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舊上海是一座“造在地獄上的天堂”。這個城市充滿著各種妄想,埋藏著各種罪惡。高樓大廈和貧民窟并存,天堂和地獄同在。當時流動的人口結(jié)構特征造成了舊上海文化中彌漫的冒險性、投機性和刺激性。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舊上海的賭風極為盛行,充斥著各種名目的賭場。無論賭博種類,還是賭場數(shù)量都可堪稱當時中國的“領頭羊”。徐訏的小說正是用沉湎于賭場的賭徒為我們呈現(xiàn)了當時上海的賭風,帶我們認識了賭風盛行背后的上海文化特征。
關鍵詞 徐訏 賭場 賭徒 冒險性 流動人口
在我國漫長的封建社會中,賭博原有悠久的歷史。自從帝國主義開辟上海租界起,各種賭博應運而生,花樣不斷翻新。彩票、跑馬、跑狗、回力球、吃角子老虎、賭臺、花會、總會等等,這些賭博樣式不斷吸引著當時上海的人民進入賭場進行能夠帶來刺激感的賭博豍。如此之多的賭博樣式對上海人的生活產(chǎn)生了不小影響。當時的上海到處充滿了賭博的氣息,無論是作為公共空間的跑馬廳、跑狗場,還是作為私性空間的個人住宅中,到處都充滿了賭徒的身影。作為公共空間的跑馬廳可謂是三四十年代上海規(guī)模最大的賭博場所。舊上海先后有上海、江灣和引翔三個跑馬廳。它們不僅占地面積廣闊,而且創(chuàng)辦了多種賭博賽馬名目。與賽馬廳同樣受到狂熱追逐的是跑狗場。上海的跑狗場最早開始于1928年,先后出現(xiàn)了明園、申園和逸園三個跑馬場。當時的跑狗賽事三家各分一杯羹。一周幾乎每天晚上都有跑狗賽,場景熱鬧非凡。與跑馬場和跑狗場并稱“三跑”的是遠東大賭窟——回力球場這個跑人場。每當華燈初上,車水馬龍,回力球場里,“天天萬馬奔騰地充滿著一片嘈雜聲,清脆的是電鈴聲,重濁的是及求聲,喧雜的是各人口中吐出來的呼聲,而微微的低到聽不清楚的是一般賭客的心跳聲?!迸芄芬恍瞧谥毁惾欤亓η驁鰟t天天開賽,逢禮拜天還賽日、夜兩場。如果說“三跑”場更多的充滿著有閑的資產(chǎn)階級,那么下層貧民更多的則在打花會、賭臺、吃角子老虎等賭場中抱著一顆發(fā)財心來尋找刺激。除此之外,“吃角子老虎”這種賭博方式也是十分受歡迎,自己一個人也可以賭上一天。輪盤賭也是充斥著上海的各個角落。各種賭博方式層出不窮,應有盡有。
舊上海不僅賭博方式種類繁多,而且賭場林立。當時著名的賭場多如牛毛:“六國飯店”、“華人樂園”、“秋園”、“連僑總會”、“A字13號”、“181號賭窟”、“626號賭場”、“榮生公司”、“三鑫公司”、“六生公司”、“綠寶公司”、“利生公司”、“富生公司”、“西園”……滿目盡是各種賭場。
綜上所述,當時的上海賭場之大之多是中國一般城市所無法比擬的,到處彌漫著一股誘惑人賭博的氣氛。這樣的上海是鼓勵人去賭博的。因此,生活在上海的人隨時都會感到這種發(fā)財夢,到處充滿了一種投機感和冒險感。徐訏小說中對賭場中的人進行了細致的描繪,為我們展示了一個充滿冒險性與投機性,具有感官刺激性的上海。
《精神病患者的悲歌》中作為“精神病”患者——梯司朗小姐的陪護“我”尾隨梯司朗小姐來到一個在酒吧中的賭窟。“里面許多人都對她歡呼,她好像每個人都很熟似的,大聲地招呼,接著圍著柜臺上的一群青年,都圍著她到里面桌子上去了”。在尋找梯司朗小姐進賭窟的過程中,我順著門進去,那是一個狹弄,走盡狹弄才又看見燈燭輝煌的大廳,許多人在那里吆喝。”我們可以見到在這個“下等的酒窟”中“這群青年都是游手好閑之徒,衣服也不整齊,態(tài)度尤其惡劣”。在酒窟混雜著賭窟這樣“空虛的空間”中,“年輕人真快樂”。我不禁要想:為什么梯司朗小姐如此喜愛這種不符合她高貴的梯司朗家族身份的下等酒窟和賭窟。細細分析我們就可以找到答案?!毒癫』颊叩谋琛分刑菟纠市〗阋幌盗胁B(tài)的行為“完全是這個嚴肅而古典的家庭空氣所造成”,“她有青春之火在她胸中燃燒,但是環(huán)境是一個冰桶;她有許多理想,還有配置這理想的生命力……但是她的環(huán)境太固定了”。她只有通過看似變態(tài)的行為來進行反抗。而賭場正是這樣一個充滿活力與氣息的場所,在這里有很多年輕人,她能夠無拘無束。所以,賭場對于梯司朗小姐來說是一個精神能夠充分享受自由與快樂的刺激性地方。
在《賭窟里的花魂》中,作者也有關于賭窟里的人的描寫?!拔摇笔且晃蛔骷?,“正在預備寫一部書,先想多收集些材料”,于是我到賭窟去體驗生活。初見“花魂”時她正是一個落難的巨富的遺孀,“現(xiàn)在她一個人潦倒地在賭窟里偷活”。然而,很久以后,我再見到她“她頭發(fā)修的很煥發(fā),耳朵上戴著鉆環(huán),眼睛發(fā)著光,手上閃著鉆戒”,但她照樣來賭窟,這時賭窟對于她來說是一種娛樂的場所。賭博能夠給她帶來除了滿足基本生活的精神娛樂。而我由最初的為著作搜集資料,到后來“為救起這份痛苦,我終于又沉湎于賭博的生活”,賭博對“我”來說是一味良藥,能夠暫時撫平我“失戀”的傷痛。為什么“我”離不開賭場?因為賭場那種復雜性和刺激性是我所缺乏的。我寫著作會涉及大量的人事,而賭場正是這樣一個魚龍混雜的復雜場所,每天有上千人進進出出,發(fā)生著各種具有偶然性的故事。正是這樣的機緣性,賭場對于“我”來說是一個豐富的資料庫。而當“我”愛上“花魂”繼而失戀后,賭場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個麻痹思想,放縱自己的場所。賭場的放縱頹靡氛圍和刺激精神正是我所需要的。除了上述作品,在徐訏的其他作品,如《風蕭蕭》中我們同樣可以看見賭徒的身影。
從徐訏的小說中我們不難看出,賭徒們進入賭場除了利益利益之外,更多的是喜歡賭場這種帶有刺激性、冒險性和投機性的氛圍。不禁讓人深思,為什么全國只能在上海出現(xiàn)如此之多的賭徒?
30年代左右上海商貿(mào)、金融、工業(yè)和文化娛樂事業(yè)高度發(fā)達,是全國的文化、經(jīng)濟中心。是遠東第一大城市,世界第五大城市。洋風熾盛的大上海當時被譽為“東方巴黎”豎。而“人”是文化的載體,通過分析當時賭場中的賭徒類型,來剖析舊上海的文化特征,是最具有說服力的。首先,從文化主體“人”來看,上海租界人口的年齡、性別組成頗具特性,男女比例嚴重失衡,青年人占的比例高于其他年齡區(qū)域豏。這種人口構成特點,在上海租界表現(xiàn)的非常突出。這些具有闖蕩氣的青壯年聚集在一起難免會有青春的意氣風發(fā),這樣的氣質(zhì)為當時的上海帶來了一股青春躁動之氣。在這樣的躁動之氣下,青年對于新事物的關注明顯是大于老年的,在這種求新、求刺激的態(tài)度下,賭博作為一種既新又刺激的事物自然受到大力的追捧。以青壯年男性為主要人口結(jié)構的舊上海,因而具有瘋狂、暴力和冒險的行為傾向、租界風氣和社會心理,同時造成了朝氣蓬勃的精神氣象。而賭場作為這種上海文化特征的集合點,進入這個空間的上海人,其精神和心理處于非常態(tài)的境界?!叭?,一旦走進回力球場,他的意識情緒完全變了樣兒了。他變成定命論者,變成多疑、易于沖動”、“他如同吃醉了酒,一切節(jié)制的力量都消失了”。正如施磐所說:“上海人恐怕很少有懂得靜的情趣。他們玩的東西,如回力球、跑馬、跑狗、賭博等等,都是非常刺激非常緊張的玩藝”豐。其次,最初闖蕩上海灘的西方青年,“大都是獨身未娶的人,因為這時的上海還不宜于西方婦女的居住”豑。據(jù)《舊上海人口變遷的研究》對1910年到1936年上海租界人口統(tǒng)計顯示,租界成人的比例一直占70%左右豒。“許多中國人只當上海是個賺錢的地方,連老婆孩子也不帶來同住”可見當時的上海是個“過路”城市,移民居多,大多數(shù)人都有一種不會長期定居的過客思想?!皼]有多少人,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抱著長期在此居住的希望來到上海。他們多半在幾年內(nèi)發(fā)財致富,然后離開”豓。過客的意識助長了投機的風氣,使得來到上海的人都想要從中撈一筆,然后帶著這筆錢離開。這樣的意識在當時的上海很普遍。
正是由于舊上海的流動人口結(jié)構特征造成了它的冒險文化氣質(zhì),具有冒險性、投機性和刺激性。因而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徐訏小說中總是對賭場和賭徒進行細致的描繪,正是由于這些賭徒的繪畫像,我們看出了舊上海文化氣質(zhì)下的冒險、投機和刺激。從這一點來看,徐訏的小說比起新感覺派專注于高樓大廈、舞廳和其他一些現(xiàn)代化物品的描寫來反映舊上海消費文化的氣質(zhì)又多出一層不同的意義。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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