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慧巧
高慧巧 山西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碩士研究生
“二重證據法”,就是將“地下發(fā)現之新材料”與“紙上之材料”二者互相釋證,以達到考證古史的目的。這一理論最早是由王國維先生在1917年提出的,是在當時時代背景之下而產生的。20世紀初期,中西文化交流增多,引進和學習西方新學順應了時代潮流。王國維先生本人既熟悉中國傳統的經史典籍,又十分重視吸收和運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新學理,并將兩者精華相結合,從而推動傳統歷史考證方法的前進。同時,在當時新史料相繼被發(fā)現,例如大量的甲骨卜辭、漢簡等。這些成為王國維先生“二重證據法”生成的因素。
其實“二重證據法”作為一種重要的治史觀念和方法,它與中國傳統學術并不是毫無關系的,而是存在著一定的淵源繼承關系。早在清代,乾嘉學派的考史名家錢大昕就曾經利用碑刻史料與歷史文獻互相對比,進而對元史問題等進行考證,這可看作是為“二重證據法”理論的萌芽。但錢大昕因為所處的時代,并沒有達到自覺運用階段,所利用的材料和以之研究的領域都很有限,也未能解決對于歷史研究具有重要意義的大問題。而王國維先生處于20世紀初年,中西學術交流和新史料的大量發(fā)現加之本人的才氣和創(chuàng)造精神,較乾嘉學派更勝一籌。他將中西交流經驗和新史料與他所熟悉的中國傳統歷史考證學的優(yōu)良方法互相結合起來,遂能在治史觀念和方法上取得重大突破,產生了二重證據法。故在1925年擔任清華大學導師時撰寫的以考古材料與古文獻相結合來探求古史真相的講義《古史新證》是,在一定程度上是作者先前古史研究的總結。在“總論”中,王國維認為考證古史必須做到利用遺留下來的古籍與地下發(fā)掘的新材料相互印證,正式提出“ 二重證據法”:“吾輩生于今日,幸于紙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種材料,我輩固得據以補正紙上之材料,亦得證明古書之某部分全為實錄,即百家不稚馴之言亦不無表示一面之事實。此二重證據法,惟在今日始得為之。雖古書未得證明者,不能加以否定。而其已得證明者,不能不加以肯定,可斷言也。”這是他本人對“二重證據法”的經典理論總結,其一重證據即是“紙上之材料”、紙上之文獻、已有之古典文獻,如古今流傳的《尚書》《詩》《易》《五帝德》《帝系姓》《春秋》《左傳》《國語》《竹書紀年》《戰(zhàn)國策》 等周秦諸子、《史記》等;另一重證據即是“地下之材料”、出土的地下文獻與文物等。
王國維的二重證據法是用地下材料補正紙上之資料,來證明古典資料中哪些是實錄,也可證明其他非古典文獻中的真?zhèn)?。雖然王國維強調用地下材料補正紙上材料,但是二重證據法也含有紙上材料對地下資料的作用,即由紙上資料來尋找、理解、求證地下資料,也就是用歷史文獻來指導考古學研究。
王國維的二重證據法不僅是一種歷史學研究方法,其在美學、哲學、文學、邏輯學等方面都有應用,在考古方面的應用尤其突出??脊艑W的考證需要用紙上材料來證明地下之材料,這里的地下之材料不只局限于甲骨文、金文、簡牘,兵器、貨幣、碑文、墓志銘等等地下出土的文字以及實物資料,還有地下遺跡的分布情況和存在的真實性,以及傳世的文書,如敦煌文書等。
紙上資料在考古中的作用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在考古發(fā)掘之前,先得進行考古遺址、遺跡、墓葬等的勘探,在勘探之前必須做出相應的準備,首先得準備各種勘探器材,如紙張、羅盤、指南針以及考古探測中經常用到的洛陽鏟等;其次就是查看和翻閱大量相關的資料,比如此地的地方志、風俗習慣還有風土情況等紙上資料,通過這些來確定所要發(fā)掘的遺跡單位在當地存在的比較具體的位置;之后再通過進一步的工作來確定發(fā)掘單位的具體位置。這就是所謂的紙上之材料來證明地下材料的具體情況。如很多地方的地方志上就記載著某位大人物死后葬于某村東多少米之類的,如果我們需要發(fā)掘,就會鎖定這一范圍,再進行具體的勘察工作。另外我們國家有很多村名為“孝村”,這類村子很大一部分很有可能就是給某位大人物守孝的,那么這位大人物死后一定就是在這村子附近了。這就是地上材料對地下材料的佐證。
第二,就是在確定某一單位的具體位置之后,通過紙上資料的記載可知這一要發(fā)掘單位內部的具體情況,可以在發(fā)掘之前進行必要的準備工作。如著名的秦始皇陵兵馬俑,考古人員通過勘探繪制了陵園的平面圖,內有排水管道,據《史記》記載,其宮墻“穿三墻”,“三”其實是個概數,是指在施工中遇到了水淹,所以才修建了阻、排水渠,這就肯定了當時排水管道的存在?!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還記載,地宮內“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水銀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汞”,通過探測研究者確實證實存在明顯的汞異常。這些都是史料記載印證了陵內的實際情況。另外利用紙上材料或是口頭材料,如向當地的老百姓來詢問地理位置、此地的傳說和風俗習慣等,也是挖掘當地具體情況的方法之一。如我們曾經在山西臨汾吉縣的舊石器時代考古的發(fā)掘:在火石(也就是燧石,是一種舊石器時代常用來打制石器的優(yōu)質原料)凹這一地方發(fā)現大量的舊石器時代的遺物遺跡現象,有大量的燧石、石英巖所打制的石器以及打制過程中產生的碎屑、大量的動物化石以及大量的舊石器時代的用火遺跡,文化層非常之豐富,而火石凹這一地名就是當地老百姓祖祖輩輩的叫法。所以在這一地點就有了大量的舊石器時代的遺跡遺物的發(fā)現。
第三,在考古資料的整理過程之中,紙上資料更是起著很大的作用。如在墓葬時代和墓葬主人的斷定中,紙上材料曾經起到很大的作用。如西安張湯墓,在其發(fā)掘過程之中發(fā)現一為穿帶銅印印文為“張湯”“張君信印”,根據墓葬的規(guī)模性質,初步斷定此墓主人為西漢酷吏張湯,但是究竟是與不是,沒能給出肯定的判斷。之后通過查閱《漢書·張湯傳》,發(fā)現記載張湯墓葬的大概位置,依此來相互證明就印證了此墓為西漢酷吏張湯之墓。
由此可見,二重證據法中紙上材料對地下材料的作用在考古工作中貫穿始終。
當然在考古研究中,二重證據法也有很大的局限性。
首先,紙上材料的有限性。應用二重證據法進行考古學研究,就必須重視紙上材料,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墓葬與遺址都在紙上材料中有相應的記載,如絳縣橫水墓地的發(fā)掘,就出現一個新的方國“倗國”,這個國家在史書就沒有相應的記載,所以沒有紙上材料的互印,如果一味的追尋紙上材料的佐證,就會否認這一方國的存在性,但是由發(fā)現的遺物和墓葬規(guī)格來看,確實是一國君規(guī)格的墓葬。另一種情況就是記載頗多,這樣可以混淆視聽,防止各種破壞行為的發(fā)生。這種情況在墓葬的記載上頗多,如備受爭議的曹操墓。在此種情況之下,紙上材料對地下材料的作用的局限性就會很大,所以在運用過程中必須謹慎。
其次,紙上材料的局限性。運用二重證據法來進行考古研究,就必須保證紙上材料即文獻材料的真實性。如果所利用的文獻材料有問題(其中包括材料的真?zhèn)巍r代和研究者對材料的解釋),中國古代有正史和野史之分,正史即由統治者授命編纂,所以受到政治因素的影響很大,統治者經常會因為其統治需要而會對真正的歷史進行歪曲、篡改、隱諱等。而野史因為是由私人編寫,會有很多的私人感情色彩,也會對歷史有一定的歪曲、修改。所以利用二重證據法來進行考古研究所得出的結論同樣無法保證其正確性。用文獻材料來研究地下材料,有時還會產生材料之間的矛盾,這對紙上材料價值的認識就顯得更為重要。
最后,研究者本人的認識局限性。研究者本人因為自己的知識結構、經驗等原因,有時會出現地下材料和紙上材料的結合錯誤,有時還會選擇錯誤的紙上材料,從而產生錯誤的研究成果。所以,在研究過程中,對研究者本人、對史料的辨?zhèn)蔚纫蟾摺?/p>
由此可見,王國維先生的二重證據法在考古學研究之中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是在運用過程中也存在一些局限性。所以在運用此方法時必須時時注意,對其進行深入的分析,具體情況具體對待,以指導考古學的科學研究與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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