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年近雙十仍然待字閨中的烏鴉嘴蘇紫最近紅鸞星很旺,既被個江洋大盜日日調戲,又有個克妻命的太守上門提親??蓻]想到,江洋大盜居然是克妻命的太守,他將她的父親送入大牢,又險些害他丟了名,這一切卻都是為了復仇……
1.她是個烏鴉嘴
蘇紫在快進家門的時候被人叫住,她回過頭,見一個算卦老頭兒氣喘吁吁地跑上前來,下巴上花白的山羊胡子一翹一翹的。
“姑娘,慢一步,我瞧你印堂發(fā)黑雙目無神,必定是觸了霉頭,如不及時化解,定有血光之災?!?/p>
她甜甜一笑:“敢問先生,要怎樣化解?”
算卦老頭兒雙眼一亮,摸著胡子故弄玄虛:“這個嘛,但看姑娘是否心誠?!?/p>
她又笑:“怎樣才算心誠?真金白銀聊表心意?”
算卦老頭兒似有些羞澀:“我乃方外之人,對身外之物不看重,但姑娘心誠,必定會有好報?!?/p>
蘇紫嘴角鉤起個譏誚弧度,軟聲道:“先生,我不是方外之人,也不會算卦卜命,但我說,你今日才有血光之災,你可相信?”
算卦老頭兒臉色一變:“你這小姑娘年紀輕輕,怎么滿口胡言……”話未落音,頭頂樹枝咔嚓一聲脆響,他還沒來得及躲,就被砸倒在地。
蘇紫轉身進家門,蘇府的家丁跑上前去,將樹枝底下胳膊腿直抽的老頭兒刨出來送去醫(yī)館。
“你這老頭兒真不長眼,坑蒙拐騙到我家小姐頭上,要說鐵口直斷,全云州城誰敢和她比?”
蘇紫是個烏鴉嘴。
從她嘴里說出來的事,壞的件件準。她說庫房三更起火,那火絕不會五更才燃,她說老爹要摔斷腿,蘇員外絕不可能磕到牙。
正因為說壞話太準,她年近雙十仍舊待字閨中,無人敢娶。
蘇員外為此急白了頭,三不五時地就找媒婆上門,還經常請些道士尼姑在家里開壇設陣,想替她改改運數(shù)。
可蘇紫自己卻不在意。
這世間若真有人肯傾心愛她,定不會在意她的烏鴉嘴。但若在意,即便娶了她,又怎肯同她白頭偕老?
左右不過一個緣字,何必強求?
2.要知道,這禽獸最經不得激
半夜,窗戶被風吹開,夜間寒意滲進屋來。
夢中故去多年的母親仍是舊時模樣,溫婉笑著替她梳理耳邊的發(fā):“阿紫,你得嫁人了?!?/p>
她猛然轉醒,正對上一雙星辰般的眼,深不見底的眸子中恍惚印出她的模樣,星眸圓瞪,唇瓣輕張,滿是驚訝。
“來人啊!有……唔唔……”
到嘴邊的話全被堵住了,那人渾蛋至極,用來堵她嘴的不是手,而是溫熱的唇。
她又急又惱,潮紅一路蔓延至耳根子。
可對方卻像欺負她上了癮,直逼得她胸腔內所有空氣都被耗盡,渾身無力軟在他懷中才作罷。
那星辰般璀璨的眸子中全是戲謔:“小姐這般麗色,怎會嫁不出去?莫非世人都是瞎子?”手中匕首卻緊貼她心口,提防她出聲叫人。
她用手背狠狠地擦了嘴唇,冷冷一笑,回道:“世人是不是瞎子我不知道,你是個禽獸倒明顯得很。”
“嗬……”那人失笑,手中匕首輕佻地挑動蘇紫的衣襟,“蘇小姐當真是沒經歷過男人,不知道這禽獸最經不得激,一旦興起,它會做的事,可比現(xiàn)在無恥得多。”
蘇紫手腳冰涼,一顆心跳得極快,偏偏不肯服軟:“我再不濟,也就是讓野狗咬了一口,但那咬人的野狗必定死無葬身之地。你既然知道我是誰,也該知道我的烏鴉嘴,若不怕,盡管試試?!?/p>
惡意挑著她衣襟的匕首終于撤開,對方手掌在她頸側一拂,她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昏迷前,隱約聽見那人輕笑道:“有點意思?!?/p>
那人沒有再對蘇紫做什么,若不是第二日蘇府密室一片狼藉,她幾乎要以為,昨晚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荒誕的夢。
蘇員外一邊清理損失,一邊扼腕興嘆,蘇紫卻看著密室地上用朱砂畫就的詭秘法陣皺眉。
“爹,你是不是又請了什么奇怪的人來做法?”
“?。俊碧K員正拼命地打著算盤,好容易回過神來,明白她在問什么后連忙搖頭,“沒有,沒有,那就是隨便畫畫,阿紫你別亂想?!?/p>
蘇紫懷疑地看著地上法陣,這么個東西,誰會沒事隨便畫畫。
“爹,我的婚事順其自然就好,你別總弄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會有用的?!?/p>
3.蘇紫,我對你一見傾心
一頂小轎歪歪扭扭地落到蘇家門前。
轎中人下來的時候,蘇家家丁差點驚掉了下巴。
來人居然是城中有名的林媒婆。
家丁試探著問道:“林婆子,你是來跟我家老爺說親的嗎?我家老爺一心只有故去的夫人,不會續(xù)弦的,你還是別費心了?!?/p>
林媒婆扭著水桶腰旋進屋去:“呸,我是給你家小姐說親的!”
家丁這下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可沒多久,林媒婆就被蘇員外連人帶東西給轟了出來。
蘇員外臉紅脖子粗地罵道:“滾!我家阿紫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嫁給那個害人精!”
林媒婆一張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收拾東西灰溜溜地走了,待蘇員外回了屋,才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不嫁給洛太守,你就養(yǎng)著那烏鴉嘴的女兒一輩子吧!”
云州城兩大奇事。
蘇紫的烏鴉嘴算一件。
云州太守洛廷霄的克妻命也算一件。
這洛廷霄家中是江南望族,年紀輕輕就金榜奪魁身居要位,實屬不易。偏偏天公不好美,給了他似錦前程,卻不肯給他美滿姻緣。
三年前,洛廷霄的未婚妻隨他赴任,卻在途中意外身亡。之后,他又訂過幾門親,但一干新娘子不是病故就是失蹤,到最后,再沒有哪戶人家敢將女兒嫁給他。
也不知洛廷霄是哪根筋不對,這次居然將主意打到蘇紫頭上。
可惜他不嫌棄蘇紫的烏鴉嘴,蘇員外卻不敢冒這個險。
自己的獨生女兒即便嫁不出去,養(yǎng)在身邊也是活蹦亂跳的,但若和那洛廷霄結了親,恐怕連小命都沒了。
蘇紫從藥堂回來后,聽下人說了這件事,不由得埋怨蘇員外:“爹,咱們不愿意,也該給洛太守留幾分顏面。民不與官斗,得罪了他,對自己沒有好處。”
蘇員外仍在氣中,紅著臉將脖子一梗,氣呼呼地道:“阿紫,你放心,爹一定會替你找個如意郎君?!?/p>
蘇紫無奈苦笑,對于她的婚事,她爹只怕更看不開。
經過上次遇賊的事,蘇紫夜里睡得極不安穩(wěn)。
這晚,她正坐在燈下看書,突然,一指疾風彈滅了燈火,有個黑影從窗外躍進來,隨手點了她的啞穴,抱著她便飛身出去。
風從耳畔呼呼而過,四周的燈火夜景急速后退。她的臉頰被吹得冰冷,緊貼那人的背脊卻滾燙。
即便未看見他的臉,她也知道他是誰。
待行到無人處,那人解開她啞穴,她立刻道:“你又想做什么?我記得上次你偷的寶貝不少,足夠你花一段時間了。”
身后的人悶聲發(fā)笑,故意往她脖子里吹氣:“我上次忘了拿一件最重要的寶物,這次回來取。蘇小姐,可要跟我走?”
蘇紫耳垂紅得誘人,笑聲卻發(fā)冷:“敢情你偷慣了金銀珠寶,這次還想著偷香竊玉了??上氵x錯對象了,我蘇紫這個人,你無福消受?!?/p>
“你還是不說話的時候比較可人,可惜我卻愛你的伶牙俐齒?!?/p>
身后的人低低地嘆了口氣,將她放到地上。
月色下,幾樹垂柳伴著淺溪,溪邊空地上擺了酒盞,竹葉青馥郁的香氣混在青草氣息里,別樣醉人。
蘇紫看著眼前這一切,奇怪地道:“你什么意思?”
那人淺笑,極亮的一雙眼中光芒流轉,柔暖如溪水波光:“一人獨飲無趣,想請?zhí)K小姐作陪。”
蘇紫第一次啞口無言。
他更近一步,低頭將蘇紫困在自己呼出的氣息里。
“蘇紫,我對你一見傾心?!?/p>
4.明知是飛蛾撲火,為何卻不知所措
太守洛廷霄再次譴媒人上門。
蘇紫客客氣氣地將人送了出去:“錯蒙厚愛,可蘇紫與太守大人無緣,還請回吧?!?/p>
送走人,蘇員外氣得跳腳:“這洛廷霄什么意思,真當我女兒嫁不出去,非得嫁給他?!”
蘇紫笑道:“爹,我的確嫁不出去。”
蘇員外咬牙切齒:“我就不信了,許祭司說他有辦法的!我再去找他?!?/p>
蘇紫耳尖聽見了,忙道:“爹,什么許祭司,你又找了哪個江湖騙子?”
蘇員外支支吾吾的,最后重重一拂袖:“阿紫你別管,爹自有分寸?!敝蟊泐^也不回地出門了。
蘇紫看著她爹的背影,腦袋里卻想著一件更荒謬的事。
自那晚之后,那人隔幾日就會在午夜時分出現(xiàn),擄了她出府。有時是邀她星夜泛舟,有時是要她相陪飲酒,有時卻是帶她去僻靜無人處看一場絢爛煙火。他言語曖昧舉止輕佻,總會在她身上討些甜頭,但并未有進一步的輕薄。
他看她的時候,眼中似乎真有情意脈脈如水,讓她深溺其中。
可有時又覺得好笑,一個來路不明的江洋大盜,閑時做些偷香竊玉之事,她怎能當了真?
所以,當那人再一次出現(xiàn)在她屋中時,她鬼使神差地將洛太守提親的事說了出來。
“你今后別再來了?!?/p>
對方只笑道:“洛太守遣來的媒人都被你送走了,你又不打算嫁給他,我為什么不能來?而且……”他故意將音調拖長,壓低聲音道,“就算你答應嫁他,我也得擄了你私奔,有什么打緊。”
她抬頭,尖巧的下巴在燈光下挑成倔犟的弧度:“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怎么肯同你私奔?”
她的臉在燈光下艷麗如花,他握住她的手,低頭吻下去。
“我叫蕭霆,獨身一人,四海為家,敢問蘇小姐,可愿隨我浪跡天涯?從南到北,從北到南,不管是江南清雅,還是大漠蒼茫,我都一一陪你看過?!?/p>
醉臥小樓聽風雨,紅袖添香奉清茶,他的手滾燙,抓得她手心微潮。
她閉眼,微微張開嘴,長長的睫毛顫抖如蝶翼。
明知是飛蛾撲火,怎會這般不知所措?
當蘇紫坐到馬背上,身后蕭霆的手環(huán)著她的腰,她整個人卻還似在夢中。
僅僅因為對方的一句話,她就點頭隨他私奔,當真是瘋了。
蕭霆問她:“你留下的信里寫了什么?”
她回過神來,笑得有些淺:“你不需要知道。”
他有些惱地咬著她的耳朵,邊撓她癢癢,道:“都跟我走了還不肯信我?把什么小秘密纏著掖著?”
她偏頭躲開,雪白頸項上露一段紅線,嫣紅雪白相映襯,好看得緊。
他手指一鉤,從她衣領間勾起半塊玉牌:“什么東西?”
“還我。”
那是蘇員外去年給蘇紫的生日禮物,要她好好兒收著。
蕭霆眼中光芒一閃,忙伸手搶了過去,道:“給我做定情信物?!?/p>
5.你在吃醋
仗劍天涯,快意恩仇,歡喜時放聲狂歌,落寞時將一杯酒獨酌。
蘇紫隨蕭霆一路從北往南,最后在鎮(zhèn)江附近的落閑山莊停下來。
落閑山莊莊主白楓是蕭霆的朋友,他三十歲壽辰,蕭霆怎么也得上門慶賀。恰逢白楓的妹妹,江南第一美人兒白嫣然紅樓招親,山莊里四方俠少云集,熱鬧非凡。
蘇紫坐在紅楓樹下的秋千上,無聊地數(shù)著落葉,墻外喧囂聲傳過來,好似來自另一個世界。
“你就是蘇紫?”
突然出現(xiàn)在樹下的女子一身艷紅,眉眼艷麗如春日里最奪目的花。她眼神銳利,看蘇紫的時候總帶了點居高臨下的味道:“蕭哥哥是我要的人,你若聰明,便自己躲開些。”
蘇紫瞇眼打量她一陣,心中確定了她的身份。
“白小姐,你既然選定了他,又何必公然招親?他若真是你要定的人,你同他說便好,和我較勁有什么用?”
愛不愛,要不要,總得那人親自來選,旁人說了有什么意思?
白嫣然眼神里閃過幾分怨毒,袖子一甩,一陣勁風將蘇紫所坐的秋千狠狠地推開去。蘇紫的手死死地抓著繩子,高高飛起的一瞬間,她的視線越過墻頭,看見蕭霆在和什么人說話。
那人抬起頭來,蘇紫不禁皺眉,這人似有幾分眼熟。
可秋千再次蕩起的時候,墻外已沒了任何人的蹤影,剛才的一幕好像是她眼花。
在落閑山莊落腳后,兩人就不再往南走。
蘇紫盤算了下日子,距她離家已近二十日。
從鎮(zhèn)江往云州快馬加鞭怎么也得十來天,時間剩得不多了。
蕭霆回來的時候,她問他:“我們什么時候再往南走?聽說寒山十月的紅葉似火,我想去看一看?!?/p>
蕭霆從背后擁著她,親昵地蹭著她的肩膀:“白楓有些麻煩事要處理,我得多留幾天,幫幫他。”
蘇紫想起今日樹下白嫣然挑釁的眼神,笑問:“是幫他,還是幫白小姐?”
他的手鉤住她的下巴,逼她扭過頭來看自己,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幾分笑意:“你在吃醋?”
她心里像被什么小動物的牙齒輕輕地咬過,又疼又酸,她別過頭去,笑靨如花:“你還不配?!?/p>
話剛落音,便被一場狂風暴雨似的吻封住口,蕭霆的動作帶著些求證的意味,比以往粗暴不少,她渾身骨頭被勒得生疼,整個人幾乎要被他揉進骨血里。
許久,他喘著氣啞聲道:“你這張嘴,當真叫人又愛又恨?!?/p>
6.你也罷,我也罷,其實都是爭不過死人的
蕭霆隨白楓外出處理事情。
蘇紫一個人在屋里收拾東西。
五彩的面人、核桃雕的物件、小攤上的手鏈、寺廟里求來的護身符……她喜靜,蕭霆卻愛鬧,但凡看見什么有趣的東西,總要替她買下,結果一路走下來,別的沒什么,這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卻攢了一包裹。
想起蕭霆笑時的模樣,蘇紫嘴角微不可見地彎了彎,然后,她拎起包裹出門去,不料卻見到門外站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艷紅衣裙,眉目精致,看她的眼神中總帶著點敵意,恰恰是白嫣然。
“白小姐有什么事情?”
回答她的是劈在頸上的一記手刃。
蘇紫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是在墓地里,白嫣然冷著一張臉蹲在她旁邊,見她醒來,伸手指了指前面,壓低聲音道:“你好好兒瞧瞧那邊?!?/p>
她滿心狐疑地望過去,頓時愣了。
蕭霆直挺挺地跪在一座墳前,臉上全不見往日的嬉笑輕浮,他沉著臉,眼中全是仇恨苦痛,死死地扒著墓碑的手指關節(jié)發(fā)白。
墓碑上,幾個帶血的拳印看得人心里發(fā)緊。
蘇紫再看那墓碑上的字,腦袋里轟隆一聲響,手腳止不住地發(fā)涼。云州城里的傳言,落閑莊外和蕭霆說話那人有些眼熟的臉,一下子躥進她的腦海里。
她指甲死死地掐著手心。
白嫣然將她所有的神情看在眼中,無聲地冷笑道:“蘇紫,你知道嗎?那里面埋著的,是他這輩子的劫難。其實你也好,我也好,都是爭不過死人的。”
蘇紫心里亂成一團,有些事情想清楚了,卻又有更多的事情想不明白。
不管這墳里埋的是誰,蕭霆又和墳中人有什么關系,都與她無關,他怎么會找上她?
白嫣然還在耳邊說話,她的笑容里有些惡毒的殘酷:“我同你講個故事。以前有一對戀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男方家中原是江南望族,年紀輕輕便金殿奪魁,被委任為云州太守。女子隨他赴任,卻在路上遭了仇家埋伏,她的尸骨,就埋在這里……”
蘇紫腦子里嗡嗡直響,可白嫣然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清楚明白,她想嘶聲尖叫,將心中的憤懣喊出來,但白嫣然點了她的啞穴,她只能將指甲一寸寸地掐進肌膚,直掐得手心鮮血淋淋。
終于,墳前跪著的身影已然不見,她可以說出話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啞得像鬼一樣可怕:“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7.真心要用真心來換
蘇紫馬不停蹄地趕回云州。
路上,她想起自己離家前留下的書信,忍不住暗暗發(fā)笑,笑著笑著嘴里發(fā)苦。
她真是烏鴉嘴到了極限,就連自己都給詛咒了。
在信中,她告訴蘇員外,自己想外出走走,四處看看風光,如果不出意外,四十天內便會回返。
她并不能完全信任蕭霆,她以為,這個江洋大盜不過是想和她玩一場愛情游戲,她貪念他的笑容,她想要有人陪伴著走過江南煙雨和大漠風沙,于是她選擇了一場早知道答案的豪賭。
只是,她猜錯了一點,蕭霆找上她,與愛情無關。
他心機耗盡,步步為營,為的只是復仇。
這場豪賭,她輸?shù)靡粺o所有。
回到云州,蘇員外已被押入大牢。
蘇家上下鳥獸散盡,蘇紫站在被封的祖宅前,一點點地蹲了下去。
她心里像缺了一塊,空得發(fā)慌,她突然想起自己遺失在落閑山莊的那包小玩意兒。
一雙墨色靴子出現(xiàn)在她視野里,她抬頭,看見蕭霆怒不可遏的模樣。
“蘇紫,你果然聰明?!?/p>
分明是稱贊的話語,他卻說得咬牙切齒。
蘇紫一笑,地上滴落幾點淚珠,她擦干眼淚,抬起頭來,問:“洛太守,多日不見,有何指教?”
聽她喚出真名,他臉色一變,然后眼中迅速聚起狂風驟雨,一把扣住她手腕,將她從地上拖起。
“跟我走!”
蘇紫被洛廷霄軟禁在府中,身上私藏的令牌被搜了出來,洛廷霄冷著臉將桌上茶盤掃落,白瓷碎片濺了一地。
“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發(fā)現(xiàn)你的真實身份?到落閑山莊的第三天?!?/p>
那日秋千蕩過高墻時,她看見的面熟之人,是云州府衙的總捕頭。
說來諷刺,她以為的江洋大盜,居然是一州之主。那晚他到蘇家,為的是尋找她爹蘇員外和白蓮教勾結的證據(jù),隨手牽走幾件寶物,不過是掩人耳目。
而蘇員外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為了她這個寶貝女兒的姻緣,居然病急亂投醫(yī),和朝廷幾次圍剿的白蓮教來往,為對方提供銀錢物資,換取白蓮教祭司為蘇紫設陣改命。
但蘇員外行事謹慎,洛廷霄幾次潛入蘇府,都沒能找到有關白蓮教的線索,一來二去,他便將主意打到了蘇紫身上。
蘇員外極寶貝這個女兒,他將蘇紫誘拐出府,又拿了蘇紫貼身的玉佩做信物要挾蘇員外,讓蘇員外交代了白蓮教的藏身之所。
之后兩次圍剿,白蓮教損失慘重,祭司僥幸逃脫,洛廷霄追捕多日也未發(fā)現(xiàn)他的行蹤。待他返回落閑山莊,卻發(fā)現(xiàn)蘇紫偷了他令牌逃跑,妄想將蘇員外救出遠走高飛,他急忙追來,正巧在蘇宅將蘇紫抓住。
“你早就懷疑我了,卻還陪著我做戲?蘇紫,我當真小看你了!”明明是設下圈套的人,洛廷霄卻比她還怒幾分,“我真想知道,你同我做了多久的戲,同我親熱繾綣的時候,有幾分真心在里面?”
蘇紫被他的憤怒逗笑,賊喊抓賊原來是這么回事,她忍不住道:“洛太守,我的真心對你而言一錢不值,你計較這些做什么?而且,真心是要用真心來換的,你值得嗎?”
洛廷蕭被問得啞口無言,最后,他道:“別妄想救出你父親,在我將白蓮教連根拔起之前,你就在這里待著吧!”說完轉身出去。
蘇紫叫住他:“洛太守,既然救不出我父親,勞煩你將我也押入大牢,好歹讓我們父女倆待在一塊?!?/p>
“別癡心妄想了?!甭逋⑾瞿_步未停,直接走了出去。
暗夜的風從屋外吹進來,吹得人遍體生寒。
8.你與她之間的深情,盡管同別人去講
白蓮教祭司如泥牛入海毫無消息。
蘇紫被困在太守府中無路可逃。
洛廷霄偶爾會來看她,他有時會同她爭吵,有時會逼著她陪他下棋,有時卻又帶著幾分醉意同她說起多年前的舊事。
比如他與她的親梅竹馬,他與她的兩小無猜,她的喜好,她的一顰一笑,蘇紫每每聽著,嘴角噙著冷笑,心里卻疼得緊。
又一次,洛廷霄醉得厲害,抱著她仔細瞧了一陣,突然笑著湊過去吻她:“我想你?!?/p>
他笑容純粹如少年,讓蘇紫心頭一顫,猛地推開他:“洛廷霄,你要找替身也罷,要和人講你的刻骨深情也罷,都離我遠些。白家小姐對你仰慕得緊,你盡可同她說去?!?/p>
洛廷霄被推得踉蹌幾步,站定后愣愣地看著蘇紫,再聽明白她的話,眼神登時轉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過兩日,他竟真將白嫣然接了過來。
蘇紫冷眼看著,一言不發(fā),兩人漸漸相視不見,那種沉默竟比仇人間的怨恨更叫人難過。
這種牢籠般的日子在蘇紫生辰那日被打破。
月黑風高,星子暗沉,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推開她的房門,站到她床前。
她素來淺眠,瞬間驚醒,對方捂了她的嘴低聲道:“我是白蓮教祭司,受你爹的囑托前來救你?!?/p>
她忙問:“我爹呢?”
對方答道:“他在安全的地方等你,時間緊迫,快跟我走?!?/p>
她跟在他身后倉皇出逃,同樣是惴惴不安,心情卻與當日隨洛廷霄私奔時全然不同。
不多時,蘇紫就在城北破廟里看見了她爹。
蘇員外消瘦不少,看見她后老淚縱橫,摩挲著她的頭道:“阿紫,爹沒用,讓你受苦了?!?/p>
她鼻子一酸,啞聲道:“爹,分明是我害了你?!?/p>
父女倆幾句貼心話沒說完,救他們出來的黑衣蒙面人劍鋒一轉,居然架上了蘇員外的脖子。
“蘇萬貫,我已經依照承諾將你女兒救了出來,現(xiàn)在能將半塊圣令交給我了吧?”
陡然生變,蘇紫一頭霧水,蘇員外卻很鎮(zhèn)定,他看了一眼頸子上架著的長劍,說:“依照承諾,你得送阿紫安全出城?!?/p>
蘇員外想講條件,黑衣人的耐性卻很差,見他不肯說,眸光一轉,就將劍壓到蘇紫脖子上:“不肯給,那我先送你女兒上路?!?/p>
“慢!”蘇員外急忙喝止住他。
蘇紫勸她爹:“爹,就將東西給他吧。”
“我不是不想給,是……”
蘇員外支支吾吾了一陣,說不出話來。
“他們手上明顯沒有半塊圣令,問那么多做什么,直接送他們上路好了?!?/p>
一道熟悉的女聲突然插進來,蘇紫驀地瞪大了眼。黑衣蒙面人的身后,白嫣然顰顰婷婷的身影顯現(xiàn)出來。
“你怎么會在這里?”
白嫣然眉目依舊艷麗無雙,只是表情在凄惶燈光下顯得有些可怕,她一笑,鮮紅的唇瓣一張一合:“蘇紫,你當初問過我,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那些事情,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答案?!?/p>
9.但凡和他有牽連的女子,都不能活在世上
“我得不到的,誰也別妄想得到。
“我和岳馨、霄哥哥自小一塊長大,他從小就長得俊,學問又好,對我更是溫柔體貼。我一直以為,我會同他在一起一輩子,可他居然選了岳馨,她有什么好?相貌不如我,機智不如我,卻能被他喜歡……”
聽著白嫣然的話,蘇紫漸漸沉默。
那個墳墓里埋葬的人,就是洛廷霄青梅竹馬的戀人岳馨。她死在隨洛廷霄赴任的途中,死在白蓮教亂黨的劍下,卻也死在自己心愛人的懷中。
白嫣然與他們自小相識,一同長大。天意弄人,白嫣然與岳馨一樣,也愛慕洛廷霄,可從始至終,洛廷霄的眼中卻沒有她。
若她樣樣不如岳馨,那也就罷了,偏偏無論樣貌才學還是家世,她都比岳馨強。
情愛雖是沒有理由的事,可敗給一個完全不如自己的人,白嫣然的驕傲讓她無法接受。
一次偶然的機會,她救了白蓮教祭司,他對她一見鐘情,愿意為她做任何事情。而白嫣然需要他做的事情,居然是殺了即將成為洛廷霄妻子的岳馨。
“我以為,殺了她就會讓霄哥哥看見我的好,可我沒想到,她死了,霄哥哥的心也跟著她埋在地底下。那一段時間,他從未笑過,看著我的時候,眼神卻望向別的地方。”白嫣然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我到底什么地方不夠好,不夠讓他喜歡我?
“后來,洛家為了讓他走出陰影,自作主張?zhí)嫠碎T婚事。我以為他會拒絕,可他卻默許了。他告訴我,既然不是岳馨,那要娶的人是誰都沒有關系。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肯娶我?我并不在乎。再后來,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白嫣然的話讓蘇紫越聽越心驚,這個江南第一美人兒,空有一副好皮相,心思卻扭曲得厲害。
“但凡和霄哥哥有牽連的女子,我都不會讓她活在世上。世人都以為他克妻,可沒關系,這樣才不會有那么多人和他牽扯不清。”
說到這兒,白嫣然婉轉一笑,笑容里有種肅殺之氣:“我對死人一向很大方,不介意讓你做個明白鬼。”她轉頭看向白蓮教祭司,“動手殺了他們?!?/p>
蘇紫立刻將她爹擋在身后:“你恨我,殺了我就好,與我爹無關?!?/p>
白蓮教祭司皺了下眉:“嫣然,等一下,我得將半塊圣令找到,它關系我教生死存亡,我不能……”
白嫣然打斷他的話:“怎么,連你也不肯幫我?”
白蓮教祭司為難地舉起劍。
清寒劍光映出蘇紫蒼白的臉。
“等等!”
“等等!你想要的東西,在我這里!”
有人和她同時開口。
聽到那聲音,蘇紫身子猛地一震,再看白嫣然,一張臉頓時失了血色,嘴唇不斷地顫抖著,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所有水分,頹敗如秋日殘花。
破廟外的榕樹上,一個身影輕輕躍下來,洛廷霄手拿半塊玉牌,一步步走進破廟。
“蕭哥哥,我……”
白嫣然還想解釋什么,洛廷霄看她一眼,眼神冷如玄冰。
“我全都聽見了?!?/p>
白嫣然雙腿一軟,幾乎要跌倒在地。她身后的白蓮教祭司適時地扶住她,讓她靠著自己。同時,他手中長劍抵在蘇紫心口,朝洛廷霄道:“將你手中的半塊圣令丟過來,然后準備一匹快馬,要不然我立刻送她上路?!?/p>
蘇紫聞言苦笑道:“你選錯了籌碼?!边@人真是高估了她,她對于洛廷霄而言不過是顆棋子,他怎會為了她放走一心想抓的仇人呢?
洛廷霄果真有幾分猶豫。
可白蓮教祭司卻信心滿滿:“洛太守,我知道愛一個人是什么滋味,你的眼神騙不了我?!闭f著,他手中長劍稍稍往前一遞,蘇紫臉色一白,衣襟上透了點血跡。
洛廷霄幾乎是立刻將玉牌丟了過去:“住手,我答應你的條件。”
白蓮教祭司滿意地撤回劍,可電光石火間,他身邊的白嫣然突然握著他的手,將長劍猛地刺向蘇紫心口。
她的動作太過突然,任何人都沒有防范。
蘇紫只覺得心口如撕裂般地疼痛,眼前景物一陣跳動,意識便模糊了。
與此同時,一支利箭從暗處射出來,穿透了白嫣然的胸膛。
白嫣然眼睛瞪大,嘴角流出血絲,轉眼看向洛廷霄時,她身上疼得厲害,臉上卻在笑:“蕭哥哥,你不愛我,就不能愛任何人……”
如果洛廷霄沒有為了蘇紫放她走,她或許還能留蘇紫一命。
可洛廷霄居然肯為了蘇紫放棄復仇。
蘇紫在他心中的分量,甚至比故去的岳馨還要重。
她無法忍受!即便是死,她也沒法眼睜睜地看著洛廷霄和別的女人攜手到老。
10.這次我做個真正的江洋大盜
因為白蓮教祭司往后撤的力道,白嫣然那一劍并沒有奪取蘇紫的性命,只是讓她在床上躺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來,洛廷霄天天守在蘇家門口,可次次都被趕走。
蘇家家丁每次見著太守大人,摸摸鼻子只有一句話:“洛太守,小姐請您滾。”
補身子的燕窩靈芝送進去,眨眼工夫就被隔著墻扔出來,家丁再次摸摸鼻子出來:“洛太守,小姐請您帶著您的東西滾。”
一連數(shù)月,洛太守吃癟的模樣成了云州城一道奇觀。
最后,連蘇員外這個護短的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勸道:“阿紫,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他不是真的克妻,對你又是真心的,你便饒了他這一次吧?!?/p>
蘇紫不言不語,把蘇員外滿肚子相勸的話都堵了回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被洛廷霄騙得太狠,已經鼓不起勇氣再嘗試。只是某些靜下來的時候,她會想起那些個半夜相會的夜晚,想起那些被她遺忘在落閑山莊的小玩意兒。
那是他們一路的記憶。
假如他們曾有過的真心,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兒,竟然是唯一的見證者。
三月的微風吹過,蘇紫的身子漸漸好轉,可夜里依舊睡得不安穩(wěn)。
這一夜,她半夜醒來,覺得有人坐在她身邊,睜眼一看,竟然是洛廷霄。
洛廷霄的模樣和多月前差別很大,胡子拉碴,形容憔悴,見她醒來,點了燈將一個小包裹放在她床邊。
她想念的那些小玩意兒,一件不差地擺在她床頭。
她明明不想碰觸,卻忍不住伸手去觸摸,眼淚也大滴大滴地落下。
洛廷霄拭去她眼角的淚:“阿紫,你曾告訴我,你的真心要用真心來換。我曾經許諾過你,從南到北,從北到南,所有的風光要領你一一看過,如今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guī)闳??!?/p>
蘇紫沒說話。
突然間,她的身子一輕,洛廷霄居然抱著她從窗口躍了出去。
她驚道:“你做什么?我沒有答應你。”
洛廷霄緊緊地抱著她,低聲道:“你不會答應的,我只能做一次真正的江洋大盜,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將你帶走。”
風過耳畔,太久的沉默過后,蘇紫終于慢慢地將臉靠在洛廷霄胸膛上,聽他心跳如雷。
他的克妻命是假,她的烏鴉嘴卻是真。
那些賭氣的或不吉利的話,這一刻,她不想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