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當歸補血湯之補氣補血功效

● 沈耿楊

1 當歸補血湯的源流及衍化發(fā)展

當歸補血湯最早見于《陳素庵婦科補解·調(diào)經(jīng)門》(公元1127年—1131年)，原方當歸(去尾)一兩二錢，炙黃芪一兩，生姜三片，大棗五枚，主治血少之“居經(jīng)”癥，其癥見經(jīng)水三月一來，其脈微而澀，此方黃芪與當歸之比為5∶6，黃芪用量少于當歸用量。而金元時期李東垣所創(chuàng)的“當歸補血湯”，在東垣醫(yī)書可見三處，首處出自《內(nèi)外傷辨惑論·暑傷胃氣論》(公元1247年)，二見于《脾胃論·腸僻下血論》(公元1249)，三見于《蘭室秘藏·雜病門》(公元1276)，并且東垣書中三處所見的當歸補血湯的芪歸用量之比均為5∶1，所治病機與主癥亦相同，具有補氣生血之功效，主治勞倦內(nèi)傷，氣血虛弱，陽浮于外，肌膚燥熱，面紅目赤，煩渴引飲，脈洪大而虛，以及婦人經(jīng)行、產(chǎn)后血虛發(fā)熱頭痛，或瘡瘍潰后久不愈合者，均為血虛發(fā)熱、發(fā)燥而設(shè)，由此推斷東垣所創(chuàng)當歸補血湯實為一首。因此從文獻記載可以看出，黃芪與當歸的經(jīng)典配比為5∶1。［1］

歷版《方劑學》教材均將當歸補血湯作為補血方劑的代表，但在近年來，卻出現(xiàn)了不同意見。李樹英等在研究復(fù)方對心肌細胞的影響時提出該方應(yīng)為補氣為主的方藥;滕佳琳等認為各配伍比例均能顯著增強小鼠血漿6－Kto－FGF12濃度、降低TX2B濃度，以5∶1組作用最強，因此得出相同結(jié)論;樊巧玲等從中醫(yī)基礎(chǔ)理論角度亦指出該方立方本意應(yīng)為急固浮越之陽，治血虛陽浮之發(fā)熱證，而非純粹的補血方藥。［2］

筆者通過對“從陰引陽，從陽引陰”理論的探討，認為當歸補血湯于血虛、氣虛均有效，至于何時為補氣劑，何時為補血劑，則在于芪歸的用量比例。

2 “從陰引陽，從陽引陰”是補氣補血的理論基礎(chǔ)

2.1 “從陰引陽，從陽引陰”的理論淵源 “從陰引陽，從陽引陰”出自《素問·陰陽應(yīng)象大論》:“故善用針者，從陰引陽，從陽引陰，以左治右，以右治左，以我知彼，以表知里，以觀過與不及之理，見微得過，用之不殆。”清·張志聰充分肯定了這一理論并作了進一步的闡述:“此言用針者，當取法乎陰陽也。夫陰陽氣血，外內(nèi)左右，交相貫通?！睆埥橘e《類經(jīng)·卷十二·第八》解釋云:“善用針者，必察陰陽。陰陽之義，不止一端，如表里也，氣血也，經(jīng)絡(luò)也，臟腑也，上下左右有分也，時日衰旺有辨也。從陰引陽者，病在陽而治其陰也;從陽引陰者，病在陰而治其陽也。以右治左，以左治右者，繆刺之法也，以我知彼者，推己及人也。以表知里者，有無相求也。能因此以觀過與不及之理，則幾微可見，過失可則，用之可不殆矣?！睆闹锌煽闯觥皬年幰?，從陽引陰”之陰陽并不局限于經(jīng)脈之陰陽，可指經(jīng)絡(luò)、臟腑、表里、氣血之陰陽，上下、左右部位之陰陽等。［3］根據(jù)病位的上下或左右而上病下取，下病上取，或左病右取，右病左取?！皬年幰?，從陽引陰”中“引”是引領(lǐng)的意思，陰陽相引的觀點，可用于指導(dǎo)藥物治療，誠如張介賓《景岳全書·新方八陣》所說:“善補陽者，必于陰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于陽中求陰，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p>

人身有形，不離陰陽。發(fā)病之機，無非陰陽失衡，偏盛偏衰。治療之法要在燮理陰陽，以平為期。人身立命在于水火陰陽，天一生水，一點元陽含于二陰之中，地二生火，一點元陰藏于二陽之中，水火互為其根，乾坤顛倒，各有妙用，故經(jīng)云:“善補陽者，于陰中求陽;善補陰者，于陽中求陰?！?/p>

2.2 “從陽引陰”理論是當歸補血湯補氣生血的基礎(chǔ) 當歸補血湯于李東垣《內(nèi)外傷辨惑論》中，是補血劑中的一個重要的基礎(chǔ)方，此方的組成僅有黃芪和當歸二味藥，藥味雖少，可針對性極強，能直達病源所在，具有補氣生血之功效，又稱為甘溫除熱法，主要在臨床上治療勞倦內(nèi)傷，元氣不足所致的氣虛血弱、肌熱面赤、煩渴欲飲，以及婦人經(jīng)行，產(chǎn)后氣虛發(fā)熱，頭痛等癥?！斗絼W》教材中均將其作為補氣生血的代表方而歸屬于“補血劑”，認為該方重用黃芪大補脾肺之氣，以裕生血之源;更用當歸益血和營，“從陽引陰”，以使陽生陰長，氣旺血生，而用于治療血虛發(fā)熱證。

2.3 “從陰引陽”理論與當歸補血湯補氣功能的相關(guān)性 筆者認為當歸補血湯一方，乃補血之方，亦是補氣之方，補氣或補血則在于黃芪與當歸的用量，“從陽引陰”理論是當歸補血湯補血功能的理論基礎(chǔ)，“從陰引陽”理論是當歸補血湯補氣功能的理論基礎(chǔ)。

《藥性歌括四百味》曰:“當歸甘溫，生血補心，扶虛益損，逐瘀生新。”其具有補血活血、調(diào)經(jīng)止痛、潤腸通便等主要功能，正如清代《本草經(jīng)百種錄》所載:“當歸為血家必用之藥……實為養(yǎng)血之要品。”《藥性歌括四百味》記載:“黃芪性溫，收汗固表，托瘡生肌，氣虛莫少?！崩顤|垣曰:“黃耆(黃芪)既補三焦，實衛(wèi)氣，與桂同功，特比桂甘平，不辛熱為異耳。但桂則通血脈，能破血而實衛(wèi)氣，耆則益氣也。又黃芪與人參、甘草三味，為除燥熱、肌熱之圣藥。脾胃一虛，肺氣先絕，必用黃芪溫分肉、益皮毛、實腠理，不令汗出，以益元氣而補三焦?！碑敋w既入心則能補心，心主血脈;黃芪甘溫補肺，肺者正氣之宗也。當歸補血湯中當歸得黃芪而血有所附，黃芪得當歸而氣有所依，故鄭欽安曰該方名補血湯亦可，即名補氣湯亦可，古人稱為補血湯是黃芪多于當歸數(shù)倍之時。

滕佳琳、韓濤通過實驗提出當歸補血湯乃補氣之劑，實驗驗證當歸補血湯能顯著增加小鼠血漿6—Keto—PGFI水平(P＜0.01)，降低TxB水平，二者比值較對照組顯著提高，這為該方補氣作用提供了客觀依據(jù)。再從實驗結(jié)果看，當歸補血湯能顯著提高小鼠心肌cAMP水平(P＜0.01)，且明顯提高cAMP/cGMP比值(在中藥研究中，陽虛患者cAMP/cGMP值明顯下降，用助陽藥治療后，二者比值有所回升)，這支持了當歸補血湯的補氣功能。張秉成亦言:“故以黃芪大補脾肺元氣而能固外者為君，當歸益血和營，二味合之，便能陽生陰長，使傷殘之血，亦各歸其經(jīng)以自固也。非區(qū)區(qū)補血滋膩之藥所可同日語也”。［5］李東垣用此方治“勞役氣虛”，還在《蘭室秘藏·飲食勞倦門》勞倦所傷論中特申其立法依據(jù):“以甘溫補其中氣。經(jīng)言勞者溫之，損者溫之者是也?！眲趥牟C則為:“有所勞倦，形氣衰少，谷氣不盛，上焦不行，下院不通，胃氣熱，熱氣熏胸中，故內(nèi)熱，一有所勞傷，皆損其氣，氣衰則火旺。”李氏還提出其適應(yīng)癥:“勞則氣耗，勞則喘息汗出”、“無氣以動，徽于語言，動作喘乏，表熱自汗，心煩不安”，可見當歸補血湯確實具有補氣功能。［6］然而其補氣之機理，筆者則認為芪歸的比例是關(guān)鍵，何者重何者輕，決定了該方補氣的功效。

3 體會

當歸補血湯既為補氣補血之劑，其中就蘊含著氣血的辨證關(guān)系，總而言之，人身就是氣血二字，氣血存則人生，失則人亡，可見當歸補血湯具有重要的臨床意義。

氣是人體一種最基本的流動著的細微物質(zhì)，對人體的生命活動和生長發(fā)育有重要作用。由于氣的分布部位及來源、功能特點的各異，可歸納為“腎中之精氣，水長之精氣和清氣三種”，對人體主要起到了推動、溫煦、防御、固攝和氣化等作用，能推動血液不斷循環(huán)周身無處不到，均以“升降出入”的形式來完成各自所承擔的功能，時刻激發(fā)著人體的各種生命活動，如脾主升、胃主降、肝升肺降等;血是維持人體生命活動的又一重要物質(zhì)，其在脈中運行周身的同時，起到供給營養(yǎng)物質(zhì)以濡養(yǎng)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的作用，其形成是脾胃之氣作用的結(jié)果，是內(nèi)飲食物在氣的作用下而化。

氣在陰陽中歸屬為陽，血在陰陽中歸屬為陰，就其氣血的關(guān)系而言，前人有“氣為血之帥，血為氣之母”之說，氣能行血，氣能生血，氣能攝血;“氣行則血行，氣滯則血瘀”，若是血液沒有氣的推動，血就失去了運行的動力，所以說血液的循環(huán)有賴于氣的推動，反過來，血可以載氣，使氣有所依，并且?guī)Ыo氣充足的營養(yǎng)。如果氣失去了依附則洽散無根而發(fā)生氣虛，所以說:“血虛者氣亦易衰，血脫者，氣隨著而脫，即“血為氣之母”，氣虛首先是脾氣虛，最后引起肺氣也虛，氣虛反過來又會加重血虛，從而可產(chǎn)生諸多疾病。由此可見，氣與血二者在生理上不僅是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而且在病理上又是相互因果的。［7］

當歸補血湯中黃芪補脾氣、益肺氣，是氣中之要藥，當歸善補陰血，為血分之要藥，在“從陽引陰，從陽引陰”理論基礎(chǔ)上，配伍藥量比例得當，則可以起到補氣補血之功效。該方能從幾百年以前流傳至今而被后人久用不衰，這說明該方是一個療效好，針對性強，藥味精良，配伍得體的著名方劑，其不傳之秘在于計量，研究探討當歸補血湯中黃芪、當歸的比例，充分發(fā)揮其補氣補血的功效，具有重要意義。

［1］范 穎，陳信義.當歸補血湯源流及配伍效用關(guān)系研究進展［R］.全國中西醫(yī)結(jié)合血液學學術(shù)會議.北京:北京中醫(yī)藥大學，2006.

［2］危建安.當歸補血湯藥效物質(zhì)基礎(chǔ)與作用機理研究［D］.廣州:廣州中醫(yī)藥大學中藥學院，2002.

［3］楊志新.“從陰引陽，從陽引陰”理論及臨床應(yīng)用［J］.中國針灸.2003，23(10):613.

［4］鄭欽安.中醫(yī)火神派三書［M］.學苑出版社.2007:65.

［5］滕佳琳，韓 濤.當歸補血湯補氣作用機理探討［J］.中藥藥理與臨床.1994(5):5.

［6］紀兢心.當歸補血湯探源［J］.上海中醫(yī)藥雜志.1982(2):29.

［7］趙玉芝，吳 謙.淺談當歸補血湯與氣血的辯證關(guān)系［J］.黑龍江醫(yī)藥.1996，9(1):5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