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佳
《游褒禪山記》是王安石的一篇經(jīng)典散文。他在記游的過程中引發(fā)出對人生和治學的深層思考,將記游和議論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因此在教授《游褒禪山記》時,教學的重點和難點都會落在對文章后半部分議論的分析理解上。而在過去講授時,筆者很自然地按照教參認為王安石總結(jié)的經(jīng)驗是“險遠的道路和‘志‘力‘物三者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這三者之中,“志”可譯為志向,“力”譯為能力,“物”則譯為外物。照此翻譯,志、力、物三者具備那么就可到達艱險且遙遠的地方。聯(lián)系人生,升華觀點,即有遠大的志向、有足夠的能力和外物的輔助就可以達到人生的最高境界。按照這個結(jié)論反觀王安石游后洞失敗的經(jīng)歷,他已具備窮盡這個后洞的志向,同時還有足夠的體力,也有尚足以照明的火把,志、力、物三者具備卻仍然失敗了,那這段經(jīng)歷不就和他的觀點相悖了嗎?
帶著這個疑問,返回研讀第三段的議論。我們可以找到這樣兩個句子:“有志矣,不隨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與力,而又不隨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無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在這兩個句子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有一個與志、力、物相并列的條件,即“不隨以止”“不隨以怠”,這兩個句子可譯為“不隨從別人而中止”“不隨從別人而松懈”,換一個說法,即擁有頑強的毅力、不輕易放棄的能力。照此分析,即使有志、有力、有物也不能夠達到成功,而且還要“不隨以止”“不隨以怠”,即作者在段末強調(diào)的三個字——“盡吾志”,為了實現(xiàn)志向而竭盡全力,全力以赴地去努力奮斗。這“盡吾志”應該是比“志”“力”“物”三者更重要的一個條件,所以作者在第三段強調(diào)的其實不是“志”,而應該是“盡吾志”。
“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這是王安石在《游褒禪山記》一文中發(fā)出的宣言,而他也用自己的人生實踐著這宣言。本文創(chuàng)作于至和元年(1054),當時王安石剛辭去舒州通判一職。而在擔任舒州通判之前的慶歷七年(1047),王安石曾任鄞縣知縣,在任期間,他“起堤堰,決陂塘,為水陸之利;貸谷與民,出息以償,俾新陳相易,邑人便之”(《宋史·王安石傳》)。這些措施明顯具有他日后變法改革措施的芻形,這說明當時王安石已慨然有“矯世變俗”之志。嘉佑三年(1058)向宋仁宗上萬言書,明確提出革新的要求。熙寧三年(1070)任宰相,在全國范圍內(nèi)推行新法,開始施行“熙寧變法”。然而由于改革變法觸及官僚、大地主的利益,遭到保守派的激烈反對,王安石不得不在熙寧七年(1074)第一次罷相。盡管他在熙寧八年(1075)復拜相,然而復相后得不到更多支持,改革無法繼續(xù)推行下去。熙寧九年(1076)第二次辭去宰相職務,從此閑居江寧。宋哲宗元佑元年(1086),保守派得勢,司馬光盡廢新法,不久王安石便郁然病逝。從1047年嘗試革新芻形到1070年推行新法,整整二十三年的時間,王安石一直在為他“矯世變俗”、興利除弊的志向而竭盡全力地努力。盡管因為“眾疑群謗”,變法遭到重重阻撓,王安石仍以“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大無畏精神,排除萬難,執(zhí)著地推行新法。
縱觀王安石的一生,大半致力于改革變法的事業(yè)。其實他對于自己所從事的事業(yè)能否成功,并無完全把握,因為外物的影響畢竟存在,君王的信任、世人的認可、社會的支持等等,都有可能左右改革的成敗,正如諸葛亮所說“臣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至于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爸洳豢蔀槎鵀橹?,是悲壯的情懷,但王安石認為,惟其如此,方能無怨無悔。
《游褒禪山記》指出“學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求學之人不可以不深入思考并謹慎地選取。而對本文論點進行分析、梳理這一個簡單的過程,更告誡我們,為人師表更必須對待問題深入探究并謹慎地選取,切忌大而化之,不求甚解,人云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