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名化”標簽——留守兒童不能承受之痛

唐建忠 姜鳳華

（1.羅定職業(yè)技術學院 教育系，廣東 羅定527200；2.華南師范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廣東 廣州510631）

一、引言

當前，留守兒童的教育問題日趨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據(jù)測算，每4個農(nóng)村兒童中就有約1個留守兒童，我國17歲以下留守兒童數(shù)量約為5800萬。社會各界在廣泛關注留守兒童眾多生存發(fā)展問題的同時，由于受到個別極端案例和各種社會輿論的影響，對于與留守兒童相關的一些問題，明顯存在人為擴大其負面特征的傾向，這種對留守兒童“污名化”標簽的現(xiàn)象嚴重影響了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加重了他們原本就敏感、自卑或自閉的心理，更造成了留守兒童發(fā)展舉步維艱。

任運昌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社會各界對留守兒童的素質評價普遍偏低，約1/4的相關學術論文（近400篇）對留守兒童的負面特征有夸大的傾向。一些受訪者基本上把留守兒童當成問題兒童看待，有人聲稱留守兒童是“社會渣滓”。羅靜的研究表明，已有研究將留守兒童定位為問題兒童，一些研究者傾向于關注留守兒童個體的極端表現(xiàn)，且把一些表現(xiàn)或者與非留守兒童的差異簡單歸因為留守狀態(tài)。有不少學者在毫無根據(jù)的情況下就用消極的詞語描繪農(nóng)村留守兒童，不少文章拿極端的個別案例去說明問題。譚深的研究發(fā)現(xiàn)，留守兒童存在的問題有被夸大的趨勢，很多文章傾向于認為父母外出務工使他們的子女在各方面都出現(xiàn)了問題。還有一篇來自統(tǒng)計部門的調(diào)查，總結出一系列“留守兒童綜合癥”，直接認為留守兒童是“問題兒童”。

綜合以上的文獻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目前整個社會對留守兒童存在一定的“刻板印象”和認知偏見。人們經(jīng)常有意或無意中將留守兒童標簽化為“問題兒童”，留守兒童“污名化”現(xiàn)象已經(jīng)廣泛地存在。如果我國5800萬留守兒童被普遍“污名化”，將對留守兒童的健康成長和整個國民的素質產(chǎn)生重大影響。留守兒童的“污名化”標簽將使本身是弱勢群體的他們處于更加不利的地位，給他們的身心帶來了嚴重的危害。給予留守兒童真正的關懷和幫助，讓他們享受現(xiàn)代社會的教育公平，發(fā)揮留守兒童學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的合力，幫助留守兒童改變他們的人生和命運，是整個社會義不容辭的職責。

二、留守兒童污名及污名化的內(nèi)涵

最早提出“污名”概念的是加拿大的社會學家，他認為，由于個體或群體具有某種社會不期望或不名譽的特征而降低了其在社會中的地位，污名就是社會對這些個體或群體的貶低性、侮辱性的標簽。而“污名化”是將人性的低劣強加到某一群體身上并加以維持的過程，它體現(xiàn)為集中和擴大某群體的負面特征，使之典型化、刻板化，并將這些特征像貼標簽一樣附著到群體成員身上?！拔勖睂嶋H上反映了一個群體對另一個群體的單向“命名”的關系，它呈現(xiàn)為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在“污名化”的過程中，處于優(yōu)勢地位的群體常采用“貼標簽”的方式定義弱勢一方，在這個過程中，最開始某種標簽只與一個群體當中少數(shù)的對象有關，然后，逐漸有更多的人接受這個標簽，將它用來指稱具有某些特殊特征的群體，這個標簽和某些群體之間由此形成了固定、刻板的關系，標簽所聯(lián)結的一些特殊的特征成為某些群體固有的“本性”，這樣，這個群體的“污名化”標簽就形成了。

根據(jù)污名形成的過程我們可以看到，污名的概念由污名化、被污名者和實施污名者三個要素構成。留守兒童的污名就是將留守兒童貼上某些不為人們所喜歡的不良形象的標簽或標志，突出留守兒童所具有的不受社會歡迎的負面屬性，導致其社會身份被貶抑，個人價值受損。而留守兒童“污名化”的過程實質上是一種排斥性的社會關系網(wǎng)絡的形成，在這種社會情景中，實施污名者可通過污名化或貶低留守兒童來提升個人自尊，并將這種貶低固化成為留守兒童的固有本性。實施污名者（教師、同學或社會大眾）可以通過將自己與不幸的被污名者（留守兒童）進行比較而體現(xiàn)出自己的優(yōu)越感，而被污名者（留守兒童）的自尊、自信可能會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三、留守兒童“污名化”標簽的消極影響

依據(jù)社會學的理論，被突出具有某些不受社會歡迎負面屬性的被污名者，他們向上的社會流動常常會受到“污名化”標簽的嚴重影響，令他們在與其他群體互動的過程中承受難以忍受的羞恥感和罪惡感，這種不良情緒的不斷積聚會使“被污名者”產(chǎn)生對社會的疏遠和敵視，甚至表現(xiàn)出反社會的行為。目前，中國有數(shù)量龐大的留守兒童，5800萬留守兒童的素質將直接影響整個國民素質的結構，如果這些數(shù)量龐大的留守兒童群體被貼上“污名化”的標簽，這將給整個國家和民族帶來嚴重后果。

（一）加重留守兒童群體的心理負擔

不可否認，對留守兒童的“標簽化”大多并非出于惡意，它體現(xiàn)了整個社會對留守兒童問題的深切關注，但是“污名化”標簽對留守兒童產(chǎn)生的負面影響卻遠超于正面影響。由于留守兒童群體特殊的生活環(huán)境和家庭條件，父母雙雙外出打工的現(xiàn)狀讓他們更容易認為自己是沒有父母要的兒童，因此，這些兒童的自我體驗比一般的兒童更為強烈、敏感而不穩(wěn)定。留守兒童“污名化”標簽的存在致使留守兒童不得不面對留守與“污名化”的雙重問題：一方面，他們要應對父母不在身邊所遭遇的留守問題，如家庭溫暖的缺乏、情緒的焦慮和波動等；另一方面，又要面對整個社會對留守兒童的“污名化”歧視。而將留守兒童問題過分泛化和嚴重化的失真描述，容易造成貼標簽的群體與被“污名化”的留守兒童之間在認知層面的變異和關系的失諧，而被“污名化”的留守兒童也更容易出現(xiàn)心理和道德問題，因此，往往使留守兒童問題面臨難以解決的窘境。

（二）留守兒童群體固化“刻板印象”的形成

對留守兒童實施標簽化的群體包括教師、同學或社會大眾等，他們會對留守兒童形成僵化的刻板印象，不加區(qū)別地認為所有留守兒童都會具有自卑內(nèi)向、學習不良、攻擊行為、性格缺陷等，并將留守兒童與“問題兒童”對等起來。這種錯誤的刻板印象容易使部分學校、教師做出不合理的行為——孤立、忽視留守兒童，讓其他同學與留守兒童保持一定的距離，減少接觸與交往，有些教師甚至在日常的語言與行為中對留守兒童表現(xiàn)出明顯的偏見與排斥?！拔勖钡目贪逵∠髸沟昧羰貎和c其他群體之間出現(xiàn)巨大的心理鴻溝，他們與同伴的互助成長，與家長的親情交流，與老師的心靈溝通將出現(xiàn)極大的障礙，其生存發(fā)展所需的各種重要資源將更加難以獲取，最終導致留守兒童形成一個封閉、孤立的群體，陷入類似“孤島效應”的發(fā)展困境?！肮聧u效應”將帶來消極的后果，它會使留守兒童比非留守兒童在社會交往中更孤立和艱難，而這種結果的產(chǎn)生并非是因為留守兒童自身的問題，而是“污名化”標簽實施的群體形成的固化、偏見、歧視的觀念對留守兒童所帶來的消極后果。

（三）被“污名化”的留守兒童內(nèi)化“標簽”

第一，將留守兒童“標簽化”為問題兒童，它將強化留守兒童與非留守兒童之間的界限，造成這兩個群體之間的冷漠、隔閡和疏遠，使被“標簽化”的留守兒童更容易形成自卑的心理，甚至會造成那些原本沒有心理問題的留守兒童內(nèi)化“標簽”，在人際交往中表現(xiàn)為冷漠、不愿交往、不敢交往、不能交往等，在情緒上表現(xiàn)為憤怒、焦慮、壓抑、苦悶。與所有人一樣，留守兒童健康成長的主要動力是自我尊嚴的展示和對生命價值的追求，“污名化”標簽將使他們的主動發(fā)展和自我教育都遭遇巨大障礙。許多留守兒童在被“問題化”的陰影下，終致產(chǎn)生了“自行應驗的預言”。

第二，留守兒童群體的內(nèi)部關系在“污名化”標簽的影響下也可能發(fā)生消極的改變：一種改變是留守兒童個體之間互信、互助和互利關系的喪失，而取而代之的是隔閡、敵意的增加，個體之間陷入社會歸屬感、認同感缺失的困境，感覺被社會所拋棄的孤獨感和缺乏安全感使本身已處于不利地位的留守兒童的境遇趨向更加惡化，隨之將帶來一系列的諸如學習問題、情緒問題、人際交往障礙和道德成長問題。另一種改變是被污名標簽內(nèi)化的留守兒童為了尋求自我的社會歸宿感和認同感，會形成越來越多非正常的小團體，團體內(nèi)部成員間不健康思想萌生、漫延，使得越軌的行為變得常態(tài)化。

四、“去污名化”——為留守兒童健康成長創(chuàng)造良好外部環(huán)境

“污名化”標簽的趨勢如果不被關注和控制，將對整個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以及留守兒童的健康成長產(chǎn)生嚴重的消極影響，也將給整個社會帶來重大的隱患。社會各界必須高度關注留守兒童的“去污名化”，為留守兒童正名。

（一）社會：客觀公正評價留守兒童，營造和諧、寬松的社會氛圍

不可否認，的確有一部分留守兒童存在著心理、學習、品德等方面的問題，但留守兒童不是“問題兒童”。許多研究都表明，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水平整體上和普通兒童基本一致，而且由于他們特殊的成長環(huán)境，有的留守兒童比一般的兒童在心理上更堅強、意志品質上更堅韌、學習成績上更優(yōu)秀。

社會環(huán)境是留守兒童公眾污名產(chǎn)生的主要來源之一，各種媒體要注意對留守兒童現(xiàn)象報道的角度和方式，加強正面引導和宣傳，避免因為追求新聞效果、吸引人們的眼球而捕風捉影、聳人聽聞。留守兒童現(xiàn)象的研究者要注意選擇正確的觀測視角，謹守學術道德，揭示留守兒童的相關問題時既要避免偏見和刻板印象，同時要考慮到不要給留守兒童造成意料之外的隱形傷害。同時，研究的過程要堅持辯證的分析方法，尋找留守兒童的閃光點，發(fā)掘有利于留守兒童發(fā)展的環(huán)境、資源和教育優(yōu)勢，為留守兒童相關問題的解決獻計獻策。

（二）學校：發(fā)揮教育的積極因素，給留守兒童創(chuàng)造公平、公正的機會

教師和同學是留守兒童在學校內(nèi)最經(jīng)常接觸的群體，但同學對于留守兒童的消極觀念主要是來自教師和家長等成人，因此，在學校里教師是消除“污名化”標簽影響的最重要的群體。首先，教師要合理使用評價語言，避免污名的發(fā)生。暴力性、侮辱性的言語是學生對污名最直觀的感受，教師的語言也會影響其他同學對留守兒童的評價，所以教師在教育中要注意語言藝術，避免給學生貼上貶抑性的標簽。其次，教師要樹立發(fā)展性評價、多元評價的觀念，努力發(fā)掘留守兒童身上的積極因素。發(fā)展性評價是指教育者尊重學生個體的差異性，以發(fā)展的眼光對學生進行全面的評價，而多元評價則要求教師要從多個視角，采用多種方法評價學生。最后，教師還可以采取積極的措施來消除污名對問題學生的影響。教師自身在日常的教育中應注意對留守兒童自尊的保護，并設法提高他們的自信。同時，可以講授一些應對污名的策略和人際交往的技巧。

（三）家庭：鼓勵子女積極應對，增強解決問題的信心

家庭在留守兒童應對社會歧視和偏見方面有著十分特殊的作用，它主要體現(xiàn)在父母經(jīng)常會因為子女的問題而受到連帶污名的影響。父母如何看待和應對這一連帶污名，直接會影響到其對待子女的方式，即要么是給予子女情感上的支持和鼓勵，想方設法幫助其渡過難關；要么是指責子女給自己丟面子，父母也成為污名施加者當中的一員。因此，父母在面對留守兒童污名及連帶污名時，應該冷靜的反思這些歧視和偏見產(chǎn)生的原因，并采取適當?shù)姆绞奖Ｗo孩子的自尊心免受傷害，成為孩子健康成長中堅定的支持力量。

（四）自身：建立積極認知，塑造樂觀、積極的心態(tài)

留守兒童在“污名化”過程中并非是被動的承受者，他們也有其主動性和能動性，而積極的認知和行為可以減少甚至消除污名的負面影響。留守兒童在選擇相應措施時應當注意：（1）防止在不良同伴那里尋找情感支持，可以尋求家長、親友或心理輔導老師等人的支持，幫助自己宣泄消極情緒并形成正確的認知方式；（2）避免過激或消極的應對方式，這不僅會對自己的心理造成消極的影響，而且有時還會強化污名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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