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耿董狐筆 殷殷赤子心

劉文斌

鄭伯農(nóng)曾以“耿耿董狐筆，殷殷赤子心”的詩句，贊揚我國當代一位劇作家、文藝評論家。（鄭伯農(nóng)《詩詞與詩論·悼涵表》，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9年。下引此書，只注篇名）其實，將這兩句詩用于鄭伯農(nóng)本人也恰如其分。他的詩詞不但如春秋時代晉國史官董狐筆下的文章一樣，真實地反映了現(xiàn)實，而且抒發(fā)了詩人弘揚正氣、痛斥邪惡的赤子之情，能給讀者深刻的思想啟迪和極大的審美享受。

上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實行社會主義商品經(jīng)濟，有力地促進了國民經(jīng)濟的發(fā)展，但同時也帶來一些消極影響，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極端個人主義的腐朽思想滋生、蔓延。作家、藝術家對此持何種態(tài)度，關系到文藝能否真實地反映現(xiàn)實，能否更好地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鄭伯農(nóng)沒有像“歌德”派那樣一味地粉飾太平、掩蓋矛盾，而以其鋒利的筆觸，大膽地揭露生活中的陰暗面，無情地批判各種丑惡現(xiàn)象。作為一位資深文藝評論家，他以詩詞形式對文壇時弊予以辛辣的嘲諷。他諷刺商品經(jīng)濟大潮沖擊下文藝界出現(xiàn)的“一切向錢看”之風：“一自雄雞唱孔方，千家萬戶弄潮忙。熱風吹得寒儒醉，只把文房當票房。”（《戲為六絕句》）；他諷刺那些混跡于文壇藝苑的玩性者：“竊玉偷香床上功，春情抒罷畫春宮。文章道德今何在？書海狂吹靡靡風。”（同上）；他諷刺某些人利用評委身份搞暗箱操作、沽名釣譽的行為：“儒林張榜慕賢良，墨客騷人來四方，虎嘯龍吟誰脫穎？考官乃是狀元郎”（同上）。鄭伯農(nóng)不但抨擊文藝界的歪風邪氣，而且對社會上的腐敗現(xiàn)象也毫不留情：“山珍海味何時了，豪宴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接風，公仆輕歌曼舞酒香中”（《虞美人·有感于公款吃喝》），是他對公款吃喝風的抨擊。“華燈初燦，牌客又開戰(zhàn)。不擲千金非好漢，屈指輸贏過萬”（《清平樂·有感于賭博風》），是他對賭博風的嘲諷?！暗V山袞袞化私產(chǎn)，公仆紛紛變股東。慣以熱血鋪富路，敢揮黑手掩真容?！笔撬麑σ恍┴澒傥劾魹橹酗査侥叶鴮е碌V難屢發(fā)的控訴。鄭伯農(nóng)還放眼世界風云。面對西方某些大國以“反恐”、“尋找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之名，行推行霸權主義之實的行徑，他寫道：“聯(lián)合有國空投票，霸主揮刀獨逞狂。恐怖元戎抓恐怖，殺傷魁首查殺傷。”（《夏夜觀天》）。值得稱道的是，鄭伯農(nóng)面對文壇藝苑的歪風邪氣和國內(nèi)外猖獗一時的邪惡勢力，并未對前景失去信心?！敖酱锌袢顺觯黝I風騷三五天”（《戲為六絕句》），表達出他對文藝界那些數(shù)典忘祖者的輕蔑?！昂稳仗炜罩囟稊\，還我朗朗世風”（《清平樂·有感于賭博風》），是他對社會上朗朗正氣的熱情呼喚?！澳L夜夢如鐵，噩夢醒來是晨曦”（《蘇共亡黨十周年》）。表達了他在蘇東劇變、黑云壓城時對社會主義的前景依然信心滿懷?！罢l言霸主永稱王，來年共看狂飆起?！保ā短ど小罚╊A示了全世界人民必將奮起埋葬霸權主義的光明前景。

新中國成立60年來，特別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的三十多年來，由于改革開放政策的實行，促使我國國民經(jīng)濟迅速騰飛，各行各業(yè)欣欣向榮，各族人民安居樂業(yè)。鄭伯農(nóng)為此而歡欣鼓舞，他的詩詞真實而又生動地記錄下這些喜人景象。他參觀老作家沙汀故居，在感慨于當年沙汀筆下的其香居茶館的“茶香”“依舊”的同時，也為那里“地覆天翻百業(yè)新”的輝煌成就興奮不已（《訪沙汀故居》）；他參觀山東省棗莊嶧城區(qū)時，為那里“錦雞一唱，古城新顏。改革開放，再邁雄關”的巨大變化而激動萬分（《嶧城賦》）；他在參觀蘇南鄉(xiāng)鎮(zhèn)后，用筆記錄下改革開放政策為當?shù)貛淼膷湫職庀?。“亭臺樓閣是農(nóng)家，百里沙丘變綠島。何處愁溫飽?！薄安耸邿o土鉆天發(fā)，儀器橫陳煙霧沓。愚公操電腦?！保ā陡皬埣腋墼姇⒂^蘇南鄉(xiāng)鎮(zhèn)有感》）他從電視上看到航天英雄楊利偉乘坐的神舟五號升天的壯觀景象，情不自禁地寫道：“神舟直上霄漢，款款舞蒼穹?！保ā端{(diào)歌頭·望神舟》）他讀過江蘇淮安博里農(nóng)民創(chuàng)作的詩歌后，熱情洋溢地贊道：“莫道耕夫無翰墨，江淮兒女盡詩神。”（《讀博里農(nóng)民詩》）可貴的是，鄭伯農(nóng)在熱情謳歌我國人民所取得驕人業(yè)績時，充分肯定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和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他在《蘇南好》中寫道：“風雨難消公仆心，攜孺扶老奔通道。南天揚大纛?！痹卩嵅r(nóng)看來，雖然今天社會上還存在諸多腐敗現(xiàn)象，但廣大“公仆”們?yōu)槿嗣穹盏木癫⑽聪痢Ｋ麄儓远ú灰频貛ьI人民群眾沿著共同富裕的社會主義大道奮勇向前。作為人民“公仆”的各級干部，是執(zhí)政黨路線、方針、政策的具體執(zhí)行者，在一定意義上體現(xiàn)著執(zhí)政黨的形象?！皽婧ＩＬ飶妵鴫簦倶怯裼罡幻襦l(xiāng)，萬家舉目望朝陽。”（《蘇南好》）目睹了祖國日益強大、人民生活越來越好的廣大人民群眾，更加熱愛帶領他們走向幸福之路的中國共產(chǎn)黨，“萬家舉目望朝陽”一句，充分表達出人民群眾對中國共產(chǎn)黨的無限深情和永遠跟黨走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堅定信心。

無論任何時代的任何民族，都會涌現(xiàn)出一批先進人物，他們體現(xiàn)著歷史前進的方向，代表著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因而得到人民的愛戴。古今中外的優(yōu)秀詩人，總是將熱情洋溢的頌歌獻給他們。鄭伯農(nóng)也不例外，對于那些時代先鋒和民族脊梁，無論是革命領袖還是普通勞動者，他都不吝惜筆墨，熱情謳歌。他訪問越南時看到胡志明主席的故居僅兩室一廳：樓下一間會議廳，樓上臥室、工作室各一間，感慨不已，寫詩贊道：“一生戎馬驅強虜，兩袖清風到白頭。斗室無華藏浩氣，遺輝千古照高丘。”（《訪胡志明主席故居》）王震將軍當年曾帶領三五九旅在南泥灣開荒種地，解放后曾任農(nóng)墾部長，在黑龍江北大荒建起現(xiàn)代化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基地，在海南和云南建起大規(guī)模橡膠園。鄭伯農(nóng)寫詩贊道：“曾教陜北賽江南，又令荒灘變綠川。汗灑中華三萬里，將軍何處不攻關。”（《王震贊》）20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中，四川彭州市女民警蔣英一家十人死于大難，但她忍著巨大悲痛奮戰(zhàn)在抗震第一線，曾因勞累過度而昏厥過去。鄭伯農(nóng)看到有關報道后寫詩贊道：“大愛無邊驚四海，真情似火漫中華。”（《浣溪沙·烈火中的鳳凰》）2003年，全國人民在黨中央領導下奮起抗擊“非典”，萬眾一心，眾志成城。鄭伯農(nóng)浮想聯(lián)翩，寫詩贊道：“莫道雷鋒已故，遍地疾風勁草，正氣泰山移?！保ā端{(diào)歌頭·對“非典”的另一種思考》）對于為社會主義文藝做出貢獻的優(yōu)秀作家及其作品，鄭伯農(nóng)更是推崇備至。他贊揚老作家丁玲“四海風云收筆底，萬家憂樂聚毫端”（《紀念丁玲百年誕辰》），他贊美老詩人臧克家：“一代文章傳浩氣，百年風雨鑄詩魂?！保ā抖〕蟠汗?jié)呈臧老》）他觀看電視連續(xù)劇《開國領袖老澤東》后稱贊其編劇王朝柱：“皓首窮經(jīng)追信史，嘔心瀝血塑英靈?！保ā队^〈開國領袖毛澤東〉寄學友王朝柱》）他讀了長篇小說《國家干部》后稱贊其作者張平：“椽筆動，肝膽裂。鞭魍魎，頌英杰?！保ā稘M江紅·讀〈國家干部〉寄張平》）新時期以來，在某些人士鼓吹的“告別革命”論、“躲避崇高”論、“消解正統(tǒng)意識形態(tài)”論的蠱惑下，文壇刮起一股貶損革命作家及作品，抬高漢奸文人、反動文人和對革命持消極態(tài)度的文人及其作品的歪風。鄭伯農(nóng)與此針鋒相對，他熱情謳歌丁玲等革命作家及其作品，而對于某些論者所賣力吹捧的所謂搞“純審美”的作家及其作品，則予以尖銳的批評。前些年，一位抗日戰(zhàn)爭時期附逆的老文人離世，國內(nèi)一些報刊推出大量文章，大贊大頌其“高風”、“偉業(yè)”。此舉令鄭伯農(nóng)“驚愕不已”。他的《雜詩二首》揭露了該文人當年“新民會里尋常見，膏藥旗下幾度忙”的丑惡歷史，又對那些不顧民族大義，胡吹亂捧該附逆文人的媒體進行善意的諷刺：“媒體不知亡國恨，頌歌滿紙吊狐獐?！鼻靶┠?，當一些文人無視法律、不論是非地為一名用斧頭砍死妻子后自縊的“詩星”大唱頌歌時，鄭伯農(nóng)又寫道：“殺妻自縊是詩星，血跡平添顯赫名。人命關天哪管得，滿城風雨祭幽靈?！保ā稇驗榱渚洹罚?/p>

藉景抒情，托物言志，是詩歌創(chuàng)作常用的手法，詩中所“抒”之“情”和所“言”之“志”的高下，往往成為衡量詩作優(yōu)劣的重要標志之一。鄭伯農(nóng)的此類詩詞中，看不到那種吟風弄月、傷春悲秋等表現(xiàn)一己小小悲歡之作。他筆下即使是詠史懷古和描寫自然風光的詩詞，也總是借題發(fā)揮，抒發(fā)全社會絕大多數(shù)人們所共同贊賞的美好感情和愿望。在《過杜甫草堂》中，詩人先寫草堂一帶“秋風依舊”，然后寫道：“杜君遺韻今何在？商賈滿園爭發(fā)財。”表達了對名勝古跡管理乃至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中存在問題的憂慮。在《過戚繼光鏖兵處》中，詩人在頌揚了這位明代抗倭英雄的高風亮節(jié)和豐功偉業(yè)后，寫道：“誰言烽火成遺跡，靖國陰風正越洋?！碧嵝讶藗兙枞毡居乙韯萘脜菥竾裆鐝突钴妵髁x的罪惡企圖。在《虞美人·登天池》中，詩人講述了關于天池形成于“萬鈞偉力出平湖，贏得碧波千頃映穹廬”的傳說后，又寫道：“安能傾水洗周天，共看水清玉潔滿人間?！笔惆l(fā)了渴求蕩盡一切人世間污穢邪惡的美好愿望。在《山海關老龍頭》中，詩人在描寫了眼前的雄偉壯觀景象后，又寫道：“浪高方顯水天闊，心靜何驚風雨稠。漫說汪洋空漲落，怒濤卷處有漁舟。”頌揚了那種處變不驚，從容應對，搏風擊浪，爭取勝利的革命英雄主義。這難道不正是我們當今時代精神和民族精神的生動寫照嗎？鄭伯農(nóng)的詠物詩，也總是采用擬人化手法，抓住所詠之物的某些特征，以物喻人，頌揚某種高尚品格和偉大精神，抨擊那些腐朽思想和錯誤傾向。請讀其《小草》：“挺身蓬綠野，舍身飼牛羊。生死作鋪墊，贏來春意長?！辟澝懒似椒仓幸妭ゴ蟮钠犯窈透首鳌颁亯|”、勇于奉獻的高尚品格?！段浵仭芬辉妼懙溃骸罢l言螻蟻最貪生，力薄猶將豪氣爭。日曝風吹無阻擋，赴湯蹈火向前程。”頌揚了不怕艱難險阻、勇往直前的奮斗精神。再看《龜》：“縮頭迎宿敵，濃睡度隆冬。歲月等閑過，修成長壽翁。”諷刺了那種貪生怕死、好逸惡勞、不求進取的處世態(tài)度。

鄭伯農(nóng)曾指出：“詩詞不是失去生命力的老古董，它應當也能表現(xiàn)新的時代。21世紀是新詩和格律詩同榮同茂、比翼齊飛，互相競爭，互相競賽，互相促進的世紀?！保ā对娫~與詩論》126頁）這是在總結近百年來我國詩歌發(fā)展經(jīng)驗基礎上提出的精當之論。鄭伯農(nóng)的詩詞創(chuàng)作，也再次證明了這一論斷的正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