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虎
(湘潭大學 哲學與歷史文化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軍歌,作為一種兼有教育、宣傳、娛樂等多種功能的思想政治教育形式,在宣傳軍隊宗旨、嚴明紀律、壯大聲勢、鼓舞軍氣和瓦解敵軍等方面都起著重要的作用,故歷來為兵家所重視。早在上古武王伐紂時,“巴師勇銳,歌舞以凌殷人倒戈,故世稱之曰:‘武王伐紂,前歌后舞也”[1]。之后,金戈鐵馬、鏗鏘有力的軍歌歷代有之,如楚漢相爭,張良策劃四面楚歌以助漢滅項羽;抗倭名將戚繼光親編《凱歌》、《風濤歌》等訓練部隊、鼓舞士氣。時至近代,作為湘軍的創(chuàng)建者和軍事統(tǒng)帥,曾國藩親自所作并編印《保守平安歌》三首、《陸軍得勝歌》、《水師得勝歌》、《愛民歌》、《解散歌》等七首軍歌,以淺顯通俗的歌謠形式把將士應該學習和注意的事項編練成歌,教育官兵遵紀守法,宣傳忠君報國,不僅在近代軍歌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從治兵之道而言,亦是值得稱道的。
曾國藩改弦更張,赤地立新,不遺余力地將思想政治教育貫穿于平時的訓練、作戰(zhàn)之中。為了使思想政治教育落到實處,他主張應使灌輸給士兵的思想簡單明了,認為“凡御眾之道,教下之法,易則易知,簡則易從,稍繁難則人不信不從矣”[2,p517],并為此作軍歌七首,令弁勇誦習。
一支軍隊從組建到有較大的戰(zhàn)斗力,需要共同的思想基礎(chǔ),即共同的信仰。此外,嚴格的軍規(guī)、軍紀也必不可少。與紀律嚴明的太平軍相比,清朝政府軍隊積弊深重、軍紀敗壞,久已不堪任戰(zhàn)。曾國藩對此深有體會,在給林源恩的信中說到:“現(xiàn)在大營所調(diào)之兵,東抽一百,西撥五十;卒與卒不習,將與將不和;彼營敗走,此營不救;此營欲行,彼營愿止。離心離德,斷不足以滅劇賊而成大功?!盵3,p328]尤其是對八旗綠營彼此“敗不相救”深惡痛絕,“國藩每念今日之兵,極可傷恨者,在‘敗不相救’四字”[3,p192]。他認為綠營的腐敗習氣已“深入膏肓,牢不可破”[3,p364]。為此,曾國藩制定“改弦更張,赤地立新”、“別開生面,斬斷光明”的改革方針,改革綠營弊端,另練湘軍。
曾國藩在編練湘軍時,特別重視嚴格訓練、強化教育。曾氏自稱訓練之才,把訓練分為“訓”和“練”兩方面?!坝枴奔从柤乙?guī)、訓營規(guī),就是向官兵進行以三綱五常為核心的“仁”、“禮”教育和軍隊紀律教育;“練”就是練技藝、練陣法。他將訓練并舉,并特別重視“訓”的作用,尤其注重以禮治軍。在長沙初練湘軍時,曾國藩親自教諭,“每逢三、八操演,集諸勇而教之,反復開說至千百語”,進行封建倫理道德的說教,“雖不敢云說法點頑石之頭,亦誠欲以苦口滴杜鵑之血”[3,p208],可謂用心良苦。他認為,帶兵之法“用恩莫如仁,用威莫如禮”[2,p391],所以把三綱五常的封建倫理道德放在訓練士兵的首位,將禮教中的上下名分、尊卑等級等宗法觀念編入文句淺顯的軍歌中,勸鄉(xiāng)民“莫逃走”、“要齊心”、“操武藝”,以衛(wèi)桑梓;訓導將士,使之成為忠將和良勇,以無負君父、國家之望。對練技藝和練陣法,曾國藩也作了細致的規(guī)定,提出了具體的要求,并“作《陸軍得勝歌》、《水師得勝歌》以教軍士,如戰(zhàn)守技藝、結(jié)營布陣諸法曲盡其理,弁勇咸傳誦之”[4,p75],曉諭“將官莫懈怠”、“兵勇莫學壞”,“事事操習”,忠君愛國。
然而,湘軍后期紀律也漸顯敗壞之氣,軍中騷擾民眾之事時有發(fā)生。咸豐八年(1858年),湘軍在江西因紀律敗壞激起民憤,竟發(fā)生了鄉(xiāng)團截殺楚勇之案。另外,吃食鴉片、賭博等惡習也在軍中蔓延,“官兵與賊不分明,到處傳出丑名聲”,致使“積習太深,兵已弱而將不知,突遇劇賊,遂至于敗”[5]。針對這種情況,又鑒于綠營失民心而致惡果的教訓,曾國藩編印《愛民歌》、《解散歌》等,“禁止騷擾以安民”,對太平軍“凡是脅從皆免死”,“以雪兵勇不如賊匪之恥,而稍變武弁漫無紀律之態(tài)”[3,p208]。
曾國藩在招募對象上仿照戚繼光擇用“鄉(xiāng)野老實之人”的辦法,挑選精壯純樸勇丁,“擇技藝嫻熟、年輕力壯、樸實而有農(nóng)夫土氣者為上”[6,p463]。但這些“鄉(xiāng)野之人”大多文化水平低下,識字不多。針對這一特點,曾國藩“因材施教”,將兵勇的起居生活、營房駐扎、出陣攻守等軍規(guī)與作戰(zhàn)要領(lǐng)及告誡之言,用淺顯易懂的語句,編制成種種歌詞,要求兵勇經(jīng)常誦讀、牢記于心,于無形中將自己的治軍思想和戰(zhàn)術(shù)思想印入將士腦海,使他們在日常言行中約束自己,以達到整軍治軍的目的。正如他在《水師得勝歌》序中所言:“制為《水師得勝歌》,令士卒歌誦??谙嗔曇允?,冀嫻其大略。”[6,p426]
曾國藩以儒生為將,農(nóng)夫為兵,目的在于將湘軍鍛造為“血誠之軍”,即成為一支忠于國家、愛護百姓,又英勇善戰(zhàn)的軍隊。曾國藩編寫通俗曉暢的《保守平安歌》等,勸鄉(xiāng)民辦團練自保,從道德感化方面增強部隊的凝聚力?!侗J仄桨哺琛饭踩?,分別為《莫逃走》、《要齊心》、《操武藝》,皆作于咸豐二年(1852年)。時曾國藩守制在籍,正逢太平軍大舉北上,攻入湖南,湖湘震動,人心惶惶。曾國藩為穩(wěn)人心,發(fā)動和鼓勵當?shù)厝罕妶F結(jié)抗敵,特撰《保守平安歌》三首。歌詞所用皆為當時湖南地區(qū)民間口語,無生僻字,無拗口處,內(nèi)容通俗簡單。如第一首勸誡鄉(xiāng)民《莫逃走》,略云:
眾人謠言雖滿口,我境切莫亂逃走。
我境僻處萬山中,四方大路皆不通。
我走天下一大半,惟有此處可避亂。
走盡九州并四海,惟有此處最自在。
別處紛紛多擾動,此處卻是桃源洞。
若嫌此地不安靜,別處更難逃性命。
……
我境大家要保全,切記不可聽謠言。
任憑謠言風浪起,我們穩(wěn)坐釣魚船。
一家安穩(wěn)不吃驚,十家太平不躲兵。
一人當事不害怕,百人心中有柄把。
本鄉(xiāng)本土總不離,立走主意不改移;
地方公事齊心辦,大家吃碗安樂飯。[6,p422-423]
全文用語雖凡,但布置錯落有致、渾然一體,勸說開導,娓娓道來,果然奏效,一時人心安定。第二首鼓勵鄉(xiāng)民《要齊心》,指出“我境本是安樂鄉(xiāng),只要齊心不可當。一人不敵二人智,一家不及十家強”。并反復開導“富者”惜貧憐貧,不能如平日“不肯周濟半毫分”,緩和貧富對立,倡導“縱然平日有仇隙,此時也要解開結(jié)??v然平日打官方,此時也要和一場”,“百家合成一條心,千人合做手一雙”。正是在這種“要齊心”思想的感召下,鄉(xiāng)民“個個齊心約伙伴”、“齊心共努力”,捐銀助餉,“號召義旅”;士兵在戰(zhàn)場上亦“齊心相顧,不肯輕棄伴侶”[3,p326],“縱然平日有仇隙”也能同仇敵愾,生死相顧?!恫傥渌嚒芬皇讓︵l(xiāng)民和團練的軍事技術(shù)訓練,所言甚詳,如“石頭要打二十丈,石灰罐子也一樣。木板只要五寸寬,箭箭要中靶子上。石頭灰罐破得陣,叉鈀錨子一齊進。靶子也立一塊板,板上先鑿四個眼?!痹鴩眠@種大眾喜聞樂見的歌謠形式,號召群眾操練武藝,自衛(wèi)身家,抵抗太平軍,“保一方好土地”,收效甚大。
曾國藩事功顯著,留世作品也至為豐富,但軍事著作卻很少,這七首軍歌算是他比較系統(tǒng)的軍事著作,其戰(zhàn)術(shù)思想尤體現(xiàn)在《水師得勝歌》和《陸軍得勝歌》中?!端畮煹脛俑琛肥窃鴩谙特S五年(1855年)在江西南康水營時所作,共八條。他要求水師“船上要潔凈”,“灣船要稀松”,“軍器要整齊”,“軍中要肅靜”,“打仗不要慌”,“水師要演操”,“不可搶賊贓”,“水師莫上岸”,“八條句句值千金”,如得其要領(lǐng),“升官發(fā)財笑呵呵”。[6,p426-427]咸豐六年(1856年)在江西南昌省城,曾國藩又作了《陸軍得勝歌》。這首共 144句、72韻的軍歌,從行軍打仗、安營扎寨,到紀律號令、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再到內(nèi)務裝備、平時訓練和武器保管,治軍戰(zhàn)術(shù)指揮幾乎全部囊括,是其所著軍歌中篇幅最長也是最為詳細的一首。其開頭第一條寫道:
第一扎營要端詳,營盤選個好山岡。
不要低洼潮濕地,不要一坦大平洋。
后有退步前有進,一半見面一半藏。
看定地方插標記,插起竹竿牽繩墻。
繩子圍出三道圈,內(nèi)圈略窄外圈寬。
六尺墻角八尺壕,壕要筑緊墻要牢。
正墻要高七尺滿,子墻只有一半高。
爛泥碎石不堅固,雨后倒塌一缸糟。
一營只開兩道門,門外驅(qū)逐閑雜人。
周圍挖些好茅廁,免得熱天臭氣薰。
三里以外把個卡,日日守卡夜夜巡。[6,p427]
這首用極通俗的歌謠體寫成的《陸軍得勝歌》,集中反映了曾國藩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思想,乃其“陸戰(zhàn)真秘訣”也。歌中說:“起手要陰后要陽,出隊要弱收隊強。初交手時如老鼠,越打越強于老虎”,初接戰(zhàn)時以強示弱,麻痹敵人,蓄養(yǎng)己之氣力,“先為不可勝,然后伺間抵隙,以待敵之可勝”[7,p338],這就是曾國藩“以實擊虛”、“虛實結(jié)合”的作戰(zhàn)原則?!八麉群皝砦也缓?,他放槍來我不放。他若撲來我不動”,后找準時機,“待他疲了再接仗”,充分體現(xiàn)了曾國藩“以靜制動”、“敵疲我打”、“反客為主”的戰(zhàn)術(shù)思想?!蛾戃姷脛俑琛凡粌H是曾國藩的作戰(zhàn)思想,也是他的治軍思想。曾國藩認為“用兵者必先自治,而后制敵?!兜脛俑琛分醒宰灾握呤拧盵3,p551]。該歌第四條規(guī)定:“規(guī)矩要肅靜,有禮有法有號令”,“哨官管兵莫太寬,營官也要嚴哨官。出營歸營要告假,朔日望日要請安。若有公事穿衣服,大家出來站個班?!泵糠瓿跻弧⑹逑录壱蛏霞壵埌?,遇有公事穿公服,出站班,“規(guī)矩”得很嚴格,反映了曾國藩以禮治軍的特點。曾國藩將這些營規(guī)、戰(zhàn)術(shù)變?yōu)楹唵蚊髁恕⑶袑嵖捎玫耐ㄋ赘柚{,使得樸實無華的農(nóng)民士兵人人能通曉其義并照行之,對湘軍的訓練起了很好的導向作用。曾國藩將其作為行軍作戰(zhàn)的教材在全軍推廣,要求各級將弁熟讀熟用。咸豐六年五月初四(1856年6月6日),在致彭鵬、羅萱信中說:“營官六人皆屬有用之才,但心無主見,望伯宜將《得勝歌》時時與之講究,總以能記熟此歌而一一遵行之,庶免疏失。”[3,p554]五月十四日彭、羅軍作戰(zhàn)前夕,又特別強調(diào):“各路兵勇新合,與六琴太守熟計,均告以《得勝歌》之規(guī)模,庶幾如一家之軍?!盵3,p548]五月十九日復信羅萱有云:“足下與都司彭君率此軍以出,縱使攻不遽克,名不遽立,亦自無妨,要當盡心力以求合于歌(《陸軍得勝歌》)中之所云者?!盵3,p551]同年五月十六日還致信李元度:“《陸軍得勝歌》不敢繩以古人之法,就吾輩今日所能行之者為之。……至于營規(guī)粗跡,則歌中所述乃決不可少者。茲附去四十份,望飭各營官、哨官一一遵行?!盵3,p550]六月初五再致信李元度說:“兵久則玩,師老則疲。尤望足下日日申儆,將拙作《得勝歌》與營官、哨官講求而力行之”,并特別強調(diào)“第四條規(guī)矩,貴軍之所最缺,幸加意效其一二也?!盵3,p560]在咸豐七年十二月十四日(1858年1月28日)給沅甫九弟(國荃)的信中也說:“帶勇之法,以體察人才為第一,整頓營規(guī),講求戰(zhàn)守次之。《得勝歌》中各條,一一皆宜詳求?!盵7,p359]可見曾國藩對《陸軍得勝歌》的重視。
曾國藩非常重視湘軍的紀律教育,極力提倡“行軍以不擾民為本”[7,p662]。他認為:“用兵之道以保民為第一義?!时ㄇа匀f語,一言以蔽之曰:愛民?!盵8,p113]并告誡部將“以愛民為行軍第一要義”[6,p466]。為嚴肅軍紀,勸導士兵愛護百姓,以贏得民心,他先后創(chuàng)作了《愛民歌》和《解散歌》?!稅勖窀琛穭?chuàng)作于咸豐八年(1858年)湘軍與太平軍相戰(zhàn)甚酣時的江西建昌大營,歌曰:
三軍個個仔細聽,行軍先要愛百姓。
賊匪害了百姓們,全靠官兵來救人。
百姓被賊吃了苦,全靠官兵來作主。
第一扎營不要懶,莫走人家取門板。
……
第二行路要端詳,夜夜總要上賬房。
……
第三號令要嚴明,兵勇不許亂出營。
……
愛民之軍處處喜,擾民之軍處處嫌。
我的軍士跟我早,多年在外名聲好。
如今百姓更窮困,愿我士兵聽教訓。
軍士與民如一家,千記不可欺負他。
日日熟唱愛民歌,天和地和又人和。[6,p429-430]
這首《愛民歌》借用白話詩的體裁,亦即當時最流行的蓮花鬧歌詞,深入淺出,通俗易懂,又富于情趣。歌中勸誡兵勇“莫走人家取門板。莫拆民房搬磚石,莫踹禾苗壞田產(chǎn),莫打民間鴨和雞,莫借民間鍋和碗”,“砍柴莫砍墳上樹。挑水莫挑有魚塘”,“無錢莫扯道邊菜,無錢莫吃便宜茶”,“切莫擄人當長夫”。總之,“軍士與民如一家,千記不可欺負他”。曾國藩能將愛民行為規(guī)范地如此細微具體并具有很強的針對性,還如此貼近實際,實屬難能可貴。他還在許多批牘中反復強調(diào)《愛民歌》的重要性,要求將弁貫徹執(zhí)行,不能懈怠。如在《批管帶祥字營劉守備勝祥賀年稟件》中批曰:“發(fā)去《愛民歌》五張,新春無事,可與士卒悉心講誦。至望,至要!”[8,p133]在給湖北撫標新仁營吳廷華的批件中曰:“《愛民》、《得勝》二歌,每分各再發(fā)二十張,以便分給傳誦?!盵8,p144]他指出如果將《愛民歌》“熟讀細解而深體其意,則紀律益嚴,聲名益好矣”[8,p157]。咸豐十一年(1861年),曾國藩又在安徽祁門大營作《解散歌》,共六十八句,規(guī)定了對待太平軍俘虜?shù)摹鞍瞬粴ⅰ闭?,即“不殺老和少”、“不殺老長發(fā)”、“不殺面刺字”、“不殺打過仗”、“不殺做偽官”、“不殺舊官兵”、“不殺賊探子”、“不殺捆送人”[6,p431-432]曾氏用“八不殺”作政治宣傳,企圖瓦解太平軍,削弱其斗志,以達到減輕自己軍士壓力的目的。據(jù)《曾國藩年譜》記載:“是月公作《解散歌》一首,流布陷賊之境,于難民之久困賊中者曲達其苦衷。士民讀之,莫不感泣,因此而自拔來歸者頗多?!盵4,p129]
曾國藩將歌謠形式與告示內(nèi)容合為一體所作的這七首軍歌,幾乎全用當?shù)孛耖g口語,內(nèi)容淺顯明白、開宗明義,讀來瑯瑯上口,雖不及他創(chuàng)作的其他詩歌氣勢雄健、境界闊大和蘊藉渾厚,但實為其苦心孤詣、精心而作。曾國藩作詩文極其講究聲調(diào),認為:“凡作詩,最宜講究聲調(diào)”[7,p418]在“八本“格言中也明確指出:“作詩文以聲調(diào)為本?!盵7,p662]這七首通俗歌謠也不例外,以《莫逃走》為例:口、走,中、通,半、亂,海、在,靜、命,小、了,逃、嗷,均是押韻的;這些軍歌在形式上還采用數(shù)數(shù)歌的形式,盡量求通俗,易記誦,達到使人能歌的目的;另外,內(nèi)容淺顯易懂,形象鮮活,貼近生活?!柏i牛難帶一根毛”(《莫逃走》)、“富者但愿自己好,窮者卻愿大家窮”(《要齊心》)、“砍柴莫砍墳上樹”、“無錢莫扯道邊菜”(《愛民歌》)等語言,無不通俗易懂,易于理解、掌握和傳播。又如在《水師得勝歌》和《陸軍得勝歌》中對具體作戰(zhàn)的要求,巨細悉舉且簡明易曉,也足見曾國藩洞悉軍情民意及創(chuàng)作時的深思熟慮。
曾國藩將自己總結(jié)出的關(guān)于行軍、打仗、扎營、操練、紀律等方面的經(jīng)驗,編成通俗易懂的軍歌,在軍中廣為傳唱,對湘軍將士進行思想和精神方面的灌輸和培養(yǎng),不但對湘軍的作戰(zhàn)及治軍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而且為后世軍隊紀律規(guī)章和戰(zhàn)術(shù)宣傳的文本形式提供了直接的殷鑒。
軍歌具有通俗、簡練、寓教于樂的特點。曾國藩結(jié)合當時的戰(zhàn)亂形勢,考慮到宣傳對象是廣大庶民及識字不多的士兵,巧妙自然地采用這種通俗的藝術(shù)形式進行宣傳說教。雖然總體藝術(shù)水平不高,但曾氏用這種靈活多變的俗文學樣式進行宣傳教育,起到了意想不到的顯著效果。實踐證明,這種形式能突破正統(tǒng)咬文嚼字式的文學與庶民理解力之間的隔膜,將曾氏自己的治軍思想和戰(zhàn)術(shù)原原本本地傳播于廣大士兵中間,使士兵迅速明了“陸戰(zhàn)真秘訣”、“水戰(zhàn)真秘訣”,從而提高部隊的作戰(zhàn)能力。湘軍的日趨強大,與軍民關(guān)系的和諧不無關(guān)系。作戰(zhàn)講究天時、地利和人和,而人和又尤為重要,曾國藩讓士兵“日日熟唱愛民歌”,戰(zhàn)斗力自然加強,也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軍民矛盾,調(diào)節(jié)了軍民關(guān)系。同時,曾國藩“待將官如兄弟”,“待兵勇如子侄”,要求將領(lǐng)對兵勇以“仁禮”相待,也要求軍隊以“仁禮”相待百姓,并通過傳唱軍歌將“仁”和“禮”思想融合于士兵的言行中,使三綱為核心的說教成為親切感人的父子式教育,加上有意建立的同鄉(xiāng)、師生、戚友關(guān)系,確實使湘軍上下相維,將卒和睦,成為當時清軍中最團結(jié),最有紀律,最有朝氣,最有戰(zhàn)斗力的部隊。
曾國藩將政治宣傳教育運用歌謠形式貫徹在平時的訓練和作戰(zhàn)中,可以說開了近代史上在軍隊中開展思想政治教育的先河,“也在軍事史上創(chuàng)立了將指揮員的軍事思想原原本本地交給廣大士兵的典范”[9]。他以“仁禮”治軍待兵民,提倡“軍民一家”,并把這些思想融于軍歌中傳唱是非常有借鑒意義的。蔣介石就曾多次告誡子弟屬僚要多看曾國藩、胡林翼等書版及書札。在任職黃埔時,他又將曾國藩的《愛民歌》印發(fā)給學生傳唱。蔣介石還吸取了曾國藩的治軍經(jīng)驗,親自編寫和印發(fā)《軍士愛民歌》、《立志歌》等歌曲,以激士氣。馮玉祥也受這種方法的啟發(fā),重視嚴格“練兵”和“以樂治軍”。他曾回憶說:“我在書上看到,戚繼光親自教士兵唱歌的事,也曾讀過曾國藩編的許多軍歌。我覺得這歌唱對于官兵的身心及其他方面都有極大的益處?!盵10]所以,馮玉祥親自動手編寫了《愛民歌》、《戰(zhàn)斗動作歌》等相當數(shù)量的軍歌,向士兵進行廣泛深入的思想教育,收到很大的效果。后來毛澤東對此也有所借鑒,為了加強軍隊建設,他手訂《三大紀律六項注意》(后來發(fā)展為傳唱全國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就曾受過曾國藩《愛民歌》一類作品的影響。