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的夏天,我經(jīng)常坐在我們家改造過的陽臺上看地方臺放送的日本動畫片。除了吐得滿地都是的瓜子殼,那時候我們最大的追求就是動畫。那時候我不知道好多看過的動畫片和漫畫都來自周邊的這個島國,也不知道為什么動畫片里人物的名字都很奇怪;那個夏天,在我印象里上小學(xué)以來的第一個朋友,一個喜歡機動警察、喜歡高達、喜歡四驅(qū)車的孩子,在和我做了短短的一年朋友以后,從天臺上墜落下去。于是我記憶里的那些喜歡的東西仿佛在那時候被帶走,自那時以后這樣的夏天,除了中暑和燥熱,對于我來說好像失去了夏天的意義。
在我的人生中有很多很多次回憶和夏天擦肩而過。它們在后來的時光中悄然覺醒了。比如我在那個不懂事的年齡有著比我周圍的孩子都火熱的搜集癖,某個夏天,中國的一家出版社發(fā)行過一套日本人編寫的恐龍大全。那本書本身沒有多大的價值,但是書后附贈的那一套發(fā)著熒光的恐龍模型幾乎吸引了路過的每個小孩,因為是分8冊發(fā)行的,每一冊20元人民幣的價格對于一個小孩來說幾乎就是天價。
我從小就是個愚蠢又倔強的小孩,大人不買我不走,我用幾乎每一個小孩都曾有過的死皮賴臉如愿以償?shù)氐玫搅四翘讜且灿肋h記住了我媽那張不愉快的臉。直到終于有一天那套書消失在一堆廢紙中的時候,我又感覺到了胸口那陣和夏天一樣的燥熱。
剛來日本的時候也是夏天,那時候的東京就像一個巨大的火鍋,走到哪里都是燙的,東京人就像火鍋里的佐料一樣耐煮,通勤電車、車站、大街、商店、各種各樣的人。剛來東京的時候,再熱的天氣,面對100日元一瓶的水,寧可回家去喝自來水也死活不肯買。語言的障礙是其次,初來乍到的人幾乎都不怎么和日本人說話。除了神社和商店,那時候在日本基本上就是個家里蹲。在日本“宅”過了一整個夏天,直到想出去走走的時候,直到呆不下去了想跟日本人交流的時候,地震了。
地震的時候我真的是很怕,第一天地震的時候,我沒有合眼,晚上就一直震著,到了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了NHK關(guān)于含輻射流質(zhì)流向大海的新聞以后,打了電話給家里人,家里人馬上訂了飛機票要我回國。從日本回家以后,家里人更是怕我買飛機票跑去日本,把我的錢全收走了。2011年夏天我回到了東京的學(xué)校,第一件事情就是被告知好多日本企業(yè)招人不要外國人了,因為地震的時候外國人全跑了。
那時我面對著69%的殘酷的出勤率,面對著馬上就要考的日語二級考試,面對新的寢室里新的陌生人,面對著語言不通的日本,面對要選擇學(xué)校,一度退縮。那時候整個日本對于我來說是那樣的陌生,那樣的殘酷,那時候我才明白,在日本什么都是玩真的,在這樣酷熱的夏天里,什么都是嚴肅的。除了通電話的家人,沒有朋友,沒有人認可你,在日本就是一個可笑的陌生人。
那個夏天,日語二級考試之前我看了一遍《阿甘正傳》。那時候的我突然覺醒,什么樣的生活都是生活過后才有的總結(jié)。那天坐在千葉商大的教室里考試,溫度非常合適,頭腦異常清醒,除了題目以外我的心里什么都沒有。夏日將去的日子里我拿到了二級合格的通知書: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以往的夏天,在每個人生選擇的十字路口,我給自己留了各種各樣的借口,拼命的在逃避著自己的人生。直到自己該去面對的時候才不痛快地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沒有得到。夏天,我和一個朋友去了富士山,頂著山底的酷熱和途中的嚴寒爬上了3000多米的山頂。我真的登上了日本第一高峰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好的東西只是自己沒有去面對,和別人完全沒有關(guān)系。
在日本2012年的夏天即將到來之際,我在新的學(xué)校和日本的孩子們一起開學(xué),與他們一起學(xué)新的東西,以后也會組成各種各樣的團隊挑戰(zhàn)新的領(lǐng)域。我想每個在日本的外國人都會在這樣的炎夏繼續(xù)努力地生活下去,肯定會有很多很多人在心中都會默默的為自己那個如夏日陽光一樣燦爛的夢想,度過以后每一個有意義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