄來度過漫長的寒冬。為了實現(xiàn)這一企圖,蘇比嘗試了一系列的違法亂紀的行為,但是出乎蘇比的意料,警察沒有拘捕他,因為他反常的行為與以往的嫌犯出入很大。當蘇比在聆聽到震撼心靈的贊美詩后,毅然決然地決定重新做一個好人的時候,卻因為妨礙公務被警察拘捕。讀者驚異于蘇比的遭遇,并進而思考為什么蘇比想作為一個壞人的時候不被警察逮捕,而當他想重新做一個好人后卻遭受不公正的待遇?
首先,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方式,蘇比在受到贊美詩的心靈洗禮之前是一個十足的流浪漢角色,是受到讀者本能地鄙夷的,特別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企圖被警察拘捕而無果后,進一步引發(fā)讀者的歡笑,但是隨著故事的深入,特別是蘇比被贊美詩感動,希望重新做一個好人之時,卻被警察無端地拘捕。此時,讀者一方面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情緒,被這種歐·亨利式的“黑色幽默”搞得不知是應該喜悅還是憂傷,另一方面,讀者在反復咀嚼《警察與贊美詩》這篇短篇小說后,就會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對歐·亨利表現(xiàn)的這種社會現(xiàn)象進行深入的思考,探索是什么導致這種歐·亨利式的“黑色幽默”發(fā)生的根本原因?為什么一個人想做壞人,社會卻不給他機會,而一個人希望做好人時卻又被剝奪了機會?
那么到底是什么因素導致了這一切的發(fā)生呢?又是什么情愫引發(fā)歐·亨利開啟了這篇短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呢?筆者認為,歐·亨利之所以這么創(chuàng)作,其根本原因并不是其對幽默的極端推崇,更不是他刻意追求傳奇式的故事來調(diào)動讀者的閱讀興趣,其根本原因在于歐·亨利希望通過這個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引發(fā)讀者對人自身生存現(xiàn)狀的反思與思考,并進一步將問題考慮的焦點導入到對人性的形而上的哲學思考。
在《警察與贊美詩》中,蘇比的經(jīng)歷似乎可以看做是對我們每一個人生存現(xiàn)狀的預言,我們都不能主宰我們自己的命運,都是被盲目的外力所脅迫,既不能保留自我意識,更不能追求真正的自我,有的僅僅是“黑色幽默”式的生存悲哀,這也許才是歐·亨利真正想向我們傳達的。
【參考文獻】
[1]王堯.莫泊桑中短篇小說中女性人物形象分析[D]. 上海外國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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