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用字習(xí)慣考察

周朋升

(大慶師范學(xué)院 文學(xué)院，黑龍江 大慶 163712)

墨家學(xué)派的經(jīng)典著作《墨子》，是先秦諸子中具有代表性的一部重要著作。墨子，名翟，戰(zhàn)國初宋國人，出生在春秋戰(zhàn)國之際的周定王初年(公元前480年左右)，卒于安王之季(公元前389年左右)，其學(xué)習(xí)與活動長時間在魯國，晚年客居楚國的魯陽(今河南省魯山縣)。[1] 67-73據(jù)《漢書·藝文志》載，《墨子》原71篇，今尚存53篇，全書不是一時所作，其中《墨子·內(nèi)城守》各篇，為戰(zhàn)國后期秦國墨家的作品[2]127-141,其他篇章最早的也在春秋晚期?！赌印返挠米趾軓?fù)雜，除存在訛誤以外，還保留了大量古體字、異體字，所以《墨子》是研究先秦漢語的重要語料。

張世超先生在《戰(zhàn)國秦漢時期用字現(xiàn)象舉隅》中說：“本文所討論的用字現(xiàn)象，就是這種某一文化地域內(nèi)或某一歷史時期內(nèi)，文字的使用在某些內(nèi)部因素的影響下所呈現(xiàn)出來的規(guī)律性的現(xiàn)象，它們是字與詞在某一環(huán)境內(nèi)特定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的反映。此外，還包括一些特有結(jié)構(gòu)的字的使用?！?張先生對戰(zhàn)國時期和漢代的用字現(xiàn)象進(jìn)行了舉例考察，并對典籍中的用字現(xiàn)象進(jìn)行了研究，認(rèn)為：“流傳至今的先秦典籍屢經(jīng)傳抄、翻刻，其間不僅字體多次改換，用字被改換者也很多見。今所見先秦古籍中的用字現(xiàn)象，多與西漢時的用字習(xí)慣相合，這是漢初人們整理先秦古書留下來的遺跡?！盵3]180-195張先生的舉例和考察符合秦漢時期的用字現(xiàn)象。

禤健聰先生在《戰(zhàn)國楚簡所見楚系用字習(xí)慣考察》中說：“本文所說的用字習(xí)慣，是指人們記錄語言時選擇用哪一個字(字形)來記錄哪一個詞的習(xí)慣。文字是記錄語言的書寫符號體系，一種語言采用怎樣的符號體系來表示，一個詞采用一個怎樣的符號(文字)來表示，從本質(zhì)上說，是隨意的。只有在約定俗成之后才相對固定下來。”[4]269-285禤先生列舉了戰(zhàn)國楚簡的用字習(xí)慣(特色字)，分為四種情況：聲符相同，形符有別；形符一致，聲符不同；形聲皆異，讀音相近；別為新字。然后討論了楚系用字對商周古文字的繼承的問題。

王貴元先生在《簡帛文獻(xiàn)用字研究》中說：“所謂用字問題，包括兩個層面:一是使用了多少個單字，二是怎樣使用這些單字。第二個層面應(yīng)是研究重點(diǎn)。第二層面問題主要表現(xiàn)為字形與表義功能的關(guān)系問題，就現(xiàn)有認(rèn)識，大致可分為異寫字、異構(gòu)字、據(jù)音借用字、同源通用字、同形字和形近混用字六個方面。”[5]159-163

三位先生從不同的角度對用字習(xí)慣進(jìn)行了定義，符合他們文章所考察對象的實(shí)際情況。他們文章的研究對象的共同特點(diǎn)是：文本在出土后的寫本是特定的，不存在再次被改寫的問題，能夠完全保留著其書寫時代的用字習(xí)慣。然而對于古書中的用字習(xí)慣進(jìn)行考察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裘錫圭先生的《文字學(xué)概要》在“字形跟音義的錯綜關(guān)系”—章中談到了一形多音義和一詞多形的現(xiàn)象，情況是比較復(fù)雜的。就《墨子》一書而言，表現(xiàn)得很明顯，《墨子》全書共 80040字，出現(xiàn)單字字?jǐn)?shù)2610個[注]此數(shù)據(jù)來自香港中文大學(xué)中國文化研究所漢達(dá)古籍?dāng)?shù)據(jù)庫中心：《墨子》，香港商務(wù)印書館有限公司1988年出版。，絕大多數(shù)是一個字形對應(yīng)一個詞和一個詞對應(yīng)一個字形，可以不予討論。這里的字形指的是字的書寫形體，即具有形體區(qū)別意義的書寫符號。

本文綜合諸位先生的論述，對用字習(xí)慣進(jìn)行了這樣的定義：廣義的用字習(xí)慣指某一特定時期的某一文字材料的文字使用的各種情況，包括習(xí)用字[6] 259、簡化字、繁化字、異體字(字形異體、偏旁異體，不僅是不同地區(qū)，而且同一地區(qū)文字的寫法也是不同的)、通假字、古今字、錯訛字、同形字、同義換讀等，即是指某一文字材料的用字習(xí)慣與同一歷史時期的、同一地域的其它文字材料的用字習(xí)慣的相同和不同情況。狹義的用字習(xí)慣指某一文字材料的用字習(xí)慣的特殊情況，表現(xiàn)在字與詞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上的特殊情況。本文關(guān)注的是那些古今變化比較大，且比較復(fù)雜的單字字形(不包括聯(lián)綿詞)的使用情況，以期對《墨子》用字習(xí)慣進(jìn)行深入考察。

一、一字字形兼作多詞

這種情況的字形多數(shù)上存在假借關(guān)系，如：

1.正——{正}104、{征}2、{政}12[注]大括號{ }表示詞，后面的數(shù)字出自引得編纂處編纂的《墨子引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1月出版。并參照商務(wù)印書館有限公司1988年出版的《墨子》，進(jìn)行了補(bǔ)充。

昔者文公出走而正天下，桓公去國而霸諸侯。《墨子·親士第一》

畢云：“正，讀如征。”王念孫云：“畢讀非也，《爾雅》曰：‘正，長也。’晉文為諸侯盟主，故曰：‘正天下’，與下‘霸諸侯’對文。又《廣雅》：‘正，君也?！渡匈t篇》曰：‘堯、舜、禹、湯、文、武之所以王天下正諸侯者。’凡《墨子》書言正天下正諸侯者，非訓(xùn)為長，即訓(xùn)為君，皆非征伐之謂?！卑福和跽f是也。《呂氏春秋·順民篇》云：“湯克夏而正天下”，高誘注云：“正，治也”，亦非。[注]本文所引的畢云、王云(王念孫)、蘇云和王引之云等人的批注皆出自《墨子間詁》(孫詒讓著，孫以楷點(diǎn)校，中華書局，2001年4月出版)。

天下有義則治，無義則亂，我以此知義之為正也。然而正者，無自下正上者，必自上正下。是故庶人不得次己而為正?！赌印ぬ熘鞠碌诙恕?/p>

《意林》引“正”并作“政”。

2.支——{支}1、{肢}1

薪食足以支三月以上?！赌印涑情T第五十二》

暢之四支，接之肌膚?！赌印ば奚淼诙?/p>

筆者按：“四支”與“四肢”各出現(xiàn)1次，“竭四肢之力以任君之事”(《墨子·尚賢中第九》)?？梢?，“支”與“肢”的用字習(xí)慣上有交叉。

3.辟——{僻}7、{避}15、{譬}9(其中作“彼”字異文1例)、{辟}3

不慎其心志之辟?！赌印し敲械谌?/p>

治要本作“僻”，畢云：“僻”同。

筆者按：“僻”為“邪僻、不老實(shí)”的意思。

今上舉義不辟貧賤……今上舉義不辟疏……今上舉義不辟遠(yuǎn)?！赌印ど匈t上第八》

治要本作“避”。蘇云：“辟，讀如避。”

仁者之為天下度也，辟之無以異乎孝子之為親度也。《墨子·節(jié)葬下第二十五》

畢云：“辟同譬。”

辟也者，舉他物而以明之也。《墨子·小取第四十五》

筆者按：《說文》：“辟，諭也?！?，即為“譬喻，比方”的意思。另外，“譬”共出現(xiàn)48例，如：“譬之日月兼照天下之無有私也”(《墨子·兼愛下第十六》)，可見，“辟”與“譬”的用字習(xí)慣有交叉。

以廣辟土地。《墨子·公孟第四十八》

辟門除道?！赌印し枪ブ械谑恕?/p>

筆者按：“辟”為“開辟、開拓”，后來寫作“闢”，今簡化作“辟”，與古同。

4.田——{田}9、{畋}3

予非爾田野葆士之欲也?！赌印っ鞴硐碌谌弧?/p>

筆者按：“田”為“田地、土地”的意思。

周宣王合諸侯而田于圃，田車數(shù)百乘?！赌印っ鞴硐碌谌弧?/p>

筆者按：“田”今作“畋”， “畋”在《穆天子傳》中有6例，璽印和望山楚簡里都有“畋” 字[注]參見何琳儀著《戰(zhàn)國古文字典》，第1124頁，中華書局1998年9月出版。。

5.適——{適}9、{敵}24

強(qiáng)體適腹而已矣?！赌印まo過第六》

適人恐懼而有疑心?！赌印涑情T第五十二》

敢問適人積土為高?！赌印涓吲R第五十三》

筆者按：表示{適}的“適”(shì)字今簡化作“適”，卻與“適”(kuò)成了同形字，表示{適}的“適”(dí)字分化作“敵”，古書中?；煊?，亦可表示{嫡}、{謫}等詞。

6.葆 ——{保}18、{堡}11、{包}1、{寶}1

而葆之會稽。《墨子·非攻中第十八》

筆者按：“葆”“?！眱勺滞?。《左傳·哀公元年傳》：“越子以甲楯五千保于會稽”，同樣語境下的異文可證。

葆衛(wèi)必取戍卒有重厚者。《墨子·號令第七十》

葆宮之墻必三重，墻之垣，守者皆累瓦釜墻上?！赌印ぬ柫畹谄呤?/p>

孫云：葆衛(wèi)，謂葆宮之衛(wèi)卒也。

筆者按：“葆”通“堡”。

教人學(xué)而執(zhí)有命，是猶命人葆?！赌印す系谒氖恕?/p>

畢云：“葆，言包裹其發(fā)?！?/p>

筆者按：畢阮用的是聲訓(xùn)，說明“葆”與“包”通。

予非爾田野葆士之欲也?！赌印っ鞴硐碌谌弧?/p>

《墨子間詁》：孔書無此三十二字。孫云：“《墨子》所見古文書，與今本異，或脫簡，或孔子所刪也。葆，同保。鄭注《月令》云：‘小城曰保，俗作堡’，言不貪其土地人民。”俞云：“‘葆士’無義，‘士’疑‘玉’字之誤，‘葆士’即‘寶玉’也?！妒酚洝ぶ鼙炯o(jì)》：‘展九鼎葆玉’，徐廣曰：‘葆，一作寶’，即其例也?！卑福河嵴f近是。

筆者按：此類用例又見《莊子·齊物論》：“此之謂葆光?！薄痘茨献印け窘?jīng)》：“葆作或瑤或?qū)棥！卑船幃?dāng)作珤，珤古寳字[7]784。

7.齊——{齊}40、{齋}1

齊將伐魯。《墨子·魯問第四十九》

是以率天下之萬民，齊戒沐浴?！赌印ど型械谑?/p>

孫云：“齊”，道藏本作“齋”。

筆者按：天子有疾病禍祟，必齋戒沐浴，此處也應(yīng)作“齋”，形近而誤。

8.桀——{傑}4、{楬}1

初之列士桀大夫?！赌印し敲械谌?/p>

孫云：“桀”與“傑”字通?！栋谆⑼x·圣人篇》引《禮別名記》云：“萬人曰傑?！薄墩f文·人部》云：“傑，埶也，材過萬人也?！薄秴问洗呵铩っ锨锛o(jì)》高注云：“才過萬人曰桀。”《毛詩·衛(wèi)風(fēng)》：“邦之桀兮”，傳云：“桀，特立也?！?/p>

城希裾門而直桀。

畢云：“桀”與“楬”同，言城上之人望裾門而置楬也，《墨子·備蛾傅篇》作“城上希薄門而置楬”，是其證。

孫云：望裾門而置楬者，所以為識別，以便出擊敵也。

筆者按：《墨子》中的商王桀不計在內(nèi)，可不予討論。“桀”與“傑”“楬”上古音皆為群母月部字[8]61，音同故通。

9.共——{共}10、{供}5、{攻}2、{恭}5、{拱}2

以此共三年?！赌印す?jié)葬下第二十五》

幣帛不足，則共之。《墨子·非攻下第十九》

畢云：“共同供。”

左不共于左，右不共于右?！赌印っ鞴硐碌谌弧?/p>

孫云：孔書并作“攻”。

若不共命?！赌印っ鞴硐碌谌弧?/p>

孫云：孔書亦作“汝不恭命”。

君子共己以待，問焉則言，不問焉則止?！赌印す系谒氖恕?/p>

筆者按：“共”與“供”、“恭”通，古書習(xí)見，不煩舉例?！白蟛还灿谧?，右不共于右”是直接引用《尚書·禹貢》的原文，《三國志·魏志十二》引并同。

二、多個字形對應(yīng)一個詞

這種情況的不同字形之間，有些是異體字的關(guān)系，有些是古今字的關(guān)系，有些是通假字關(guān)系，如：

1.{逮}——逮13、遝5

逮至昔三代圣王既沒。《墨子·節(jié)葬下第二十五》

遝至乎夏王桀，天有酷命?！赌印し枪ハ碌谑拧?/p>

畢云：“遝”舊本作“還”。王云:“還”當(dāng)為“遝”，遝與逮同，逮，及也。

孫云：漢石經(jīng)“逮”作“遝”。

2.{盤}——盤3、槃3(作盤異文1例)

故琢之盤盂，鏤之金石，以重之?！赌印っ鞴硐碌谌弧?/p>

鏤之金石，琢之槃盂?！赌印ぬ熘局械诙摺?/p>

吳鈔本“槃”作“盤”。畢云：《后漢書》注引“盤”作“盤”。

筆者按：表示同一個詞用了不同的字形，而且不同版本之間有異文，更說明這兩個字形的密切關(guān)系。

3.{旗}——旗33、旂1

載之白旗。《墨子·明鬼下第三十一》

右置旂，左置旌于隅?！赌印び瓟踌舻诹恕?/p>

孫云：謂門左右隅，一置旂，一置旌也。

筆者按：“旂”字金文習(xí)見[9] 463-464，“旗”于《古陶匯編》收1例，用為人名[注]參見何琳儀著《戰(zhàn)國古文字典》，第27頁，中華書局1998年9月出版。，在戰(zhàn)國時存在多以“丌”為聲符的異體[注]參見湯余惠主編，徐在國、吳良寶編纂的《戰(zhàn)國文字編》第464頁，福建人民出版社，2005年8月出版。，隨著典籍中“其”字取代“丌”字，各種異體逐漸統(tǒng)一。

4.{境}——境14、竟2(另有1例通競)

今國君諸侯之有四境之內(nèi)也?！赌印ぬ熘局械诙摺?/p>

楚四竟之田，曠蕪而不可勝辟?！赌印じ谒氖?/p>

筆者按：“境”與“竟”在這里是通假字的關(guān)系。

5.{蟻}——蟻1、蛾8

蟻傅?！赌印涑情T第五十二》

凡殺蛾傅而攻者之法?！赌印涠陚鞯诹?/p>

筆者按：“蟻”與“蛾”在這里是通假字的關(guān)系，詳見下文。

6.{叛}——叛3(作畔異文1例)、畔3

守城則不崩叛?！赌印し敲系谌濉?/p>

守城則倍畔?！赌印ど匈t中第九》

筆者按：“叛”與“畔”在這里是通假字的關(guān)系。

7.{邪}——邪32、耶3(1例有爭議，見下)

家既已治，國之道盡此已邪?！赌印ど型碌谑?/p>

子之義將匿耶？《墨子·耕柱第四十六》

子之為義也，人不見而耶。《墨子·耕柱第四十六》

王引之云：“耶”字，義不可通，蓋“服”之壞字也。富讀為福，福、富古字通。而，汝也。人不見而服者，未見人之服汝也。鬼不見而富者，未見鬼之福汝也。故下文曰：“而子為之，有狂疾也”。服與福為韻。

蘇云：“耶”當(dāng)作“取”。

孫云：王讀富為福，是也?！耙保伞爸敝?。王、蘇校并未塙。

筆者按：如果按照孫詒讓所說， “耶” 應(yīng)作“助”，吳毓江《墨子校注》從之。但前兩例仍可說明“邪”與“耶”可相通。

8.{戮}——戮9、僇11

聿求元圣，與之戮力同心?！赌印ど匈t中第九》

我民有命，毋僇其務(wù)?！赌印し敲械谌?/p>

畢云：“言毋戮力其事也?！?/p>

筆者按：《說文·力部》云：“戮，并力也。”戮，勠之借字?！奥尽迸c“僇”每相通，見《古字通假會典》第749頁，不煩舉例。

9.{乎}——乎235、虖1

明乎民之無正長?！赌印ど型械谑?/p>

夫明虖天下之所以亂者?！赌印ど型系谑弧?/p>

筆者按：“乎”在這里是介詞，相當(dāng)于“于”?！昂酢迸c“虖”皆曉母魚部字，自可相通。

10.{瘖}——喑1、瘖2

此譬猶瘖者而使為行人?！赌印ど匈t下第十》

近臣則喑?！赌印びH士第一》

畢云：“喑”當(dāng)為“瘖”，《說文》云：“瘖，不能言也?！薄班?，宋齊謂兒泣不止曰喑”，非此義。《玉篇》云：“瘖，于深切，不能言”，“喑，于金、于甘二切，啼極無聲也”。則作‘喑’亦是。

孫云：喑、瘖字同，《墨子·尚賢下篇》有“瘖”字?！蛾套印ぶG下篇》云：“近臣嘿，遠(yuǎn)臣瘖”，又云：“朝居嚴(yán)，則下無言，下無言，則上無聞矣。下無言，則吾謂之瘖，上無聞，則吾謂之聾”，《說苑·正諫篇》：“《晏子》云：‘下無言則謂之喑?！薄班场奔础隘姟币?。又《谷梁·文六年傳》云：“下闇則上聾”，闇與喑、瘖字亦通。

筆者按：《說苑》有6例，《新序》有2例，其中，《新序·雜事第五》：“其言則不若喑?！?作“瘖”著眼于疾病，作“喑”著眼于口部器官，而聲符相同，故可通。

三、字形與詞的不完全對應(yīng)

我們稱之為部分對應(yīng)。部分對應(yīng)又可以分為單向的和雙向的兩種情形。有時候一個字形只對應(yīng)某一個詞，但這個詞卻不只對應(yīng)此一字形；有時候一個詞只對應(yīng)某一字形，但這個字形卻不只對應(yīng)此一詞。[注]參見陳斯鵬先生的兩篇文章：一篇是《略論楚簡中字形與詞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出土文獻(xiàn)與古文字研究》(第一輯)，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12月出版；另一篇是《楚簡中的一字形表多詞現(xiàn)象》，《出土文獻(xiàn)與古文字研究》(第二輯)，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8月出版。在字形的使用上存在多個異體。

1.蟻1、蛾8、螘1

然則蛾傳〔傅〕之攻敗矣?！赌印涠陚鱾鞯诹?/p>

是猶荷轅而擊蛾也?！赌印す系谒氖恕?/p>

畢云：“蛾”同“螘”。

2.仇1、讎14、讐(售)1

必謹(jǐn)問父老、吏大夫請有怨仇讎不相解者?！赌印ぬ柫畹谄呤?/p>

內(nèi)之父子兄弟作怨讎。《墨子·尚同中第十二》

賈宜則讎。《墨子·經(jīng)下第四十一》

孫云：謂議其賈直所宜?！赌印そ?jīng)說上》云：“賈宜，貴賤也”。畢云：“售”字古只作“讎”,后省。《前漢書·高帝紀(jì)》云：“高祖每酤留飲，酒讎數(shù)倍”，如淳曰：“讎亦售也”。

四、《墨子》保留的古文字字形

在《墨子》中還保留了一些古文字字形，雖然經(jīng)過后世的排印，還是能看到一些痕跡的。如：

1.犇5

奉甲執(zhí)兵犇三百里而舍焉。《墨子·非攻中第十八》

筆者按：此字在《墨子》出現(xiàn)5次。排印本改為“奔”?！盃摹弊帧队衿泛汀稄V韻》有收，義為“牛驚”，與“奔”皆為幫母文部字，音同可通，義為“奔走”，傳世典籍中《荀子》、《史記》有用例，《漢書》喜用古字，用例較多。

3.凷1

寢苫枕凷《墨子·節(jié)葬下第二十五》

孫云：《禮·喪服傳》及《士喪記》云：“居倚廬，寢苫枕塊”，鄭注云：“倚本為廬，在中門外東方北戶。苫，編槁。塊，堛也?！薄夺屛摹罚骸皦K，本又作凷?！卑福簞S本字，塊或體。

筆者按：《說文》“凷，墣也，從土一屈，象形?？鄬η?。塊，凷或從鬼，”

子墨子其哀之，乃管酒塊脯，寄于大山昧葇坐之，以樵禽子?！赌印涮莸谖迨?/p>

筆者按：“凷”《周禮》出現(xiàn)1例。

4.囘1

凡囘于天地之間?！赌印まo過第六》

5.亓4(其中，作卞的異文3，作亦異文1)、丌3(其中，作亓的異文2，作亦異文1)

善耿卞〔亓〕本?！赌印涑情T第五十二》

是猶命人葆而去亦〔丌〕冠也?！赌印す系谒氖恕?/p>

筆者按：《說文》：“丌，下基也，薦物之丌，象形。凡丌之屬皆從丌。讀若箕同。居之切?！薄墩f文》無“亓”，“其”是“箕”的古文。

五、其他通假字舉例

《墨子》一書中出現(xiàn)的通假字比較多，茲把上文沒有討論到的字形制成三個表格，注重從形體上粗略劃分，沒有對其聲紐進(jìn)行分類，這樣便于從用字習(xí)慣上觀察。

表1 通假字與本字都是形聲字，二者有相同的聲符，共45組：

續(xù)表1

表2 本字是通假字的聲符，共23組：

表3 通假字是本字的聲符，共9組：

表4 通假字與本字沒有形體上的聯(lián)系，但在古音大都音同或音近，共44組:

如果只對某本專書的用字習(xí)慣進(jìn)行觀察，從漢字史上來說是不完整的，尤其是對于先秦古籍，經(jīng)過漢代的改寫以及宋明清的翻刻，已經(jīng)不能完全地反映先秦時期的用字習(xí)慣了，只有與出土的文字資料進(jìn)行對比研究才能真正具有全面性，筆者將繼續(xù)進(jìn)行這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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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容庚.金文編[M].張振林，馬國權(quán)，摹補(bǔ).北京：中華書局，1985.

[10] 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