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宙嬪,吳 起
(1.南京郵電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江蘇 南京 210046;2.蘇州建設(shè)交通高等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校 基礎(chǔ)部,江蘇 蘇州 215104)
澳大利亞著名詩人朱迪思·賴特(Judith Wright,1915~2000)的《澳洲的雙重情結(jié)》(Preoccupations in Australian Poetry,1966)是澳大利亞文學(xué)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文學(xué)論著。賴特在書中指出,由于澳洲白人的歐洲意識和新大陸之間存在劇烈的沖突,詩人不能客觀地描述新大陸;歐裔白人的流放心理造成澳大利亞風(fēng)物在文學(xué)作品中要么缺場,要么敵對可怕,要么貧瘠荒蕪。[1]xi-xxii那么,作為第五代移民的賴特本人又是如何看待澳洲新大陸的?她有沒有與澳洲土地實(shí)現(xiàn)和解呢?通過分析賴特對一生中不同階段居住過的三個地方的表征及其對三個風(fēng)格迥異的花園的態(tài)度,筆者發(fā)現(xiàn)出身于重視英國文化傳統(tǒng)家庭的她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變化:從一開始的矛盾,到逐漸融入新環(huán)境,欣賞新大陸的美麗,歌頌具有濃郁澳洲本土氣息的風(fēng)物。
《流動的意象》(The Moving Image,1946)是賴特的第一部詩集,主要以她的家鄉(xiāng)新英格蘭高地為創(chuàng)作背景。起初,賴特主觀上將澳大利亞視作希望之鄉(xiāng),但客觀上她身上也暴露出潛在的矛盾。發(fā)表于1944年、收錄于《流動的意象》的《兄弟姐妹》(“Brothers and Sisters”)展示了澳大利亞叢林的蠻荒瘴疬。定居者很難一次性伐林清地,因為“幼苗狡猾地發(fā)了芽;每一天/灌木都向前邁進(jìn)一步,等待著時機(jī)”(“The saplings sprouted slyly;day by day/the bush moved one step closer,wondering when”)。[2]18叢林頑強(qiáng)地抵制新住民的定居,“令人畏懼卻不令人崇敬”。[3]465
但是,二戰(zhàn)促使賴特對澳洲產(chǎn)生新的認(rèn)識。她從小在新英格蘭農(nóng)村長大,對鄉(xiāng)間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有著驚人的了解和難以忘懷的情感。賴特于1942年回故鄉(xiāng)阿米黛爾時,她看到“火車爬上山腳,灰霾和桉樹霧氣籠罩著受旱災(zāi)的景色,我發(fā)現(xiàn)自己突然清晰地意識到這就是‘我的國家’。這片群山,這些山谷不是我的,而就是我。日本侵略對它們的威脅就如同對我的威脅……不管我是否有其他血統(tǒng),這就是我所了解、所熱愛的國家?!保?]158
South of my day's circle,part of my blood's country,/rises that tableland,high delicate outline/of bony slopes wincing under the winter./low trees blue- leaved and olive, outcropping granite /clean,lean,hungry country.[2]20
我曾度過歲月的南方,我血脈相連的國家的一部分,/高原聳立,嶙峋斜坡那高遠(yuǎn)而精致的輪廓/在冬季里不再傲然/藍(lán)色和橄欖色的矮樹,還有那顯露的花崗巖/純凈,蕭疏,饑餓的國家。
《我南方的歲月》(“South of My Days”)是賴特移居布里斯班之后,回顧在新英格蘭地區(qū)渡過的歲月而創(chuàng)作的。賴特說她想要表達(dá)的是那片故土對她的意義,盡管它奇異的美似乎很少有人會覺得是美。[4]175R.F.布里森登(R.F.Brissenden)認(rèn)為這首詩以新英格蘭為創(chuàng)作背景就表明賴特已經(jīng)完全接受澳大利亞。[5]41-42但是,珍妮·科恩(Jenny Kohn)指出這首詩還是表現(xiàn)出了風(fēng)景的不宜人居,“饑餓的國家”要吃人,給人以澳洲文學(xué)中尋??梢姷目謶指?。[6]119賴特在主觀上已經(jīng)認(rèn)同澳洲風(fēng)景,但還是不自覺地流露出她無意識中固有的偏見,不過,在大多數(shù)人還不能接受澳洲風(fēng)景的20世紀(jì)40年代,這首詩表達(dá)了對土地的熱愛,其影響力無疑是巨大的。
總的來說,新英格蘭對賴特而言是個美麗的地方:“山坡、樹木、溪流和整個小山谷是我很喜愛的地方”。[4]54新英格蘭的樹倚在路邊,它的河流“由白色山泉匯入/是靦腆的鳥兒的寵兒,還有鈴鳥/它的叫聲就像落下的水聲”(“fed by white mountain springs/beloved of the shy bird,the bellbird/whose cry is like falling water”)。[2]6祖母的花園則是新英格蘭旖旎風(fēng)光的縮影:
Flowers of red silk and purple velvet grew/under the humming may-tree;the huge pine/made night across the grass,where the black snake/went whispering in its coils;and moving sunlight drew/copper fingers through the apple-trees./Warm is the light the summer day refines,/and warm is she,whom life has made secure./Walking slow along her garden ways,/a bee grown old at summer’s end,she dips/and drinks that honey.[2]35-36
紅色絲綢或紫色天鵝絨般的鮮花/在沙沙的五月樹下開過;/巨大的松樹使草地成蔭,/樹蔭下蛇兒盤作一團(tuán)低語著;/波動的陽光透過蘋果樹灑下銅色的手指。/溫暖是夏日的精華,/溫暖如她,安居樂業(yè)。/漫步在她的花園小徑,/一只蜜蜂在仲夏衰老,/它在舔舐著花蜜。
在如此爽朗的氣候中,詩歌中的“她”沐浴著陽光,徜徉于花園,可以欣賞色彩鮮艷的花朵,聞到沁人心脾的花香,聽到山楂樹發(fā)出的婆娑聲和黑蛇發(fā)出的嘶嘶聲。她的生活富足而休閑。詩歌結(jié)尾用了蜜蜂和蜂蜜的意象,仿佛在說這里就是牛奶蜂蜜之地。
需要指出的是,新英格蘭的秀麗在很大程度是源于對英格蘭風(fēng)物的模仿。對于早期殖民者來說,歐式花園是隔在家宅和被視為陌生敵對環(huán)境之間的緩沖帶,既是物理層面的,也是心理層面的。殖民地早期的花園是按照英國模式建造的。為了培育花園,新英格蘭人會鏟除原來所有的一切花草,取而代之種上歐洲的玫瑰、飛燕草、牽?;ǎ⒂描F絲網(wǎng)和針葉樹籬笆圍起。雖然賴特對歐式花園和新英格蘭人看不到本土環(huán)境美麗的無能持矛盾態(tài)度,她自己也喜愛園藝,試圖將存在于想象空間的花園變成真正的風(fēng)景。四歲時,她已在居住地Wallamumbi農(nóng)場建造了自己的第一座花園,當(dāng)然也是歐式的。
盡管賴特欣賞歐式花園,但她并沒有像許多新英格蘭人那樣沉湎于英國風(fēng)景,1943年來到布里斯班時,也能看到“另一種美麗”。[4]175她喜歡那里更加溫暖的和風(fēng),更加茂密的森林,更綠更藍(lán)的高山和大海,以及顏色艷麗的鮮花?!盎瘘S的玉桂樹(cassias)和紫紅的葉子花(bougainvillea)”。[7]105
塔姆伯林山區(qū)(Mount Tamborine,距離布里斯班一小時左右的車程)是新英格蘭之外第一個“在賴特內(nèi)心占有分量的地方”。[8]991946年,賴特和杰克·麥金尼(Jack McKinney)住到這里時,他們愛上了這片熱帶雨林,[4]239但是他們發(fā)現(xiàn)大部分當(dāng)?shù)鼐用癫]有這種情感。賴特回憶道,“對這些森林的敵視仍然存在,因為大多數(shù)的早期定居者后裔為了求得耕種和居住的地方,年輕時的大部分時光都在與這片森林斗爭”。[9]108
賴特的女兒梅瑞迪斯·麥金尼(Meredith McKinney)稱,賴特切身體驗了坦姆伯林蒼翠繁茂的自然世界;[10]4這個時期的她創(chuàng)作了關(guān)于熱帶雨林、植物、花卉和鳥類的詩歌。《澳洲喜鵲》(“Currawong”)[2]164是賴特寫給一只生命力頑強(qiáng)的澳洲喜鵲的。這只喜鵲年幼時就由賴特飼養(yǎng),即使會飛時也不愿離開。
The currawong has shallow eyes—/bold shallow buttons of yellow glass/that see all round his sleek black skull./Small birds sit quiet when he flies;/mothers of nestlings cry Alas!/He is a gangster,his wife’s a moll.//But I remember long ago/(a child beside the seldom sea)/the currawongs as wild as night/quarrelling,talking,crying so,/in the scarlet-tufted coral-tree;/and past them that blue stretch of light,
那只澳洲喜鵲有淺色的眼睛/像黃色玻璃中輪廓清晰的淺紐扣/他可以環(huán)視到其黑亮頭殼。/當(dāng)他飛離時,雛鳥靜靜地坐著;/雌鳥守在巢中啼鳴!/他是強(qiáng)盜,而他的妻子是女賊。//但是我記得很久以前/(一個兒童在塞奧勒木海邊)/澳洲喜鵲如黑夜般的狂野/在猩紅色珊瑚樹里/爭吵,高談,哭喊……/掠過他們的是一縷藍(lán)色的光,
隔行押韻、雙元音和長元音的大量使用令詩歌讀起來朗朗上口,呼應(yīng)了詩歌的最后一句:“大膽、殘忍和悅耳的鳥”(bold,cruel and melodious bird)。通過對澳洲喜鵲擬人化的描寫,使得它具有與人相似的行為和言語方式,變得不再那么奇怪和陌生。賴特形象生動的描寫“改變了詩人和讀者對這種澳大利亞特有鳥類的認(rèn)識”。[11]90
《鳥》(Birds,1962)和《五種感官》(Five Senses,1963)都是賴特居住在塔姆伯林創(chuàng)作的詩集。在《五種感官》的《森林》(Forest)一詩中,賴特向讀者呈現(xiàn)的是近似伊甸園般的動人圖景,環(huán)境優(yōu)美、森林茂盛,生機(jī)盎然,給人以心曠神怡的美妙感覺!與之相對,不少澳大利亞作家表達(dá)了對灌木叢的昏暗陰沉以及對無處不在的桉樹的單調(diào)(drab,monotony)的抱怨。一直到1939年,被德文德拉·科利(Devendra Kohli)稱為“內(nèi)在流放的頂級詩人”[12]56的 A.D.霍普在《澳大利亞》(“Australia”)還寫著:“一個樹之國,單調(diào)的綠荒涼的灰/這就是現(xiàn)代戰(zhàn)爭制服上的顏色”(“A nation of trees,drab green and desolate grey/In the uniform of modern wars”)。[13]133賴特卻被澳洲的森林深深吸引,這些森林在她的筆下生動多姿,充滿生命氣息。
When first I knew this forest,/its flowers were strange./Their different forms and faces/changed with the seasons'change.//White violets smudged with purple,/the wild-ginger spray,/groundorchids smalland single/haunted my day.//The thick-fleshed Murray-lily,//Flame - tree’s bright blood,/and where the creek runs shallow,/the cunjevoi’s green hood.[2]185-186
當(dāng)我剛認(rèn)識這一座森林,它那些花朵真使我驚詫。/它們不同的形體和面孔/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而變化。//鑲上紫色的白色紫羅蘭,/野生生姜的小小的花枝,/地上又小又孤獨(dú)的蘭花,/使得我整個白天都入迷;//還有厚實(shí)的紫紅色百合,/鳳凰樹上面鮮紅的花瓣,/和小溪淺淺流過的地方/孔杰沃伊的碧綠的樹冠。(鄒絳譯)
在詩中,賴特以其敏銳的觀察力、卓越的表現(xiàn)力為讀者呈上一幅五顏六色的百花圖,白色,紫色,藍(lán)色,綠色,正所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喜歡故意忽略韻律”[14]7的賴特,在這首詩中通過使用頭韻、尾韻力求呈現(xiàn)形式的優(yōu)美,以期用優(yōu)美的形式與自然美景相匹配。
賴特還會把看到的美景記錄下來,通過書信的方式與朋友分享喜悅。當(dāng)賴特看到漫山盛開的鳳凰木或驅(qū)車看到“一大片紫色的鮮花”時就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把美景付諸文字,致信給凱思琳·麥克阿瑟(Kathleen McArthur):“大概是五十朵我見過的最大最鮮艷的喇叭花(bugles)。它們長在桉樹下,周圍是同樣巨大而鮮艷的藍(lán)鈴花(hare-bells)和矢車菊(bachelor’s buttons)。芳草亦未歇,又是一年繁花似錦?!本S羅妮卡·布雷迪(Veronica Brady)認(rèn)為“黃色或白色的花叢,藍(lán)色的草海桐(dampiera),粉色的波羅尼(boronia),深紫色的愛麗絲(irises)”能給兩人帶來快樂,[7]180盡管這些花在當(dāng)時還很不受重視,因為它們“看上去不像新農(nóng)莊公園里的鮮花,也不像荷蘭的郁金香花壇”。賴特并沒有用英國的眼光看待澳大利亞的本土植物,相反,對它們懷有濃厚的興趣,不吝溢美之詞。
賴特在自己的住處“蝦脊蘭”(Calanthe,生長于坦姆伯林的一種本地蘭花)也建造了花園。與祖母的花園不同,她的花園是本地植物和引進(jìn)植物的混合體:桉樹、白千層屬植物(paperbark)、紅瓶子刷樹(bottle brush)等本地植物邊上是杜鵑、橡樹、鉛筆松和鱷梨等歐洲植物。賴特在信中是這么描述她的花園的:“雨后的高山看上去很秀麗,樹木枝繁葉茂,而這個花園真像一個夢。我剛種下黛西·卡普林(Daisy Cuplin)送給我的報春花(歐洲植物)種子,我的昆士亞(kunzea,澳洲原生植物)長得又高又美……”。
賴特對其花園的描述讓讀者相信,澳大利亞擁有肥沃的土壤,而不是貧瘠荒蕪的流放之地。她的花園也是菜園,不僅產(chǎn)量很高,還時常給她帶來驚喜。賴特寫信告訴凱思琳·麥克阿瑟,“這些年,所有的種子我都是隨意種在花園里,然后完全忘了。它們突然成長起來,讓我一頭霧水。它們是什么,它們會長多高,我要它們干什么?那個芫荽盆,我現(xiàn)在能記起有人給了我種子,我還說了謝謝、說我想要它們上年頭了,然后我把那些種子隨便一放,好似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現(xiàn)在盆周圍,這些充滿活力的我珍愛的芫荽正在茁壯成長”。卡蒂·霍爾姆斯(Katie Holmes)揣測,這個事件也是詩篇《種子》(“The Seed”)的靈感來源。
That seed I took from a low branch/of a rain-forest tree/wore a red fruit like an apple/that might have poisoned me;//but I set and watered it,/waited day by day./Nothing seemed to come of it./I threw the soil away.//Now in the garden where it fell,/quite against my plan,/spring up a thing as stray,as fierce, /as tall as a grown man.[2]332
我從熱帶雨林一棵樹的低矮的叢枝/采下的種子/有蘋果一樣的果實(shí)/果實(shí)可能使我中毒//但是,我種了它,澆灌著,/等待著,一天又一天/沒有任何東西出土/我把盆中土壤丟棄//事與愿違/如今在土壤曾經(jīng)掉落花園的地方/迅速成長起宛若一位成年男子那樣/孤零、狂野、高大的樹木。
從熱帶雨林采摘的芫荽種子在澳洲的土地上生機(jī)盎然、迅猛成長。賴特此時的家庭花園總的來說還是她自己勞動和想象結(jié)合的產(chǎn)物,她“試圖通過種植孔杰沃伊百合(cunjevoi lilies),本土樹種、蕨類、蘭花等把花園改造成小型的熱帶雨林”。[15]129這個花園由她修剪照料,整整齊齊,井然有序,與天然的熱帶雨林還是相去甚遠(yuǎn)的。賴特成長于定居者主動改造土地的環(huán)境中,她也有“將她的手指介入土壤”的需要。[9]123正如菲奧娜·卡普(Fiona Capp)所說,“雖然賴特看到人類將自己的意志強(qiáng)加給荒野、尤其是破壞環(huán)境時的愚蠢,但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擺脫在自己私人風(fēng)景上留下標(biāo)志的欲望”。[9]123
1974年,賴特在離堪培拉不遠(yuǎn)的布雷德伍德(Braidwood)買了一塊地,取名“邊緣”(Edge),隨后她從塔姆伯林山區(qū)遷居到那里?!斑吘墶钡臍夂蚺c她的故鄉(xiāng)接近,比昆士蘭寒冷、艱苦,但她愛上了它:“土地如此秀麗,我無法相信我得到了它……所有鐵礦石英巖石和各種各樣的野花。許多的袋鼠(roos)和大袋鼠(wallaroos)在房子附近吃草,還有鳥類。我上次還在清澈透明的河里游了泳……誰會在意地獄凜冽的寒風(fēng)呢?”[15]285
最后一部詩集《虛幻的寓所》(Phantom Dwelling,1985)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于這片有著幽靈般桉樹、低銅荒地、花崗巖點(diǎn)綴、地面布滿廢棄金礦的風(fēng)景(Capp 175)。詩集題目取自17世紀(jì)日本詩人松尾芭蕉(Matsuo Basho)①松尾芭蕉居住在京都東面的琵琶湖畔(Lake Biwa)的雜草叢生、廢棄的窩棚內(nèi)。窩棚的名字就叫“虛幻的寓所”(the Hut of the Phantom Dwelling)。如同梭羅和榮格,他也一直沉思四季和自然的變化。的詩句:“我們最終都生活在虛幻的寓所,難道不是嗎?”(And yet we all in the end live,do we not,in a phantom dwelling?)[16]28雪莉 · 沃克 (Shirley Walker) 指出,賴特在這部詩集中開始轉(zhuǎn)向一種新的詩學(xué)理念,即更大程度地敬畏自然,抽離人類思想投射,聚焦自然物體本身。[17]33在一組題為《邊緣札記》(Notes at Edge)的詩中,賴特采用模仿的形式表現(xiàn)澳大利亞山海林泉、花鳥蟲獸的品質(zhì)特性。《紫色竹節(jié)蟲》(Violet Stick - insects)[2]416是其中的一首。
A landscape ofleaves, oblique,/curved to the tension of light;/and among them he and she,/one a leaning twig/one a gnawed thin - bellied leaf.//Eating,they hang/still,or rock with the wind,/one with the branch that moves./Any shadow might be a beak,/but as twig or leaf they are safe./Yet he planes on a downward swing/ unfolding a brilliant wing—/a fearless violet flash/to centre that grey and green.
陽光下的樹葉傾斜,/富有曲線/在他和她之間/一根傾斜的細(xì)枝/一片纖瘦的樹葉//啄食,靜靜地懸掛,/或隨風(fēng)搖擺/隨著樹枝晃動//任何黑影都可能是鳥喙/化作樹枝或樹葉就安全/他向下俯沖/舒展華麗的翅膀/無所畏懼地煽動紫色翅膀/消失于灰綠色之中。
紫色竹葉蟲是澳大利亞一種特有的昆蟲。通過觀察,賴特將這對竹節(jié)蟲的形狀、顏色、行動等以詩意的筆觸細(xì)膩地描述出來。在賴特的筆下,竹節(jié)蟲散發(fā)出蓬勃的生機(jī),自得其樂,充分展示自足性。他偽裝成“一根傾斜的細(xì)枝”(a leaning twig),而她偽裝成“一片纖瘦的樹葉”(a gnawed thin-bellied leaf),隱藏在一簇傾斜的樹葉中(許多澳大利亞植物與傾斜地生長,接受最少程度的陽光輻射,達(dá)到節(jié)水的效果)。他們要么倒掛在樹枝上就餐,要么隨風(fēng)擺動。陰影中的鳥嘴暗示有獵食他們的鳥類,但是巧妙的偽裝置他們于安全狀態(tài)。然后,他突然向下俯沖,張開明亮艷麗的翅膀,在天空劃過一道奇妙的紫光,消失于灰綠色的背景之中。
賴特滿心歡喜地觀察并接受澳大利亞的自然本色。她逐漸地放棄培植花園,因為園藝暗含著操控支配,換句話說,她逐步地擺脫了征服者的心理。祖母的花園再美,也只是英國風(fēng)景的復(fù)制,是歐洲文明在新大陸的締造。郁郁蔥蔥的“蝦脊蘭”花園也是帝國風(fēng)景的一部分。基于這樣的認(rèn)識,賴特在“邊緣”建造自己的第三個花園時采取了任其發(fā)展的態(tài)度,而此時的她堅信澳大利亞“這片土地本身就是花園”。[18]10正如卡普所說,“歐式的培植花園與更加廣闊、更加野性的本土環(huán)境之間的張力是所有澳大利亞人都經(jīng)歷的”,[9]55而賴特也不例外。
賴特的詩歌主要以新英格蘭、塔姆伯林和布雷德伍德這三個地方為創(chuàng)作背景。賴特不像那些把澳大利亞看成流放之地的作家那樣要么對澳洲景物視而不見,要么把它描寫成神秘可怕、怪異陰郁、單調(diào)丑陋、蠻荒貧瘠的異類。她熱情謳歌具有濃郁澳洲本土氣息的風(fēng)物,促使人們看到澳洲的美麗。她早期作品中表征的新英格蘭高地既可怕又奇美,中期作品中描繪的坦姆柏林熱帶雨林鳥語花香,生氣黯然。到了后期,她細(xì)致入微地用臨摹的形式再現(xiàn)澳洲的自然物候。從賴特對三個地方的不同表征可以看出,她在完全接受澳洲土地之前,也曾有些抵觸新環(huán)境。正如賴特本人所說,“移居的歐洲人與他的新國度之間的內(nèi)在矛盾以多種形式存在。某種程度上,幾乎每個澳大利亞作家都不同程度地體現(xiàn)了這種矛盾”。[1]xiv且不論這個觀點(diǎn)是否有些絕對①賴特家境顯赫,家庭比較親英。有些澳大利亞土生土長的作家身上是否存有流放感值得進(jìn)一步推敲。,但至少她本人內(nèi)心不無此種矛盾的情緒。
然而,不可否認(rèn)的是,正如維羅妮卡·布雷迪所指出的,賴特作品的景物描寫改變了澳大利亞的寫作傳統(tǒng)。[19]14的確,賴特筆下呈現(xiàn)的澳大利亞扭轉(zhuǎn)了人們認(rèn)為澳大利亞的動植物不如歐洲的動植物的看法,反撥了亞當(dāng)·戈登認(rèn)為“澳洲是塊花不香、鳥不語的大陸”[20]4的觀點(diǎn)。大至山川河岳,小至花鳥蟲魚,都成了她描摹的對象,寄托了她對澳洲的深厚感情。
園藝不僅是一項體力活動,也是培育土地的一種方式。通過分析賴特三個居住地的三座花園的培植方式可以發(fā)現(xiàn),賴特本人也經(jīng)歷了從鐘情于新英格蘭的歐式花園,到致力于將塔姆伯林的花園打造成一個小型的熱帶雨林,再到放棄園藝、滿心欣賞布雷德伍德的原始曠野之美這樣一系列的變化。這種變化表明賴特逐漸放棄了將個人的主觀意志強(qiáng)加于荒野,轉(zhuǎn)而學(xué)會了更大程度地敬畏自然本身,也反映了她與新大陸的逐漸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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