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樓港考辨

王天意

?？诘墓鸥劭诤芏?，最有名的當屬烈樓港、白沙津和海口浦。三大古港中，烈樓港是海南正式歸屬大陸王朝統(tǒng)治的標志地，海口浦則是?？谑谐鞘衅鹪吹臉酥镜?。宋元以后，?？诘母劭跐u成如下格局：烈樓港為私渡、白沙津為古渡、?？谄譃楣俣伞?011年6月，隨著?？谛赂鬯袠I(yè)務(wù)遷移至秀英港，?？诠鸥劭谌康隽巳藗兊囊暰€。

?？诠鸥劭诘呐d衰承載了海南厚重的歷史文化脈絡(luò)，見證了?？诘某鞘衅鹪磁c變遷。滄海桑田，古港口在淡出人們視線的同時，似乎也消失在城市的記憶中。如今，像烈樓港、?？谄值戎诤Ｄ?、?？谌绱酥匾臉酥镜?，人們非但難以尋找其絲毫的標識和蹤跡，就連寥寥數(shù)筆的文字記載也是訛誤百出，這或許是海口，也是海南的悲哀。

古港口雖已消失，但海南的文化傳承不能斷裂，?？诘某鞘杏洃洸荒茔郎?，本文對烈樓港進行考辨，意在拋磚引玉，并求同仁正之。

一、烈樓港的確切位置

烈樓港在何處？報刊和網(wǎng)絡(luò)上的文章描述五花八門，即便是正史記載，也有出入。關(guān)于烈樓港的大體方位，有寫在烈樓都的，有寫在五原鄉(xiāng)的，有寫在新海鄉(xiāng)的，也有寫在長流鎮(zhèn)的。關(guān)于烈樓港確切地點，有寫鎮(zhèn)海村的，也有寫榮山村的（青龍劍在《海南陳氏家族世代相傳守云氏墓》持此說）。關(guān)于烈樓港與府城的距離，則有二十里、三十里和四十里的不同說法：正德《瓊臺志》、道光《瓊州府志》所載“縣西北二十里”，萬歷《瓊州府志》、康熙《瓊山縣志》所載“縣西北三十里”，咸豐《瓊山縣志》、《?？谑兄尽匪d則“距府城四十里”，各類文章和史志記載如此大相徑庭，不僅令人費解，也平添了烈樓港的神秘感。

更離奇的是，周娟、周泉根合著且被頻繁轉(zhuǎn)載的文章說：“從無名的獨木舟渡口到烈樓港再到通潮灣，最后西移到白沙津”［1］，此文連大體的方位都說錯了：白沙津在烈樓港之東，從烈樓港到通潮灣顯然是西行，還要“最后西移到白沙津”，豈不是南轅北轍的笑話。

從林林總總的關(guān)于烈樓港的記載來看，最權(quán)威的莫過于正德《瓊臺志》中的烈樓港詞條：“在縣西北三十里烈樓都，水自五原鋪下田澗流出成溪，至此與潮匯成港……烈樓觜：在烈樓都海邊，大石一，所生出海北三墩，石觜相望，海南地接徐聞，此最近，舟一朝可返?！保?］之后的史志及各類文章關(guān)于烈樓港的描述，原始資料多出于此。

其實，求證烈樓港的方位并沒有那么復(fù)雜，只要明確了具體地點，離府城的距離不是問題。至于烈樓港在烈樓都、新海鄉(xiāng)或長流鎮(zhèn)，也不算什么問題，其中涉及不同時期鄉(xiāng)鎮(zhèn)設(shè)置的變遷，不必深究。然而，具體到“鎮(zhèn)海村”與“榮山村”的不同說法，則有必要厘清。鎮(zhèn)海村在今喜來登賓館和新建的海南國際會展中心之間，而榮山村則在?？诨疖囌靖浇瑑烧呦嗑嗌踹h。

烈樓港的確切地點是在新建的海南國際會展中心至五源河出海口一帶海域，“鎮(zhèn)海村”就在其間。這一結(jié)論證據(jù)充分：一是正德《瓊臺志》關(guān)于烈樓港的詞條中所載的“水自五原鋪下田澗流出成溪，至此與潮匯成港”，以及“烈樓觜”“后?！钡鹊孛谶@一帶。其二，此地離徐聞最近，符合各類史志中關(guān)于烈樓港的描述：“海南地接徐聞，此最近”。由此看來，說烈樓港在“鎮(zhèn)海村”一帶是可信的，而“榮山村”之說并無根據(jù)。

二、烈樓港的得名由來

關(guān)于烈樓港的名稱由來，正德《瓊臺志》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說法：“按《雷志》：‘徐聞那黃渡開帆,小午至瓊山烈樓，乃漢軍渡海樓船布列之處。’本縣都名作烈樓，又似焚樓之意，未知孰是?！保?］這里記載了漢軍渡海，卻留下了兩個疑問：其一，是誰率軍渡海到烈樓港？路博德還是楊仆或是其他人？其二，烈樓港得名是“樓船布列之處”還是“焚樓之意”？唐胄揣摩兩者都可能是烈樓港得名的原由，但他沒有肯定哪一種說法，而是以一句“未知孰是”留給后人來求證。

（一）楊仆、路博德率漢軍渡海抵烈樓港沒有根據(jù)

是誰率漢軍渡海抵烈樓港的？楊仆還是路博德或是其他人？或是兩人同時率軍渡海？或是兩人均未到過海南？或是其他人率軍渡海？這些都有存疑之處。筆者求證所有關(guān)于瓊州府和瓊山縣的志書，從正德《瓊臺志》到民國《瓊山縣志》，關(guān)于路博德是否從烈樓港登陸到過海南，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說法：唐胄認為路博德沒有到過海南，他在記述瓊山龍岐村伏波廟時寫道：“按史，二伏波雖未至瓊，然以開郡復(fù)縣之功，郡人感而祀之，不止斯二祠?！保?］537鄭文彩所纂的咸豐《瓊山縣志》則稱：烈樓港是“漢伏波將軍渡海之處”［4］，認為路伏波來過海南。

關(guān)于楊仆是否率軍抵達烈樓港，多數(shù)志書并無明確記載，但對楊仆是否來過海南，唐胄的觀點卻是肯定的，他記載儋州千戶所城是楊仆所筑：“舊在今州西北三十里，上宜倫縣高麻都南灘浦。漢樓船將軍楊仆所筑?！保?］443萬歷《瓊州府志》因循其說，這似乎是楊仆到過海南的直接證據(jù)。

還有一種說法更是荒謬：“漢伏波將軍路博德開瓊時，曾派樓船將軍楊仆率領(lǐng)部隊在此登岸?！保?］眾所周知，為平南越建德、呂嘉之亂，元鼎五年秋,漢武帝拜衛(wèi)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主爵都尉楊仆為樓船將軍。兩人同是位列九卿，各是一路大軍的統(tǒng)帥，分別從廣西和江西進兵擊南越，別說路博德派不動楊仆，若論平南越之功，路博德還不如楊仆。經(jīng)過一年的征戰(zhàn)，楊仆一路過關(guān)斬將，聲勢甚壯，而路博德之兵多由囚犯組成，不斷有逃兵，一路狼狽不堪。至元鼎六年冬兩軍會合時,楊仆以數(shù)萬之眾會路博德千余人，孰優(yōu)孰劣十分明了，楊仆與路博德地位本是一樣，平南越后，兵強馬壯的楊仆傲氣十足，不但對路博德巧擒建德、呂嘉之功耿耿于懷，連漢武帝之命有時亦未能如數(shù)執(zhí)行。試想，楊仆怎能把路博德放在眼里，看來，路博德派楊仆之說極其荒謬。

《?？谑兄尽穭t認為路博德和楊仆都率軍到過烈樓港：“漢武帝元封元年，伏波將軍路博德、樓船將軍楊仆率兵南下征瓊。楊仆率部乘船抵長流之北后海角登陸”［6］124；又載：“自徐聞渡海，小午可到烈樓港，漢伏波將軍也渡海于此。”［6］339《?？谑兄尽冯m有路博德和楊仆到過海南的記載，但缺乏嚴肅考證。

綜觀各類史志和時下各類文章，持楊仆率漢軍登陸烈樓港觀點的居多，因此，筆者主要就楊仆是否來過海南進行考辨。

對漢武帝開瓊置郡，史學(xué)界本有“元鼎六年（前111）”和“元封元年”（前 110）之爭，兩者只相差一年。筆者以為，正德《瓊臺志》和《海口市志》持“元封元年”說與其關(guān)于楊仆到過海南的觀點是難以自圓其說的。

1.從形勢發(fā)展看，楊仆到海南的可能極小。元鼎五年發(fā)兵南越時，楊仆覺察到東越馀善有反意，向武帝請纓伐之，未得許可。《史記》載：“元鼎六年秋，馀善聞樓船請誅之，漢兵臨境，且往，乃遂反?！保?］651這說明，南越未平時東越已反。退一步說,也是南越剛平東越即反。通過平南越之戰(zhàn)，漢武帝深知楊仆攻城掠地之能，即便對他有諸多不滿，但每逢大戰(zhàn)，首先想到的還是楊仆，這也是武帝為何派楊仆而不是派路博德去征東越和朝鮮的緣故。楊仆作為一個嗜殺好戰(zhàn)的將軍，又是漢武帝手中攻堅平叛的利器，不但自己沒有心思到海南，作為漢武帝，也不可能在南越未平東越即反的形勢下，派驍勇善戰(zhàn)的楊仆來海南，更不可能派樓船和伏波兩員大將軍同往海南。

2.從時間推算看，楊仆到海南可能性極小。平南越后，楊仆曾被漢武帝“以書敕責(zé)”，武帝具列了楊仆五大罪過，其中第二至第四條都說明楊仆在平南越后有滯留誤期的情節(jié)：“建德、呂嘉逆罪不容于天下，將軍擁精兵不窮追，超然以東越為援，是二過也。……懷銀黃，垂三組，夸鄉(xiāng)里，是三過也。失期內(nèi)顧，以道惡為解，失尊尊之序，是四過也?！保?］這里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楊仆破番禺后“擁精兵不窮追”，在廣東滯留過；二是楊仆平南越后在家鄉(xiāng)滯留過，并極有可能到過長安?！皯雁y黃，垂三組，夸鄉(xiāng)里”只能是平南越之后的事，因有平南越之功，楊仆封為梁侯，才有主爵都尉、樓船將軍和梁侯三組印。楊仆家鄉(xiāng)在河南宜陽，他不但跨馬持印“夸鄉(xiāng)里”，還因長時間與妻妾承歡，“內(nèi)顧”而“失期”?！笆凇笔鞘婢?？還是失征東越之期？顯然，是失面君之期，因為漢武帝“以書敕責(zé)”的目的是讓楊仆死心塌地去征東越。這樣看來，楊仆受武帝召喚還有可能去過長安，只是未如期而至，并推說是“道惡”之故而已。

此后，楊仆被武帝調(diào)去討伐東越：“天子遣橫海將軍韓說出句章，浮海從東方往；樓船將軍楊仆出武林。”［7］651經(jīng)歷這一系列事件，假以時間推算，楊仆根本沒有分身術(shù)來海南。從元鼎五年秋發(fā)兵至元鼎六年冬平定南越，時間整一年另加一季。從元鼎六年冬平定南越至元封元年冬平定東越，只有一年時間。作為兩大歷史事件的親歷主將楊仆，在這一年之內(nèi)既在廣東番禺滯留過，又在家鄉(xiāng)河南滯留過，且可能去過長安，還在這一年來率大軍渡海裂土海南？并筑好了儋州古城？接著還要到武林（今江西余干縣）發(fā)兵征東越。據(jù)《史記》載：“東越素發(fā)兵拒險，使徇北將軍守武林，敗樓船將軍數(shù)校尉，殺長吏?！保?］651可見，楊仆征東越初遭敗績，并不順利。數(shù)戰(zhàn)后，中間又經(jīng)歷漢王朝對馀善的勸降，勸降不果再戰(zhàn)，直到東越自亂，馀善被部下所殺，東越方平。短短一年中，經(jīng)歷這么多事，對于交通十分不便的漢代來說，是不可想象的，也是不可能的。

持“元鼎六年”之說，雖比“元封元年”早一年，其實最多只有個把月時間差而已?！妒酚洝份d，元鼎六年冬楊仆陷尋陜、破石門，此后才與路博路會合，接著合攻番禺。攻下番禺之后，經(jīng)歷納降和善后，緊接著楊仆在廣東滯留了一段時間,路博德在海上追擊呂嘉等人，從這個全過程來看，在廣東范圍平定南越最起碼要到農(nóng)歷十一月。那么，漢軍大部隊從廣東番禺浩浩蕩蕩地來到瓊北烈樓港，即便是馬不停蹄，最早也得到“元鼎六年”的十一月中下旬或十二月上旬，離元封元年最多也只有一個月的時間。由此看來，海南文人熱衷的“元鼎說”和“元封說”之爭，其實在一定程度上說是個偽命題，即便是持“元鼎六年”之說，楊仆到過海南的可能亦極小。

3.從史志記載看，并無楊仆到過海南的有力佐證。唐胄在正德《瓊臺志》認為楊仆到過海南，并筑儋州千戶所古城，但并未注明史料來源，這與其有史必“按”的寫作風(fēng)格是不同的，是故萬歷《瓊州府志》說到楊仆筑儋州千戶所古城時特地加了“相傳”二字。《?？谑兄尽氛f楊仆來過海南烈樓港，亦無正史依據(jù)。其實，《史記》和《漢書》都將楊仆歸之酷史，并為其列傳?！妒酚洝分嘘P(guān)于楊仆傳記凡97字，《漢書》中關(guān)于楊仆傳記凡428字，均未記載楊仆來過海南?！妒酚洝泛汀稘h書》關(guān)于楊仆的傳記字數(shù)雖不多，卻足以記其生平，就連其出征朝鮮都記載了，假如楊仆真的來過海南，且登陸還有“焚樓”作戰(zhàn)，似這等開疆裂土的大事，《史記》和《漢書》卻只字不提，不合常理，令人難以置信。

根據(jù)以上對史料的分析，筆者以為，楊仆根本就沒有到過海南。那么，路博德是否到過海南并登陸過烈樓港？亦或是《平黎記》中所提的“李將軍”率軍登陸烈樓港？這些尚且存疑，到底是誰率軍登陸烈樓港的，有待學(xué)界進一步考證。

（二）“樓船布列之處”還是“漢軍焚樓之處”

對烈樓港名稱的由來，正德《瓊臺志》沒有給出明確結(jié)論，但如今各類文章中，“漢軍焚樓說”很流行，并寫得更具體，說楊仆率軍登陸后，為表死戰(zhàn)之決心，下令焚船，遂有勝利，烈樓港因而得名。

這一說法之所以流行，一是因為正德《瓊臺志》有“又似焚樓之意”的猜測，二是因為《?？谑兄尽访鞔_記載：“楊仆率部乘船抵長流之北后海角登陸，下令焚船背水作戰(zhàn),征服了當?shù)氐鸟樤饺?烈樓名始于此?！保?］124正德《瓊臺志》和《?？谑兄尽匪贅钦f，依據(jù)大概只有《方輿勝覽》和《輿地紀勝》均引用過的《平黎記》中的記載：“漢武帝發(fā)兵南來，到雷州海岸，造艛船渡兵過海，上岸。黎人并不出降，亦無兵糧。李將軍于瓊州海岸焚舟而回。今號為焚艛?！保?］《平黎記》雖有焚艛說，但書中明確記載的地名是“焚艛”而非“烈樓”，《平黎記》《方輿勝覽》和《輿地紀勝》的作者均為宋人，烈樓港作為自漢至唐宋期間海南的著名港口，若因“焚艛”得名，則三大名著不應(yīng)統(tǒng)統(tǒng)將地名寫錯。況且，許多海南人認為，“焚艛”地名是文昌的“焚艛山”。

筆者在“誰率軍抵烈樓港”的分析中，說明了楊仆未到過海南理由，那么，“楊仆焚樓說”顯然是虛構(gòu)的野史傳說。排除了楊仆“焚樓說”，那么，是路博德在登陸烈樓群港“焚樓”，還是李將軍登陸烈樓港“焚樓”呢？筆者以為，可能性極小。

且不說正德《瓊臺志》記載路博德未到過海南，即便是路博德來過海南，并率軍抵達烈樓港，亦或“李將軍”率漢軍抵達烈樓港，焚樓之說也缺乏依據(jù)。其實，漢軍登陸烈樓港時并沒有“背水一戰(zhàn)”的大戰(zhàn)事，也沒有“焚樓”的理由。筆者持這一觀點，理由有三：

其一，海南古來沒有大戰(zhàn)?！遁浀丶o勝》中載：“海南自古無戰(zhàn)場”，這種說法決非空穴來風(fēng)。海南很特殊，其原住民黎族與北方少數(shù)民族迥然不同，黎族自古以來沒有形成自己的文字，沒有形成全島性的黎族部落政權(quán)和全島黎民公認的部落大首領(lǐng)。千百年來，海南黎族只有過一些抗擊“漢人”政權(quán)強征暴斂的暴動，只有過黎峒之間小規(guī)模的爭斗，卻沒有以征服為目標的部落征戰(zhàn)，也沒有各部落聯(lián)合有組織地抗擊外來勢力的大規(guī)模戰(zhàn)爭。

海南古來沒有大戰(zhàn)與“得大州”之說頗為契合，《漢書·地理志》記載，自合浦、徐聞南入?！暗么笾荨?，《舊唐書》說是遣使所“得”，《通典》則說是遣軍略“得”，《舊唐書》和《通典》雖有差異，但大至都說明了招撫之意，也就是說，沒有經(jīng)過作戰(zhàn)就略定了海南。所以，登陸烈樓港“焚樓”以背水一戰(zhàn)的說法，只是文人抄襲項羽“破釜沉舟”的典故，是一種浪漫的臆想而已。

其二，登陸烈樓港“焚樓”之說沒有正規(guī)史料佐證。以《史記》《漢書》等正史的風(fēng)格而言，關(guān)于開疆裂土的標志性戰(zhàn)爭必有記載，如平南越、東越，征朝鮮，一些標志性戰(zhàn)爭都有記載。開郡海南是裂土大事，烈樓港為登陸點，如有大戰(zhàn)且有“焚樓”異事，必為標志性戰(zhàn)爭，《史記》《漢書》焉能不記？理由很簡單，那就是登陸時無大戰(zhàn)，亦無“焚樓”事件。

其三，伏波廟遍及海南從側(cè)面說明“焚樓”可能性極小。與楊仆不同，路博德較為寬容，能善待被征服之地的百姓。司馬遷贊路博德“伏波困窮，智慮愈殖，因禍為?！?。路博德與楊仆平南越，楊仆軍功更大，尋陜和石門等關(guān)鍵戰(zhàn)役，全是楊仆一人的功勞，但楊仆生性暴虐，濫殺俘虜，使得南越士兵都逃到路博德帳下投降。在海南，路博德深得人心，海南全島之內(nèi)，無論黎民還是漢人，筑祠供奉路伏波之風(fēng)都十分盛行。俗話說，一將成名萬骨枯，如果路伏波或其他將領(lǐng)率軍登陸真有大戰(zhàn)，必少不了殺戮，有殺戮則必有仇恨。那么，路伏波也不可能在海南如此深入人心。

基于以上分析，筆者認為，烈樓港“焚樓”之說只是野史趣說，并無根據(jù)。其實，烈樓港之“烈”應(yīng)作“列”解，并非“焚”的意思，烈樓港得名還是唐胄所說的“樓船布列之處”。

三、烈樓港之興廢

烈樓港古已有之，因漢軍渡?！皹谴剂小倍妹?，關(guān)于烈樓港之興廢，《?？谑兄尽啡缡钦f：“兩漢魏晉南北朝諸代，烈樓港（今秀英區(qū)新海鄉(xiāng)）已成為主要渡口……隋唐其間，海口為官渡，烈樓為私渡，白沙為古渡?！保?］339這種說法流傳甚廣，海南史志網(wǎng)亦從其說。

但這種說法明顯有誤。眾所周知，神應(yīng)港（白沙津）和海口浦真正形成是宋朝的事情（這一點本文不細說，將另文詳記），隋唐其間，即便是白沙津已初步形成，但興旺卻在宋朝，而?？诋敃r尚未開浦。那么，《?？谑兄尽贰八逄破溟g，?？跒楣俣伞咨碁楣哦伞钡恼f法從何而來？顯然是謬種流傳。

烈樓港的興廢與其地理位置密切相關(guān)，此港距徐聞最近，因而自古以來成為“人流”的首選地，軍隊渡海也好，人員往來也好，從徐聞“那黃渡”出發(fā)，小午即至烈樓港。因而，兩漢魏晉南北朝諸代，烈樓港成為海口的主要渡口，皆因當時的“物流”不多，交通仍停留在以“人流”為主的階段。

唐朝以后，尤其是到了宋元兩朝，海上絲綢之路已經(jīng)形成，這一時期，島外、島內(nèi)仕商往來頻繁，貨物運輸量突增，港口交通的“物流”功能顯得特別重要，而這正是烈樓港的短處。烈樓港在小河流五源河入海處，距府城四十多里，亦不靠近南渡江，港口貨物吞吐能力極其有限，這是其日益衰落的必然原因。經(jīng)歷了宋朝神應(yīng)港和海口浦的興起，經(jīng)歷了宋末元初的遷津建浦，?？诘墓鸥劭谝矟u漸形成如下格局：烈樓港為私渡、白沙津為古渡、?？谄譃楣俣桑敝亮覙歉郾粡U。

烈樓港雖早已廢棄，但烈樓之名一直沿用到1945年，1945年改烈樓為那流鄉(xiāng)，1947年再改那流為長流鄉(xiāng)，1953年設(shè)長流鎮(zhèn)并沿用至今。至此，“烈樓”二字漸漸消失在?？谌说挠洃浿?。

滄海桑田，世事無常，烈樓港的興廢不禁讓人發(fā)出這種無奈的感嘆。然而，烈樓港的興廢也印證了“物天競選、適者生存”的道理。我們不必為世事變遷而傷感，作為海南人，我們應(yīng)該記住烈樓港，記住這個象征著海南與大陸連為一體的標志地。

[1]周娟,周泉根.椰風(fēng)和惠帆檣[N].海南日報，2011-10-24.

[2]唐胄.（正德）瓊臺志：上冊[M].?？冢汉Ｄ铣霭嫔?2006:89.

[3]唐胄.（正德）瓊臺志：下冊[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

[4]鄭文彩.（咸豐）瓊山縣志：上冊[M].?？冢汉Ｄ铣霭嫔?2006:69.

[5]海之南.?？诘貓D故事濱水城市的港口[N].海南日報，2006-11-27.

[6]?？谑械胤绞分揪幾胛瘑T會.?？谑兄荆荷蟽訹M].北京：方志出版社,2004.

[7]司馬遷.史記[M].長沙：岳麓書社，2001.

[8]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3659.

[9]樂史，等.地理志·海南[M].?？冢汉Ｄ铣霭嫔纾?006：35-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