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生 張之俊
(清華大學,北京,100084)
文體學所關心的問題主要有:文體與文體學的定義、文體學的任務、體裁研究、個人風格研究、研究分析的不同方法以及文體學的發(fā)展方向等(胡壯麟、劉世生1999)。國內最近一次文體學研究成果的統(tǒng)計時間是2000年。據當時的《中國期刊網》統(tǒng)計,2000年度發(fā)表的文體學研究文章是96篇,達到歷史最高水平。
十年之后,文體學研究的現(xiàn)狀是怎樣的呢?根據《中國期刊網》的統(tǒng)計,2011年1月1日到12月31日國內外語界共發(fā)表文體學研究文章255篇,右圖為統(tǒng)計整理后各類文章數(shù)量的分布情況。
如圖表所示,各類別文章年平均篇數(shù)百分比排序情況是:文學文體學(32.2%)、翻譯文體學(20.0%)、語體學(18.8%)、教學文體學(16.1%)和理論文體學(12.9%)。
2011年度所發(fā)文章的總篇數(shù)大約是2000年度的2.6倍。從類別上講,這些文章既有傳統(tǒng)的文體學類別即理論文體學、語體學和文學文體學,也有新產生的類別如翻譯文體學和教學文體學。
2. 新的發(fā)展
以1998年~2000年間發(fā)表的文體學研究文章為例。根據《中國期刊網》統(tǒng)計,三年間共發(fā)表研究文章228篇,其中文學文體學研究文章50篇,語體學研究文章80篇,理論文體學研究文章98篇。而在2011年,這三大類文章中文學文體學的篇數(shù)躍居首位。此外,其他跨學科研究如翻譯文體學和教學文體學比例有所增加。因此我們把翻譯文體學和教學文體學單列類別進行論述。我們將把2011年的文體學研究文章按照上述五大類進行討論,它們分別是文學文體學、語體學、理論文體學、翻譯文體學和教學文體學。
2011年《中國期刊網》統(tǒng)計的文學文體學研究文章共82篇,數(shù)量為五大類研究文章之首。根據觀察和分析,文學文體學不再簡單地運用單一的文體學理論進行文學體裁分析。近來的一個發(fā)展趨勢是不同文體學派競相發(fā)展,不斷有新的文體學派形成(申丹2000)。隨著國外20世紀90年代以來文體學與語言學各領域的結合,由此產生了新的理論,如認知文體學、功能文體學、語用文體學、女性主義文體學等。國內外語界文體學研究者運用以上新興理論對西方文學特別是英美文學作品進行分析評論。根據統(tǒng)計,小說分析評論依然居首,詩歌次之,但戲劇也有上升勢頭。
同時,除了研究英美文學作品的文體以外,研究澳大利亞文學文體的文章有2篇,研究法國文學的1篇,研究蒙古文學的1篇。占大多數(shù)的英美文學作品分析文章中,有的運用認知文體學中的隱喻理論分析各種體裁,有的運用敘事文體學中的隱含作者分析小說,也有的文章運用功能文體學中的及物性和評價系統(tǒng)分析文學作品。戲劇評論方面,采用話語文體學分析文本的較多。值得特別指出的是,有數(shù)篇研究文章采用語料庫文體學對文學作品進行分析評論。另外,也有運用國外新興理論分析中國文學作品的,如運用言語行為理論分析《文心雕龍》,運用語言變異理論分析《圍城》,等等。這些都是2011年文學文體學研究文章的特色?,F(xiàn)舉一例:
劉瑋的《英語詩歌隱喻的認知文本分析——以艾米莉·狄金森〈因為我不能停下來等候死神〉為例》,強調認知語言學和文體學結合的方法更能解釋詩歌語言的選擇,為文學作品的探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模式。劉瑋區(qū)分了傳統(tǒng)修辭學和認知語言學對隱喻的不同理解。傳統(tǒng)修辭學認為隱喻是一種修辭手段,而認知語言學認為隱喻是人類的認知機制。在分析《因為我不能停下來等候死神》時,劉瑋找出四個隱喻概念:1)死亡就是出發(fā),生命就是旅程;2)人是植物,人生就是一天;3)死亡是黑夜;4)死亡就是歸于最后的目的地。她對四個概念進行了逐一分析,最后說明詩人艾米莉·狄金森將日常語言改造成隱喻,創(chuàng)造了佳作。該文證明認知語言學理論對文學語言的分析是行之有效的。
由于新理論的產生和國內研究者對文體學的重視,人們開始重新審視語言學和文學的關系,使文學文體學成為文學分析評論的又一法寶。
語體學研究語言在不同的使用環(huán)境中產生的各種變體及其特征,如法律英語、新聞英語、廣告英語,等等(劉世生1998:2)?!吨袊诳W》統(tǒng)計的2011年語體學研究文章共48篇,其語體研究分布甚廣。常見語體中,網絡新聞成為新的研究對象,如中英文網絡新聞報道的文體對比。廣告仍然是主要的研究對象,如英漢食品廣告對比與分析。喜劇和電影分析也很新穎,如分析情景劇《生活大爆炸》的言語幽默。演講也是語體學研究文章的一個領域,如公眾演講、政要演講等。此外,其他語體方面的研究如校訓、簡歷、青少年口語、英文歌曲、信件(如家庭信件和商務信件等)、公示語(如銀行公示語)、商務英語(如水產貿易英語)、科技英語、英文審計報告和國際標準文體等。有三個特點值得關注:(1)有2篇2010年上海世博會的英文簡介語體研究和1篇中國—東盟經貿協(xié)議語體研究。這幾篇文章緊跟時代步伐,讓我們意識到語體研究無處不在。(2)有1篇文章研究法語廣告的語體,這也說明外語語體研究不僅僅是英語語體方面的研究。(3)有1篇文章是關于國外大學校訓的文體分析,內容新穎,對我國國內大學校訓的選擇有很大啟示。
吳素梅的《簡潔的形式,深邃的內涵——國外大學校訓的文體分析》介紹了校訓對于西方國家的重要性,并運用Geoffrey Leech和Michael Short的文體學分析方法,從語音層面、詞匯層面、句法層面到語義層面對西方大學特別是英美大學的校訓進行了分析。其結論是這些校訓有其獨特的文體特點:多采用語音修辭手段,詞匯具有濃厚的宗教和拉丁色彩,句法簡單明了,修辭手段豐富。
語體學研究文章涉及領域廣泛,其研究方法上也受到西方文體學理論新發(fā)展的影響。其中,多數(shù)文章選用了新的文體學理論來研究各種語體,如功能文體學分析演講,語用和話語文體學分析情景劇。這些都表現(xiàn)出國內研究者能夠抓住先進的理論,將其運用到不同語體分析當中,從而為文體學的發(fā)展帶來了活力。
理論文體學研究關于文體風格構成的種種理論觀點,如風格選擇說、風格前景化說、風格即功能說等,以及用于文體風格分析的諸多理論模式,如形式文體學、功能文體學、語篇文體學等(劉世生1998:2)。根據《中國期刊網》統(tǒng)計,2011年理論文體學研究文章共發(fā)表33篇,主要通過文學作品中的篇章段落來證實理論。除此之外,也有以句子為單位論述文體特征的,如條件句的語用類型及其文體效果。通過觀察和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2011年理論文體學研究涉及如下幾個宏觀理論:功能文體學、認知文體學、形式文體學、語用文體學、語料庫文體學,也有跨學科的研究如敘事學、認知敘事學等。所涉及的微觀理論有:隱含作者、格律論、評價系統(tǒng)、路徑與前景、變異、象似性視角、隱喻、文本世界、語境、前景化、語氣隱喻、言語行為、元功能等等。
其中新的趨勢主要體現(xiàn)在認知文體學、認知詩學的發(fā)展,如:1篇文章討論視點在認知詩學中的運用,1篇文章探討認知文體學視域下的人物塑造,1篇從電影《美麗心靈》文本出發(fā),探討認知敘事學。因此,可以看出,隨著認知語言學、心理學、人類學、認知科學等學科的發(fā)展,認知文體學會呈現(xiàn)出更加繁榮的景象。同時,語料庫語言學的發(fā)展也為文體學注入了活力,如1篇文章從語料庫敘事學的角度論述敘事研究的新領域和新方法。此外,非英語作家作品也受到了重視,如對前蘇聯(lián)作家巴赫金的文體進行綜述等。此外,有4篇文章是關于評論性的,通過介紹文體學著作,把理論介紹給讀者,這本身就是為理論文體學做出了貢獻。
吳顯友的《文學語篇的文體學方法——〈文學語言——文體與前景化〉評介》是對著名語言學家Geoffrey Leech新作《文學語言——文體與前景化》的述評。吳顯友從宏觀上介紹了該書的概貌,如作家Leech不同時期的作品分布在各個章節(jié)中。該述評找出了文體學研究中的重大理論問題,并對其逐一討論。認為:1)文體學屬于跨學科研究,同時方法上也提倡把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的方法結合起來;2)語言描寫與文學批評之間應該互相借鑒,類似于斯皮策所倡導的“語文圈”的分析方法;3)語言形式與功能之間也應該互動;4)前景化具有文學功能。最后該述評還引用了不同語言學家對文體學前景的看法。
翻譯文體學是由Malmkjaer提出的。令人欣喜的是,文章發(fā)表數(shù)量居第二位的翻譯文體學已經成為國內翻譯界和文體學相互交叉的一個新興領域。根據《中國期刊網》統(tǒng)計,2011年翻譯文體學研究文章共發(fā)表51篇,僅次于文學文體學研究文章。通過觀察和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翻譯文體學雖然表面上只涉及翻譯與文體學的關系,但實際涉及到了其他領域,如認知語言學、體裁研究等,且通過翻譯文體學來促進翻譯理論。通過對文章發(fā)表情況分析,我們可以將翻譯文體學分為翻譯與文學、翻譯家個人風格研究、翻譯與非文學語體、翻譯文體學理論等幾個領域。在翻譯與文學領域中,涉及到中西不同時期的文學作品,如《紅樓夢》翻譯文體研究、易安詞風格英譯對比研究等,也有對《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黑色幽默語言的翻譯研究等。翻譯家個人風格研究文章僅有1篇,即對王佐良先生翻譯思想的研究。翻譯與非文學語體所涵蓋的內容包括:期刊論文摘要、汽車廣告、科技英語、政治文獻、商務翻譯、《政府工作報告》英譯、古建筑翻譯、法律合同翻譯等等。翻譯文體學理論涵蓋翻譯風格研究、國內語料庫的翻譯研究、語言風格在譯文中的再現(xiàn)、隱喻翻譯等等。
霍躍紅的《基于語料庫的翻譯文體學應用研究——以〈荷塘月色〉的三個英譯本為例》在運用語料庫分析譯本的同時,也回應了對基于語料庫研究譯本文本的質疑。在研究工具上,它選用了Textanz軟件統(tǒng)計文本信息。三個譯本分別是朱純深(中國譯者)1992年譯本、楊憲益與夫人戴乃迭(中西合作譯者)1998年譯本和英語譯者(西方譯者)Howard Goldblatt 2007年譯本。通過對三個譯本分別進行語言層面分析、情感表現(xiàn)分析和比喻修辭分析,得出的結論是三個譯本與朱自清平易自然的風格相符合。但他們之間也有不同之處,如詞匯變化、可讀性指數(shù)等等。因此,該文章表明基于語料庫的譯本研究能客觀地反映出譯本的文體特征,為定性研究起到了補充作用。
總之,翻譯文體學作為一門新興的學科,不僅為文體學注入了新鮮血液也給翻譯研究帶來了質的變化。
教學文體學,顧名思義,是教學實踐和文體學理論相結合的新領域。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文體學大有取代精讀課的趨勢。如今,文體學和教學的結合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根據《中國期刊網》的統(tǒng)計,2011年有41篇教學文體學研究文章發(fā)表。從課堂教學來看,主要涵蓋四個教學領域:英語專業(yè)教學、大學英語教學、高職英語教學和高中英語教學。英語專業(yè)教學主要包括文體學在精讀、英美文學、高級英語、寫作等課堂教學中的運用;大學英語教學方面的文章占多數(shù),主要包括閱讀、寫作、聽力,以閱讀課為主。高職英語教學和高中英語教學方面的文章各1篇,分別論述文體學在各自閱讀課中的運用。
除了上述四個方面的教學文體學外,還有1篇關于高校本科法語文體學教學,這是唯一一篇關于非英語課堂教學的。另外,有數(shù)篇文章論述了教學文體學理論,如文體學對優(yōu)化學生專業(yè)素質的研究、文體學應用于高級英語教學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等。楊艷的《文體學在英語寫作教學中的應用》討論了如何把文體學運用到寫作教學中去。文章首先提綱挈領地介紹了文體的適合性,如何在恰當場合選用正式語、非正式語等,核心部分探討了詞匯與文體功能、句子與文體功能以及篇章結構與文體功能。文章最后認為,文體學理論與英語寫作教學的結合,有助于提高學生的英語寫作能力。
以上綜述表明,越來越多的教師作為課堂教學的第一線人員,正在把文體學的理論應用到外語教學當中,為教學研究和文體學研究的發(fā)展添磚加瓦。
文學文體學、語體學、理論文體學、翻譯文體學和教學文體學這五大類文體學研究的共性是缺少創(chuàng)新。簡單照搬理論者居多,對理論創(chuàng)新則鳳毛麟角。
文學文體學雖然數(shù)量上居首,但是無論是對理論的創(chuàng)新,還是對作品的新闡釋,都是很有限的。文學文體學要求運用文體學方法來分析文學作品,從而達到對理論的升華和對文學作品全新的闡釋?!吨袊诳W》統(tǒng)計的2011年文學文體學研究文章,多數(shù)采用了新興理論,如話語文體學、語用文體學、功能文體學、認知文體學等。但多數(shù)文章都是直接照搬理論,最后沒有對理論有所貢獻或創(chuàng)新。申丹(2008:ⅵ)認為,文學文體學旨在更好闡釋文學作品。研究文章所涉及的多數(shù)文本都是老生常談的作品,文本的闡釋與以往別無二致。換句話說,國內外已經有學者用該文體學方法研究過,因此,對于作品闡釋而言也沒有什么創(chuàng)新之處。此外,相比于小說和詩歌,戲劇方面的研究甚少。僅有的戲劇方面的研究,主要還是以話語分析為主,分析方法略顯單調。另外,從文獻綜述上看,并沒有充分引用該研究領域應該引用的文獻,這確實值得商榷。
語體學涵蓋的領域可謂包羅萬象,從傳統(tǒng)的新聞、法律、廣告等擴展到其他領域如簡歷、青少年口語、英文歌曲、校訓、信件、公示語、商務英語、科技英語、英文審計報告和國際標準文體等。但是部分研究文章采用單一的文體學模式,對語料的分析顯得單調乏味。更重要的是,多數(shù)文章采用功能文體學方法對語體進行分析,只是完全照搬功能語法的理論,有時顯得生搬硬套,更談不上通過語體分析對理論有所貢獻。另外,話語文體學、批評文體學、認知文體學等方法,并沒有在語體學中得到嘗試。特別是像政治類的文章,批評文體學完全可以大有作為。此外,雖然體裁廣泛,比較新穎,但是對某些語體的研究缺乏高度的理論概括,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中國期刊網》統(tǒng)計的2011年理論文體學文章是最少的。同時,理論深度不夠,缺少對理論本質上的創(chuàng)新,多數(shù)研究文章僅僅通過某些作品來證明某些理論,而非對理論有所批判、修正或突破。換句話說,發(fā)表的研究文章主要圍繞文體學與文學界面研究中老生常談的問題,如前景化理論進行了循環(huán)論證,卻沒有對前景化理論有所突破。宏觀上說,形式文體學、認知文體學、話語文體學、語用文體學等等方面的研究文章圍繞這些理論進行了借鑒、證明,但無法找到其不足,這也反映了我們的研究者缺少批判性的學術精神。同時,對其他語體如非文學語體的理論研究不足。當然,我們承認文學語言有其自身特點,但是新的理論是否能夠適用非文學語體,值得深入研究。
翻譯文體學相比傳統(tǒng)三大類文體學,屬于后期發(fā)展起來的跨學科研究,從2011年發(fā)表的研究文章數(shù)量上看排在第二位,這表明了翻譯文體學正受到國內研究者的重視和青睞??傮w來說,翻譯文體學呈現(xiàn)出蓬勃發(fā)展的局面,特別是近幾年來,基于語料庫的翻譯文體學研究從客觀上彌補了定性研究的不足。研究范圍從翻譯與文學、翻譯家個人風格研究到翻譯與非文學語體、翻譯文體學理論。然而,關于翻譯家個人風格的研究文章數(shù)量甚少,僅有1篇。同時,翻譯文體學理論上仍然僅僅是運用翻譯理論來解釋譯本,并沒有對翻譯理論形成新的突破。同理,沒有理論上的深化和突破,翻譯與文學研究、非文學語體研究也只能裹足不前。
教學文體學近年來受到研究者特別是廣大外語教師足夠的重視。但是,多數(shù)教學文體學研究者只是簡單地照搬了文體學的理論,歸納式地把自己的教學經驗總結出來,并無理論創(chuàng)新可言。此外,多數(shù)研究文章只是運用傳統(tǒng)文體學理論,分析語言的各個層面,如語音、語義、句法等。只有數(shù)篇運用了功能文體學理論,其他新興理論還沒有得到廣泛應用。如果僅僅生搬硬套原理論,不能量體裁衣,教學效果可想而知。如此反復,學生在聽、說、讀、寫各方面都不能找到一個宏觀的分析方法。
亞里士多德的二元論過去一直影響著西方的學術思想,如索緒爾的語言(Langue)和言語(Parole)、喬姆斯基的語言能力(Competence)和語言運用(Performance)等等。進入21世紀之后,人們發(fā)現(xiàn),學科范疇正逐漸打破上述傳統(tǒng)的束縛,朝著多樣化的方向發(fā)展。文體學研究的發(fā)展趨勢也是如此:多樣化,跨學科,而非涇渭分明。根據《中國期刊網》統(tǒng)計到的2011年發(fā)表的文體學研究文章,文學文體學、翻譯文體學、語體學、教學文體學、理論文體學五大類別各具特色。然而,我們仍有很大的空間提高研究質量。
就文學文體學而言,研究者首先要了解傳統(tǒng)的文學評論理論及其對相關作品的闡釋。應該消除像著名文體學家Mick Short那樣的感受:有些文學評論同行們指責我是一個無動于衷的語言學家……我的語言學同行們有時說我根本就不是個語言學家,僅僅是偽裝起來的評論家(1996:1)。換句話說,只有高屋建瓴,才能有所創(chuàng)新?,F(xiàn)在國內外語界的語言學和文學研究總體上是老死不相往來,Roman Jakobson的話還是那樣適用:“倘若一位語言學家對語言的詩學功能不聞不問,或一位文學研究者對語言學問題不予關心,對語言學方法也一竅不通,他們就顯然過時落伍了”(申丹208:ⅲ)。
因此,文體學,特別是文學文體學,應當充當二者的橋梁,使外語學術發(fā)展形成對話,形成良性互動。其次,文學文體學理論目前呈現(xiàn)出令人期待的局面,功能文體學、話語文體學、語用文體學、認知文體學、女性主義文體學等等,都是文體學和語言學、文學等其他領域相結合的產物,但是這些理論本身并不是完美的,急需我們去修正并發(fā)展。同時,各理論所包含的術語也需要明確界定。Paul Simpson認為,不同路向(approaches)可以融合產生出新的研究方法(methods)(俞東明2010:341)。此外,分析的文本也值得考慮。并不是每個理論都適合所有的文本,如認知文體學中的思維風格和整合理論更適合分析心理扭曲的主人公、具有意識流思維過程的主人公等。下面是個人從宏觀上就文學文體學研究提出的幾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1. 什么是文學性?
2. 文學文體學解決的問題是什么?
3. 文學文體學應當怎樣借鑒文學評論的研究成果使自己言之有物并同時彌補文學評論缺乏形式關注的不足?
4. 哪些文學作品更適合使用哪些文體學理論方法?如何合理地運用并有所創(chuàng)新?
語體學研究的語體較廣,但仍有待挖掘我們日常生活中、不同學術領域中的更多語體。另外,現(xiàn)代語體呈現(xiàn)出的混合語體形式值得注意,如新聞文體中也會出現(xiàn)類似文學性的語言。更為重要的是,我們可以運用新興的理論來分析不同語體,反過來對理論有所貢獻?,F(xiàn)在運用認知文體學分析非文學語體的研究很少,這可能和非文學的語言有一定關系,但是作為非文學語體中作者和讀者的直接對話,認知文體學一定可以有所作為。同時,我們希望能夠通過理論研究,使各個語體都有自己的語體學理論,如法律文體學和政治文體學。這樣,未來的語體學研究既可以不斷豐富自己的領域,也可以不斷拓寬理論。另外,根據程雨民的觀點,從語體角度來研究語言演變是一個廣闊的研究領域(同上:346)。
理論文體學的研究核心是理論。在對風格的定義上,可以有不同的研究角度。很多研究文章缺少理論深度,其實首先是對前人研究的了解不夠,對理論源泉一無所知。關于風格的理論,自古希臘的高爾吉亞、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人都曾深入討論過,因此了解前人思想是必要的基礎。直至今天,亞里士多德關于風格、語體、修辭等的學說,仍然值得借鑒。國內研究對理論的貢獻甚少,其文章價值可想而知。另外,文體學諸多模式還不完善,值得我們在理論中有所創(chuàng)新。如功能文體學中,語篇的銜接和連貫還是大有研究之必要。功能語法中的主位和文體學中的前景化之間有何關系?語用文體學中,是不是僅僅使用語用學中的理論模式如言語行為理論、合作原則等來分析語篇呢?能否有更大的突破呢?認知文體學中,如整合理論、概念域等能否完全解釋文本中人物的思維表達方式和可能世界呢?當然我們還可以在這些理論中進行交叉研究以完善新的理論。例如,上述功能文體學中提出的連貫既然是心理現(xiàn)象,那和認知文體學中的認知過程有什么樣的關系?再如,怎樣通過連貫和認知過程的新框架解釋文體學的現(xiàn)象?同時,我們還應該借鑒心理學、認知科學等學科理論來發(fā)展認知文體學的理論。還有,語料庫文體學中的哪些理論還值得去發(fā)展和完善?諸多理論問題有待深入研究。
翻譯文體學的研究,作為新興的交叉學科研究,有著廣闊的舞臺。像文學作品一樣,翻譯中也要考慮譯者的主體性問題,同時也要考慮讀者的信息接受問題。那么其中的環(huán)節(jié)就涵蓋了原文作者編碼到譯者再編碼再到讀者解碼的過程。在此過程中有譯者的參與,其認知機制有何特點?目前,關于譯者主體性和譯文風格的研究可以放入翻譯文體學中考慮,如漢譯本《奧德賽》,為什么把原文的敘事體風格譯成了詩體風格,這一現(xiàn)象值得研究。我們建議外文系和中文系形成良好的對話,以促進對翻譯文體學理論的宏觀把握。
教學文體學的研究,期待把文體學應用到更多的課堂教學中來,甚至可以為某一類專業(yè)英語課程開設其文體學課程,如醫(yī)學英語文體學、地質英語文體學等等。在研究生英語教學方面,既可開設上述課程,也可從文體學角度改革學術英語寫作課程。這些都需要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另外,根據不同文章的特點,我們也可選擇不同的文體學理論模式,如功能文體學、話語文體學適合閱讀銜接手段突出的語篇,認知文體學適合閱讀敘述性語篇等等。如果在研究中針對不同語篇找到恰當?shù)奈捏w學方法,這對于學生的寫作也是大有裨益的,因為抓住了語篇的風格,學生就很容易將閱讀中掌握的風格特點運用到自己的寫作中來。因此,在研究和實踐中,要找到最佳的文體學模式,同時也要對理論模式有所創(chuàng)新。
當然,文體學研究也不局限于以上五大類別。幽默學就是于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在國外興起的一種新的文體學研究領域。幽默學家們紛紛提出幽默產生的不同模式,從說者和聽者的角度對幽默的產生進行假設。在未來的研究中,幽默學至少可以借鑒文體學中的兩個理論學派:認知文體學和語用文體學。我們可以通過認知語言學、心理學、認知科學等角度闡釋幽默的產生,提出全新的模式。語用文體學則可以從話語分析的角度來解析幽默語言的產生過程。
綜上所述,文體學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進入我國,通過外語學界學者的不懈努力,逐年成長。到了2011年,根據《中國期刊網》的統(tǒng)計,共發(fā)表研究文章255篇,足見文體學在外語學界受到的重視程度。在五大類(文學文體學、翻譯文體學、語體學、教學文體學和理論文體學)研究文章中,文學文體學獨占鰲頭,翻譯文體學和教學文體學可謂是后起之秀。總的來說,各類別研究文章均有新的發(fā)展,呈現(xiàn)出生機勃勃的景象。然而,就論文質量而言,卻仍需不斷創(chuàng)新,特別是在理論方面應敢于質疑、修正和發(fā)展。只有這樣,國內文體學研究才能不斷健康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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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從師感言
我從1991年開始有幸成為胡壯麟老師的學生,從此一直對胡老師敬佩有加。2011年9月10日教師節(jié),作為學生,我給敬愛的胡老師寫了一封感謝信,內有:
受業(yè)二十載,
恩情重于山。
師徒父子矣,
學習無窮期。
胡老師學問博大精深,學富五車,治學方法多樣,緊緊追隨潮流,睿智超人,不斷刻意求新。而胡老師的“寬容”更是我一生學習的榜樣。
博導帶學生,大致有兩條路子:一是學生跟著老師走,老師較為省心。二是老師跟著學生走,老師需要額外付出很多的努力。胡老師走的是第二條路子。他的弟子每人都有自己的獨立研究方向,沒有重復的??上攵?胡老師為指導這些學生付出了多么艱辛的努力。
學習胡老師,知書達理也,潛移默化也,皆受益無窮。值此胡老師八十華誕之際,學生謹奉上深深的祝福!祝恩師身體健康,生活幸福,學術青春永駐!
劉世生與恩師胡壯麟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