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守恒——《易經(jīng)》審美解析

秦建鴻

（上海大同學院，上海200011）

文化守恒，是本人近年來研究的一個領(lǐng)域，本篇著重闡述文化磁場中兩種力“環(huán)境規(guī)律”和“理念說明”相互作用交互和傳遞，轉(zhuǎn)化為文化守恒的審美能量，作用人類精神。

文化的“環(huán)境規(guī)律”作為文化的一種力，此力產(chǎn)生于一種特定的生活狀態(tài)，受環(huán)境規(guī)律的影響和制約。就文化本源來說，與生活息息相關(guān)的文化，最初為適應生存而起，在特定的環(huán)境氛圍下形成文化的張力。

文化的“理念說明”作為文化的另一種力，這一力源自文化符號價值的意義，每種文化現(xiàn)象必有其說明的含義，正是圍繞這種意味的表述，構(gòu)成了文化的內(nèi)涵。文化的“理念說明”指得就是人類能夠在文化現(xiàn)象中自覺地意識到蘊含在其中的內(nèi)核，豐富自身精神。

本文試圖通過《易經(jīng)》進一步闡述文化守恒的理念，解析《易經(jīng)》的審美意蘊。在《易經(jīng)》現(xiàn)象中文化的兩種力通過交換和傳遞，由因果關(guān)系轉(zhuǎn)化為相互作用的關(guān)系，同時產(chǎn)生同時變革。由此所產(chǎn)生的文化效應釋放無限的張力，形成守恒的審美能量，作用于我們民族的精神。

一 環(huán)境規(guī)律——《易經(jīng)》文化的生存性

地質(zhì)學上把格拉丹東雪峰稱為中國的父親山滴水成川奔涌千里，孕育三江源，滋養(yǎng)華夏民族。我們可以將《易經(jīng)》稱為中國文化之父，天乾地坤支撐中國文化，每一爻意蘊綿延千年。

《易經(jīng)》情結(jié)流淌在中國文化的血脈里，《易經(jīng)》的不朽足以證明文化的守恒。

人的一生或整個人類無可避免所要面臨三大問題：人與自然；人與他人；人與自身。伴隨著這三大問題，文化悄然形成，這是人類區(qū)別于其他物種的特質(zhì)。文化產(chǎn)生的模式依照生存與生命的法旨運轉(zhuǎn)，目標是解決問題，提升生活質(zhì)量。

遠古時期，我們的祖先們生產(chǎn)力極其低下，為適應生存，必須學會掌控人與自然的法則。如此的環(huán)境氛圍下產(chǎn)生什么樣的文化呢？

作為華夏民族一族之長的伏義發(fā)明了“八卦”。八卦是《易經(jīng)》之原點，后來周文王在此上創(chuàng)建六十四卦，被稱為《易經(jīng)》或《周易》，是中國文化的起源，究其實質(zhì)，其實就是一種生活的樣式，用一種符號解決生存的疑難。

伏義為什么畫“八卦”，所要解決的就是人與自然的問題。人類如何適應自然并維持生存，即選擇何種生存樣式。遠古時期沒有氣象預報，人們?yōu)樯姹仨毻獬龃螋~，狩獵，最怕什么？天象變化，直到今天天氣還是那么無常。伏義的“八卦”，可以說是最初的天氣預報，解決的就是日常生活問題。

伏義畫了三條連續(xù)的橫線是天，天下面動的是風，天空中動的是火，天上面動的是澤，三條斷開的橫線是地，地下面動的是雷，地當中動的是水，地上面動的是山，這就是八卦的來源。

“八卦”的名稱最早完全是從與人類生活密切相關(guān)的八種自然現(xiàn)象中提取出來的，將“八卦”由原來的天、地、水、火、雷、風、山、澤變成乾、坤、坎、離、震、巽、艮、兌。這八種特性正好配上八種自然現(xiàn)象，人類的基本生存環(huán)境都離不開這八種特性。我們的先民用“八卦”解決如何與自然相處的困惑，探究八種自然現(xiàn)象的無窮奧秘。

我們從審美角度來看，人類與自然關(guān)系逐步變化，變化的軌跡就是自然的人化。人類由最初對自然的恐懼上升到崇拜自然，發(fā)展到探究自然的象征意義，直至今天回歸自然的本色階段，逐步完成了對自然的審美。

伏羲時代，人類與自然正處于恐懼階段。我們可以從《山海經(jīng)》神話故事中得以佐證。無論是《精衛(wèi)填?！?，還是《后羿射日》都表現(xiàn)出遠古時期人類對旱澇災難的恐懼。作為一族之長的伏羲發(fā)明“八卦”形成一種適應自然的文化現(xiàn)象，以求生存。

梳理《易經(jīng)》產(chǎn)生的脈絡，因生存而起的“八卦”，逐步形成龐大的哲學體系，理念說明蘊含其間。

二 “理念說明”——《易經(jīng)》文化的開放性

伏羲發(fā)明“八卦”，敘述自然現(xiàn)象的變化無窮。知變則通，可以說是《易經(jīng)》的中心理念。這就是文化的構(gòu)成要素符號和價值的體現(xiàn)，符號和價值決定了文化的理念說明，彰顯人類理解、判斷、分析的理性思維空間。文化是人類精神的復照，經(jīng)由理念的表述，提升文化的內(nèi)涵，是文化的核心價值。

《易經(jīng)》中的“易”有三義：變易、簡易和不易。《易經(jīng)》三易和人生的三大問題：人與自然、人與他人、人與自身相對應，形成一個開放的理性思維空間，傳遞“八卦”之外的文化意味。

我們知道貝塔朗菲在他的《一般系統(tǒng)論》中提出：一切有機體都是一個系統(tǒng)，一切生命都處在一個活動的狀態(tài)中，應該把生命看成一個開放的系統(tǒng)，一切有機體都是按照既定的等級和層次組織起來的。

《易經(jīng)》的變通理念連接人類生命的意義，連接人的思維的開放性。

《易經(jīng)》的三義，第一是“變易”，從人與自然的交互關(guān)系分析，人生第一大問題是變易，一年四季變化無常，風火雷雨，變幻莫測。知變而適應，“波光瀲影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形成人與自然共存的良性狀態(tài)。

《易經(jīng)》第二義是“簡易”，從人與他人的組合關(guān)系破解，這是人生面臨的第二大問題。人必須在與他人的社交關(guān)系中生存，必須面對群體，人際關(guān)系中的化解就是簡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平息風波，調(diào)解平衡，以寬恕達到與他人的和諧。

《易經(jīng)》第三義是“不易”，人與自身反思關(guān)系來看，人生最大的問題就是面對自身生命，那便是不易。心理學認為人具有兩個自我，一個是肉體的自我，一個是精神的自我。人無法控制肉體的自我，即生老病死，生命無常。但人能把握精神的自我。榮格告訴我們，人類擁有絕對精神，這是一種自在的覺悟。我們能放飛精神，感受相對生命，相對自由，相對平等。開悟即在當下。

《易經(jīng)》分享了這樣一個信息，“八卦”從最初解決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中，提升了人與他人以及人與自身的認知，改善人的精神氣質(zhì)，帶給我們“共存、寬恕、開悟”的審美意味。

《易經(jīng)》的生存性及其開放性，表明了由特定環(huán)境規(guī)律產(chǎn)生的文化，同時產(chǎn)生文化的“理念說明”。人類在文化的內(nèi)涵中體驗生存的價值，感受生命的意義。反過來，人類受文化“理念說明”的趨勢認知世界，在生活中傳承文化。

三 文化守恒——《易經(jīng)·坤卦》審美解析

《易經(jīng)》的文化磁場中“環(huán)境規(guī)律”和“理念說明”兩種力歷經(jīng)千年的交換與傳遞，不斷產(chǎn)生新意，被不同歷史時期的人們所接納，美，貫穿始終。

今天我們再讀《易經(jīng)》，跨越了數(shù)千年，伏羲那個年代的環(huán)境逝去久遠，《易經(jīng)》的理念代代相傳，不斷的演繹和升華，美是核心精神。

從《易經(jīng)》的源頭分析，據(jù)說伏羲與羊有關(guān)，金文的羲，就是上面一個“羊”，中間加上“我”，下面一個“兮”。美，也與羊有關(guān)。說文解字解釋：“羊大為美”。如此而言，美與人類生活息息相關(guān)，遠古人類視羊為美好的象征，我們可以將其稱為羊文化。人類早期的羊文化孕育了最初的美，美是人類的本性。

伏羲創(chuàng)立的“八卦”，明顯帶有早期羊文化的美學意義，“八卦”開啟人與自然的適應性，構(gòu)建捕獵生活的美景。盡管人類早已越過了初期的羊文化，然而，美作為文化磁場中，兩種力相互作用的交互和傳遞的守恒能量，流淌在我們民族的血脈里。

本篇以“坤卦”為例，從現(xiàn)代意義解析《易經(jīng)》的審美意蘊，順著“坤卦·六爻”完成人生的飛躍。天乾地坤，天地合一。大地是人類的母親，大地孕育了人類，天人合一，成為我們民族的情結(jié)。

阿諾德·湯因比曾說，人類是大地母親的最強有力和最不可思議的孩子。其不可思議之處就在于，在生物圈的所有居民中，只有人類同時又是另一個王國——非物質(zhì)的、無形的精神王國的居民。在生物圈中，人類是一種身心合一的生物，活動于有限的物質(zhì)世界。

阿諾德·湯因比強調(diào)了在大地母親懷抱中的人類的精神特質(zhì)。用文化守恒的理論同樣解釋，人類的精神特質(zhì)表現(xiàn)在對文化理念的影響和反影響，形成人類獨特的審美意識。人類的本質(zhì)，就是對自然現(xiàn)象背后的精神認識，是靈魂而不是身心合一的有機體，人如果失去了靈魂就不再成其為人。人的靈魂就等同于精神的存在。

人類的精神賦予文化內(nèi)涵，獲得物質(zhì)之上生存和生命的意義的美感。解析“坤卦·六爻”提升當代人的精神認識，完成自我實現(xiàn)的高峰體驗。

坤卦第一爻：初六，履霜堅冰至。打開“初六”的密碼，這里“履霜”可以通解為：歷盡磨難，展示生命的極限美。

腳踩霜時，就要想到寒冬降臨，做出相應準備，要知道薄冰之履更艱難。履霜可以說是一種生活哲理，憂患來自于腳下“霜”。可以視履霜為人生的起步，從變易來看，知變而適應生存環(huán)境，完成人生第一大問題，歷經(jīng)磨難方能與之共存。

磨難之后必然結(jié)出美之果。正如，一朵很美的花，因為它開到了極限，花努力地活出花的生命極限，是因為飽盡了風霜和雨雪。

那么，什么是努力地活出人的生命極限？履霜，就是讓生命在憂患和遠慮中，歷盡磨難閃爍極限美，達到自我實現(xiàn)的目標。

坤卦的第二爻：六二，直方大，不習無不利。打開“六二”的密碼，這里“不習”可以通解為：知道學什么，如何學，提升生活的智慧美。

不習，不是不學習，而是保持正確的學習動機和學習態(tài)度，努力的學習。換言之，不習是不學沒用的，學自己不知道的。知道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自然悟出生活的真諦。

從變易來看，不習是戰(zhàn)勝的智慧，通過學習來改變自己，獲得與對象的雙贏。大地之始萬物之母，就是美的眾妙之門，一切來源于人類學習創(chuàng)造的動力。一部人類歷史其實就是一部人類智慧的審美史。

坤卦第三爻：六三，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打開“六三”的密碼，這里“含章”可以通解為：保持良好的處世態(tài)度，完善人性的潛質(zhì)美。

人生旅途中不斷學習積累了學問，也越來越能展示才華。經(jīng)驗豐富的時候必須更小心謹慎，更需良好的處世態(tài)度。內(nèi)在美永遠超過外在，謙遜源自于平常心。

從簡易來看，含章是保持良好的處世態(tài)度，以寬恕達到人際關(guān)系的和諧。含章本身就包含了優(yōu)美內(nèi)涵，這就是人性美的潛質(zhì)。

美不是顯露，美是含而不露。包容一切，雖然限制了自己，但卻達到與萬物和諧的境界。

坤卦第四爻：六四，括囊，無咎無譽。打開“六四”的密碼，這里“括襄”可以通解為：榮辱不驚，達到修煉的精進美。

括襄是含章的升級版，歲月流淌人生的閱歷財富都豐實起來，此時的你，必須守望精神，拒絕誘惑，笑傲江湖。

從簡易來看，括襄是榮辱不驚的人生境界，這是一個漫長的修煉過程，這漫漫歷程是人類自由精神的體現(xiàn)和拓展，這種放飛自我的自由精神是人類的特質(zhì)，也是人類使命的根本。

上進的根源是精進，精進如人生一道功課，溫習而與美同行。

坤卦第五爻：六五，黃裳元吉。打開“六五”的密碼，這里“黃裳”可以通解為：保持本色的歸真美。

從不易來看，人生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面對自身，明白一切都在變化之中，拋開外境的束縛，守住內(nèi)心的凈土，由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遞進，便能擁有完滿的人生。

黃裳是收獲的季節(jié)，保持本色為吉祥，方能功德圓滿。功德，源之一種覺悟，對生命的深刻理解，回歸本真通達人世，美就在悟性的腳下。

坤卦第六爻：上六，龍戰(zhàn)于野，其血玄黃。打開“上六”的密碼，這里“玄黃”可以通解為：適可而止，物極必反的悲情美。

從不易來看，“玄黃”乃是自身的救贖。大凡事物發(fā)展到極致，開始反向發(fā)展，人生亦如此。完美的結(jié)局是一種精神上的高峰體驗，而非功利頂峰?！吧狭备嬲]我們，如不適可而止，那將是前功盡棄的悲劇人生。

解析“坤卦·六爻”，感知《易經(jīng)》理念說明的“三易”：變易、簡易和不易貫穿始終，與之相適應的是人生的三大問題：人與自然、人與他人和人與自身，同時傳遞出“共存、寬恕、開悟”的審美意味。我們看到人類文明的進程中，美從來沒有缺席過，人類文明史其實也是一部美的歷史。

結(jié) 語

《易經(jīng)》從“八卦”到“六十四卦”，流盡千年，從最初適應自然維持生存的氣象預報，成為一個民族的文化巨擘。時至今日，《易經(jīng)》產(chǎn)生的“環(huán)境規(guī)律”已成遙遠的過去式，但《易經(jīng)》的“理念說明”大大豐富了《易經(jīng)》，超越了《易經(jīng)》本身。“環(huán)境規(guī)律”隨著時代變化，但“理念說明”促使文化產(chǎn)生新意，嵌入多重意義適應新的環(huán)境規(guī)律，如此交互和傳遞，形成文化守恒的審美能量，作用人類精神。

博大精深的《易經(jīng)》，字字千金，各行各業(yè)都可取其精華，就如“一千個人讀哈姆雷特，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個性化的閱讀和理解，承載不盡的意味，這就是文化磁場中兩種力相互作用的張力——交互和傳遞效應，形成守恒的審美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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