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玥
(作者系資深媒體人士)
責編 鄂璠aoyun2008ef@163.com
大年初一,云南紅河州委宣傳部部長伍皓的公車牌號公布,本是想開公示公車的先河,不想被質疑違規(guī)用車,此事背后折射出的官方與民間心態(tài),對未來的社會變革推動,有著相當?shù)奶崾疽饬x。
民間質疑伍皓以副廳級身份,本無資格享用“專有公車”,輿論滔滔;伍皓長篇發(fā)文回應,特別強調“專車”與“公務用車”的區(qū)別,并做出種種解釋。交鋒雙方都顯得相當不淡定,而不淡定的根由,在于雙方的視點錯位,說白了,是對焦不準。伍皓關注的,是公車信息公開這一做法本身,而質疑者著眼的,是公開后發(fā)現(xiàn)了其可能存在的問題。從邏輯上說,伍皓慢了一拍,因而面對質疑覺得委屈,從現(xiàn)實中看,質疑者快了一步,因而存在不滿。伍皓在乎的是向前看,即今后合乎規(guī)定地使用公車,但質疑者顯然在向后看,即追問的是這輛公車存在的前提是否合乎規(guī)定。邏輯與現(xiàn)實之間不相融合,這是當下中國種種存在的縮影。
伍皓隨后提出了“微改革”的概念,含有“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的意思,也可看作是在邏輯與現(xiàn)實之間尋找折中。折中的對象,并不是改革的步伐,即快與慢——那只是對速度的衡量——而在于改革的表達方式,能否縮小官方與民間的認知差別,其關鍵是以誰的視角為主要裁量。
僅以公車為例,改革已呼喚數(shù)年,但對公車的操作,無一例外地在官方框架內運行。公車信息未公開前,公眾屬于弱勢一方,少量或不掌握信息,也不掌握監(jiān)督的權利,公車使用的合理與否,其裁量權與裁量視角,自然以官方為主。當伍皓想捅破這層窗戶紙的時候,意味信息的天平逐漸向公眾傾斜,隨著公開程度的增加,官方就會逐漸變成弱勢一方,對公車使用的判讀,就變成了公眾視角,監(jiān)督權也向后者傾斜,這也是政務公開與民主必然要面對的結果,且公眾的監(jiān)督與責問,必然是嚴厲、苛刻的。官方如果沒有這種思想準備,今后的任何舉動,從出發(fā)點到結果,都難以得到公眾的認同。
現(xiàn)實是,官員身處框架內時間已久,很難具有公眾視角,伍皓的委屈感,或來自于這種視角的缺失,沒有對應公眾的最終訴求。官員自我感覺良好的地方,其實遠未達到公眾的心理期待。
看伍皓的舉動,也需客觀,仍可看作兩種視角在嘗試對焦,盡管存在差異,至少在對話的過程中,將更多的信息、對信息的解讀,以及各自的認知與心理期待展示了出來,比關死溝通渠道要好得多。從這一點上來說,不希望此事演變?yōu)椤皹尨虺鲱^鳥”的短劇,也不希望公眾抱有“砸田鼠”的娛樂感。托克維爾在《舊制度與大革命》中展現(xiàn)過大革命前法國人的心態(tài):各階層之間漠不關心,社會死氣沉沉又暗藏危流,訴求缺乏溝通的渠道,讓壓力與日俱增,終至爆裂。這種動蕩的傷痛,想必是很多人都不愿去經歷的。
改革的含義,是產生根本性的調整、變動,從這個角度而言,改革沒有“微”與“大”之分,只有“變”與“不變”兩種選擇。視角不調整,如伍皓這樣的舉動,僅能視為“改”而不是改革。因此,能否真正明了公眾的訴求很關鍵。再進一步講,即便官員們得悉公眾所想為何,改革中種種利益攸關,是否能夠切割,也還是另一重考驗,而這就要看改革者能否擁有足夠的自信與能量,令不合乎訴求者順應大勢,或者將其剔除出局了。
“何以減輕人民負擔反而激怒了人民?”這是托克維爾在《舊制度與大革命》里提出的問題之一,類似充滿矛盾性的疑問還有很多。或許伍皓會有相似結構的自問:為何主動公開信息反遭質疑?書本也許能給予答案,但現(xiàn)實能提供更多的警示。如果伍皓不是在做一場政治秀,那么這不失為一個機會,亟待官方、民間多種力量推動進一步的變革,而不是畏勢退縮。成功的改革者不會讓本已稀少的機會白白流失,因為那將使公眾在一次次的失落中逐漸變得無感,最終失去對改革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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