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甲小戲《管甫送》的藝術特色*

葉倩

(泉州師范學院 音樂與舞蹈學院，福建 泉州 362300)

1 高甲小戲《管甫送》的源流

高甲戲大約誕生在清朝道光年間，前身是“宋江戲”，流行于泉州、廈門及東南亞、臺灣等閩南語系地區(qū)，高甲戲與梨園戲、莆仙戲、閩劇、薌劇同屬福建省五大戲曲劇種.《管甫送》是高甲戲中具有代表性的丑旦小戲之一.藍雪霏在《閩臺閩南語民歌研究》中記載:閩南竹馬戲、老白字戲《管甫送》距今至少有一百年的歷史，主要描寫在臺灣當?shù)昙一镉嫷墓芨拥秸闹堇霞译p親的家書與臺灣情人美娟依依惜別的情景.曾永義在《閩南戲劇》中記載:自宋代末在玉山村衍傳了二十七世的林姓家族中發(fā)現(xiàn)了祖?zhèn)鞒景鬃謶颉豆芨λ汀?，?jù)謝家群之調查，認為它是宋代傳下來的竹馬戲，是梨園戲中弄仔戲的根源.［1］據(jù)《泉州傳統(tǒng)戲曲叢書》第七卷梨園戲下南劇目記載:梨園戲的上路、下南、小梨園三個流派都有《管甫送》這出傳統(tǒng)單折戲，劇目的來源沒有詳細記載，因為這折戲很受男女老少喜愛，后來被泉州高甲戲改編進行演出.綜上所述，高甲小戲《管甫送》是由梨園傳統(tǒng)折子戲《管甫送》改編而來，而梨園傳統(tǒng)折子戲《管甫送》則從竹馬戲移植而來.

2 高甲小戲《管甫送》的音樂特點

2.1 采用南音曲牌

高甲小戲《管甫送》的音樂由八首曲子組成，除了第一首和第二首曲子是南音曲牌《水車》外，其余六首均為閩南民歌小調.南音曲牌《水車》一般采用洞簫四空管定調即F調，音樂旋律較舒緩，委婉地表達人物性格特點.在高甲戲《管甫送》中，《水車》采用品簫四空管定調即降A調，由于男女演員演唱能力的差異，在演出過程中也會適當?shù)剡M行升降調.受劇情的影響音樂的速度比南音的演繹快些，個性化些，表現(xiàn)了臺灣女子美娟沉浸在甜蜜的愛情中及泉州籍文書管甫收到雙親家書后喜憂參半的復雜心情.

2.2 采用閩南民歌小調

2.2.1 變化調式

高甲小戲《管甫送》中的第三首曲子和第六首曲子都采用了泉州民歌【管甫送】音調.民歌【管甫送】因高甲戲《管甫送》的廣為流傳而得名.民歌【管甫送】為五聲音階宮調式，在高甲戲中則變?yōu)槲迓曇綦A加“變宮”和“變徵”的七聲音階宮調式.“變宮”音是在曲子的前奏和間奏過程中出現(xiàn)，“變徵”音是在旋律中以經(jīng)過音的形式代替“徵”音出現(xiàn)的.“變徵”音的出現(xiàn)，使曲子的宮調式結構增加了同主音徵調式的對比因素，產(chǎn)生了宮調式向徵調式的色彩轉換，豐富了五聲音階宮調式的色彩.《管甫送》中出現(xiàn)的“變宮”音和“變徵”音不僅體現(xiàn)了閩南民歌小調的音樂特點，還與高甲戲吸收梨園戲、南音的唱腔有較緊密的關系.高甲戲《管甫送》中的第七首曲子采用了泉州民歌【五更鼓】音調，【五更鼓】來源于【孟姜女】音調.【孟姜女】調是五聲音階，受閩南地方方言的影響，民歌【五更鼓】是加“變宮”的六聲音階，在《管甫送》中變?yōu)榧印白儗m”和“變徵”的七聲音階.例如:［2］(P14)

“變徵”音的出現(xiàn)使音樂的色彩發(fā)生了一些變化，流露出美娟送別時心里的一絲涼意和牽掛，表達了美娟“五步送哥”依依不舍之情.

2.2.2 加花、變奏

高甲戲《管甫送》中的第四首曲子采用了泉州民歌【送管甫】音調，但略有變化.

其旋律基本由民歌【送管甫】的主干音插花、變奏而成，節(jié)奏則在民歌原有的三處附點音符基礎上增加了五處附點音符，強調了“老年”、“返鄉(xiāng)”、“不孝”等詞，表達了管甫希望美娟理解其身為人子的義務和責任，希望她給予支持并安心等待其歸來成親.在曲子的結尾處，還增加了一小節(jié)的回答“喂”，體現(xiàn)了說唱曲藝的特點.《管甫送》中的第五首曲子采用了泉州民歌【病子歌】音調.民歌【病子歌】旋律以二度、三度級進為主，間或四度、五度跳進，節(jié)奏以四分音符、八分音符為主.在《管甫送》中，【病子歌】音調則多附點音符和十六分音符，旋律多四度、五度跳進及間接的八度跳進，這種跳進方式使人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但由于后面旋律的不斷下行又給人造成了些許惆悵，有較明顯的落差感.例如:［2］

《管甫送》刪減了【病子歌】的尾聲樂句，在主題旋律的基礎上進行一些變奏，運用兩個連續(xù)的切分節(jié)奏強調美娟心里的不安，強調管甫對美娟的承諾.

2.2.3 改變節(jié)拍

高甲戲《管甫送》中的第八首曲子采用泉州民歌【行船歌】音調.民歌【行船歌】的節(jié)拍是3/4拍子和5/4拍子交替進行的混合節(jié)拍.由于5/4拍子是3/4拍子和2/4拍子組成的混合節(jié)拍，其節(jié)拍可以組成3/4拍子和2/4拍子，也可以組成2/4拍子和3/4拍子，因此其強弱關系有兩種不同的表現(xiàn)方式:強、弱、弱、次強、弱和強、弱、次強、弱弱.不同的組合方式造成了節(jié)拍重音的不同、節(jié)拍長短的不同，尤其是次強音的不固定給人一種不規(guī)則、跌宕起伏的感覺，這與海上行船時而風平浪靜，時而狂風暴雨的狀況很相似;與閩南方言的表達方式也有一定的關系.從整首歌曲來看，【行船歌】的第一小節(jié)是3/4拍子，第二小節(jié)是5/4拍子，第三小節(jié)是3/4拍子，第四小節(jié)是5/4拍子，以此類推，還是比較統(tǒng)一的.這也說明了行船是有規(guī)律、有節(jié)奏的，小風小浪不影響其正常的運行.在《管甫送》中，【行船歌】的節(jié)拍則變?yōu)?/4拍子，刪減了5/4拍子的節(jié)奏.3/4拍子的節(jié)奏特點是強、弱、弱，給人較強的動感，這與管甫回泉州老家選擇的交通工具——船是相符的.規(guī)整沒有變化的3/4拍子一方面利于高甲戲演員載歌載舞地進行表演，另一方面暗喻美娟希望管甫此去一帆風順，安全抵達泉州，寄托了美娟對情人遠行的一種祝福和企盼，也寄托了海峽兩岸濃濃的親情和眷戀.例如:［2］

3 高甲小戲《管甫送》的表現(xiàn)形式

3.1 《管甫送》的角色特點

高甲小戲《管甫送》是一出丑旦戲，全劇只有兩個角色，一個是丑角管甫，另一個是旦角美娟.高甲戲的丑角分為男丑和女丑兩種類型，如果按照表演的角色還可分為公子丑、家丁丑等，按照表演的科步還可分為傀儡丑、拐杖丑、布袋丑等.管甫屬于拐杖丑，拐杖丑的特點是“三分生，七分丑”.如果從高甲戲的丑行來分，管甫是屬于文丑，長衫丑，長衫丑一般運用于有一定身份、地位，較富有子弟的表演.高甲戲中的丑角大部分是表現(xiàn)花花公子、紈绔子弟的丑陋面貌，少數(shù)表現(xiàn)正面的人物形象，管甫這一角色運用丑角的表演來展現(xiàn)其幽默、滑稽的一面.高甲戲的旦角一般分為武旦、花旦、青衣(苦旦)、老旦、彩旦(女丑)和小旦.美娟的角色屬于小旦.高甲戲中的小旦一般指奴婢、丫環(huán)或年輕的、未出嫁的、身份地位不是很高的活潑女子.

3.2 《管甫送》的表演特點

3.2.1 丑角表演是《管甫送》的特色

高甲戲產(chǎn)生于清道光年間，在形成過程中吸收了梨園戲、竹馬戲、京劇等劇種的精華，在漫長的演變過程中逐漸發(fā)展成具有自身特點的丑角藝術.《管甫送》最具特色的表演就是丑角.劇中管甫著長衫、短褂，手拿拐杖，風流瀟灑、身段飄逸.運用拐杖夸張地表現(xiàn)各種行走、轉身動作，其拐杖的表演豐富多彩，極具舞蹈性和觀賞性，又結合了公子丑的一些科步動作，表現(xiàn)出管甫的風趣、活潑、詼諧的性格特點.由于管甫的身份是臺灣小吏，其丑角動作的表演幅度比一般丑角節(jié)制些，腳步也更穩(wěn)健些，變化多端的拐杖動作中夾雜著些許老成、官宦架子.

3.2.2 采用閩南方言演唱，運用民間口語、襯詞

《管甫送》是一出傳統(tǒng)的折子戲，又稱“管甫弄”.經(jīng)過幾代人的不斷加工、整理，管甫的身份經(jīng)歷了一些變化.上世紀八十年代，《管甫送》被重新定位為反應海峽兩岸主題的折子戲，管甫的身份成了老家在泉州的臺灣小吏(文書).《管甫送》的演唱和道白均采用閩南方言，以泉腔為主.由于其來源于生活，有較強的草根性，音樂多采用閩南民間小調，語言上也多采用閩南民間口語、襯詞，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如:“風吹啊，兄哥啊，對個對面來，風流瀟灑(伊都)好人才，噯喲管甫阮都愛，噯噯喲，噯噯喲，管甫阮都愛.”“兄哥”是閩南方言，意為“哥哥”也稱“情哥”，“阮都愛”意為“我很愛”.“伊都”和“噯喲”是閩南民歌小調中經(jīng)常使用的襯詞，這段話用簡短的語言表達了管甫與美娟的情人關系.又如:“管甫哥，你此話說得準?”“十二點敲十二下，(是甲)準準準!”這句話運用閩南民間口語來塑造管甫風趣、幽默的人物形象，表現(xiàn)管甫的詼諧性格和真誠之心.

劇中管甫和美娟的對白還采用了方言押韻，語言對仗較工整.如:“陣陣鑼鼓催人歸，滴滴淚暗垂，鄉(xiāng)愁陣陣游子歸，難舍有情人.”“垂”和“人”在閩南方言中屬同韻.管甫的道白還常用數(shù)板節(jié)奏，如:“嘉興木梳，福州虱箆，蘇州刺繡，杭州綢面，胭脂點嘴唇，粘柴貼云鬢.”其中“箆”、“面”、“鬢”在閩南方言中屬同韻.如:“黃陵荔枝真出名，五店市李咸(李干)是時行(時興)，安溪鐵觀音，晉江西濱餅，范志神曲好字號，清源茶餅可特別好，石獅甜果(年糕)人阿諛(夸獎).”其中“名”和“行”，“音”和“餅”，“號”、“好”和“諛”在閩南方言中屬同韻.這兩段話管甫用數(shù)板節(jié)奏介紹了泉州的土特產(chǎn)和時髦的東西，非常風趣、活潑，有較強的喜劇效果.

4 高甲小戲《管甫送》的審美價值

4.1 藝術價值

高甲小戲《管甫送》作為傳統(tǒng)的丑旦戲，經(jīng)久不衰的主要原因是:(1)富有特色的丑角表演符合大眾的審美要求，不拘一格又有一定程式化的表演生動地表現(xiàn)人物滑稽、幽默的性格特征;富有地方特色的語言表達方式容易被人們接受、欣賞.(2)音樂上采用閩南民歌小調.閩南民歌小調來源于生活，旋律優(yōu)美，節(jié)奏簡單，朗朗上口，富有地方民族色彩，易于傳唱，有助于高甲戲被大眾所熟知、認可、流傳.(3)由于受男女老少喜愛經(jīng)常作為加演的小戲在大戲開場之前進行演出，由于篇幅短小還經(jīng)常在出國巡演、文藝調演、綜藝節(jié)目和聯(lián)歡晚會上演出.周恩來總理曾對高甲戲的丑角表演做過如此評價:“高甲戲丑角表演很獨特，科步輕巧表演十分滑稽，臉部各個部分會說話，連胡須也會說話，滿身都有戲，好看極了.看了令人精神振奮，心情歡樂…….”［1］

4.2 文化價值

“臺灣與祖國的文化親緣關系，最先最直接的就體現(xiàn)為臺灣與福建的關系.這是由歷史決定的.福建和臺灣，都是以中原南徙的移民為主體而建構起來的社會.”［3］《管甫送》講述的是一位身居臺灣的泉州籍文書收到雙親家書后與臺灣未婚妻依依惜別的情景.它反映了海峽兩岸人民同根共祖、千絲萬縷割不斷的親情，寄托了人們對親人的思念，盼望臺灣早日回歸祖國，盼望祖國早日實現(xiàn)統(tǒng)一的強烈愿望和落葉歸根的心情.

“戲曲藝術系人文、歷史意識形態(tài)之反映，為現(xiàn)代文明與古代文化傳統(tǒng)標志之一.國家之盛衰，世統(tǒng)之優(yōu)劣，常呈現(xiàn)于戲曲藝術之中，因其形象生動，內容真美，兼?zhèn)涫匪囍L，故能長期存茂.”［4］高甲戲作為泉州地方戲曲，福建五大戲曲種類之一，有其獨特的、鮮明的藝術個性.其形成過程中受昆腔、弋陽腔的影響，吸收了竹馬戲、梨園戲、京劇、木偶戲的精華，音樂以南音和泉州民間歌曲小調為主，發(fā)展成具有地方特色，以丑角見長的劇種.《管甫送》是高甲戲中較有代表性的丑旦戲之一，其經(jīng)典的丑角表演和音樂特點，不僅為高甲戲創(chuàng)作提供了很好的借鑒，還為高甲戲這傳統(tǒng)藝術的傳承和發(fā)展提供了契機.作為一種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它理應得到很好的保護和傳承.

［1］陳世雄，曾永義.閩南戲?。跰］.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

［2］泉州市文化館，泉州市音協(xié).泉州民間音樂［M］.(第1輯).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0:14，19，24.

［3］陳耕.閩臺民間戲曲的傳承與變遷［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

［4］福建省泉州地方戲曲研究社.泉州地方戲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