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三國時蜀漢名將魏延,我們最熟悉的橋段無非“腦后有反骨”,見《三國演義》第53回“戰(zhàn)長沙”。
關羽和黃忠惺惺相惜,惹惱了長沙太守韓玄,要以通敵之罪殺黃忠,魏延跳了出來,煽動幾百人殺了韓玄獻了長沙。黃忠忸怩投降劉備后,求葬了韓玄。待關羽引魏延來見,“孔明喝令刀斧手推下斬之”,并發(fā)表了著名的“反骨說”:“食其祿而殺其主,是不忠也;居其土而獻其地,是不義也。吾觀魏延腦后有反骨,久后必反,故先斬之,以絕禍根?!?/p>
魏延一出場便帶著悲劇色彩。雖然當時諸葛亮沒殺他,但他的這句話卻埋下了禍根。以至于后來,當魏延和楊儀同時告發(fā)對方謀反的時候,吳太后便想起了諸葛亮的這句話,使得魏延從此背上了“反賊”的罵名。
什么叫“反骨”?簡單地說就是缺乏忠誠,造反精神太強,用一句俗話說就是“吃人家的飯砸人家的鍋”。不忠不義的人自然難有好結果,魏延就是在諸葛亮死后,自以為沒人管得了他時謀反,結果被得了軍師錦囊的馬岱馬后一刀奪了性命。如果把“反骨”稍加延伸,也有強調自我的、局部的名利,缺乏大局意識和合作精神,遇到不順自己心意的事情時就不配合甚至拆臺,相當于現在我們常說的“不講政治”。事實上,無論是正史還是小說里,魏延確是一位缺乏大局觀的人。
如《三國志》云:“延既善養(yǎng)士卒,勇猛過人,又性矜高,當時皆避下之”、“魏延以勇略任,并咸貴重。覽其舉措,跡其規(guī)矩,招禍取咎,無不自己也?!薄靶择娓摺笔切愿袢觞c,“皆避下之”,說明他鋒芒畢露,嚴重的不合群。而在小說中,魏延的抱怨話、牢騷話,也隨處可見。一個有大局觀的人,一定是一個團隊的靈魂人物,而魏延不是。
不會獨立思考洞察形勢
魏延第一次出場,是在小說的第41回。這一回里,曹操南下,劉表憂懼而死,小兒子劉琮投降曹操。劉備得知后,立刻放棄新野,向襄陽靠攏。荊州方面的真正當家人是蔡瑁和張允,他們堅決不肯改弦易轍接納劉備。義憤填膺的魏延帶領本部人馬占領城門,打算招引劉備入城。
此舉顯然是隨心所欲沒過腦子,對全局形勢缺乏起碼的分析。且不說劉備是否有進城的計劃,即便進了城,只有三千人馬,在蔡瑁、張允的絕對優(yōu)勢兵力面前,如何站得住腳?這是其一。其二,曹操入襄陽后,遠遷劉琮于青州,送行的只有老將王威。可見投降曹操,是襄陽城大部分將領的共識,魏延這么做,無異于自掘墳墓。若非文聘貌似積極圍攻,實質擊敗為止、窮寇莫追,魏延能否逃得性命,實在不好說。
以雞蛋碰石頭,是目光短淺、不會思考、缺乏大局觀的典型表現。魏延被馬岱射傷的那一次,他只帶了五百人的偵查部隊,就想挑戰(zhàn)大名鼎鼎的小馬哥,因此受傷,錯過了益州之戰(zhàn)。還有就是諸葛亮死后,楊儀傳令撤兵,魏延居然傻乎乎地問:丞相死了,我還在呢,為何要撤兵?
反觀劉備,越是在最緊要關頭,越能充分展露超人的全局觀,他及時制止張飛的入城行為,繼續(xù)向江陵方向撤退,就天才般地預見了被困襄陽全軍覆沒的危險。劉備若跟魏延一樣做事不用腦子,恐怕早死了許多次了。
想成為一個好領導,就要學會在千頭萬緒中理出大局方向,在各種利益關系中維護大局利益,如果只圖眼前或局部利益,很有可能痛失好局。
做事常因小失大
第62回是魏延加入劉備集團后獲得的第一個立功機會,也是魏延缺乏大局觀的再一次顯露。
雒城奪寨時,劉備安排黃忠攻打泠苞和鄧賢,魏延要和黃忠爭奪前鋒的位置。經劉備和龐統(tǒng)再三調停,黃忠打泠苞,魏延打鄧賢。龐統(tǒng)有些擔心,遂建議劉備帶領劉封和關平隨后接應。黃忠的進攻方案是“四更造飯,五更結束,平明進兵,取左邊山谷而進”。這個方案是正大光明的進軍而不是偷營劫寨。雒城地形險要,山路崎嶇利于埋伏,黃忠的平明進軍是正確的選擇。
魏延要搶黃忠的首功,偏要安排“二更造飯,三更起兵,平明要到鄧賢寨邊”。將軍事行動變成了夜襲。三更天進軍途中,又傳令“先去打泠苞寨,卻將得勝兵打鄧賢寨”,魏延是要獨攬一切功勞了。結果中了埋伏,差點丟了命。幸虧黃忠及時趕到,射死鄧賢救了魏延,又打敗泠苞,順勢奪了左寨,右寨則被劉備乘虛而奪。
雒城奪寨的勝利具有一定的偶然性,貌似魏延爭功而歪打正著。其實不然,此役恰好凸顯了魏延毫無大局觀念,甚至在細節(jié)操作上也極端的個人化、隨意化。當時的主要矛盾是對敵,如果說將領之間的爭功也算矛盾的話,只能算次要矛盾。看魏延的所作所為,似乎打仗并不要緊,一切作戰(zhàn)行動都成了與黃忠搶功勞的演出,可見其缺乏處理矛盾主次關系的能力,不遭遇危險才怪。大局觀的一個核心原則,就是不能因小失大,重視主要矛盾,盡可能忽略次要矛盾,這是一個優(yōu)秀領導必須具備的素質。
全局意識淡薄
最令后世爭論不休的,是魏延向諸葛亮提出的奇襲長安的“子午谷奇謀”,但被向來謹慎的諸葛亮否決。否決的原因,大概還是出于大局觀。
老實說,魏延的奇謀的確很有吸引力。但根據后世李淵等成功襲取長安的戰(zhàn)例來看,魏延的計策缺乏一個前提,即魏國的中央政權發(fā)生內亂并失去了號召力。然而,當時的魏國政權既穩(wěn)定又強大,即便蜀漢占據長安,又如何真正取得作為?況且一旦長安丟失,魏國必然拼命奪回,形成蜀魏在長安的決戰(zhàn)。
以當時的實力對比,蜀漢以步兵和弩兵為主,魏則以騎兵為主,蜀漢很難指望孟達這個僅有的反叛勢力能夠形成有生力量,也很難對付魏國的反攻。加上吳國未必就會全力配合,如果它坐山觀虎斗,從戰(zhàn)略角度看,這個風險太大了,幾乎毫無勝算。
也就是說,諸葛亮的穩(wěn)打穩(wěn)扎,攻守有度,是為了實現蜀漢整體利益的最大化。蜀漢太弱了,就那么大本錢,承受不了太大的風險,全賠光了怎么辦?從他十分愛重馬超和后來的姜維繼承其衣缽偏重涼州來看,諸葛亮并非不想取長安,而是計劃先取涼州,聯(lián)合羌族,再破長安的。
二人在戰(zhàn)略上的差異,說到底,還是大局觀的差異。諸葛亮維護的是蜀漢全局利益,魏延著眼的是局部的或“小我”的成功與否,缺乏整體或全局利益的意識。這也是為何諸葛亮臨死前將軍權交給楊儀而不是魏延的原因之一。
楊儀和魏延屬于一個類型,就是“牧豎小人”(孫權語)。但楊儀會完全按照諸葛亮的調度撤軍,守護住蜀漢僅有的老本;魏延就不一定了,他會抗命繼續(xù)和魏國交戰(zhàn)。由于蜀軍長期以諸葛亮為核心,魏延無法在短期內取代諸葛亮的地位,如果這個仗繼續(xù)打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魏延雖然在軍事上有一流奇才,但是在政治上很不成熟,甚至幼稚。古人云:“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盡管魏延能夠善待卒伍,勇猛善戰(zhàn),戰(zhàn)功赫赫,也頗有聲望,稱得上是一代名將。但他沒有大局觀,是個很大的缺陷。用今天的話來說,只有講政治,善于從政治上觀察和思考各種利益關系的干部,才能真正具備縱觀大局的眼界和服從大局利益的覺悟。魏延缺乏這種眼界和覺悟,也就是不講政治,被諸葛亮扣上“反骨”的帽子,也就不能說“比竇娥還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