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 云
身份問題對作家創(chuàng)作的影響
——以阿來為個案
晏 云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文壇發(fā)生了諸多變化,喧囂浮華之氣日見興盛。執(zhí)著地追尋自己的文學操守、自覺地呈現(xiàn)身份認同的作家才更能夠引起讀者的共鳴。試以阿來為具體個案,探討身份問題對作家創(chuàng)作的影響。
身份問題;文化認同;“扎根”
現(xiàn)代作家普遍有著多重身份,這成為影響一個作家心態(tài)、語言、視角等諸多方面的潛在而又重要的因素。提出小說作者的身份問題在眼下似乎是一個悖論,因為他們的身份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確定。當代文學的參與者,稍微有一點名氣的,在文壇上似乎都有一個位置。但是問題就出在這——文壇的圈子并不能給予作者任何真實的身份。然而,文壇的虛擬存在,使深陷其中的許多判斷力不夠敏銳的人迷失了方向,用作家的身份取代了自己獨立觀察和思考的立場。
從先鋒小說發(fā)起敘事革命開始,小說寫作就不僅是再現(xiàn)經(jīng)驗,講述故事,它還是一種形式的建構(gòu)和語言的創(chuàng)造。先鋒派、寫實主義等文體試驗對文學傳統(tǒng)的反駁、文學的商品化、私語化等,以及女性主義批評、后殖民主義文論、新歷史主義批評等文學思潮的涌入,使得當代中國文壇熱鬧喧囂。少數(shù)民族作家張承志的《金牧場》、《心靈史》,霍達的《補天裂》、《穆斯林的葬禮》和阿來的《塵埃落定》等均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尤其是阿來的《塵埃落定》和霍達的《穆斯林的葬禮》還一舉奪得中國文壇最高獎——茅盾文學獎。
少數(shù)民族文學能夠取得這些成就,與他們所生活的文化環(huán)境、地理環(huán)境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這不僅是由于他們對于文學商品化、商業(yè)化的反駁和對精英文學立場的堅守,還在于他們生活在主流文化和地理位置的夾縫中,所呈現(xiàn)的矛盾心理、身份認同感和全球化下人們的身份困惑相契合,容易在心理層次上引起人們對文化認同的心理共鳴?!拔幕J同”又多被翻譯為“文化身份”,在英文中為culture identity。Identity作為名詞,既有“同一(性)”,又有“身份;本身;本體;個性;特性”的意思,“culture identity”的精確意義還有待商榷。盡管如此,學界還是有一個普遍的說法:文化身份是特定文化主題對自己文化歸屬和文化本質(zhì)特征的確認,主要訴諸文學和文化研究中的民族本質(zhì)特征和帶有民族印記的文化本質(zhì)特征。就確認人們的社會身份和文化身份而言,在理論上大體有民族、族群、種族、階級、性別、宗教、職業(yè)、語言等尺度。在全球化語境下,不同民族文化之間的交流、對話正成為世界文化的基本趨勢,跨越疆界、國家、民族、地區(qū)的流動、移居、放逐和遷徙,帶來了空前突出的文化身份問題與文化“認同危機”。如何在紛繁復雜的世界文化包圍中實現(xiàn)自我文化身份的認同和確認,成為今天每個民族、每個個體都不得不面對的嚴肅問題。在少數(shù)民族作家中,阿來無疑是具有代表性的一個。
阿來,出生于大渡河的主要支流——梭磨河畔,父親是藏族人,母親是漢族人,從出身來看,他就是一個漢藏混血兒,身上流淌著兩個民族的血液。在這樣的背景下,阿來對于漢人和漢文化的認同是自然的?!皬耐昶?,一個藏族人就注定要在兩種語言之間流浪,從小學,到中學,再到更高等的學校,我們學習漢語,使用漢語,回到日常生活中,又依然用藏語交流,表達我們看到的一切,和這一切所引起的全部感受……把藏語對話變成漢語對話必然隱含藏語的思維方式?!币虼?,藏文化是其創(chuàng)作素材的重要源泉,包括藏族民間流傳的神話、部族傳說、家族傳說、寓言故事等。在《塵埃落定》中,“有豐厚的藏族文化意蘊,清淡的一層魔幻色彩增強了藝術(shù)表現(xiàn)開合的力度,語言輕巧而富有魅力……充滿靈動的詩意”。不僅如此,阿來小說還吸收了漢文化的精髓,呈現(xiàn)出漢化的特點。阿來是一個用漢語寫作的藏族作家,在談到故土的風俗、器物、傳統(tǒng)等時,多用藏文來表達,而在宣泄感情的時候,他又總是揉入了理性的思考,顯示了漢文化思理綿長的特點,體現(xiàn)了他吸收漢語精髓,受漢文化深深浸染的影響。
蘇耀昌先生曾說:身份是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亦即是身份被形成、轉(zhuǎn)變,然后消失,研究者需要檢視一段較長的時段才能追蹤到它的起源和轉(zhuǎn)變。身份是通過互動而出現(xiàn)及轉(zhuǎn)變的。人只有在與外界的人互動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份。閻嘉先生也指出:把身份看成是流動的、建構(gòu)的和不斷形成的,重視差異、雜交、遷移和流離,挑戰(zhàn)和解構(gòu)本質(zhì)論的、普遍化的身份觀,已經(jīng)形成了研究的主潮。今天,大多數(shù)有影響的文化研究者都贊同社會身份和文化身份是流動的、是在歷史和現(xiàn)實語境中不斷變遷的觀點。愛德華·賽義德指出:身份決非靜止的東西,而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人為建構(gòu)的歷史、社會、學術(shù)和政治過程,是在演變中持續(xù)和在持續(xù)中演變的過程。所有這些都說明了研究一個作家的身份,必須審視其萌芽、發(fā)端到呈現(xiàn)、轉(zhuǎn)變、消失的全過程,才能對身份問題做出恰如其分的甄別。然而,當代中國文壇的虛擬存在,使深陷其中的許多判斷力不夠敏銳的人迷失了方向,用作家的身份取代了自己獨立觀察和思考的立場,緊緊跟隨時代潮流,積極響應消費者而創(chuàng)作,造成了文壇喧囂浮華的文化泡沫四處飛濺,令人應接不暇。從上文對阿來的身份問題做出的初步闡釋可以看出,他的作品是對于文學商品化、商業(yè)化的反駁,是刺進文化泡沫的一根針尖,是自己面對自己創(chuàng)建的文本所作的揣摩和分析,是自然而然的流淌,是給徒具浮華外表的文壇注入的新鮮血液。這與作者的漢藏雙重文化身份密不可分。
文化身份是一個族群和個體的支撐性內(nèi)核,是一個種族精神場域里的鮮明標識,所以,“我究竟是誰,究竟是什么,我的歸屬在哪里”等身份認同和身份定位問題,是漢語寫作作家的普遍困惑,是作家對自己身份的不懈追求。阿來作為一個漢語寫作作家,不僅要面對漢文化和西方文化為代表的現(xiàn)代文明進程,還要用現(xiàn)代文明的眼光審視、揭露和批判川康地區(qū)文化中的野蠻、落后和非人道的方面,同時又流露出對本民族文化受歷史擠壓可能面臨的危機的惋惜和哀嘆。阿來在身份的裂變與重構(gòu)中,在多重夾縫中尋求新的建構(gòu)空間,并獲得了突出的成就。按照賽義德的觀點,身份作為被建構(gòu)的過程,“它取決于與其相區(qū)別、相競爭的他者的關(guān)系?!卑碜髌氛宫F(xiàn)的是在現(xiàn)代文明進程中本土文化和異質(zhì)文化在交流和碰撞中如何取舍的深刻反思。作者站在現(xiàn)代的高度,在對本民族的淳樸直率留戀的同時,又對本土文化中的愚昧頑疾痛心不已,兩種文化、兩種血液共同影響下的阿來,對自己身份的追問,在《塵埃落定》中還原為傻子的追問:“我是誰?” “我在哪里?”,這些看似簡單的問題,實際上蘊含著異常深刻的內(nèi)涵。
阿來在36歲以前一直生活在嘉戎地區(qū),接受的是漢語教育,畢業(yè)后做了教師,還在文化館當了幾年機關(guān)小干部。他接觸的更多的是藏民和藏文化,這使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文化融合過程中所存在的認同問題。他深深扎根于藏族文化之中,但他所受到的教育和工作環(huán)境等又都與漢文化有著莫大的聯(lián)系,在作品中體現(xiàn)為用雙重文化視野審視本民族文化,而又有所超越,呈現(xiàn)出多元、融合的特點。正如西蒙娜·薇依所說:“扎根(enracinement)也許是人類靈魂最重要也是最為人所忽視的一項需求。這是最難定義的事物之一。一個人通過真實、活躍且自然地參與某一集體的生存而擁有一個根,這集體活生生地保守著一些過去的寶藏和對未來的預感(presentiment davenir)。所謂自然的參與,指的就是由地點、出生、職業(yè)、周遭環(huán)境所帶來的參與。每個人都需要擁有多重的根。每個人都需要,以他作為自然成員的環(huán)境為中介,接受其道德、理智、靈性生命的幾乎全部內(nèi)容。”沈從文也說過,他的作品中“所敘述的故事,卻幾乎大部分取材于遠離青島數(shù)千里外我的故鄉(xiāng),湘西山區(qū)周圍一些荒僻小山城、村落——也就是我生命生長的那些小村小店,或河邊船上。我熟悉那個地方的風俗習慣,人民的哀樂樣式。它們在我生命中具有無比巨大的力量,影響我,控制我。我從20歲起,先后轉(zhuǎn)人幾個大都市生活。經(jīng)過整整半個世紀,表面上我仿佛完全變了,事實上卻依然活在我頑童時代生活留給我的無比深刻的印象中?!卑碜浴秹m埃落定》起,才逐漸開始有意識地從單一的藏文化創(chuàng)作視野轉(zhuǎn)向漢藏兩重文化的創(chuàng)作視野。由此看見,作家對自己文化的根的需求和對自己身份的認同與其創(chuàng)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1.李建:阿來:邊緣書寫與文化身份認同[J].西藏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2)
2.阿來:穿行于異質(zhì)文化之間,就這樣日益豐盈[M].北京: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02:309
3.蘇耀昌:香港人身份的形成和轉(zhuǎn)變[J].文化、族群與社會的反思[C].喬健、李沛良等主編,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36
4.閻嘉:文學研究中的文化身份和文化認同問題[J].江西社會科學,2006(9)
5.愛德華·賽義德:東方學·后記[M].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9:426—427
6.錢超英:身份概念與身份意識[J].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0(2)
7.西蒙娜·薇依:扎根:人類責任宣言緒論[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年
8.沈從文:德譯《從文短篇小說集》序[A].沈從文.沈從文全集:第l6卷[C].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年
OntheImpactofIdentificationontheLiteralCreation
Yan Yun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many changes have taken place in literature in China, at the same time the noisy glitz has been rampant. Writers dedicated to pursuing their literature integrity ,but only present their identity consciously can be interested the readers. The paper ,taking A Lai as a example , explores the impact of identification on a writer's literary works.
identity issue ; culture identity ; rooting
ClassNo.:I03DocumentMark:A
鄭英玲)
晏云,碩士,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07級研究生,四川·西華。郵政編碼:637002
1672-6758(2010)02-0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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