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河梁遺址的易學架構(gòu)與黃帝《歸藏》易傳說

董 婕，朱成杰

一、《歸藏》易的傳說及特征

《歸藏》是傳說中的古易書，與《連山》《周易》統(tǒng)稱為《三易》。記載《歸藏》的權(quán)威文獻是《周禮》，《周禮·春官》 曰：“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编嵭兑踪潯芳啊兑渍摗氛f：“夏曰《連山》，殷曰《歸藏》， 周曰《周易》。”又引杜子春云：“《歸藏》，黃帝易?！薄兜弁跏兰o》曰：“殷人因黃帝曰歸藏?！彼未毅C翁稱：“歸藏之書作于黃帝。而六十甲子與先天六十四卦并行者，乃中天歸藏易也?！?/p>

總之，大多數(shù)古籍都認為伏羲或神農(nóng)時代的易學是《連山》，黃帝時代的易學是《歸藏》，夏、商、周三代分別行《連山》《歸藏》《周易》三易。四川學者王先勝認為，真實的情況有可能是：伏羲時代創(chuàng)《連山》易，神農(nóng)時代繼承之，神農(nóng)（或炎帝）時代又創(chuàng)《歸藏》易，黃帝時代繼承之，而黃帝時代又創(chuàng)《乾坤》易，后來夏、商、周分別承連、歸、周三易，故歷史上有各種“三易”之說[1]。

孔子在《禮記·禮運》中說：“我欲觀夏道，是故之祀，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時》焉；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乾》焉。《坤乾》之義，《夏時》之等，吾以是觀之。”鄭玄注曰：“夏四時之書，存者有《小正》；殷陰陽之書，存者有《歸藏》?！边@段記載是說孔子為了了解殷商之道，到其后裔宋國，得到《坤乾》這本書，鄭玄將之視為殷商的陰陽之書《歸藏》。根據(jù)孔子和鄭玄將《歸藏》與《夏時》《小正》相提并論，還可以推知《歸藏》易與天文歷法有關(guān)，其根源可能就是上古天文歷法[1]。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研究員司馬云杰先生認為，最原始的《連山》之易雖然已經(jīng)不存在了，但《周易》源于殷之《歸藏》，《歸藏》源于夏之《連山》，夏之《連山》源于更古老、更原始的太皞伏羲氏族的八卦，即伏羲所作古《連山》，從文化淵源及連續(xù)性上說是不成問題的。黃帝時代與仰韶文化相對應，因為仰韶文化常見的母題紋飾多為魚紋、蛙紋、螺紋、菱紋，說明黃帝氏族關(guān)注的不是天道法則，而是生命法則，是萬物生化之理及生命的垂續(xù)延綿?！稓w藏》起于黃帝，保留著黃帝氏族對生命法則的哲學思考及文化精神?！哆B山》易作于伏羲神農(nóng)，而用之于夏；《歸藏》易作于黃帝，而用之于商；殷之《歸藏》起于純坤。坤為地，象征著萬物皆生于大地，又歸藏于大地，大地是造化萬物、發(fā)育萬物而為萬物所歸者[2]。

《歸藏》易的特點就是重坤，所以還名為《坤乾》。坤為地、為陰，故《歸藏》易是崇陰貴坤、重視大地和母性的易學。王先勝先生根據(jù)仰韶文化特征，尤其是廟底溝類型（前4 500～前3 000年）的特征性器物雙唇口尖底瓶、特征性彩陶紋飾“旋紋”突出和推崇陰紋（地紋）與黃帝行《歸藏》易（崇陰貴坤、貴雙）的傳說相吻合，從而認為仰韶文化即為炎黃文化[1]。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道家學者胡孚琛先生認為，道家是以老子思想為成熟標準的，后世的道教、仙學皆以老子為尊。老子的道家思想有兩個來源：一是原始巫教中母系社會遺留下來的自然崇拜、生殖崇拜、祖先崇拜、圖騰崇拜和巫術(shù)等古老傳統(tǒng)；另一個是來自易的古老傳統(tǒng)。早在太昊伏羲氏時代就產(chǎn)生了八卦，之后有了《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等易書，皆言易學大道。此后，夏有《連山》，商有《歸藏》，周有《周易》[3]。

《三墳》是傳說中我國最古的書籍，存有《三墳書》（也稱《古三墳書》）一卷。全書分為《山墳》《氣墳》《形墳》，分別解說《連山易》《歸藏易》和《周易》?！稓鈮灐份d有“歸藏易爻卦八宮分宮取象歌”，歌中羅列了地、天、木、風、火、水、山、金八種物象，遺留了《歸藏》易的概貌。歌中有“歸生魂”“歸育造物”“藏生卵”“藏育化物”等詞語，強調(diào)土地與事物生長化育的關(guān)系?！吧綒庵埂薄爸归L植物”“止育潤”“止殺寬宥”強調(diào)了山地的生殖作用，說明《歸藏易》已進入農(nóng)業(yè)發(fā)展時期，人們對土地功能的認識和應用已逐漸深化。另外用“氣墳”命名，強調(diào)了天地陰陽二氣的四時變化規(guī)律對農(nóng)作植物孕育、生長過程的影響。這就不難理解，此歌中關(guān)于八氣的發(fā)生、發(fā)展和轉(zhuǎn)化過程，都是按“歸、藏、生、動、長、育、止、殺”幾種動態(tài)排列。由此歌可推知，上古《歸藏》易，是在農(nóng)業(yè)已有長足發(fā)展，深諳天文觀測知識的古代文明中誕生的， 它重視大地對植物的育養(yǎng)功能，體現(xiàn)了對天地陰陽化育、生生不息之自然法則的崇尚。

著名易學家， 吉林大學古籍研究所呂紹綱教授認為，《老子》思想源自殷易《坤乾》（即《歸藏》），而不是源自《周易》[4]。學術(shù)界一般認為老子思想首重坤柔，主張致虛極、守靜篤，以崇陰為特色，應該源于《歸藏》易。老子之“道”繼承了遠古陰陽學說的精髓，應是源自于《歸藏》的陰陽太極之理。據(jù)統(tǒng)計，《道德經(jīng)》中有五十多處文字應與《歸藏》有關(guān)。而《歸藏》又本于《連山》，這樣老子的思想就可以沿著易道溯源至黃帝及太昊伏羲時代， 而這正是易道產(chǎn)生發(fā)展的正脈。

之前， 有許多學者已經(jīng)論證紅山文化是殷商的先祖，那么紅山文化也應該與黃帝《歸藏》易有關(guān)。這樣老子道家思想也可溯源至紅山文化。

二、牛河梁紅山文化遺址蘊含的《歸藏》易架構(gòu)

牛河梁遺址從早到晚可以統(tǒng)一分為三期：第一期為下層遺存；第二期為下層積石冢階段；第三期為上層積石冢階段[5]。女神廟、祭壇、隨葬玉器的積石冢等大型遺存屬于第三期， 它們的分布有一定規(guī)律，在紅山文化晚期（距今5 500～5 000年）幾乎是同時存在的，大約使用了500年。蘇秉琦先生認為， 牛河梁紅山文化晚期遺存是仰韶文化廟底溝類型與當?shù)匾札埣y為特征的遠古文化碰撞而產(chǎn)生的文明火花，是中華五千年文明古國的象征[6]。當?shù)剡h古文化包括自8 000年前以來的查海、興隆洼、趙寶溝等土著文化。以牛河梁遺址為典型特征的紅山文化晚期遺存所體現(xiàn)的早期文明， 是南北兩種類型的遠古文化交流、碰撞、融匯的結(jié)果。本文試從易學探源的視角，梳理牛河梁遺址群蘊含的由南北兩種古文化匯集而來的易學思想及其特征。

（一）本土古文化中的易學萌芽

要證明牛河梁紅山文化與黃帝 《歸藏》 易有關(guān)，就應先證明陰陽、八卦等易學基本觀念和知識體系在牛河梁時代就已存在，而且符合《歸藏》易的崇陰特征。

陰陽觀念于何時產(chǎn)生， 有不少學者僅僅根據(jù)先秦文獻或甲骨文中未見有“陰”“陽”二字，就認為陰陽觀念產(chǎn)生于西周晚期或春秋戰(zhàn)國時代，而《易經(jīng)》和八卦中都沒有陰陽思想。王先勝先生稱“這實在是一個根本性的誤會”[1]。

古人對陰陽的認識， 應該是對太陽運動規(guī)律的觀察與體驗，如寒熱冷暖、白天黑夜。陰陽的原本是陰（暗）、陽（光明）。太陽光的運動形態(tài)是波，其實就是S曲線，這是微觀本質(zhì)；太陽直射點在地球南北回歸線之間經(jīng)赤道一年所經(jīng)過的軌跡也是一條巨大的S線，這也是24節(jié)氣的來歷，應該是S線的宏觀本質(zhì)。上述是陰陽本體論。造成陰陽寒暑的太陽與地球運動， 才是地球上生出萬物的根本原因。所以S線其實就是表達陰陽觀念的符號。當然，對光波的形狀和太陽直射點的認識， 古人不會像今人一樣借助于儀器，而是借助于觀察。古人的觀察有兩種方式， 一是用立桿測影對太陽等天體運動的觀測；二是通過人體的功能，采用內(nèi)省內(nèi)視的方式方法，類似后世宗教中的天眼。

早在距今8 000年前的北方新石器考古學文化中就有了龍文化的起源。1994年，查海文化遺址曾發(fā)掘一條距今8 000年的石塊堆塑龍。這條龍用大小均等的紅褐色礫巖擺塑，全長19.7 m，龍頭部最寬處約2 m，呈昂首張口、彎身弓背狀。身軀呈現(xiàn)明顯的S形，這是中國最早的龍形。這種用石塊擺塑龍形的習俗， 在與其同時代的內(nèi)蒙古興隆洼文化中也有發(fā)現(xiàn)。2003年，中國社科院考古所內(nèi)蒙古第一工作隊在挖掘興隆洼文化中期大型聚落遺址時，發(fā)現(xiàn)相對擺置的2個野豬頭骨，頭骨后面用陶片、殘石器和自然石塊擺放成S形軀體，這代表了當時人們心目中的豬龍形象， 具有鮮明的宗教意義，這也是中國目前所能確認的最早豬首龍形象[7]。據(jù)參與發(fā)掘的考古人員介紹， 其中一個野豬頭骨后面的身軀已殘存不全， 是因出土前距地表太淺已遭擾動或自然破壞所致。若此，筆者認為兩個豬首及S身軀應是代表雌雄兩個豬首龍。這種認識是基于此前在已發(fā)掘的與之同時期的興隆洼文化遺址中， 有一座墓葬的墓主與雌雄兩頭野豬同穴并列埋葬的獨特葬俗。以上考古材料說明，8 000年前的興隆洼文化先民已經(jīng)有了用雌雄及S紋表示陰陽的觀念。

內(nèi)蒙古敖漢旗趙寶溝文化小山遺址出土的一件陶尊，上繪鹿龍、豬龍、鳥龍，鹿龍、鳥龍之龍身、尾羽皆以陰陽紋相分， 豬龍之龍身一剖為二，各自再分段分節(jié)以陰陽紋相間，這件器物的年代在前5 000～前4 700年間[8]。而且陶尊上的豬龍圖案中有明顯的S形構(gòu)圖（如圖1所示）。這種陰陽紋、S紋的組合應用，與興隆洼時代的理念一脈相承。

圖1 豬龍圖案S 形構(gòu)圖

中國科技大學科技史與科技考古系柯資能教授，在2005年召開的25屆國際科技史學術(shù)會議上，提交題為《中國新石器時代冬至偕日落天象初步研究》的論文，該文提出：“冬至偕日落天象觀察在新石器時代中華文明區(qū)具有普遍性， 認為在相當大范圍內(nèi)早期冬至偕日落星宿與豬對應， 而夏至對應于蛇， 并形成以豬蛇龍為核心的基于二至星象的禮俗文化。隨著時間推移，由于歲差的關(guān)系，冬至偕日落星宿從婁宿（BC65世紀）依次推移到奎宿（BC60世紀）、壁宿與室宿（BC50-BC40世紀），這漫長歷史時期，婁、奎、壁、室都代表過冬至，所以都被賦予豬的特性。婁為母豬、奎為封豕（圣豬）而壁、室為豕（豬）韋。直到文字文明時期，八卦中代表冬至的坎卦仍然與豬對應。興隆洼-查海-紅山文化系列中出土的豬崇拜、豬蛇龍崇拜就是這種闡釋的一個突出例證?！币揽陆淌诘难芯靠芍?從興隆洼文化直到紅山文化時期體現(xiàn)出的北方豬崇拜文化現(xiàn)象，是基于對冬至、夏至日出日落與星象的觀測而形成的。二至代表一年中的陰陽二氣，這說明基于對天（太陽）、地（地球）觀測的陰陽觀念起源很早， 在牛河梁所在的北方地區(qū)遠古文化中有諸多例證。

（二）牛河梁遺址的《歸藏》易架構(gòu)

易學的核心是太極、陰陽、八卦的宇宙生成運化模式，在紅山文化中，陰陽觀念的形成應該來自兩個方面， 一個是對動物以及人類生殖性別的認識； 二是對太陽與地球相對運動造成的晝夜、寒暑、四時變化的規(guī)律性認識，最后將二者概括提升為一種陰陽化育生生不息的思維觀念， 成為易道文明的重要標志。

1.牛河梁遺址主體設計的《歸藏》易理念

筆者曾在《牛河梁遺址的設計理念與彝族歷法的關(guān)聯(lián)思考》 一文（發(fā)表在本刊2013年第1期）中，闡述了牛河梁遺址主體的易學設計理念。

從宏觀上看牛河梁遺址的布局， 其主體是按“東北—西南”的方位走向設計的，這也是根據(jù)牛河梁地區(qū)的特殊地貌特征精心選址、布局的。在第一地點和第十三地點之間的山岡上分布有7個遺址點，它們多以墓葬性質(zhì)的積石冢為主。這9個遺址地點的連線就是標準的反S形太極曲線。反S線的東北端，是最重要的女神廟和廟后大型方臺；西南端是人工修筑的大型圓祭臺。東北、西南這兩個在S線兩個端點的重要地點屬于大型祭壇性質(zhì)的遺跡，無論從建筑規(guī)模和使用性質(zhì)方面都構(gòu)成整個遺址群的主體架構(gòu)。兩者一方一圓代表天地陰陽。

筆者根據(jù)牛河梁地區(qū)的緯度和古今黃赤交角的變化規(guī)律， 計算出牛河梁地區(qū)的夏至日出與冬至日落的方位角是東偏北、西偏南33°，與牛河梁遺址主體的東北—西南設計方位角（約45°）稍有偏差， 由于整體設計還要考慮與山勢地理環(huán)境的理念（S形分布的山岡）取得一致，所以，遺址主體設計以東北—西南的方位布局對應了夏至日出與冬至日落的方位。夏至日出是一年中陽氣最盛的時刻；冬至日落是陰氣最盛的時刻，各代表陰陽兩個半年的陰陽二氣。東北方形山臺與西南圓形祭臺分別代表陰與陽、地與天，其間由7個地點構(gòu)成的反S形太極曲線恰好代表了陰陽二氣在一年中的均勻分布， 其實質(zhì)就是太陽直射點在南北回歸線之間的移動軌跡。S曲線在這里的應用顯然與查海文化、興隆洼文化和趙寶溝文化時期一脈相承，但其內(nèi)涵更明晰和豐富了 （當然仰韶文化廟底溝類型彩陶花紋中多有S形花瓣紋，牛河梁易學思想的成熟是南北兩種遠古易文化因素匯聚的結(jié)果，這里不再深論）。東北端用代表“陰”的方形山臺與夏至盛陽之氣匹配；西南端用表示“陽”的圓形祭壇與冬至盛陰之氣匹配， 表達了牛河梁設計者協(xié)調(diào)天地、匹配陰陽的和諧理念[9]。

遺址東北端的方形山臺與古代的社祭有關(guān)，原始的社多為土神，社就是大地，是生長萬物的地方。人們對社的祭祀主要是為了自身繁殖與農(nóng)作物豐收祈求福佑。女神廟內(nèi)供奉多尊女神，女神生人與社生萬物有相似的功能， 它們共同構(gòu)成第一地點以“祭生”“崇陰”為特色的祭祀?yún)^(qū)。在夏至這天，日出向天、陽氣盛極之時，以方匹陽，以地（陰）配天， 向女祖神祈求云雨既符合以陰抑陽的祭祀理念，又符合祈地豐年的社祭思想[9]。

上述這些都是《歸藏》易的典型特征。

2.牛河梁遺址局部地點設計布局的《歸藏》易理念

牛河梁地區(qū)早期發(fā)現(xiàn)并編號的16個地點中，已發(fā)掘的地點共4個， 其中在S形太極曲線上的地點有第二、三、五地點，而第二、五地點規(guī)模很大，所體現(xiàn)的易學特征明顯。下面分述之。

（1）第二地點的設計布局

第二地點是牛河梁遺址群已挖掘的4個積石冢中遺址規(guī)模最大、出土玉器最多的一個地點，其冢、壇結(jié)合的設計布局集中反映了牛河梁晚期祭祀理念。

第二地點的總體布局由六個單元組成， 單元一、二、四、五為積石冢，簡稱為冢1、冢2、冢4、冢5；單元三是圓形祭壇，簡稱冢3；單元六，因遺跡保存很差，疑似積石冢，簡稱冢6。這六個單元中的冢1～冢5按東西橫向分布，而冢6位于冢3以北?？傮w范圍東西長130 m、南北寬45 m。其中冢3（祭壇）位于第二地點中部，也就是山梁崗頂?shù)闹行牟课弧Ｚ?在其西側(cè)接近于冢3所在山岡的中部，冢3和冢2是整個遺址的中心，處在崗頂?shù)闹行奈恢?。?在冢3祭壇的正北， 與冢3恰坐落于第二地點的山梁脊部，其地勢處于整個地點的最高處。不過冢6破壞嚴重，僅存南半部，根據(jù)西部殘存遺跡推斷，該冢系正南北向呈方形或長方形。冢內(nèi)遺物不多，全冢無玉器出土[10]。

整個地點除冢4有早期下層積石冢外，其他地點都為上層晚期積石冢， 而且在晚期積石冢中才有“惟玉為葬”的特點，說明晚期上層積石冢體現(xiàn)了葬制的一種變革， 這也說明上層積石冢的構(gòu)建從方位布局上是有設計理念的。

第二地點的中心位置是處在山岡梁頂?shù)膱A形祭壇，它是用精選的棕紅色圭形巖石，尖端朝上圍成三重圓壇， 在內(nèi)石界樁圈與封石之間設置成排筒形陶器。紅色象征太陽、天。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馮時先生考證， 此圓壇為蓋天說《周髓算經(jīng)》中七衡六間圖的原始藍本，即由其核心部分組成的三衡圖。小圈內(nèi)衡為夏至日道（日出日落軌道）；中圈中衡為春分、秋分日道；大圈外衡為冬至日道，這三條日道所表現(xiàn)的二分、二至四個中氣，無疑是古人最重視的時間標志。三衡圖代表了古代蓋天宇宙觀。蓋天理論的最簡單的模式是天圓地方，這一點常被人與“周髀”相互聯(lián)系，而且把它統(tǒng)統(tǒng)歸為伏羲氏或黃帝的發(fā)明。“周髀”即是測度日影的表，同時也是方圓畫具。中國古人把蓋天說的形成上溯到傳說中的伏羲時代， 考古材料表明， 蓋天說至遲在公元前第四千紀的新石器時代已經(jīng)頗為完善， 并且后來逐漸成為一種最有影響的宇宙學說。牛河梁蓋圖所表現(xiàn)的五千年前先人對宇宙的認識水平，已足以令世人驚嘆！[8]

第二地點的中心圓壇表示太陽運行的軌跡，也代表天穹之中心的穹窿天?？梢妶A壇是祭天之天壇，猶如后世的北京天壇；北側(cè)的冢6為方形冢，筆者推斷該冢也是祭壇的性質(zhì)，表示地，是祭地之所，猶如北京的地壇。南圓北方。它們同時處在山脊最高處，表示最尊貴的天地。尤其方壇布局在圓壇之北的最高處，與第一地點的大型方臺、女神廟布局在整個遺址群最高處，是同一理念。以崇陰為特色。

圓壇的西側(cè)是長方形冢1和方形冢2； 東側(cè)是方圓結(jié)合的冢4和長方形冢5。

在這里需要指出的是，東側(cè)的冢4上層積石冢也分早晚期，早期為兩個圓形冢，晚期最上層為一方形冢。在山岡中心最高處的山脊上，以圓、方形祭壇表示天地。天地為大，所以沒有隨葬玉器的墓葬。兩側(cè)以或方或圓的積石冢布局，上層積石冢墓葬墓主人多為東西向葬姿并以諸多精美玉器隨葬，其中必有深意。

既然馮時先生已經(jīng)詳細論證，冢3圓壇是蓋天圖式，三環(huán)表示二分二至的日道，說明牛河梁紅山先民對日出日落的觀測已是非常成熟了。

根據(jù)牛河梁地區(qū)的緯度以及古今黃赤交角的變化規(guī)律， 可計算出5 500年前的四立 （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日出日落方位角是偏東西向16.5°。立夏、立秋這一天日出的方位是東偏北16.5°；立冬、立春這一天日落的方位是西偏南16.5°。將第二地點的衛(wèi)星地圖放在制圖軟件中， 將第二地點的衛(wèi)圖照片旋轉(zhuǎn)16.5°，結(jié)果第二地點走向的方位線正好在冢2、冢3這兩個核心冢壇的中心穿過（如圖2所示）。這就證明，第二地點的整體方位布局是按5 500年前立夏、立秋日出，立冬、立春日落的方位設計的。這種設計理念與該地點的核心——冢3圓形祭壇所表示的二分二至的日出日落，在設計理念上取得了高度的一致性。所以，第二地點晚期上層積石冢以二分二至和四立這八節(jié)集中反映了蓋天說宇宙觀。

圖2 第二地點走向方位線

原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副所長，天文史學家陳久金先生認為， 太極八卦的起源和本原均與十月太陽歷和古代天文歷法有關(guān)，“太極”即一年的通稱，“兩儀”（陰陽）即古代歷法所劃分的一年中的冬、夏或春、秋兩個半年，“四象八卦”即四時八節(jié)， 先天八卦與季節(jié)和方位都是相應的[11]。從牛河梁遺址主體及第二地點局部的設計布局所體現(xiàn)天文觀測水平來看， 當時的古人已經(jīng)對四時八節(jié)了如指掌，根據(jù)陳久金先生的研究，八卦產(chǎn)生的條件已完全具備。

我們知道， 春分這天太陽東升西落晝夜等分陰陽平和，從這天開始晝漸長、夜?jié)u短，陽氣上升，到夏至晝最長，陽氣達到極點。從夏至到秋分是陽氣從極盛轉(zhuǎn)平和。而在它們中間的節(jié)氣就是立夏、立秋，這兩天正好是陽氣漸增和漸減階段的中氣，屬于平和之陽氣，氣候宜人。立夏草木皆綠，大地充滿生機， 立秋天氣從暑熱轉(zhuǎn)涼爽， 人體感受舒適；從秋分這天開始夜?jié)u長晝漸短，陰氣上升，到冬至夜最長，陰氣達到極點。從冬至到春分是陰氣從極盛轉(zhuǎn)平和。而他們中間的節(jié)氣是立冬、立春，這兩天正好是陰氣漸增和漸減階段的中氣， 屬于平和之陰氣，正好是出入寒冷天氣的中間節(jié)點。

在代表天地的祭壇冢3、冢6兩側(cè)，以或方或圓的積石冢布局，實為表示平和的陰陽二氣，而隨葬玉器的這些男女墓主人， 看來既懂得天文觀測又明陰陽之理。

西側(cè)的長方形和方形的積石冢1、冢2表示與日落對應的陰氣。而東側(cè)可能存在兩種情況：一是冢4在上層積石冢階段的早期，用兩個以圓形為主體的積石冢表示與日出相對應的陽氣， 與西側(cè)構(gòu)成陰陽平衡； 二是冢4在上層積石冢階段的晚期，第二地點的祭祀理念可能發(fā)生了變革，冢4上層積石冢的晚期是疊壓在早期兩個圓冢之上的方形冢。最東側(cè)偏北是“日”字形方冢5，根據(jù)其所處的最靠外的位置，該冢應是最后所建。這樣中心圓壇東側(cè)在冢4上層晚期階段又分別用冢4上層的方冢和冢5這兩個方形冢與圓壇西側(cè)的兩個方冢一道，表示地之氣。并以此方形之陰氣，匹配天之陽氣。這個時期，中間的圓壇就不僅僅代表“天”，還代表了天之陽氣。這樣，第二地點的設計理念從祈求日出、日落的冷暖陰陽二氣平衡和諧，升華到希望天地之氣的陰陽和諧， 以實現(xiàn)天地交而萬物生的理念。也就是說，有了陰陽交合，化育萬物的《歸藏》易思想了。

第二地點的絕大多數(shù)玉器都出土于東西兩側(cè)積石冢的墓葬中， 把精美的玉器與使用玉器的地位顯赫的墓主人葬在代表陰陽寒暑之氣或地之氣的西側(cè)， 就說明墓主人要以自身的亡靈以及精美的玉器，平衡自然界的陰陽，亡靈又可通過天地交合而輪回再生。

馮時先生在《天地交泰觀的考古學研究》一文中著重研究了第二地點所蘊含的天地交泰思想?！兑捉?jīng)》釋泰卦：“泰，小往大來，吉，亨”。《彖曰》：“泰，小往大來，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追f達《正義》：“所以得名為泰者也， 正由天地氣交而生養(yǎng)萬物， 物得大通，故云泰也。上下交而其志同者，此以人事象天地之交。”馮時認為，中國古代這種天地交泰思想可以溯源到牛河梁紅山文化。

第二地點1號冢4號墓的墓主仰身直肢， 兩腿膝部相疊交，左腿在上，右腿在下。隨葬3件玉器，一件玉箍形器橫枕于頭下， 兩件豬形禮玉并排背對背倒置于胸前，吻部向外?！墩f文·交部》：“交，交脛也。從大，象交形?！瘪T時認為，古人以交脛之意寓“交”，應體現(xiàn)了他們對天地之氣交泰的獨特理解。古人以四肢比四時，以股為表而主氣，自可以通過交脛之“交”這種特殊的姿態(tài)準確地傳達天地交泰的思想。墓主胸前兩件豬形禮玉分別代表雌雄北斗，北斗之雌雄正暗寓著天地之氣的陰陽，而天之陽氣與地之陰氣的交合也正通過墓主人交脛的姿態(tài)得到了表現(xiàn)。而且，這種交泰思想，也體現(xiàn)在第二地點方丘與圓丘的祭祀理念之中[12]。

天地交泰思想是古人重視天地、陰陽、四時之氣以及陰陽氣交化育萬物理念的集中反映。這也正是作為古三墳之氣墳——《歸藏》易的典型特征。

（2）第五地點的設計布局

第五地點和第二地點一樣是從早期遺存開始經(jīng)歷了下層積石冢階段， 下層積石冢就建在該地點東北和西南兩個高點上。在設計建造上層積石冢時，利用了原有下層積石冢的地勢方位，在東北高點上修建了一座圓形積石冢， 在西南高點上修建了一座方形（或長方形）積石冢，在兩個積石冢之間，修建了一個長方形祭壇，形成兩冢一壇的布局[5]。這說明該地點在修建下層積石冢時就已經(jīng)有了東北—西南的方位設計理念， 而在設計上層積石冢時， 又與牛河梁遺址的主體設計理念十分吻合。與第一和第十三這兩個核心地點構(gòu)成的主體布局走向完全一致。

該地點的地理位置處于與第一和第十三這兩個核心地點幾乎等距的中間地帶， 又是在兩個核心地點之間沿反S形布局的7個地點排序的中間，是牛河梁遺址主體布局的中心。該地點的積石冢中心大墓主人左、右手各握有雌、雄雙鱉，是牛河梁遺址最高等級的墓葬。說明它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如圖3所示。

圖3 第五地點走向方位線

首先，它既是遺址主體布局的中心，又位于反S線上以“唯玉為葬”之禮安葬巫覡的7個地點的中間。其方位走向與整體布局完全一致，可以從這個局部地點透視整體理念。東北方是圓形冢，西南方是方形冢， 在方圓設置上卻與整體祭壇的方圓布局（東北方臺，西南圓壇）相反，這表明墓主人要與陰陽二氣相諧調(diào)，既以圓冢配夏至日出方位；以方冢配冬至日落方位。中間的長方形祭壇代表地壇或社壇強調(diào)崇陰、重生育化物。東北側(cè)圓形冢的中心大墓主人頭朝東南腳朝西北， 左手側(cè)對應遺址主體的西南端第十三地點， 右手側(cè)對應東北端第一地點。

墓中出土7件玉器，全部是黃綠色優(yōu)等玉料所制。一對圓形璧枕于頭下，璧圓像天屬陽。一對雌雄玉鱉握于雙手，鱉為水族動物，像地屬陰。玉鐲套在手握雄鱉的右手腕，提示墓主人是男性。右手的雄鱉屬陽，對應東北圓冢和夏至陽氣；左手的雌鱉屬陰，對應西南方冢和冬至陰氣，做到局部與整體的和諧一致。放置在胸前的是鼓形玉箍和勾云形玉器。玉箍上下無底，類似彩陶筒形器，表示天地上下溝通，即“天地交泰”。而勾云形玉器，按楊伯達先生的解釋即為“云巫”祈雨的玉神器，天地陰陽交泰的結(jié)果和表現(xiàn)就是天降瑞雨。這是一種在局部墓穴中所表現(xiàn)出的葬玉理念， 它與第五地點在整個遺址的太極S線中心所表現(xiàn)的理念完全吻合，而且也符合匹配陰陽、祈求云雨的用玉理念。

其中尤為重要的是， 握于墓主人左右手中的雌雄玉鱉， 也必是墓主生前從事祭祀活動時所使用的重要器物。這一對兒玉鱉出土后，一直收藏在在遼寧省考古所，鮮有深入研究。一些業(yè)余學者根據(jù)出版的圖錄，對其有過初步研究，比如根據(jù)其造型特征和大小尺寸發(fā)現(xiàn)其具備雌雄的一些外部特征，但終因不能親密接觸實物，而不能深入。直到2006年遼寧博物館舉辦大型展覽“遼河文明展”時，才正式對公眾展出。此后又于2009年首都博物館為紀念建國60周年舉辦的“早期中國——中華文明起源展”、良渚博物館舉辦的“玉魂國魄——紅山文化玉器精品展”等大型展覽中展出，才使更多人親眼目睹這件紅山文化國寶， 進而思考它所蘊含的重大文化價值。

2008年11月10日新華網(wǎng)（記者魏運亨）報道：由科技部立項的“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第二階段“紅山玉器工藝”課題組日前到遼寧省博物館考察。課題組負責人、香港中文大學教授鄧聰?shù)裙庞駥＜遥?在發(fā)現(xiàn)牛河梁紅山文化出土的玉龜竟分公母的物證之后， 經(jīng)反復實驗又發(fā)現(xiàn)公母玉龜是摞起來使用的。鄧聰?shù)热苏J真觀察玉龜?shù)母共亢捅巢浚l(fā)現(xiàn)了公母玉龜摞起來使用的微痕，經(jīng)放大數(shù)倍拍照，微痕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13]。這個摞起來使用的發(fā)現(xiàn)是非常重要的。課題組成員鄧聰、劉國祥在結(jié)題總結(jié)時這樣寫道：“我們是次從生物學上按龜形態(tài)特征， 把牛河梁第5地點1號冢玉龜， 區(qū)分為（M1:7）雌（M1:6）雄龜性別差異，并從制作及使用痕跡推察雌雄交合的接觸， 很可能是紅山玉器禮制的內(nèi)涵之一。這一對玉龜在墓中分持于墓主人左右手中， 很明顯反映了與陰陽思想相當密切的關(guān)系。中國宇宙論中的陰陽思想，這次在紅山玉文化中，有了更科學而生動的新例證”[14]。（課題組稱龜，《報告》稱鱉，本文亦稱鱉）

鱉在交配時正是這樣摞在一起的， 完成交配后，母鱉翌年受精產(chǎn)卵。鱉的壽命也較長，還可以預報降雨。這對玉鱉， 被證實是摞起來使用這一點，說明了紅山人在設計制作這對玉鱉時，首選了鱉的交配繁衍功能，再加上鱉的長壽等特點。這個“摞起來”的使用方式，除了表示鱉交配的生殖活動之外，還暗示了陰陽“交”這一意象。

古人認為是天地陰陽二氣相交合，才會降雨，降雨也就是天地交的結(jié)果。有了雨水，才有了勃勃生機的綠色植物， 這和動物以及人類的交合而產(chǎn)生后代是一個道理， 所以才有社祭時男女交合的祭祀行為。用一對摞起來的雌雄玉鱉所表達的正是這個意象。因此，這對兒黃綠色玉鱉既表示出綠色和諧的陰陽平衡觀，也表現(xiàn)了天地交泰，生生不息的理念。

另外，這對玉鱉的大小有明顯區(qū)別，雌鱉長9.4 cm，寬8.5 cm，厚2 cm；雄鱉長9 cm，寬7.7 cm，厚1.9 cm。雌鱉明顯大于雄鱉， 雌鱉產(chǎn)卵繁衍，擔負生命延續(xù)的重要角色， 大小的區(qū)別體現(xiàn)了明顯的崇陰理念。

在第二地點還另出土一件玉龜殼，黃綠色玉，玉質(zhì)極佳，無足，背拱腹平，腹部被掏成半球形凹窩。這與蓋天說的天蓋吻合，王先勝先生就認為，龜（鱉）是北極天蓋的物像，也有太極意象。葬單龜者寓意太極、北極，葬二龜者寓意陰陽[15]。《禮統(tǒng)》曰：“神龜之象，上圓法天，下方法地。背上有盤法邱山，玄文交錯，以成列宿?！饼?shù)耐鈿ふ巧w天宇宙觀對天地的一個縮影， 龜殼的中空部分就成了天地之間溝通的空間。

朝陽師專李榮才教授撰文對第五地點出土的這對玉鱉從生物學、古文字學方面做了詳細考證，指出龜和鱉是兩個物種，而黿是鱉科的一種，比較兇猛。古人已經(jīng)把龜和黿分得很清，兩個字在《說文》中分屬不同的部首。左丘明作的《國語·卷三》載有“我姬氏出自天黿”一句，意指黃帝族出自天黿，天黿是軒轅的氏族名稱、徽號和圖騰。商代銅器上有龜形紋朝拜人形紋圖樣，學者釋為“天黿”，為文字或族徽（子黽父乙彝、子黽父癸，見《三代吉金文存》）。郭沫若先生對此銘文解釋說：“天黿二字，銘文多見，舊譯為子孫，余謂當是天黿，即軒轅也?！闭J為天黿就是軒轅[16]。李榮才教授據(jù)此認為，第五地點出土的玉鱉應命名玉黿，并與黃帝相關(guān)聯(lián)。筆者看來，這也說明《歸藏》易、商族、黃帝、牛河梁之間的文化關(guān)聯(lián)。

玉鱉是巫覡生前使用的重要器物， 死后它們又被隨葬在第五地點這樣特殊重要的位置， 同時還被賦予了更深刻的內(nèi)涵， 這就是整個遺址所表達的《歸藏》易思想，紅山人的宇宙觀和信仰都濃縮在這對摞起來的雌雄玉鱉上。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對玉鱉代表了陰陽之易，和諧之禮。它們在入土前可能在無數(shù)次重大的祭祀活動中， 擔當了大巫實現(xiàn)信仰訴求的重要玉神器功能， 入土后又被深深埋藏在牛河梁遺址易理架構(gòu)的中心。聯(lián)想到商代甲骨文所用龜甲，以及道家所本的商易名曰《歸藏》，歸，龜也?；蚩烧J為《歸藏》與紅山文化這種“龜易之道”有著淵源關(guān)系。

3.牛河梁遺址出土玉器蘊含的易學思想

牛河梁及其他紅山文化遺址出土玉器中有“并封”類玉器，如雙龍首璜形玉、雙熊首或雙人首三孔器等；有成對出土的玉器，如玉璧、玉鐲、玉龍、玉鱉等。沈陽顏祥富先生對其做過細致的觀察、分辨和分析，發(fā)現(xiàn)它們在大小、形態(tài)、風格、氣韻等多方面都表現(xiàn)和表達了陰陽觀念、陰陽思想[17]。

動物類佩玉，表達了人類對動物的熱愛，并分別以地上動物（豬、龜、蠶等）和天上動物（天鵝、鴟鸮、鳥、鷹等）表示對天地自然的敬仰。并把他們抽象為龍、鳳兩大圖騰，與地、天，陰、陽對應。尤其第二地點1號冢23號墓出土了一件鳥獸紋玉珮（如圖4所示），為黃綠色玉，正面光潤圓鼓。珮體依其造型的外部輪廓， 以陰刻線紋雕琢出相互組合的一鳥一獸。紅山文化考古專家郭大順先生結(jié)合牛河梁出土的其他龍鳳單體玉器的情況， 認為可視作一龍一鳳，故將其命名為龍鳳珮[18]。二者相互依附，生動傳神，設計極具巧思。該玉珮出土于墓主人腹部，橫置，正面朝上，鳳鳥朝墓主人頭部，龍在下。左邊的龍首吻部朝上向天，鳳鳥的啄嘴沿著龍的下頜底部向下朝地。表示天地交泰，陰陽交合，龍鳳呈祥。龍鳳均是S形卷尾，體現(xiàn)了紅山文化以S線表現(xiàn)陰陽觀念的成熟理念。龍鳳組合說明兩者均已從單一的表示陰或陽的動物系列里抽象出來，被人為地組合在一起，賦予了他們陰陽和諧的人文理念。既表現(xiàn)出天地自然的均衡和諧，又表達了人對與自然取得和諧以及佩戴者對身心和諧的愿望。這件玉佩的構(gòu)型理念，可以說是濃縮了紅山玉文化的精髓，全方位地體現(xiàn)了紅山文化的用玉理念，即陰陽和諧的玉文化。彰顯出成熟的易學觀念。

圖4 鳥獸紋玉珮

三、結(jié)語

牛河梁遺址從宏觀整體及局部的設計布局到微觀的玉器形制，無不體現(xiàn)出《歸藏》易的特征。牛河梁蘊含的易學思想是仰韶文化與當?shù)剡h古文化交流融匯的結(jié)果， 是黃河流域和遼河流域南北兩種易文化傳統(tǒng)匯集的產(chǎn)物。其顯著的《歸藏》易思想，上可承伏羲、炎黃，下可接殷商、老子，是道家易學上下傳承的重要節(jié)點。它為現(xiàn)存的易文化傳統(tǒng)（中國傳統(tǒng)文化核心）提供了距今大約5 500～5 000年間的獨特證據(jù)。牛河梁遺址的價值從中國文化尋根的視角遠比文明探源更具實際意義。所以，牛河梁遺址既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重要的尋根之地，也可以作為人類尋歸和諧信仰的圣地， 完全可以成為世界物質(zhì)文化、精神文化遺產(ch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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